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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猫腻
消息一出,天下欢腾,庆人纵使尚武,但终究也是喜好太平的日子,只是军方隐隐有些愤怒地情绪,觉得如今朝廷强盛,正是一统天下的大好机会,何必整几张纸套在自己脑袋上?虽然不重,但让呼吸总有些不顺。
倒是老秦家那位军方领袖将世事看的明白,毫不在意,只对最亲近的几人偶尔说过:“如今北齐恢复的速度出人意料,几年内总是不好用兵,这协议不过几张纸罢了,到时候撕便撕了,咱们皇帝陛下当年又不是没做过这种事情?”
而苦荷南下京都的另一个目的,却让所有的京都官员百姓都跌破了眼镜,他要收范尚书独女——范家小姐为徒!
苦荷国师地理由倒也充分,言道年关阴阳交合前后数月间,天降祥瑞,正是天心仁厚之感,天一道持守天人合一之论,应天心而行人事,择人间奇葩悉心栽培,为民谋福,方是正道。既然是奉天之举,当然不囿于国土之限,北齐有祥瑞,故收一徒,南庆祥瑞现,自己自然要再收一徒,故而才亲赴京都。
天一道宗师苦荷重开山门的事情,在去年就已经传遍天下,但南庆人从来没有想过这事情会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哪里想到天一道的关门女弟子会落在京都。
至于为什么会选择范家小姐——便成了众人心头的疑问,没有太多人会联想到远在江南的范闲,毕竟范闲再如何嚣张强大,也没能力指使苦荷国师来为自己谋福利。
苦荷没有解释择徒的标准,只是经由一些负责服侍的太监传播流言,人们才知道,原来苦荷国师在京都偶游民间,曾于太医院门口默立半日,事后面现温赏。言道院中某女心性善良淳和,聪慧无二,实为良材。
当日,范若若正在太医院“实习”,以这几个月来学得的护理知识和医道,细心照料院中地危重病人,不解衣,唇微干。汗湿冬日之衫,十分辛苦。
在这个世界上有句话叫做“文武无国界”,北齐庄墨韩地学生都在庆国当着大官,北齐国师苦荷要收庆人为徒,庆人只会觉得光彩,而不会生出别的感受,所以民间并没有什么太大地反应,反而有些乐观其成。
只是苦荷收徒。本来就是大事,而且收的乃是一位官宦家的小姐,自然要征求对方家中长辈的意见,而这事儿就连范建都不敢拿主意,又得入宫去请陛下的旨意。
在重重宫殿之中。庆国皇帝坐在龙椅上微微皱眉,沉默良久之后,只问了一句话:“安之就这么不喜欢弘成?”
范建悚然而惊,不知如何言语。
皇帝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却也吃惊于范闲的手脚之长,能量之大,又觉得苦荷此人太过疼爱那个叫海棠的女子,不足为患,加上他将范闲放逐至江南,总有些许欠疚之意,便挥挥手允了此议。
大皇子成亲之后不久,苦荷便扔下使团。带着范若若飘然离京而去。
如此一来,范家与靖王家的婚事,便被无限期地推后了下去,只看哪天会真正的消亡。靖王世子李弘成本来被软禁在家,骤闻噩耗,险些吐血。而靖王知道此事后,入宫大闹了一场,最后惹得太后出面。才安抚了下来。
可靖王回府之后。终是咽不下这口气,领着王府一干花匠打手。直接冲到了世代交好的范尚书府上,不论前宅还是后宅,乱七八糟一通狠砸,将整座范府砸成了破烂不堪的垃圾场,生生毁了范建珍藏多年的无数件古董,赶得范府丫环们花容失色。最后靖王爷在匆匆赶回府的范尚书大人眼圈上打了一记猛拳,印上一记黑印,这才骄骄然领兵回府,稍解胸中那股恶气。
江南地,西湖边,初春无莲,细雨如线。
范闲一行人已经在杭州城里住了将近一月,虽然号称是度假,但在春意将至的江南,他就这么呆着,当然有更深一层的意思。这些天里,监察院驻江南地分司都开始全力运作了起来,不再如以往那般,任何事务都必须经由京都处理,而是直接递到了西湖边的庄园。
这座庄园,俨然成为了除却京都正院以外,监察院第二权力中心。
关于江南路的官员情况,明家及那些盐商们的相分细则,还有内库最近几个月的动向,都由坐在庄园之中地那名四处官员进行汇总,然后向范闲禀报。没有了地域的距离,监察院上层对于江南的控制力度进一步加大,只是由于明家的反应极快,早在去年秋天地时候,就已经着手安排,而且明家本身又是当地的巨族,任用的人手都是家族成员,所以院里安插的钉子层级不够,并没有获得太有用的信息。
相反,在沙州收伏的江南水寨,在这个时候开始发挥出了令范闲意想不到的作用,夏栖飞这人深谋远虑,早就想着要夺回明家,已经准备了很多年,所以对于明家的出货渠道以及相关信息,掌握地比监察院还要细致许多。
明家一直诡异地安静着,只是听说在苏州城里已经有过一次上层的聚会,明显是针对范闲的到来,只不过那次聚会十分隐秘,监察院没有查到什么风声。
不过以范闲的身份地位,再加上他名义上在管教的三皇子,不论是明家还是江南路的众多官员,都没有胆量抢先去撩拔他。至于东夷城的云之澜那些人,他们本来就只是过来替明家撑腰的角色,谁想到范闲如此蛮不讲理地展开了赶犬行动。
一个神仙在人间居住,或许可以长久隐于市井,但一群神仙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完全遮掩住自己地行踪。常年没有人居住地彭氏庄园忽然多了些人居住,不论是一应粮食果蔬的采购,还是那些名贵日用品地进庄,落在杭州城有心人的眼中,都能猜到丝毫。
所以在十几天之后。范提司正在杭州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江南路,但他躲在庄园之中避不见客,杭州知州上门一次,也被看门礼貌而坚决地否认了,所有人都知道了,范提司还在度假中,不想被人打扰。
不过众人也在猜测。范闲安静了这么久,究竟在准备什么呢?他安静着,官场江湖上地人们也只有被迫安静着,往江上大船送礼的人没有减少,明家人也极为恭顺地搬出了西湖边上另外几座宅院,生怕惊着提司大人的清净。
西湖边的庄园一片幽静,却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湖上飘来一叶扁舟,两位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正分坐舟首舟尾。中间搁着一方矮几,上面置着清淡果蔬与江南水酒,做派十分潇洒。
两个人正是易容之后的范闲与海棠,二人并未在脸上涂抹些面粉之类的物事,只是由范闲巧手剔了些眉角。又用胶手略略将眉尾向上提了些,眉毛一变,两个人地模样顿时变了许多,如果不是熟悉的人。一定认不出他们来。
这时候小舟正缓行于西湖偏僻一角,今日小雨初歇后,湖上空气十分清新。
最近这些天,范闲时常与海棠泛舟湖上,一方面是喜爱这里的湖光山色,另一方面是范闲初习天一道的心法,依海棠所言,要时刻亲近自然。以天地之元气修复体内如滥柯一般的经脉。
说来也是玄妙,范闲修习天一道心法之后,不再雪山处蕴气,转由丹田,那些点滴蕴成的真气就像带着一抹清新的味道一般,在他的经脉管壁上缓缓滋润开来,润泽着干枯破损地经脉,身处西湖之上。亲近着自然美景。下有微凉湖水反映白云蓝天,侧有山下微疏山林初展青颜。心法修行果然快了不少。
范闲相信海棠姑娘说的有理,但知道更关键的原因在于,自己的真气循环比一般的武道修行者要多出一个,由体内体外循环往复地功夫,自己当年练的太多,以往只是用在攀岩之上,如今才知道,对于自己的心神与天地感应,大有好处。
他闭着眼睛,半躺在舟首,右手有意无意地搭在船舷之上,指尖与微荡的湖面似触非触,一抹淡淡然以至不可察觉地真气,从他的指尖缓缓溢出,与湖水一沾便又柔顺收回,流入他的体内,让指尖所向的湖水上震出细细波纹。
海棠轻轻划动着双桨,一双明亮若湖水般的眼睛,注意着范闲的指尖。她的眉头微微一皱,暗中叹了一口气,心想面前这个年轻人的悟性与机缘真是世上少有,像眼下这幅场景,真气离体而回,沾染自然之息,明显已经是天一道心法第三层地现象,自己虽世称天才,但当初体悟到这种境界,也已经修习了五年之久,而范闲……这才十几天而已!
虽然范闲如今的境界比她初入门时高出不少,领悟能力也强了许多,但进境如此之快,还是令海棠感到了一丝不可思议与警惧,范闲如今身兼南北两大绝学,手中又握着极大的权力,偏在天下民间声望又佳,这样一个人,将来如果……走入了邪道,谁能来制他?
其实范闲在武道方面的悟性,远远不如海棠,而之所以修习天一道心法能如此顺利,一方面是海棠在一旁毫不藏私的传授,一方面却是范闲小时候的真气基础打的扎实,第三点就是先前提过的,范闲对于这种真气走了又回来地方式极为熟悉,他是一个吝啬地人,却凑巧迎合了天一道修行的方法。
似乎感觉到海棠在想些什么,范闲从冥想之中醒来,缓缓睁开双眼,似笑非笑望着海棠,说道:“不用担心,如果我真想毁约,你带到江南来地那个北齐人,我就不会让他接触那么多东西。”
在他与海棠的协议,或者准确说是范闲与北齐皇室的协议中,长公主垮台之后,内库往北方走私的货物依然不会减少。而且在质量与等级上都会有一个极大的提升,甚至包括某些严禁出境的货物,范闲都同意了北齐人地要求。
很妙的是,海棠带到江南来的那个北齐人,是北齐朝廷的一位官员,身为户部主事,却又兼着工部的司虞,当初还在兵部沉浮过一段时间。这位官员在仕途上一直没有起色,却是多材多能之人,能算帐,知晓兵器构造,更精通货物检验。海棠带着他来,负责与南庆内库的交易,实在是非常恰当的选择。
“我这人是很重承诺的。”范闲望着海棠说道:“当初在上京城里答应你们地事情,我一定会做到。”
“我们也一样。”海棠微微一笑。松开桨柄,任由小舟无主横于湖面,说道:“你应该收到消息了,老师已经带着范家小姐离开了京都。”
不等范闲开口,她继续说道:“范思辙也已经开始逐步接手崔家留在我朝境内的产业。你应该知道,如果不是陛下点头,这些本来应该收入国库,而不会成为你的私产。”
范闲摇摇头说道:“崔家本来就是我大庆子民。就算他犯事被捉,当然也应该由我们大庆人接管。”
海棠不理会他的强辞夺理,继续说道:“而且我也依言将心法带给了你,协议第一部分的内容,我想我们双方都没有什么好挑剔的。”
范闲点点头,这是一个对双方都极有好处的买卖,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如此信任北齐人。海棠似乎也很不理解这一点,皱眉说道:“安之。你将妹妹与弟弟都送到了上京,不要说你是无意之举……这是为什么?”
范闲笑了笑,知道对方终于察觉到了什么问题,但是却不可能正面回答她,难道要自己告诉一个外国人说,自己很担心哪天皇帝陛下忽然要来一招大洗牌,所以要在这天下别的国度里留些后手?
他挥挥手说道:“这有什么,只要我们地协议继续履行下去。我相信不论是你。还是那位……小皇帝陛下,都会保护好我的家人。”
海棠眉头一挑。说道:“如果事情败露了,你怎么面对庆国上上下下的人?”
“面对?根本无颜以对。”范闲笑着说道:“我虽然不认为自己是卖国贼,但人们肯定会认为我是最大的庆奸。”
海棠笑了笑,无言以对其人的坦白痞子性情。范闲接着笑道:“再说,对于这个世界而言,我不介意做一位国际主义者。”
“庆国各地地祥瑞,是你做的手脚?”海棠低头问道。
范闲并没有否认,梧州沙州等地的事情,自然是监察院做出来的,至于钦天监观测到地景星庆云……不要忘记,前任钦天监是二皇子的人,已经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被监察院请去喝茶,直到今天为止都没有放出来,如今的钦天监,与范闲的关系颇堪捉摸。
他心里想着,北齐小皇帝在北边顶片叶子搞三白,我这边儿雪山上野兽少,但整个祥云出来,总也能压你一头,陛下来的密信里,明显对于自己的安排相当满意,字里行间透着股得意。
“庆国的皇帝陛下……”海棠斟酌了一下措辞:“这些年虽少出面,但世人皆知陛下天纵其才,尤其是这次老师收了你妹妹做关门弟子,难说他不会猜到什么。”
范闲点点头:“这些事本就瞒不得陛下,我身为臣子,也不会隐瞒,相关地事宜,我早就写了密奏呈上去了。”
海棠微感吃惊,说道:“你倒是光明磊落,那有什么事是你不会说的?”
范闲皱了皱眉头,很认真地说道:“比如把内库的银子往自己家里搬,这种事情,当然不大好意思和陛下说。”
小舟之上再次陷入了沉静之中,湖水也再次沉静。范闲看着微有愁容的海棠,发现半年之后,这位姑娘家的心性似乎有了些小小的变化,许是初涉朝政之事,终究对于心境造成了些微影响。
面对着海棠,其实范闲有些隐隐不安,在去年至今日的这些相处的日子里,他禀承一字记之曰心地原则,在交往中尽量地坦露心怀,赤诚相待,甚至会说一些幼稚无比地话语,一方面是真地很珍惜海棠这个朋友,另一方面却是想从心出发影响到这位女子,获得一个强大的助力——出发点带着利益,这让他有些惭愧。
湖畔传来一阵急促地马蹄声,范闲回头望去,只见一匹骏马在湖畔石道上疾驰而过,正大光明地驶到已经多日不曾有官员敢再次登门的彭氏庄院门口,一名有些面熟的官员翻身而下,怒意冲天地擂着门。





庆余年 第五卷京华江南 第九十章 端起碗喝粥,放筷子骂娘
第九十章 端起碗喝粥,放筷子骂娘
弃舟登岸,范闲略带一丝疑问往园中走去。海棠在他身后,与湖边垂钓的老者打着招呼,他却没有太多的心思亲民,看着园外那区骏马,眉头皱了起来。
那名骑马而来的官员已经入了园子,竟是将马就扔在了园外,也没有系住缰绳,看来确实有些着急。那匹马儿就在石阶下方低头晃悠着,打着喷儿,嗅着地面将将长出来的青草之香,只可惜带着嚼头,空着急却吃不到嘴里。
“大人。”门口的侍卫向他行礼,一名下属凑近准备解释几句什么,范闲挥手止住。他早已认出来那名怒气冲冲的官员是谁,一想到一年不见,对方还是当初那等性情,他就觉得有些恼火。
宅落深处隐隐传来极激烈的争吵声,等绕过影壁之后,声音顿时大了起来,话语里充满着大声的指责,与打骨子里流露出来的失望愤怒。
范闲停住了脚步,回头自嘲一笑,对海棠说道:“一点小事,你给我点面子,不要进来了。”
海棠笑着点点头,往侧手方的通园小径走去。
范闲整理了一下衣着,耐着性子在外面听了半天,这才轻轻咳了两声,做足了老师的派头,将双手负于身后,跨过高高的门槛,走入了正堂。
正堂之中,两个人正面红脖子粗,像两只斗鸡一样对峙着,对峙的双方,一方是史阐立,一方却是许久不见的杨万里。
去年春闱之后,杨万里高中三甲,又因为人人皆知他是范氏嫡系的缘故,所以吏部主事官大笔一挥。便将他划调到江南某处富县出任知县,吃了个肥缺。这还是因为吏部尚书颜行书从中作梗的关系,不然以范家的声威,直接做个州同或是运判也不是不可能。
而杨万里也着实替门师范闲争气,勤于政务,亲民好学,短短一年的时间内,将辖下治理地是井井有条。真可谓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秋期之时的吏部考核得了个清慎明著、公平可称的评语,大理寺审评之时,也评了个上下,虽然年限未至,无法进阶,但如今也是堂堂一位从六品的官员了。
而范氏门下四人中的侯季常与成佳林。如今分别在胶东路与南方为官,据说也是官声不错。
范闲进门之后,就冷眼看着杨万里与史阐立吵架,发现杨万里是气势逼人,史阐立却有些步步退后。稍一听,便知道是为了什么缘故,冷笑了一声。
杨万里回头看了他一眼,愣了愣。皱了皱眉毛,却极出乎人意料地转身,对着史阐立继续痛心陈述道:“史兄,你不肯入仕也算罢了,跟在门师身边,为他拾遗补缺,用心做事,也算是为百姓谋福……可是如今老师他明显做错了。你在身边为何不加以提醒?咱们执弟子之礼,一样要直言进谏,方是正道!你可知道这江南一地传的何其不堪?都说范提司大人真是位能吏,做事情如何还不知道,但这收银子却是光明正大的狠!”
杨万里说的明显是反话,冷笑着:“……大江?我看那就是一条银江,那艘船不把各州地银子捞光,船中人便一日不肯上岸!”
他越说越是生气。将袖子一挥说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去年老师留信让我们几人好好做官。好好做人……可是……可是……难道官便是这样做的?我……我现在都快没脸见人了!老史!你让我好生失望!腐虫!伥货!”
史阐立一听最后两个形容词,气不打一处来,心想你小子在外面做清官做快活了,哪里知道老子我在京都里当妓院老板的辛苦?还伥货!你这是批评老师是食民骨髓的老虎啊……好啊你个杨万里,做官不久,胆子倒大了不少,热血一冲,反骂道:“你个不知民间疾苦的酸儒!要不是老师在京中,你以为你能得个考绩优良的评语,忘恩负义的家伙!”
杨万里将脸一仰,清傲之中带着沉痛说道:“我虽只治一县,但一年之内,县内山贼全无,民生安宁……倒也对得起小范大人当初的期望。”
其实史阐立也明白对方为何如此愤怒,直接杀上门来,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他们都是希望能够跟着小范大人在庆国干出一番事业,真正地忠厚之士,只是范闲如今身处监察院,大权在握……做的事情……确实是位权臣的模样,但和名臣的差距却似乎越来越大。
但是史阐立常年跟在范闲身边,知道门师诸多的不得已,而且感情也更为深厚,依然下意识冷笑反驳道:“山贼全无?如果不是州营往你富春县境内移了十二里地……你当那些山贼就能被你地圣人之言吓跑?十二里地……不起眼吧?但你这个小小知县有这个能耐吗?”
杨万里一怔,皱眉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史阐立回头望了范闲一眼,眉头皱了起来,似乎觉得院中护卫怎么没有拦着这个人,叫外人听着自己与杨万里的争吵,传出去可不得了。
这个时候最无辜的当然是范闲,两个学生吵的不亦乐乎,自己这个正主儿在旁外站了半天,却没有人理会自己,被晾地快风干了,他接着史阐立的话,笑着说道:“没什么意思,只是家里老爷子心疼你们几个,给州里的指挥同知写了封信而已。”
这时候争吵中的二人才听出了范闲的声音,同时间被吓了一大跳,半晌后才讶异说道:“是老师?”
范闲伸手在太阳穴边搓了两下,将眉角的胶水搓掉,眉毛归了原位,那张清秀英俊的面容回复了原本。他进屋之后忘了卸掉化妆,竟是让两个吵的兴起地人没有认出来。
他苦笑一声说道:“吵架也要关起门来吵,这是我听着了。如果让外人听见了……只怕还以为我老范家出了什么欺师灭祖的大事情。”
庄园的大堂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想到自己争吵地内容全数落在了范闲的耳中,不论是史阐立还是杨万里都有些尴尬。
二人请范闲当中坐下,分侍两旁,虽然年龄上范闲要小些,不过老师学生的荒唐辈份在这里,总要做到位。
杨万里有些头痛地摸了摸脑袋,忽然间想到范闲最后那句话……欺师灭祖?他霍然抬起头来。大声嚷道:“大人!我可没那个意思。”
范闲好笑望着他,知道杨万里乃是闽中苦寒子弟出身,最是瞧不起贪官污吏,而且性情直爽火辣,不然也不会就这样贸贸失失地闯上门来,开口问道:“富春县离杭州足有两百里地,你一个文官不带衙役就这样疾驰而来,当着本官的面骂本官是只吃人不吐骨头的老虎。这不是欺师……又是什么?”
他是开玩笑,但这玩笑地重量却是杨万里承担不起。但杨万里地性情着实耿直,将牙一咬,走到范闲身前一揖到底,沉声说道:“学生有错。错在不该在大人背后妄言是非。”
范闲微异,心想这厮怎么转的这么快。
不料杨万里话风一转,直挺挺说道:“不过老师既已回府,当着面。学生便要说了,您也知道学生向来不忌惮直言师长之过。”
“讲吧。”范闲没奈何道:“你就这个孤拐个性。”
“大人此次下江南为朝廷理财,学生以为大人有三不该。”杨万里根本没有听进去范闲对自己性情地评价。
“三不该?”范闲唬了一跳,本以为只是苏文茂那个挨千刀收银子的问题,没想到居然来了个三不该……你以为你迟志强在牢里唱十不该啊!
“大人一不该纵容属下沿江搜刮民财,役使民力。”杨万里昨天一夜没睡好,才下决心来杭州当面“进谏”,沉痛说道:“京船南下。沿江州县官员刻意逢迎,送礼如山,而且还驱民夫拉船,江南一带水势平缓,如果不是那艘大船故意缓行,哪里需要纤夫?此事早已传遍江南,成为笑谈,而沿江州县官员所送之礼何来?还不是多加苛捐杂税。搜刮民间所得。大人不该身为监察院提司,却无视国法。收受贿赂,无视民心,劳役苦众!”
范闲像是没听见一般,挥手让史阐立去倒了杯茶,咕嘟咕嘟的喝着。
杨万里见他如此表情做派,心中有些忐忑,不知道门师是不是真的生气,但也让他的怒气更盛,直接说道:“大人二不该调动江南水师兵船护行,虽说大人有钦差身份,但既然一开始就没有亮明仪仗,反而星夜前行,这已是违制,既是潜行,又调官兵护送,违制之外更是逾礼,惊扰地方,松驰防务,实为大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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