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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猫腻
以皇帝之尊。就算面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至于如此放低姿态说话,这句话里除了没有表示歉意之外,已经表达了足够的内容。范闲也不敢再装下去,深深一揖,似有所动。
皇帝忽然皱起了眉头,想起了远在信阳地妹妹,不免又是一阵头痛。叹口气道:“最近京里太不安静,有太多事又不能放在台面上来说,陈萍萍担心你在朝中尴尬,建议让你提前下江南,你意下如何?”
范闲不敢有任何意见,只是恰到好处地在眼中闪过一丝黯淡,幽幽说道:“臣遵旨。”他忽然温和一笑说道:“只是江南那边从来没去过,请陛下提点下臣。有何需要注意。”
皇帝摇了摇头:“朕所需要,只是一个干干净净,能年年为朝廷挣银子的内库,至于怎么做,你应该清楚。最近这两个月,你做的事情,朕很欣赏。”
这说的自然是监察院查缉崔家,打击内库走私之事。
皇帝接着说道:“只是……因为此事。安之你在朝中很是树了些敌人,有些事情朕不方……嗯,你做的不错。”在皇帝的眼中,范闲之所以不遗余力地打击信阳及二皇子,当然是因为当初的那封奏章,这是在为朝廷做事,为自己办理自己不方便出面的事情。
范闲稍一沉默之后,开口说道:“自今往后。臣,仍愿做陛下地一位孤臣。”
皇帝很满意范闲的这个表态,范闲觑着这个机会开口请道:“只是江南路远,臣虽司监察之权,但毕竟不通商事,诸般事务若独由院中牵头,怕是查不清楚……陛下,臣……”
他当着皇帝的面一咬牙说道:“臣想借庆余堂一用。”
皇帝一愣。沉默少许后问道:“庆余堂掌柜们。自然熟悉内库事务,不过朝廷规矩。他们不得出京……”他忽然觉得在范闲面前说这话有些不厚道,咳了两声说道:“安之,你当面向朕要人,莫非不怕朕疑你之心?”
范闲直接说道:“溥天之土莫非王土,臣既当面提出,自然相信陛下深信臣之忠诚。”
皇帝盯了他一眼,心中却在快速地盘桓着,当年的叶家根深叶茂,几可动摇国体,他身为一国之君,实在是有些忌惮当年之事重演,眼前的范闲,毕竟是她的亲生儿子,对于失去叶家,只怕难免会有些许不甘。
但他转念一想,范闲既然敢冒忌讳说这话,也算是坦诚,开口淡淡说道:“如今你站的也足够高,自然知道所谓真金白银,并没有什么太大用处,至于内库,六年前朕即决意让你长大后执掌,便是存着……那个念头,这本是朕所愿,何来疑?”
范闲面露感动,皇帝却挥手嘲笑说道:“不过你也休得瞒朕,内库之事纵算繁复,又哪里需要庆余堂那些老伙计们。你这请求,朕看你是想将他们捞出京去才是。”
范闲也不辩解,黯然叹息道:“不敢欺瞒陛下,臣确有此念。从知道身世的第一日,便有这个念头,去年之时,还曾经去庆余堂看过,那些掌柜们常年拘于京中,实在是有些别扭,这些人年不过半百,若放出京去,还可为朝廷效力。”
去年他曾经去过一趟庆余堂,知道这事儿总有一天是会被有心人抓住,所以今天干脆在皇帝面前先说了出来。
皇帝似乎有些意外于他地坦然,沉默半晌之后,终于点了点头。范闲大喜过望,皇帝失笑道:“你也不能全带走了,各王公府上全是庆余堂在打理自家生意,若你全数带走,只怕靖王爷第一个饶不过你。”
范闲嘿嘿一笑,皇帝微笑说道:“……几个当中,也就是和亲王敢在朕面前站直了说话,偏生他性情却是沉稳凶悍有余,不如你……”他住口不语,说道:“楼上偏厢有幅画……你呆会儿去看一下。”
虽然自己明明知道那幅画像就在皇宫之中,但范闲仍然微露犹疑之色,问道:“什么画?”
皇帝说道:“你母亲留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一幅画像……”想到小叶子,他的眼神柔和起来,轻声说道:“你没见过她,呆会儿好好看看……说起来,你母亲与你可真的不怎么相像。”
范闲微微一怔。又听着陛下叹息道:“虽然一般的清美无俦,偏生心性大异。她就像个男子一般不让须眉,不然也不会有那么个名字,当年她最厌憎所谓地诗词歌赋,只好实务。”
想到面前的儿子乃是世间诗名最盛之人,皇帝忽然觉得事情有些有趣,哈哈大声笑了起来,指着范闲说道:“她做地诗词虽然亦有吞吐风云之势。却只是契了她的性情,和你地差别太大……太大。”
洪竹看着楼外那太监焦急的催促眼神,耳听着陛下与小范大人开心谈话,哪里敢上前打扰。
范闲笑了起来,好奇问道:“母亲大人……她做的诗词,陛下曾经听过?”
“只有一首。”皇帝悠然回忆当年,清声吟诵道:“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宫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妆素裹,分外妖娆。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惜魏皇汉武,略输文采;
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西蛮大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魏皇汉武?唐宗宋祖?范闲的脸色十分精彩,精彩到了快要抽筋的程度。
皇帝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喝斥道:“难道你以为这词不好?”
范闲苦着脸说道:“……自然是气势十足,只是臣不知这汉武、唐宗、宋祖又是何处的人物。”他心里想着。老妈你要改就改彻底点儿也好,什么西蛮大汗……真是败给你了。
皇帝解释道:“据传,乃是万古之前三位一代雄主。”
范闲哑然,心想原来母亲地推托功夫与自己很相似,如同在北齐上京与庄墨韩那夜交谈般,但凡解释不清的事儿,就全推到万古之前,偶在史册上见过。史册在哪儿?对不住。上茅厕撕来用了。
太监再三请,皇帝终于离开了小楼。离去之时,有些瘦削地背影无从透出丝感伤。
小楼之中只剩下了洪竹以及范闲两个人,看着皇帝的身影消失在层层挂霜寒枝之后,范闲终于忍不住爆发了,捧着肚子大声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声音响彻小楼,说不出的快活。
洪竹在一旁看傻了,心想范提司莫不是因为今儿的事受了大刺激,自己是不是应该请御医来看看?
良久之后,范闲终于止住了因为那首所带来的荒谬笑意,肚子笑的有些痛,上气不接下气对洪竹说道:“没事儿,我自上去,你在楼下等着我。”
往楼上走着地过程之中,范闲依然止不住想笑,那个叫做叶轻眉的女子,还真真是个妙人,千首万首好诗词不抄,偏要抄这首,估摸着当年也是被范建皇帝这批人给逼急了……不过,或许老毛地这首才正是契合那个女子地心态?
等走到楼上时,范闲的笑容已经完全敛去,回复了往日里地平静,放在一个封建王朝当中,母亲抄的这首词,实实在在是首反词,皇帝可以说,她却不能说,难怪她最后和这座皇宫产生了那么严重的冲突。
他在心头冷笑着,将胸中先前皇帝的真情实感全数抛诸脑后,不再复忆。
来到偏厢之外,顺手端起几上那杯冷茶,范闲推门而入,踏槛而进,并无一丝犹疑与颤抖,平静地站在了那张画像之前。
画中画地是一名黄衫女子,背景乃是滔滔大河。女子站在河畔的一方青石之上,身上裙裾随河风轻摇,面向大河的方向,河中浊浪排空,拍石而化泥沙,对岸远方隐隐可见如蚂蚁一般大小的民伕们,正在搬运着石头还是什么,或许那些人是在修筑河堤。
这幅画的画工极其精妙,笔触细腻,风格却是大气磅礴,以精细而至宏大。无论是河对岸那沉重的场景,还是近处青黄相杂的山石,都被描述的十分到位。尤其是那条被缚于两岸黄山之间地大河,更是波涛汹涌,浪花翻白,气势逼人,观此画,便似乎能够感到一股凛烈地河风。正从画上渗了出来,吹在了观者的脸上,稍站的近了些,便似乎能听见河水拍打两岸的激昂之声……
但所有的这一切,都不是这幅画的重点,任何一个有幸看到这幅画的人,都会在第一时间内,被那名站在此岸地黄衫女子吸引住。再也没有多余地心思,去看画中别处的风景人物。
黄衫女子其实只露了一个侧面,晶莹若玉地耳垂旁几络青丝,正在轻轻飘动,檀唇微抿。不知道在思考什么,最能吸引人目光的,却是她的眉毛,只见那双眉清美如剑。不似柔弱女子,却也并没有多出几分男儿豪情,只是一味清明疏朗,让人说不出的喜爱。
但此时,范闲的目光却只是盯着画中女子侧脸中将能瞧见的方寸眼眸,那眸子里地神情看似平静,却总像是蕴藏着更多的情绪。
只在一瞬间,他就想起来在北齐上京城外西山绝壁山洞中。肖恩曾经给自己描述过的母亲,对,就是这种眼神!——柔软,悲惘,充满了对生命的热爱与依恋,对美好事物的向往,对苦难地同情,还有改变这一切的自信。
范闲叹了口气。缓缓坐了下来。看着墙上这幅画,久久没有移开眼光。似乎是想将画中这女子的容貌牢牢地镌刻在自己的心头。
冷茶在手,旧画当前,他就这般沉默地坐在偏厢房中,不知道坐了多久,也没有注意到小楼外地阳光偏移,风云缓动。
手中的冷茶依然是一口未饮,范闲枯坐半日,嘴唇有些发干,他忽然偏了偏头,看着画中的黄衫女子轻声说道:“您做的不错,可惜……没有照顾好自己。”
他顿了顿,似乎有些紧张,想组织起比较合适的言语对画中女子讲。
“我做的当然不如您,但请您放心,我一定会将自己照顾好。”他站起身来,静静看着那幅画,轻声说道:“暂时将您留在这里,想来他也不会让我拿走,过些日子,我会常常来看您。”不知道过些日子,又是要过多久。
范闲靠近了画卷,忽然开颜一笑,精神万分,笑道:“俱往矣……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让我来搞。”
说完这句话后,他起身离开了偏厢房。
房中一片安静。
房门忽然咯吱一声,被人急匆匆地推开。范闲去而复返,重新站在厢房之中,直直看着画中那个女子,突兀开口问道:
“理科?”
“女博士?”
画中的姑娘自然不能回答自己儿子在很多年后提出的问题,所以只是沉默。范闲心头无由一酸,旋即呵呵一笑遮了眼中湿意,诚心诚意地躬下身子,说道:
“谢谢。”
然后他真地离开。画中的黄衫女子没有转过身来,只是看着对河的那幕幕场景,沉默着,背对着身后那扇,不知道多久以后才会重新打开的门。





庆余年 第五卷京华江南 第七十六间 祝您飞黄腾达
第七十六间 祝您飞黄腾达
走出门外,范闲将手中那杯冷茶放下。
哐当一声,茶杯准确无比搁在了案几上另一只茶杯之上,两杯相叠,并无多少残茶溢出。茶杯压在先前那只茶杯身上,只是一个很寻常随意的小动作。
他下了楼梯与洪竹轻声说了几句什么,两个人便离开了小楼,沿着寒气十足的宫中石道,往那方走去。
待送范闲离开皇宫之后,洪竹绕过太极殿,穿了石弯门,去御书房覆命。一路上与见着的宫女开着玩笑,与小太监们说闹几句,说不出的快活。那些太监宫女心中也有些讶异,心想洪竹小公公自从在陛下身边之后,身份地位上去了,连带着心性也沉稳狠厉了几分,今天却是出了什么事,让他乐成了这样?
眼瞧着御书房就在不远处,洪竹才醒过神来,知道自己表现的有些过头,赶紧住了脚,从道旁山石中抓了两捧雪,往脸上狠命擦了擦,硬生生将面部发热的肌肤冰凉下去,这才放下心来,轻咳了两声,学起了宫中太监祖宗洪老公公的作派,死沉着一张脸,推开了御书房的门。
皇帝此时正与舒大学士在争论什么,声音极高,这位舒大学士也真是胆子大,当着皇帝的面也是寸步不让,只隐约听着是什么河道,挪款,户部之事。
洪竹竖着耳朵,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心里却清楚能让舒大学士壮着胆子和陛下顶牛,究竟是为了何事。
这冬天正是疏浚河道的良时,门下中书省早在两个月前就已经拟好了章程,只等户部筹好银两,便组织各地州县。广征民夫,修葺河道。但没料到户部最后硬是拿不出来这么多银子,缺口太大,严重地拖延了修河的时辰。于是乎范尚书便成为了众矢之的,如果不是陛下一力保着,怎么着那位尚书大人也要自请辞官才是。
庆国正值盛世,国库却不能拿出足够多的银子!门下中书问户部,户部却是一问三不知。只说是宫中调用了。但宫中用项一向是从内库出……难道内库如今已经颓败到如此境地?内库之事,牵连着长公主,牵连着皇族的颜面,而且最近监察院又正在查崔氏,矛头直指内库,在这当儿上,朝堂上的大臣们也不好当面询问皇帝。
于是乎,才有了舒大学士入宫之行。看来这君臣二人地交流并不怎么平和。
皇帝咳了一声,隐约说到,范闲,江南,等几个模模糊糊的词语。舒大学士的脸色终于是好了些。似乎很相信范闲下江南后,能够将庆国的财政问题解决掉。
老学士降了声音,面上却是忧色难去:“怕时间来不及,明年若再发大水。怎么办?江南事杂,范提司纵使才干过人,要想理清,只怕也要一年时间,就算明年上天眷顾,可后年呢?”
皇帝笑了起来,安慰舒芜说道:“范闲过几天就动身了,应该来得及。”
舒芜应了声。便笑眯眯退出了御书房。其实君臣二人都是老成持重之辈,怎么可能仅仅因为范闲这么个小年轻去江南,就真的停止了担心?
更何况舒学士争的根本不止明面上的这些东西。他身为如今朝中文官之首,需要陛下的一个表态,内库那边,到底怎么办,而更关键地是,在那两个传言相继出来之后。朝廷或者说宫城之中。对于范闲,到底是准备怎么处置?
皇家玩神秘主义。对很多事情秘而不宣,朝廷里的官员系统却受不了这个,人心惶惶,总要求个准信。皇帝既然明说了范闲离开京都的日期,一来是宣布了内库治理一定会开始,而且会很强硬的开始,二来就是通过舒芜告诉朝中的官员们,范闲的身份之类暂告一段落,不管他究竟是谋逆叶家的余孽,还是皇帝的私生子,反正他人都离开了京都,你们就别瞎猜了,让事情淡了!
“洪竹啊。”皇帝忽然从沉思之中醒了过来,问道:“先前他有什么反应?”
洪竹一怔,赶紧低声应道:“范提司目中隐有泪光,面露解脱之色……曾在楼中大笑三声,却是不知为何。”他小小年纪,就能亲随皇帝身边,自然机灵处比一般人要强上三分,当然知道陛下口中地他,就是刚出宫的小范大人。
皇帝面色微沉,旋即微笑道:“如此也好,放开之后才好无牵挂地替朝廷做事。”
洪竹小意一笑,不敢接话,却被皇上接下来的话吓的不轻。
“下月起,你去皇后身边侍候着吧。”皇帝摩挲着掌心的一块静心玉,很随意说道。
如同一道惊雷敲打在小太监地心中!趴的一声,洪竹直挺挺地跪了下来,趴在地上,哭着说道:“陛下,奴才……奴才不知道做错了什么,请陛下打死奴才,也别赶奴才走啊。”
皇帝皱眉看着他,厌恶说道:“什么出息!让你去那边宫里做首领太监,朕提拔你,却吓成这样……真是不堪大用!”
洪竹心中一乱,知道自己犯了个错,脸上却依然是涕泪横流着,哭嚎道:“奴才才不做什么首领太监,奴才就想在您身边。”
“噢。”皇帝似笑非笑看着身前的小太监,说道:“在朕身边有什么好处?”
好处两个字可以当作玩笑,也可以当作一把杀头的刀,洪竹愣愣地从地面抬起头来,流着泪地脸上染着些灰尘,他呓呓说道:“……在皇上身边伺候……奴才……脸上光彩。”
“光彩?”
洪竹捣头如蒜,抽泣说道:“奴才该死……奴才不该贪图……”他心里明镜似的,太监受个贿赂,宫里的各位主子们没人在乎,但就看这些主子们的心情如何。
“你收了多少银子?”皇帝看着小太监满脸灰尘清泪,模样甚是可笑,竟是哈哈笑了起来。
洪竹听着笑声。心头稍定,讷讷回道:“奴才在御书房两个月,一共收了四百两银子。”
皇帝忽然将脸一沉,寒意大作,冷冷道:“是吗?那胶州的八百亩地是谁给你买的?你哥哥的官,又是谁给你走地门路?你好大地胆子,在朕身边不足百日,就做出这样的手笔来!”
洪竹面色惨淡。万念俱灰,嚎啕大哭:“奴才知罪,奴才知罪。”他甚至都不敢求皇帝饶自己一命。
“是谁?”皇帝转过身去,踢掉靴子,坐在榻上又开始批改奏章。
洪竹脸色青一块,白一块,知道终究是瞒不过去了,一咬牙说道:“是……范提司。”
皇帝面色不变。轻轻嗯了一声表示疑问。
洪竹忽然手脚并用,爬到皇帝脚下,仰着脸抽泣道:“陛下,您尽可杀了奴才,但天可鉴。天可鉴,奴才对陛下可是忠心耿耿,绝没有与提司大人暗中……提司大人是个好人,这事儿是奴才求他办的。您饶了他吧。”
这时候皇帝才表露出了一丝诧异:“噢?你居然替他求情?”他旋即哈哈笑了起来,说道:“这孩子,看来人缘比我想像的要好很多。”
皇帝看着小太监那张大花脸,笑骂道:“滚出去吧,此事范闲早就奏过朕了,如果不是朕喜欢你有些小机灵,他早就一刀将你给宰咯,你居然还替他求情。”
“啊?”洪竹脸色震惊之中夹着尴尬与窘迫。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还不滚?”
“是,陛下。”洪竹哭丧着脸,心里却是高兴的不得了,也不起身,就这样爬出了御书房,至于是要被赶到皇后宫里去当首领太监,还是别的出路,此时已经不在意了。
出了御书房。跑到偏厢里。洪竹才平伏了急喘的呼吸,才感觉到背后地冷汗是如此地冰凉。接过一块毛巾,胡乱擦了下脸上地泪痕汗迹与灰尘,烦燥地将手下人全赶了出去,直到自己一人坐在房间时,才开始后怕无比。
“小范大人说的对,这世上本就没有能瞒过陛下地事情。”小太监心有余悸想着:“陛下允你贪,你就能贪,所以不如干脆把事情都做在明面上。”
此时此刻,他对于范闲的佩服已经深植骨内,而在佩服之外,他对于范闲更多了许多感激与感恩,对方就能猜到陛下根本不在乎身边的小太监贪钱,这只是小范大人聪慧过人,而小范大人用这件事情,瞒过最要命的那件事情,这才是关键,日后与小范大人走地近些,陛下也不会生疑了。
想到那件事情,小太监洪竹的眼睛就眯了起来,说不出的感激,只是马上要被调离御书房,不知道将来能不能帮到小范大人。
离宫的马车中,范闲半闭着眼在养神,高达与两名虎卫被他支到了车下,车中是苏文茂。他闭目想着,虽然自己也不能判断启年小组当中,有没有宫里的眼线,但是自己是撞着王启年,又由王启年去拣了这么些不得志地监察院官员到身边,对于自己而言,最能信任的便是这批人,自己要做事,便只有相信他们。
“颍州的事情有没有尾巴?”他皱着眉头问道。
苏文茂此时没有赶车,小心地听了听车外的动静,才轻声说道:“大人放心,颍州知州下狱后就病死了,没有走院里地路子,用的您的药,仵作查不出来,。”
范闲点点头:“如果能够确认安全,那位知州的家人就不要动,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苏文茂点点头,知道提司大人是叮嘱自己保密,对于这种阴私事,提司大人信任自己去做,这说明自己终于成功地成为大人的心腹。
但身为心腹,他自然要为范闲考虑。对于此事,他内心深处依然十分不赞同。暗中杀死一名大知州,正四品的官员,监察院建院之后这么多年,也极少出现这种事情。将来不出事则罢,一旦出事,整个监察院都要倒霉——更何况那位知州并无派系,是位纯然的天子门生。
似乎猜到苏文茂在想什么。范闲冷笑道:“那位知州草菅人命,霸占乡民家产,更与盗匪同路,屠村灭族,本官只取他一条人命,已算便宜了他。”
苏文茂关切说道:“大人,话虽如此,但毕竟一直没有拿着实据。抓获的山贼嘴巴咬地极紧,硬是不肯指证那名知州。”
“废话。”范闲说道:“如果能拿着证据,我何苦用这种手段。”
苏文茂不赞同地摇头道:“终究还是太冒险,至不济大人写折了上中书,甚至跳过门下中书。直接面禀陛下,虽说无实据,但陛下瞧在大人的面子上,也会将那名知州拿了。”
范闲笑了笑。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那名知州地事情,是一定不能让陛下知道的。他闭上了双眼,悠然养神,脑中却在快速的旋转——之所以要对付离京都甚远的那名知州,是因为自己要卖小太监洪竹一个人情,一个天大的人情,一个洪竹将来一想起就必须要还的人情。
如今在御书房做事地小太监洪竹是颖州人,原姓陈。被范闲整死地那名知州当年还是知县地时候。曾经因为某处山产,强行夺走了陈氏家族中地家业,偏生陈氏家族里很出了两名秀才,自然不依,翻山跃岭,跨府过州的打官司,更是声称要将这官司打到京都去。
那名知县惊恐之下,狠下杀手。半夜里勾结着山贼。硬生生将陈氏大族给灭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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