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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猫腻
看了少晌,思思终究还是不肯放心,搬了个小凳子,坐在了药炉前,手里拿着文火扇,轻轻摇着扇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药雾渐起的炉口。渐渐被薰红了眼,也不敢大意,熬药这种事情极讲究火候,面前熬的这药是大少爷要服的,不是自己看着,她有些不放心。
卧房之中,林婉儿披着一身内棉外绣的居家袍子,心疼地揉着范闲的胸口。小心翼翼地问道:“要不……真试试御医开的方子?”
范闲咳地脸都挣红了,摆了摆手,勉强笑着说道:“哪里这般矜贵,再说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死不了的,自己开些药吃就好。”
林婉儿也知道相公的医术了得,不然也不能将自己缠绵十五年的肺疾治好,只是这几天总听着他咳的厉害。心里难免有些担心,咬了咬嘴唇,说道:“连洪公公都瞧不出这病的来路……你却说自己清楚,你看……”她眼珠子一转,说道:“我给费先生写封信问问?”
范闲又咳了两声。知道妻子终究是放心不下,叹了口气说道:“我那老师,你又不是不清楚,一年里倒有大半年的时间在四野乱逛。就算他想赶回来,那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地事儿了。”他接着笑着说道:“或许得有三四个月功夫,那时候只怕我早就成了死人……你啊……”他轻轻弹了一下婉儿的俏直鼻尖,玩笑说道:“你就成了京都最漂亮的俏寡妇了。”
林婉儿连着往地上呸了几口,怒道:“什么时候了,还尽说这些胡话!”
范闲笑了笑,他不像家中这些人一般紧张,因为他清楚自己的身体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此时正在熬的药,也只是帮助自己静心清神,舒肺通窍,稍微梳理一下经络,稳定一下病情,至于真正的病根,还是得靠自己来整,说话间安慰了婉儿几句。却小心翼翼将自己的右手放在了被子里。
他的右手偶尔会颤抖一阵。从京都府外开始,一直到今天为止都没有什么好转。
房外传来叩门声。思思小心端着汤药进了屋,与她一道睡在前厢地大丫环四祺早就爬了起来,挑亮了桌上的油灯,搬了个高几,放在了少爷少床前,将药碗接了过来,取出调羹在碗里轻轻划着,让汤药降温,等着温度差不多了,才喂范闲喝了一小口。
范闲喝了下去,感觉有些微苦,下意识里舔了舔舌头,思思却已经极快无比地将一颗糖丸塞进了他的嘴里,顿时冲淡了嘴里的苦意。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一个大老爷们,用得着这么服侍吗?”
思思笑了笑,说道:“少爷,打小地时候,你就最怕吃药了。”范闲心想,这个世界的汤药又不可能裹着糖衣,喝下去当然要皱皱眉头。
四祺抽出袖间的丝巾,帮范闲揩试了一下唇角,也很严肃地说道:“少爷,您现在可是病人,不能逞强。”
见两个大丫环如此模样,连婉儿都有些看不下去,笑骂道:“别把他宠的太厉害。”话虽如此说着,小手却在范闲地后背不停往下顺着,让他能舒服些。
虽然范闲也极享受这种大少爷的生活,觉得如果生病还能如此舒服,那真是不错的事情,但终于还是忍不住摇了摇头,伸手端过药碗,极豪迈地一口喝尽,用袖子擦了擦嘴,笑着说道:“我是个兼职医生,不是个小孩子。”
床下两位大丫环互视一笑,没有说什么。见天时已经很晚了,范闲知道自己先前那阵咳嗽又让府里的丫环们忙碌了一阵,心里不免有些欠疚之意,吩咐道:“喝了药应该就不会咳了,你们自去睡吧……让那几个守夜的丫头也睡了,秋夜里寒着,再冻病了怎么办?”
“马上就天亮了,还睡什么呢?”
“多睡会儿总好些。”范闲正色说道。
知道这位大少爷体恤下人,而且温柔外表下是颗向来说一不二的心,思思并四祺不敢再反驳,齐声应下,便出了门安排杂事。
范闲走下床,倒了杯茶漱了漱口。婉儿见着忍不住说道:“病了还喝冷茶,对身体不好。”范闲笑了笑,坐回床边说道:“都说过,这病与一般的病不一样。”夫妻二人又说了会儿话,婉儿见他不再咳嗽,心中稍安,困意渐起。但因见他不肯睡,也自撑着不去睡,终是范闲看不下去,悄悄地伸手帮她揉了揉肩膀,手指头在她头上几个安神的穴位上拂了拂,这才让她沉沉睡去。
看着熟睡中地妻子,范闲知道她这几天担心自己,心力有些交瘁。忍不住摇了摇头,自己这病不是照顾的好便能好的,和父亲可不一样。范尚书的风寒,在他地妙手之下,已经有了好转之像,约摸再过两天便能痊愈,只是父亲年纪大了,身子不比年轻人。恢复起来总是慢一些。
他轻轻挥手,拂灭了五尺地外桌上的油灯,整个卧室陷入了黑暗之中,但他却睁着明亮的双眼,始终无法入睡。因为最近这几天他静坐的太久,很不容易困。
舌尖轻轻舔弄着牙齿缝里地药渣,品评着自己亲手选地药材,似乎能够感觉到药材中的有效成份。此时已经入了肺叶,开始帮助自己舒缓起那处地不适,他有些得意,伸手将妻子身上地被子拉好,接着却将手伸到枕下的暗格里,摸出一个小药囊,囊内是几粒浑圆无比,触手处却有些粗糙的大药丸子来。
屋内虽是黑的。但范闲却知道这些药丸是红色,因为从小到大,费介先生就命令自己将这药丸随身带着,以防自己修行的无名功诀出问题,一旦那股霸道狂戾的真气,真要冲破他的经脉时,这粒药丸就是他救命的最后灵丹。
在范闲很小地时候,那时候还生活在澹州。费介就曾经发现过这个很要命的问题。五竹留给范闲。或者说老妈留给范闲的那个无名功诀,如果一路修行的话。确实会修成极其霸道雄浑的真气,问题是这种真气显得过于霸道狂戾了些,一般人如果练起来,只怕还没有练多久,就会被体内地真气挤爆刺穿,经脉一断,这人自然也就成了废人。
不过范闲和这个世界上的人相比,有一个奇异之处,就是他的经脉似乎要比其他的世人要粗广许多,也正是因为如此,他自婴儿时便开始偷练无名霸道功诀,四岁地时候,体内的真气就已经充沛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程度,但是却没有爆体而亡。
不过费介曾经说过,随着他体内的真气越积越多,越来越雄厚,终究有一天,先天已然成形的经络通道,终会有容纳不下的那一天,就会让范闲吃上大苦头!
只是十几年过去了,范闲并没有感觉到这种危险,体内的真气虽然霸道,但依然一直处在自己的控制之内,尤其是十二岁之后,无名霸道功诀第一卷练完,体内像暴风雨一样运行着地真气骤然间风消雨停,驯服无二,根本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所以他渐渐地放松了警惕,甚至都快忘了这件事情。药丸也不再随时携带,而是搁在了家中,除了上次出使北齐的时候,他担心前路莫测,带了一颗,但也没有用上。
麻烦,总是在人们最没有防备心的时候到来。
经历了北齐看似平安,实则凶险的旅程之后,范闲体内的真气修为与技艺终于融为一体,已经突破了九品的关口,开始迈向人世间武道的顶峰,而他体内霸道的真气也终于大成,甚至可以与苦荷地首徒狼桃硬拼一记,不料却在京都府外潇潇洒洒击溃八家将之一地谢必安后,体内的真气开始不老实起来。
由腰后雪山而起,沿经络往上,两道贯通地真气通道就如同两个圆,在他的体内一上一下交流着,如今这股真气却似乎嗅到了身体主人的某些迹像,开始狂燥起来,不再肯安份地停留在经脉之中,而往着四面八方不停地伸展、试探、突刺着。
范闲的双手,是他对于真气控制最完美的所在,如今却成了体内真气强行溢出的关口所在,如今他的右手会时不时地颤抖一阵,那正是他的身体肌能与经络中不听话真气两相控制的结果。
情况并不是很严重,至少现在还在他的控制范围之内,经过这些天的冥想静坐,他强行用自己的心神压制住了体内跃跃欲试的霸道真气,只是两相逆冲,却伤了肺叶,这才导致了不停地咳嗽。但如果任由这种局面发展下去,总有一天,他将无法控制体内这股霸道而狂戾的真气。
范闲也曾经尝试过修行那个无名功诀的下半卷,但是目前却没有任何的进展,有时候咳的厉害时,他甚至有些痛恨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五竹叔——您给个吸星我,总要给个解决的办法吧?
他轻轻捏着手中的药囊,皱起了眉头,他前些日子分析过老师留的药丸,就像老虎对狮子一样,老师为了帮他应付体内霸道的真气,下的药也是极其霸道,他真没有信心这药吃下去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里面搀着大量的五月花,那可是……地地道道的散功药啊!
难道自己甘心将自己辛苦练了十几年的真气一朝散去?就算不会散功,只怕体内的真气也会被消耗大半!
可是不吃……难道看着那股真气在几个月后或者是几年之后把自己爆成充气大血球?就算没有这般可怕的效果……但右手老抖着,也不怎么好看,自己年纪轻轻的,就要摆出一个帕金森患病的范儿?
吃还是不吃,这真是一个大问题。
远处传来几声鸡叫,叫醒了太阳,斥退了黑夜,但人们还在沉沉睡着。范闲抬起头来,才知道自己在床边坐了半个时辰,不由自嘲地一笑,最怕死的自己,在面临着这种两难境地时,原来也会表现的如此懦弱与迟疑。
或许,这也是个契机吧,他安慰着自己。
“不濑华池形还灭坏,当引天泉灌己身……”他缓缓默颂着口决,就这样在床边坐着,进入了冥想的状态,小心翼翼地将体内乱窜的真气收伏到经络之中,再缓缓收回腰后的雪山之处,由它们在那处大放光明,照融雪山。
忽然间心头一动,范闲睁开了双眼,随意披了件衣服,推门而出,走到园子里最僻静的角落,自己当初试毒针的小演武场,不需要寻觅,便瞧见了假山旁边那位脸上蒙着块黑布的怪叔叔。
他忍不住摇头叹气,开口埋怨道:“原来你还知道回来。”





庆余年 第五卷京华江南 第四十八章 墙里秋千墙外道
第四十八章 墙里秋千墙外道
天边已有鱼肚白,庭院里晨风微拂,光线却依然极暗,假山旁边的那人一身粗布衣衫,腰间随随便便插着一把铁钎子,脸上蒙着一块黑布,却像是和四周的景致建筑融为了一体,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甚至连存在感都显得极为缥缈,只怕就算有下人从他的身边走过去,都不会发现他。
范闲看着面前这位与自己朝夕相处了十六年的亲人,一想到这么久没见了,心里竟是说不出什么感觉,恨不得把他揍一顿……却肯定打不过对方,要扑上去哭一场?五竹叔可不是个爱煽情的人。
于是乎他只好摇摇头,强行抑下心中的喜悦,走了过去,然后发现五竹叔的手里正拿着一把小刀,不停地雕着什么东西,走的近了些,才发现是在削木片。
“幸亏不是雕女人像……不然我会以为你变成了盲探花,那个无恶的李寻欢。”庭院里一片安静,范闲忍着笑说道:“那我会吐出来的。”
五竹很令人意外地点了点头,说道:“李寻欢这个人确实很无耻。”
这下轮到范闲愣了,半晌后才说道:“你知道李寻欢?”
五竹将木片和小刀放回袖中,冷漠说道:“小姐讲过这个故事,而且她最讨厌这个男主角。”
范闲笑了起来,说道:“看来我和我老妈还真像。”
片刻之后,二人已经出现在了范府三间书房里最隐秘的那间,四周虽然没有什么机关,但没有范闲的允许,根本没有人能靠近这间书房,连范尚书都默认了这个规矩。
“说说吧,这半年都干什么去了。”毫无疑问。范闲对于五竹这些日子的失踪非常感兴趣,虽然从那块小木片上已经证实了自己的猜想,但像这么惊天的八卦消息,总要从当事人的嘴里听到,才会显得格外刺激。此时他似乎早已忘记了自己体内像小老鼠一样瞎窜地真气,也忘了自己似乎应该首先问下叔,自己该怎么保命,而是直直盯着五竹的双眼。
他还给自己倒了一杯昨夜的残茶。自然没有五竹的份,因为五竹不喝茶。
“我去了一趟北边。”五竹想了想,似乎是在确认自己的行程,“然后,我去了一趟南边。”
范闲很习惯自己叔叔这种很异于常人的思维,并不怎么恼火于这个回答的无聊,而是耐心问道:“去北边做什么?去南边又做什么?”
“我去北边找苦荷。”五竹说的很平静,并不以为这件事情如果传开来。会吓死多少人,“打了一架,然后去南边,去找一个人。”
范闲呵呵笑了起来,一代宗师苦荷受了伤。自然是面前地瞎子叔使的好手段,旋即想到一个问题,皱眉关心问道:“你没事吧。”
五竹微微侧头,看着自己的左肩:“这里伤了。已经好了。”
依旧言简意赅,范闲却能体会到其中的凶险,他与海棠交过手,更能真切地感受到海棠的光头师傅,那位天底下最顶尖的四大宗师之一的实力,应该是何等样的恐怖,五竹叔虽然牛气烘烘,但让对方受了伤。自己难免也要付出些代价,只要现在好了就行。
“为什么要去动手呢?”范闲皱起了眉头。
五竹说道:“一来,如果他在北齐,我想你会有些不方便。”范闲点了点头,如果当时出使之时,苦荷一直坐镇上京城,仅凭自己地力量,是断然没有可能玩弄了北齐一朝的武装力量。抢在肖恩死之前。获得了那么多有用的信息。
五竹继续说道:“二来,我觉得自己以前认识苦荷。所以找他问一下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
范闲霍然抬起头来,吃惊地看着他,忽然间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肖恩临终前关于那座永夜之庙的回忆,皱着眉头轻声说道:“……也许……叔还真认识苦荷,至少当年的时候。”
接下来他将山洞里听到地故事,全部讲给五竹听了,希望他能回忆起来一些什么重要的事情。比如五竹叔与神庙的关系,小时候听五竹叔说,他和母亲是一道从家里逃出来的,那这家……难道就是神庙?
五竹沉默了许久,没有出现小说里常见地抱头冥想,痛苦无比抓头发却什么也想不起来的情形,他只是很简单地说了一句:“我想不起来。”
于是轮到范闲开始抓头发了,他低声咕哝道:“这叫什么事儿呢?”他摇摇头,驱除掉心中的失望,问道:“受伤之后为什么不回京?都已经伤了,还到南边去找人做什么……噫,是不是叶流云在南边?”
五竹冷漠地摇摇头:“南边有些问题……在确认苦荷认识我之后,我去了趟南边,想找到那个有问题的人,可惜没有找到。”
范闲更觉头痛,这半年自己在北边南边闹腾着,感情自己这位叔叔也没怎么休息,和北齐国师玩了出打架认亲的哑剧,又去南边寻亲,不过苦荷既然认识五竹……对,肖恩说过,苦荷能有今天这造化,和当年的神庙之行脱不开关系,当时他就认识母亲,不过那时候母亲和五竹并不在一块儿啊。
南边有问题的人?那又是谁呢?范闲脑子转的极快,马上想到了在上京时曾经接到地案宗,庆国南方出现了一个冷血的连环杀人犯,而言冰云更是极为看重此事,准备日后要调动陛下的亲随虎卫前去找人。不过既然连五竹叔都没有找到那人,只怕小言同学将来也只有失望的份儿。
他深吸一口气,将这些暂时影响不到自己的事情抛开,向叔叔汇报了一下自己这半年来的动作,便连自己与海棠那个没有第三人知道的秘密协议都说了出来,没料到五竹却是没什么反应。
范闲自幼就清楚。五竹叔不会表扬自己,但自己整出这么多事,连肖恩都灭了,又将二皇子打的如此凄惨,您总得给点儿听故事地反应吧?
似乎查觉到范闲有些郁郁不乐,五竹想了想后,开口说了句话,聊作解释:“都是些小事情。”
也对。自己与二皇子之间地斗争,在五竹及陛下这种层级的人物看来,和小孩子争吵没多大区别,至于那个秘密地协议,或许陛下会感一丝兴趣,但五竹叔肯定漠不关心。范闲想明白了这点,不由自嘲地笑了笑,很自然地伸出自己的右手。说道:“最近手老抖,你得帮我看看。”
得知了范闲体内真气有暴走迹像的五竹,依然冷静的不像个人,说道:“我没练过,不知道怎么办。”
生死之事。范闲终于抓狂了,压低声音吼道:“连点儿安全系数都没有的东西……我那时候才刚生下来,你就让我练……万一把我练死了怎么办?”
“小姐说过,这东西最好。”五竹很冷漠地回答道:“而且以前有人练成过。”
“那自然有人练废过。”范闲毫不客气地戮中叔叔话语中地漏洞。
五竹毫不隐瞒:“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顶多就是真气全散,变成普通人,除非你愚蠢的在最后关头还舍得这些所谓真气。”
范闲气结,您是个怪物,当然不知道真气对于一般的武者来说,是何等的重要,如果自己失去了体内的霸道真气,不说压倒海棠朵朵。这天下那么多的仇人,随时随地都可能把自己给灭了。
“那现在怎么办?”他像示威一样举着自己正在微微颤抖的右手,恼火说道:“难道就让它不停抖着学吴孟达?现在只是手抖,等我体内真气再厚实些,只怕连屁股都要摇起来了。”
五竹抬起头来,眼上地那块黑布像是在冷酷地嘲笑面前的范闲:“你不练了,真气自然就不会再更多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
范闲早已经习惯了每日两次的冥想及武道修行,根本没有想过停止不练。此时才醒悟过来。在找到解决方法之前,自己首先应该做的。就是停止修练无名功诀上的霸道真气,虽然在对战之中,想必体内地真气还是会很自然地发展壮大,但总比自己天天喂养着,要来的慢一些。
他点点头,叹息道:“只好如此,让大爆炸来的更晚些吧。”
五竹忽然开口说道:“费介给你留过药的。”
范闲愣了愣,没想到他还记得小时候地事情,点了点头,解释道:“那药有些霸道,我担心吃了之后会散功。”
五竹低着头,似乎在回忆什么事情,忽然开口说道:“应该有用,虽然只能治标。”
这时候范闲可不敢再全部信这位叔叔的话,毕竟这个害死人的无名功诀也是对方大喇喇地扔到自己的枕头边上的,苦笑着说道:“这些事情以后再说,先说说你的事情……我说叔啊,以后你玩失踪之前,能不能先跟我说一声。”
“有这个必要?”五竹很认真地问道。
“有。”范闲连连点头,“出使北齐的路上,我一直以为你在身边,那箱子也在身边……所以我胆子大到敢去欺负海棠朵朵,哪里想到你不在……这样搞出事来,会死人的。”
五竹迟疑了片刻后说道:“噢,知道了。”
范闲心里松了一大口气,他自幼习惯了五竹呆在离自己不远地地方,比如马车中,比如杂货铺里,比如海边的悬崖上,进京之后五竹叔在身边的时间就少了许多,虽说他如今的实力已经足以自保,但他明白,随着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发展,自己会面临越来越多的挑战,有这样一位叔叔守在身边,会让他觉得世界全是一片坦然大地,整个人会有安全感许多。
“我打算搬出去。”范闲轻轻咳了一声。“住在后宅里还是有些不方便,人太多了,你不可能和我们一起住。”
五竹偏了偏头,很疑惑为什么要为了自己住进来,就要搬个家。
“婉儿还没有拜见过叔叔你。”范闲很认真地说道:“你是我最亲的人,总要见见我的妻子。”
五竹缓缓说道:“我见过。”
“她没有见过你。”范闲苦笑了起来,“而且你总一个人在府外漂着,我都不知道你会住在哪里。你平时做些什么,这种感觉让我……嗯,有些不舒服。”
五竹再次偏了偏头,似乎明白了范闲想要表达什么,牵动了一下唇角,却依然没有笑,缓缓说道:“你处理,不过我不希望除了你妻子之外。有任何人知道我在你地身边。”
范闲喜悦地点了点头,接着却想到一件事儿,为难说道:“若若也不行?我还一直想着也要让她见见你。”
“不行。”五竹冷漠说道:“就这样吧,你办你地事情去,就当我没有回来一样。”
范闲叹了几口气。听着书房外面已经隐隐传来人们起床的声音,只好揉着手腕走出了书房。
书房之中,五竹那张似乎永远没有表情地脸,终于露出了他五百年才展露一次的笑容。而且这次笑容显得多了一丝玩笑的意味,似乎是在取笑范闲不知道某件事情。
秋园之中,草染白霜,天上日头温温柔柔。范闲裹着一床薄薄的棉被,半躺在园中的一方软榻之上,聊作休息,偶尔咳嗽几声,但比昨天夜里已经是好了许多。园内一角处竖着个秋千。几个胆大的丫环正在儿那荡着,淡色地裙儿,像花朵一样绽放在长绳系着的小板上,秋千旁,思思和四祺这两个大丫头正满怀兴致地看着,脸上偶尔流露出艳羡之意,但自矜身份,却是不愿意踏上去一展身手。
范闲眯着眼睛看着那处。看着秋千上那丫头的裙子散开。像花,又像前世的降落伞。裙下的糯色裤儿时隐时现,让他不禁想起了那部叫做孔雀的电影。
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喂他吃了片薄薄的黑枣,这枣片极清淡,切的又仔细,很符合他地味口。他三两下嚼了,有些含糊不清说道:“不在父亲那孝顺着,怎么跑我这儿来了?”
婉儿和若若分别坐在他的身旁,服侍着这个毫不自觉的病人。若若微微一笑,说道:“老呆在房里,我也嫌闷啊,哥哥病了,还有兴致来园子里看丫头们荡秋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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