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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猫腻
每每思及此事。便是陈萍萍也禁不住对那小子感到一丝佩服——真真是胡闹而倔犟的人儿。
言冰云这时候才抽了空,对费介行了一礼,同时表示了感激,这一年里的疗伤,费介还是帮了他不小地忙。
陈萍萍最后冷漠说道:“当初准备是让你和范闲互换一下,让你先把一处理着,不过看最近这事态……你要有心理准备。”
言冰云微微一惊,不知道要做什么准备。
“范闲……不能被院务拖住太多心思。”陈萍萍淡淡说道:“王启年回京之后,不是在一处,就是会死乞白赖地粘在范闲身边,你在四处里寻个得力的人,准备接替你的位置。”
言冰云隐约猜到了什么,却不激动,只是点了点头。
“我退后,你要帮助范闲把位置坐稳。”陈萍萍的声音显得有些疲惫,竟似像是在托孤一般,“他这个人就算当了院长,只怕也不耐烦做这些细务,等你做了提司,你一定要帮他处理好。”
言冰云沉默着单膝跪地,抱拳道:“是。”
陈萍萍看着他,费介也在一旁看着他,半晌后老跛子轻声说道:“天下人都以为……范闲是建院以来地第一位提司,但你言家一直在院中做事,当然知道以前也有一位,而你……则将是监察院建院以来的第三位提司,记住这一点,这是一个荣耀而危险的职位。”
言冰云感到一股压力压住了自己的双肩,让自己无法动弹。
“那一天会很快到来的,我要你仔仔细细听明白下面的话。”
“是。”
“我院第一位提司的出现,是为了监督我。”陈萍萍很淡漠地说着,一点儿也没有不高兴的神色,“当然,他有那个能力,所以他地提司身份最为超脱,平日里也不怎么管事儿,不过虽然他现在不管院务了,日后若有机会看见他……不论他吩咐什么事,你照做便是。”
言冰云此时没有直接应是。反而是沉默了半晌之后,说道:“……哪怕与旨意相违?”
陈萍萍睁开了双眼,眼中的光芒像一只石崖上的老鹰一般,锐利无比,良久之后,他冷然说道:“是。”
言冰云深深地呼吸了两次,压下心中那一丝疑惑与不安,尽可能让自己平静下来。问道:“我怎么知道他是谁?提司的腰牌在小范大人身上。”
陈萍萍笑了起来:“我们都叫他五大人……当然,也有人叫他老五,不过你没有资格这么叫他。只要他在你的面前,你自然就知道他是他,这是很简单的问题。”
见到他,就知道他是他,这是很拗口和玄妙地说法,但言冰云却聪明地听懂了。
“他的存在。是监察院最大地秘密。”陈萍萍冷漠说道:“这一点,陛下曾经下过严令,所以你要懂得保密……只要五大人在一天,就算日后地局势有再大的变化,至少咱们这座破院子。这个畸形地存在,都可以苟延残喘下去。”
言冰云低头跪着,明白院长的意思,监察院是陛下的特务机构。却又不仅局限于此,这是横亘在庆国朝廷官场之一地一把利剑,陛下则是握剑的那只手,如果那只手忽然不见了……监察院这把剑,一定会成为所有人急欲斩断的对象,只是……不知道那位五大人是谁,竟然可以拥有和陛下近似的威慑力。
陈萍萍竖起了第二根手指,冷漠说道:“范闲。便是本院第二个提司,只是你也知道他的身份,所以监察院只能是他路途上的一段,而不可能永远把他局限在这里面。”
“而你,将是本院的第三任提司,你要做的事情,与前面两位都不一样。”
陈萍萍疲惫地叹了口气,说道:“你地任务是……如果有一天我死了。范闲发疯了。你要不顾一切地隐忍下去,哪怕是忍辱偷生。委屈求全,也务必要将这个院子保住,就算明面上保不住,但那些我们一直隐在暗中的网络,你要保留下来。”
言冰云终于再难以伪装平静,他满脸惊骇地望着轮椅上的老人,因为老人关于三任提司的说法明确有些相抵触的地方,尤其是那位五大人与自己地任务……如果五大人没死,监察院便不会倒,那自己……的任务?更何况老人家说的是如此严重与悲哀……
只有一种可能,就是院长大人预测到在不久的将来,不是那位五大人会死,就是有一股监察院远远无法抗衡地力量会自天而降。
比如,握着这把剑的那只手……很轻松地松开,让监察院这把剑摔入黄泥之中。
只是……陛下为什么会对付监察院?
院长为什么像是在托孤?
言冰云一向聪慧冷静,然而此时也不免乱了方寸,根本不敢就这个问题深思下去,也根本不敢再进行进一步的询问,他不知道轮椅上的那位老人会做什么,也不知道会发生怎样的大事,而那件事情会怎样地影响着所有人的人生。
“你说,为什么世间会有监察院呢?”陈萍萍的话像是在问言冰云,又像是在问自己。
言冰云眉头皱的极紧,脑子里其实还停留在先前地震撼之中,院长大人对陛下的忠诚,从来没有人怀疑过,陛下对院长大人的恩宠,更是几乎乃亘未见之殊荣……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为了陛下……”言冰云下意识里开口说道,却马上闭上了嘴巴。
“我希望庆国的人民都能成为不羁之民。受到他人虐待时有不屈服之心,受到灾恶侵袭时有不受挫折之心;若有不正之事时,不恐惧修正之心;不向豺虎献媚……”
陈萍萍忽然哈哈笑了起来。
言冰云太熟悉这段话了,所有监察院的官员都是看着这段话成长起来的。因为这段话一直刻在监察院前的那个石碑上,金光闪闪,经年未褪,落款处乃是三字——叶轻眉。
而如今的天下都已经知道,叶轻眉便是当年叶家地女主人,小范大人地亲生母亲。
“其实这段话后面还有两句。”陈萍萍闭着眼。缓缓说道:“只是从她死后就没有人再敢提起,你回家问问若海,他会告诉你,这两句话是什么。”
“是。”
言冰云心中纵有千言万语,也只化作了这一个字。
小言公子坐着马车,急匆匆地赶回了言府,一路上不知道是天气太热,还是内心深处太过惶恐地缘故。汗水湿透了他那一身永久不变地白色衣衫。
穿过并不怎么阔大的后园,一路也并不怎么理会那些下人的问安,他满脸凝重地进了书房。
书房之中,已然退休的言若海大人,此时正与一位姑娘家对坐下棋。棋子落在石坪之上并没有发出太多的杂音,那哑光棋子却透着股厉杀之意。
看见言冰云进了屋,查觉到儿子今天的心思有些怪异,言若海向对面温和地一笑。说道:“沈小姐今天心思不在棋上。”
前任北齐锦衣卫指挥使沈重唯一活下来的女儿,逃到南庆地沈大小姐窘迫的一笑,起身对言若海行了一礼,又关切地看了言冰云一眼,缓缓走出书房。出门之际,很小心地将门关好。
言若海看着儿子,轻声说道:“出什么事了?”
言冰云沉默片刻之后,便将今天在监察院中。陈院长的吩咐说了一遍。
“小范大人肯定是要做院长的。”言若海疼爱地看了自己儿子一眼,“他的精力日后要放在朝中,具体的院务肯定需要有人打理。你这些年吃了不少苦,也为朝廷做了不少事,虽然在我看来,还是年轻了一些,不过……小范大人如此信任你,你做院中提司。可要好好帮助他。”
对于这些老人来说,范闲对监察院日后的安排,都是异常清晰的,范闲在监察院内除了自己地启年小组,最信任的就是言冰云,他对言冰云的安排,并不怎么令人意外。
“不过……”言若海话风一转,叹息道:“为什么会是提司呢?你的资历。你的能力……都还差地很远。”
他讥讽笑道:“你又不是五大人。”
“您也知道……那位五大人?”言冰云愁苦说道。
“为父在院中的年头也不浅了。”言若海微笑说道:“不论怎么说。这也是件好事……门楣有光啊,为什么你如此愁苦?”
“那段话……后面的两句是什么呢?”言冰云忧心忡忡说道。
“噢。”言若海淡淡说道:“那是两句很大逆不道的话……不论是谁说出来。都是会死地。”
言若海微笑说道:“当年曾经有人说过那句话,所以就连她……也死了。”
“不要想太多了。”言若海叹息说道:“院长大人对陛下的忠诚不用怀疑,我看他老人家担心的,只不过是陛下之后的事情。所谓忍辱负重,自然是指在不可能的情况下保存自己的实力,以待后日。”
他盯着儿子的双眼,一字一句问道:“或许……你要成为卖主求荣的阴贼,万人痛骂地无耻之徒,这种心理准备你做好了没有?”
言冰云没有回答父亲的话,只是异常平静问道:“父亲,如果……我是说如果,让你在宫里与院里选择,你会怎么选择。”
选择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言若海用一种好笑的眼光看着自己的儿子,叹息道:“傻孩子,我自然是会选择院里……如果老院长大人对我没有这个信心,又怎么会对你说这么多话。”
言冰云苦笑了起来,没有想到父亲竟会回答的如此简单明了,他沉默半息刻后很平静地说道:“我是您的儿子,所以……那种心理准备我也做好了。”
“委屈你了,孩子。”
言若海忽然无头无脑说了这么一句话。
“这些年,确实有些委屈他了。”
庆国的皇宫之中,一片墨一般地夜色,层层宫檐散发着冷漠诡异地味道。庆国皇帝穿着一件疏眼薄服。站在太极殿前地夜风之中,冷漠地看着殿前的广场,享受着难得地凉意。
在太极殿地边角,服侍皇帝的太监宫女都安静地避着这里,而那些负责安全的侍卫们也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距离,确保自己不会听到皇帝与身边的人的对话。
陈萍萍坐在轮椅上,轻轻抚摩着膝上的羊毛毯子,叹息道:“慢慢来吧。小孩子心里的怨气……我看这些年已经抚平了不少。”
皇帝微笑说道:“其实在小楼里……那孩子应该已经原谅我了……只是总感觉还是有些亏欠。”
陈萍萍用微尖的嗓音笑着应道:“几位皇子之中,如今也就属他地权势最大……该给他的,都已经给了他,他虽然拧些,却不是个蠢人,当然能清楚陛下的心思。”
“怕的却是他不在乎这些事物。”皇帝的眉宇之间涌出一丝笑意,“年关的时候,他非要去范氏宗族祠堂。这难道不是在向朕表露他的怨意?”
皇帝不等陈萍萍开口,继续说道:“朕……可以给他名份,但是……现在不行。你替朕把这话告诉他。”
陈萍萍知道皇帝是什么意思,太后还活着的,皇帝总要看一看老人家地脸面。不过从这番话看来,范闲这两年来的所作所为,孤臣敢当,已经让皇帝对他有了足够的信任。
“陛下有心。”陈萍萍笑着说道。其实像有心这种字眼儿,是断不能用在一代君王身上的,只是他与皇帝自幼一起长大,加之日后的诸多事宜,让君臣间地情份太不普通。
“朕有心只是一方面。”皇帝缓缓摇头,“关键是这孩子有心,而且他有这能力……北齐的事,江南的事。胶州的事,让朝廷得了面子又得了里子,而且这孩子一不贪财,而不贪名,实在是难得。”
陈萍萍沉默片刻后说道:“是不是要把他调回来。”
“不慌。”皇帝淡淡说道:“明家还有尾巴没有斩掉,你前些日子入宫讲地君山会……让安之在江南再扫一扫。”
“是,陛下。”
皇帝忽然反手握住了轮椅,将轮椅推了起来。沿着太极殿前的长廊行走了起来。一面推,一面笑着说道:“你年纪也不怎么老。这些年却是老态毕现,这大热的天气怎么还盖着羊毛毯子,也不嫌热的慌,费介那老小子到底给你用过药没有?”
“便是要死了的人,费那个药钱做什么?”陈萍萍花白的头发在轮椅上横飞着,“陛下放手吧,老奴当不起。”
只有在二人单独相对的时候,陈萍萍才会自称老奴。
“朕说你担得起,便是担得起。”皇帝平静说着,“想当年在诚王府的时辰,你是宫里赐过来地小太监,打那时你就天天伺候我。如今咱们都老了,你伺候我伺候的断了腿。朕帮你推一推,又如何?”
陈萍萍缩着身子,半晌后叹息道:“有时候回忆起来,似乎昨日种种仿佛还在眼前。奴才似乎还是在陪着陛下,与靖王爷和范尚书打架来着……”
皇帝沉默了片刻,然后叹息道:“是啊……朕前些日子还在想,什么时候如果能回澹州看看就好了。”
皇帝出巡,哪里是这般简单的事情,所以陈萍萍想也未想,直接说道:“不可。”
皇帝微笑说道:“你又在担心什么?”
陈萍萍知道,皇帝去澹州的背后一定隐着什么大动作,他嘶着声音缓缓说道:“您下决心了?”
皇帝想了一会儿后,摇了摇头,说道:“还没有。”
不等陈萍萍开口,这位天下最有权势的人冷冷说道:“朕与你,当年都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眼下这些小打小闹的小丑……还不足以让朕动心思收拾,只是有时候也很贪心,如果云睿真的有能力说动那两个老不死地出手……借着这件事情,完成咱们君臣一直想完成地那件事情,岂不是很美妙?”
“太险了。”陈萍萍叹息着,心里却在想着,怎样让陛下的心意更坚决些。
皇帝微笑说道:“这天下,不正是险中求吗?”
远处地宫女太监们远远看着这一幕,看着陛下亲自替陈院长推轮椅,不免心中震惊无比,也是温暖无比,如此君臣佳话,实在是千古难见。





庆余年 第六卷殿前欢 第十八章 天子有疾
第十八章 天子有疾
“其实,去澹州没有别的什么意思。”
皇帝推着轮椅走到了太极殿的边角,身前的栏杆在夜里反着幽幽的白光,与面前广场略有几尺高度的落差感,让庆国乃至天下配合最久,也是最为恐怖的这一对君臣同一时间叹息了声。宫墙虽然高大,但与广阔的广场一比,就显得不那么高了,远处南方的夜空上有点点星光洒了下来。
“朕只是想去看看。”皇帝很随意地说道:“有很久没有去过了,也不知道那里现在还是不是像当年一样,有那么多鱼。”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当年圣上去澹州的时候,那里还不能完全算是咱大庆的辖郡。”
“是啊,从东夷坐船到澹州似乎更近一些。如果澹州北边不是有那么一大片吃死人不吐骨头的密林……四顾剑想必不会放弃那么好的一个港口。”
“幸亏有那片林子。”陈萍萍微笑说道:“她才会坐船,我们才会在海上遇到她。”
皇帝沉默了,很明显不想继续这个回忆。于是陈萍萍叹了口气,转而说道:“陛下站的比天下人高,看的比天下人远,我不敢置疑您的判断与决定,只是……我想不出来,如果长公主真有那个心思……她怎么说动那两个人。”
皇帝不加思索,直接说道:“不需要说动。如果有机会能将朕刺于剑下,这等天下最大的诱惑,不论是苦荷那个苦修士,还是四顾剑那个白痴,想必都舍不得错过。”
如果范闲此时在旁边听着,一定会无比赞叹于皇帝此时的分析与梧州城里那位老相爷的分析竟是如此的一致,庆国少了个林若甫。不知道皇帝心里会不会觉得有些可惜。
陈萍萍一直抚摩着膝盖的双手缓缓地止住,似乎是在消化陛下的这句话,片刻后,缓缓说道:“如果那两位真地孤注一掷,我大庆朝应该拿什么来挡着。”
“兵来将挡。”皇帝冷然说道。
“谁是将?”陈萍萍平静说道:“叶流云在南边劈了半座楼,别的人可以误会他是四顾剑那个白痴,我可不这么看,指望他出手不可能。我还怕他临老变疯。”
“安之也来信说过。”皇帝冷漠说道,“他毕竟是我大庆朝的人,总不好与外人勾结。”
“至于那两人,终究是人不是神,朕手握天下,何惧两个匹夫。而关于将的问题……”皇帝淡淡说道:“老五乃当世第一杀将。”
很平淡的话语,很强大的信心。但陈萍萍的唇角却挂起了一丝颇堪捉摸的笑容,只是他坐在皇帝身前。皇帝看不到那一丝古怪地笑容。
“朕会给云睿一个机会。”皇帝冷冷说道。
陈萍萍默然,却在心里想着,只怕……陛下只是要给自己一个机会,一个说服太后、以至说服自己的机会。
只是直到如今,陈萍萍依然不知道皇帝这种强大的信心由何而来。虽然他一直在往最接近真相的那方面努力着,但是悬空庙上因为范闲的横插一手,想让五竹看的那场戏终究是没有演完。
“陛下。”
“讲。”
“我想知道您对日后的事情究竟是如何安排的。”陈萍萍叹了口气,问出了以后绝对不会问出口地问题。
皇帝似乎也有些讶异。旋即微微笑了起来,颌下的那络须在夜风之中缓缓飘着,中年人独有的洞悉世情的眼神也稍柔和了些。这是诸多年来,陈萍萍第一次主动问及此事,皇帝心中微动。
“你不是向来不喜欢理会这些事的?”皇帝嘲讽说道:“便是以往朕征询你意见时,你也跟个老兔子似地,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陈萍萍瘪瘪嘴,说道:“一帮小孩子的事情。但终究是陛下的孩子。”
皇帝明白这句话里的意思,想了半晌后,用平静而坚定地语气说道:“朕还没有想好。”
这下轮到陈萍萍惊讶了,他忍不住摇着头,像农村里的老夫子一般叹息着。
皇帝缓缓说着:“承乾太过懦弱,老大太过纯良,老二……”他皱了皱眉头,“老三年纪太小。”
陈萍萍又叹了一口气。
皇帝忽然笑了起来。将手从轮椅的椅背上松开。负到身后,走到陈萍萍的身前。隔着汉白玉的栏杆,望着幽深皇宫里的阔大广场,似乎是在注视着千军万马,注视着天下的一切。
“我知道有很多人认为朕把这几个孩子逼的太惨。”皇帝地背影显得有些萧索,“舒芜有一次喝了酒,甚至当着朕的面直接说了出来。”
说到此时,皇帝的语气里终于带上了一丝隐怒。
“可是,皇帝……是谁都能当的吗?”皇帝回过头来,注视着陈萍萍那张老态毕现的脸,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问自己,又或是在问宫内宫外那几个不安份的儿子。
远处的宫女太监们远远看着这方,他们根本听不到陛下与陈院长在交谈着什么,更不清楚,陛下与陈院长的谈话涉及到很多年之后龙椅地归属。
“身为帝者,不可无情,不可多情。”皇帝将脸转了过去,“对身周无情者,对天下无情,天下必乱。对身周多情者,必受其害,天下丧其主,亦乱。”
“朕不是个昏君,朕要建不世之功,也要有后人继承才成,挑皇帝,总不能全凭自己地喜爱去挑。”皇帝冷笑说道:“我看了太子十年,他是位无情中的多情者,守成尚可,只是朕去时,这天下想必甫始一统。乱因仍在,他又无一颗铁石心肠,又无厉害手段,怎样替朕守住这大一统地天下?”
“老二?”皇帝脸上的冷笑依然没有消褪,“朕起始是看重他的,这些年与承乾的争斗,他并没有落在下风,只是后来却让朕有些失望。一味往多情遮掩地无情的路上走,他若上位,定是一代仁君,可朕这几个儿子……只怕没一个能活得下来的。”
陈萍萍沉默着,心里却在想这世道真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二皇子当年也是位只知读书的俊秀年轻人,如果不是被你逼到了这个份儿上,没有这般大的压力与诱惑。他的心性又何至于变成今天这样?陛下啊陛下……养狮子这种手法,确实不怎么适合用来培养帝王的接班人。
庆国皇帝这些年放任诸子夺嫡的潜在心思很简单,掌天下艰难,谁能熬下来,这天下便是谁地。只是他没有想过,不是所有的年轻人都像他一样习惯在墨一般的河流里站着欣赏河边的风景,他把自己的儿子们改变了很多,只是最后这种改变的结果。只怕也不是他想要的。
“大皇子怎么样?”陈萍萍今天晚上说的话,已经远远超出了他平日里所禀持地理念。
所以当皇帝听着这话时,再次吃了一惊,笑意更盛,似乎很喜欢陈萍萍回到当年这种有一说一的状态之中:“我并不意外你会提到他的名字。”
皇帝微笑说道:“这母子两的命都是你和小叶子救下来的,你对他自然多一分感情。朕也是喜爱他地……只是他太重感情,在这场凶险的争杀中,谁心软。谁就可能身陷万劫不复。”
皇帝叹息着:“再加上他毕竟有一半东夷血统,难以服众,更关键的是,日后若要血洗东夷城,你看他有这个决心吗?”
陈萍萍叹了口气,今天夜里的皇宫中,这位院长大人叹地气,似乎比所有时候都要更多一些。
“所以他不用考虑。”皇帝缓缓说道:“老三……年纪还小。朕还可以多看几年。”
陈萍萍忽然古怪的笑了笑。说了一句可能会让整个天下都开始颤抖的提议。
“范闲……怎么样?”
皇帝缓缓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陈萍萍。不知道看了多久,却始终没有回答这句话,许久之后,皇帝忽然大声笑了起来,笑声便在太极殿前空旷的长廊里回荡着,让长廊尽头的那些宫女太监们心惊胆颤。
笑声渐宁,皇帝缓缓敛住了笑容,平静却又不容置疑说道:“毫无疑问,他,是最适合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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