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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猫腻
然而监察院的行动当然不仅仅是操纵货价这般简单,便在明家高价集货成功之后的第二日……三大坊的工人们像是吃了麻黄素一般兴奋起来,内库的运作忽然爆发,根本看不出一丝工潮地影子,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连创日产量的高峰。
几大皇商出手的货价虽然是朝廷衡定地价格,但卖出去的价钱必然要受上游供货方的控制,此时货价贱了起来。生意却好了不少,岭南熊家、孙家甚至是夏明记都在这一波行情中挣了不少,主要是挣了明家不少差价……谁让明家标路最多。
明家辛辛苦苦集的高价货,履行了大部分的货单,然而眼睁睁看着市面上的货价在降,说不出的恼火,尤其是泉州出海的几个洋人更是无耻地跑了路,转向岭南去接便宜货……让明家砸了一大堆高价地瓷器香水在手里。
仅此一役。明家就折损了七十万两的流水。
如果放在以前。这七十万两对于江南明家来说并算不了什么,但是被监察院全力打压了一年之后。明家的流通渠道里早已接近水枯,全靠太平和招商两家钱庄支撑,如今又有七十万两流水像雪花一样消融不见,由不得明家主人明青达不警惕起来。
“这一单一定要送过去,施辟宝虽然是个洋人,但他背后也是大的洋商行,一定不会像那些岛人那般无耻,他也是讲信誉的。”明青达揉着疲惫的双眼,对下面的儿子说道:“兰石,这次你亲自押货去,一定要小心。”
明兰石应了一声,他也知道这批货很要紧,因为这批货是父亲大人想尽一切办法,不知动用了多少关系,才从内库里抢出来的一批试用货。
所谓试用货,指地便是内库初次研制成功地货物,如同以前的烈酒,香水一般,定价虽然极高,但世人皆知肯定是极新奇地玩意,一旦卖出去,可以当作黄金卖。
这次的试用货是一批镜子——明兰石亲自验过货,这些镜子主料是玻璃,但背面不知道是怎么做的,竟然给镀上了一层银子,照上去纤毫毕现,实在是宝贝儿。
按理讲,以范闲和明家的关系,内库这么重要的试用货怎么也轮不到明家发财,然而明家毕竟在江南经营日久,转手通过另一家皇商才把这批货吃了下来。但明兰石心中依然有些不祥的感觉……如果能把这批银镜安全送到泉州的施辟宝手上,明家目前十分艰难周转局面便可以得到很大的缓解,可是……会这么顺利吗?
“不要担心什么。”明青达阴沉着脸说道:“我已经与京中通了消息,这批货你亲自押送,胶州水师那边也交待过,这次我们不自己出海,虽然少挣些。但行走在州郡之间,应该安全……”
这位已经忍让范闲一整年的明家主人忽然抬起头来,寒着声音说道:“如果有人……真地敢杀人抢货……总不能把所有人都杀死,逃回人来,我们便上京打御前官司!”
三日后,由苏州往东南方去的一座小山之上,洪常青看着山下那条长长的车队笑了起来,装银镜的车子并不多。只有两辆马车,但明家竟然出动了五百私兵前来护送,果然是十分重视这笔出口地货单。
然而他的笑容马上就敛了下来,变成了一片寒冷,在这一刻,他想到了一年前,胶州水师大批官兵上岛屠杀的那一日,他想到了那些吃腐尸的海鸟。那个岛上死不瞑目的海盗兄弟们。
虽然从一开始,他就是监察院的密探,负责上岛侦缉,但在岛上和那些海盗呆的久了,总有些感情。所以今天他站在山上。看着下方明家的车队和私兵,唇角露出一丝快意而血腥地笑容。
今天不杀人,但肯定比杀死这些人,还让明青达更心痛。
正思考间。一队约二百人左右的骑兵,护送着几辆马车,从和明家正对着的官道上走了过来。
两边对冲,便堵在了山下。
明兰石一直小心注意着道路上的情况,看着这群人,马上发觉到一丝诡异的气氛,指挥手下的私兵们拔出了武器,准备迎敌。
但那二百人的骑兵并没有如何动作。只是冷漠地与明家车队擦肩而过,这些骑兵虽然直立马上,但浑身上下都透着股寒冷而肃杀的气息,令明家地私兵们不敢妄动。
恰恰两个车队并成两条线的时候。
二百骑兵护送的几辆马车忽然边厢破了,里面的东西全部倾了出去,砸在了明家存放银镜的马车上!
如果是一般地货物,砸一下又怕什么?
但问题是砸在存放银镜马车上的东西……是碌石,极重极沉极有棱角的碌石!
无人胆敢以血肉之躯去拦。就算身负严命的明家私兵也是如此。只听得轰地几声闷响之后,传来无数声细细碎碎的破裂声音!
明兰石尖叫一声。赶紧下马查看,只见那一百多面银镜……绝大部分都被压成了碎碎闪光的镜片,虽然依旧反射着迷人的光芒,可是……
山下官道上顿时大乱,无数人拔出兵器,双方对峙着,大战一触即发。
明兰石眼前一黑,马上知道完了,他狠狠地转头,盯着那二百骑兵的首领人物,咬牙说道:“果然……堂堂监察院黑骑,什么时候也做起了杀人劫货的事情?”
那名首领人物脸上罩着银色的面具,并不意外明家少爷能认出自己一行人的身份,因为他们今天本来就没有准备遮掩身份。
监察院黑骑副统领荆戈望着明兰石冷漠说道:“本将没有杀人,也没有劫货……本将护送内库三大坊所需要石材途经此地,尔等民间商人竟敢阻路,道路窄且狭,不幸翻车,双方均有损失,某不要你们赔偿……尔等也休要鼓噪,激怒了爷爷凶性子,仔细你地人头。”
明兰石眼光有些昏暗,看了看那些浑身铁血气息,似乎跃跃欲试的黑骑……他强行将胸中的愤怒压了下去,只觉咽喉里一片血腥味道,瞪着眼睛痛苦失神道:“翻车?”
这世上有翻车翻的这么准的?双方均有损失?你家的石碌怎么翻也不会少个角,而自家……却是脆弱的银镜啊!





庆余年 第六卷殿前欢 第八十一章 这是一个阴谋
第八十一章 这是一个阴谋
安静的山谷中,一片压抑与恐慌,却没有人敢动手
明兰石当然知道这是范闲安排的事情,从一开始就是,但他不明白对方毕竟是朝廷官员,怎么会做出如此无耻的事情来——面对着这样一枝可怕的骑兵,明兰石不想与对方火拼,从而送掉自己的性命,可是满地的碎片让他的脑中一片愤怒!
“我要去京都打官司!”
明兰石大怒尖声骂道。
“随便,本将不奉陪。”
荆戈冷冷地抛下这句话,便率队走了,走之前还没忘了把那重重的石碌也抬回了马车上,只留下欲哭无泪的明兰石、那些满脸瞠目结舌的明家私军,还有一大片散落地上,晶晶发亮的玻璃碎片。
往年间明家暗中蓄养海盗,与胶州水师勾结,于东海之中抢船劫货,杀人如麻,不知道祸害了多少条性命,强抢了朝廷多少货物,如今范闲反其道而行之,不在海上下手,却在陆上动刀,既不害你明家人性命,也不夺你货产,只是……尽数毁去,让你明家哭也不哭不出来。
天理循环,天公地道,便应是如此。
事情还没有完。
穿着一身官服的洪常青咳嗽了两声,从山上走到了明兰石的身边,微笑说道:“明少爷好。”
“洪大人?”明兰石此时已经麻木了,看见范闲的亲信也不怎么意外,只是不知道对方想和自己说些什么。
“我本名叫青娃,原来也是那个岛上的兄弟。”洪常青凑到明兰石耳边咬牙冷狠说道:“这些不值钱的玻璃片,是本官替猛子哥,兰花姐,还有岛上死去的几百兄弟……谢您的。不会忘了兰花姐吧。那可是您最疼的姨太太啊……”
洪常青说完这句话,胸中充满了报复地快感,大声说道:“谢您了啊!”
哈哈大笑声中,洪常青潇洒离开,留下明兰石面如土色,一脸震惊,他有些愕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似乎此时才想起。自己曾经用这双手结束过一个对自己满怀痴情女子的性命。
消息传回苏州城外的明园,明青达右手一抖,手中捧着的上好官窑瓷碗迸地一声摔在地上碎成无数片,但他一点都不觉得心疼。
因为那些银镜摔碎成玻璃片的脆响,已经让他心疼到毫无知觉了,这位老爷子忽然觉得自己的心,也像这地上的瓷碗,那处地银镜一样。碎成了无数片。
“打官司?我不怕。御前官司就更不怕了……他找谁去替他打?”
在颍州逍遥了半个月后,范闲等到了王启年,终于坐上了马车,开始继续往杭州驶去。
监察院的消息早已经传递了过来,范闲挑了挑眉梢。有些好笑,有些快意,去年在江南虽然也在呼风唤雨,但总被明青达那个老狐狸郁闷拖着。此时京都平,自己将对方玩弄于手掌之中,实在是很快活的事情。
他只是给了一个大概的方略,而具体的执行者却是下面的人,他也没有想到,洪常青直到如今还记得那个岛上的惨剧,硬是不肯让明家死的痛快些,非要这么慢刀子割肉。
“慢刀子割肉。温水煮青蛙。”范闲对身旁地王启年说道:“我都替明家感到心疼,传令下去,火候到了,让儿郎们别再贪玩,赶紧收了的好。”
王启年在京中留了近一月,就是为了注视着宫里的动静,说道:“再过两天,长公主和太子爷。已经顾不得明家的死活。要抢在明家反应过来之前动手,现在正是时候。”
范闲点点头说道:“要的就是他们想不到我会下狠手……明家现在只怕我还会继续陪他慢慢熬下去。我就要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忽然笑了起来,掀开车前地帘布,看着缓慢倒退的江南官道,忍不住心中的快意,哼起了小曲。
王启年在一边听着那种怪声怪腔的曲子,忍不住笑着问道:“大人,至于乐成这样?”
范闲哈哈大笑道:“憋了一年,终于可以放手做事,想不乐也难啊。”
当钦差大人地马车仪仗用最缓慢地速度向杭州进发时,苏州城里的诸人却是各有心思,权倾江南的总督大人薛清收到了范闲亲笔书信后,便一直坐在书房里发呆,他左右二位师爷也知道了书信中的内容,与大人一样都在发呆。
看着就像是三尊泥菩萨。
薛清离京早,路上快,二十几天前就到了苏州,对于这些段日子里明家吃的亏清清楚楚,但他本以为这只是监察院对明家的再次削弱,却没有想到范闲在信里竟说的那般自信,竟……像是准备毕其功于一役了。
“范闲他凭什么?这又不是打架?”
江南总督薛清明显不知道关于招商钱庄的勾当,在苦苦思考范闲地信心来自何处,为什么要在信里向自己通气,让自己做好准备。
“钦差大人既然这般说,那便是心中有定数。”左师爷皱眉出主意道:“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该怎么办?”
薛清陷入了沉思之中,如果范闲真的能够把明家吃掉,他身为深知陛下心意的亲信,当然会好生配合,可问题在于……他对于明家身后的皇族势力也是颇为忌惮,一朝京中没有明显的倾向,他是万万不敢抢先动手的。
“要不然……咱们就和去年一样,再看看?”右师爷想了半天,只想出一个和稀泥的法子。
薛清忽然双眼一睁,两道寒光射了出来:“看……当然要继续看下去,但不能光看,范闲只是行江南路钦差。他就算有办法在明面上赶走明青达,可暗底下却不方便让监察院出手……总要照顾一下江南地民心。”
江南总督大人最后说道:“调州军看住明园和明家地那一千私兵……如果范闲没办法,咱们就继续看着,如果范闲成功,咱们就得帮他把这些人吃掉!”
右师爷颤着声音说道:“大人,调兵杀人……如果被宫里那些人知道了,会出大麻烦。”
薛清挥挥手中范闲寄来的亲笔密信,平静说道:“他既然敢做。就一定对京里地局势有把握,这位年轻的钦差大人可不是一个傻子……写信告诉我,便是要分我功劳……可这一年江南路衙门什么都没做,如果想分这笔功,就一定得出力。”
忽然间书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薛清皱了皱眉头,师爷上前开门,一位江南路衙门的下属官员惶急走了进来。来不及躬身,直接对薛清禀报道:“总督大人,明家出事了!”
明家出事了?
薛清在心中一惊,暗叹范闲动手好快,面色却依然平静。问道:“具体讲来。”
那名官员吞了口口水,说道:“上午的时辰,内库转运司衙门上明园收了一批帐,名目好像是银镜。”
薛清知道那批银镜被范闲使人砸碎的内幕。眉头微皱,也不禁有些心疼,问道:“那又如何?明家签了协议,这银子自然是要给的。”
这话明显是偏着范闲那边,朝廷对付商家,总是这样的不要脸。
“关键不是这笔银子。”那名官员看了总督大人一眼,小心说道:“听说……明家地周转出了问题,与他家有关联的几家钱庄……现在都去明园里逼债了!”
逼债?
薛清霍地一声站了起来。明家在江南绵延百年,敢上明园逼债的……可没有几个,一则明家银子多,二则也没有钱庄愿意得罪它家,这……这怎么今天却忽然变了?薛清的心里马上转过无数个念头,难道范闲整了明家一年,竟把明家逼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如果明家真的还不出钱,被那些钱庄们逼的商行贱卖。家族大乱……这……薛清的眉头皱了起来。他知道陛下地意思,明家一家要让朝廷控制。但是……明家不能乱!
明家一旦真的破产,不说那族中的数万百姓,与之息息相关的江南百姓怎么办?
“太平钱庄也去了?”
“没有”
“派人去明园外盯着。”听到明家最大的合作伙伴太平钱庄没有参与此事,薛清心下稍安,但面色依旧阴沉,吩咐道:“告诉那些人,明家与钱庄间地纠纷朝廷不管,但是明家不准倒!”
范闲和薛清一样,都很明白皇帝老子的意思,明家是要吃的,而且要整个吃过来,吃相还不能太难看,不能让明家自身的实力折损太多,从而影响了整个江南地稳定。
所以他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明家倒。明青达也不可能看着明家倒。所以此次逼债并没有存着清盘的念头,只是想谋取一些……极大的好处。而今日,之所以是几家钱庄一起去明园要钱……纯粹是因为范闲依然存着一丝奢望……能够把招商钱庄的幕后东家掩藏起来。
这世道,欠钱的永远比借钱出去的有道理,有底气,所以明家当代主人明青达捧着微温的茶碗,一口一口缓缓啜着茶水,眼皮子都懒得抬一眼,虽然他的下方坐着地是各家钱庄的代表,从名义上来说都是他的债主。
而那些钱庄的掌柜们也没有身为讨债人的自觉,很猥琐地坐在椅子上,只敢放上三分之一屁股,偶尔抬眼看看明家主人,眼中便会闪过一丝害怕,哪里像是来讨债的。
这些钱庄掌柜知道自己都是小蚂蚁,只要明家主人动动手指头,就可以把自己捏死,把自己从江南这块地方上赶出去。但是今天他们不得不来。因为连着一年明家所经历的风风雨雨,已经让他们起了担心,加上被有人心挑弄了一番,今天都汇聚到了明家的会客厅里。
他们代表着资本,虽然银子不多,但依旧是资本,资本最心疼自己,最不能忍受地就是损失。尤其是这一个月里。所有地人都知道,监察院对明家的打击力度又大了起来,明家连受损失……而最近那批银镜地报废,今天上午内库转运司的逼银,终于成功地压垮了这些钱庄掌柜们的心理防线。
一位老掌柜苦着脸,恭恭敬敬说道:“明老爷,明家执江南商界牛耳已近百年,若说还不出银子……那是谁也不信的。只是最近市面上传言极多,总想来求老爷子给咱们这些人一个准话。”
“准话?”明青达厌恶地皱了眉头,这些蚂蝗一般的无耻东西!往常跪着上门,自己都懒得正眼看一眼,如今居然敢来……向自己讨话!
明老爷子根本不在乎这些钱庄掌柜。就算现在明家的周转再困难,还掉这些银子还是绰绰有余。他的眼角余光只是淡淡瞥着一直安静坐在最后方的那位掌柜。
那位掌柜是招商钱庄地大掌柜,身后站着一位面相英俊的年轻人,招商与明家的关系。没有太多人知道,招商钱庄在江南的名声也并不响亮,所以他坐在了最后面。明青达心里有些不祥的预感,招商钱庄今天来凑什么热闹?
他没有兴趣再和这些掌柜们说什么,端起茶碗送客,同时冷漠地让这些人去帐房里把所有的借贷清掉,拢共十几万两的债务,明家受不得这种屈辱。
那些钱庄掌柜们心中大喜之后复又大惊。首先是钱终于拿到手了,虽然损失了些利息,惊的却是,看明家这种豪气……难道是自己这些人收到地风声有问题?
所有的掌柜们都退了出去,明青达偏着头饶有趣味地看着一直未动的那位掌柜,轻声说道:“我知道,他们都是被你劝着来的。”
招商钱庄的大掌柜温和笑了起来,并没有反驳这句话。
明青达眉头微皱说道:“说吧。你想要什么。”
都是在商界浮沉了无数年地老狐狸。从这一年与招商钱庄的配合看起来,明青达心知肚明。这位从不出名的钱庄大掌柜,当年也一定是位狠角色。此时所有的闲杂小虾都走了,二人说话便直接了许多。
明青达清楚明家向招商钱庄一共调了多少地银两,如果招商钱庄先前也加入到逼债清盘的队伍之中,明家也只能去卖田卖房,就算此次支撑下来,家族也会元气大伤……而对方既然一直沉默到现在,那肯定也不会是看明家笑话的,一定另有所求。
而以招商钱庄手中握着的那些借据,确实已经有资格从明家手上要些什么。
大掌柜微微一笑,说道:“明老爷子,我家东家要……与您合作。”
合作?明青达的眼睛眯了起来,寒光一放即敛,钱庄与商家合作,是怎样的合作?他闭目沉思片刻,便轻声说道:“不行。”
不行二字虽轻,却是掷地有声,不容人置疑。
大掌柜似乎也没有想到明家居然会如此直接地拒绝,微微一怔后依旧是笑了起来:“不行……也要行。”
明青达猛睁双眼,用一丝怜惜与不屑的目光盯着掌柜,冷冷的声音从牙缝里渗了出来:“你……是在威胁我?”
“不敢。”钱庄大掌柜温和说道:“只是一个请求。”
明青达再次陷入沉思之中,他没有去问对方威胁自己地凭恃,这一年里向招商钱庄借了不少钱,这就足以让对方说话多了几分底气。
大掌柜不急不缓说道:“在商言商,如今的局面,明老爷您也清楚,如果我钱庄凭条索银,明家的周转马上就要断了,您拿什么去供内库的后续银子?那位小范大人可等着您拿不出银子……就可以断了您的行东路权。明家虽然富庶强大,可是……这皇商的身份总不能不要,内库流出的银子不能不要。”
明青达沉默了下来,知道对方说中了自己的害,明家现在最大地问题就是流水周转已经渐有干枯之象。
“调银条契上写地清楚,没到时间,你们一两银子也别想拿回去。”事到如今,明青达依然没有一丝慌乱,因为他有足够的底气。
不料招商钱庄大掌柜微微一笑说道:“谁说不能拿回去?条契上写着,若钱庄愿以浅水价出契,您就必须在五日之内还银,这官司……即便是打到京都去,也是我赢,您还是必须还银子。”
“浅水价!”明青达猛地一下站了起来,疲惫地面容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压低声音阴沉斥道:“你疯了!你要损失三成!”
大掌柜面色不变:“如果真的不能合作……就算损失三成的银子,我们钱庄也要请您提前还银子。”
明青达冷冷地盯着他,似乎是想判断对方究竟是不是一个疯子,稍稍放缓了一下口气,说道:“真这样做,我明家大不了卖田卖地,也不是还不了你,可是你们钱庄的损失可就大了……”
“这正证明了我方的决心和诚意。”大掌柜温和笑道:“我家东家一直做钱庄生意,但对于贵国的商贸十分有兴趣,他是一位有野心的人,愿意和您这样的当世豪杰合作,所以请您务必赏面。”
明青达缓缓坐了下来,他终于想明白了,原来招商钱庄的东家早在一年之前就想借由借贷的关系,加入到明家的生意中来,这个局……设的也太久远了些。
“你家东家是谁?”
“协议达成之日,东家定会亲自上门来拜谢明老爷。”
“可如果我真的不想怎么办?”明青达已经回复平静,淡淡说道:“打官司也好,我明家一路奉陪,不过这些银子嘛,总还是可以拖个一年半载的。”
“真的能拖吗?”大掌柜温和笑道:“御前官司只是笑话,依庆律民生疏首三条,大人应该明白,民间借贷官司顶多能打到江南路衙门……打到薛清大人面前,您……确认愿意这样做?”
明青达当然不愿意这样做,朝廷对于自家已经虎视耽耽了一整年,如果碰见这种官司,一定会想方设法地阴死自己。
没想到招商钱庄将所有的后路都已经算到,将庆国朝廷与商人间的争执看的如此明白,明青达的手指微微抖了一下,盯着这位大掌柜,老累的心在咆哮:“这是一个阴谋!”
一阵极久的沉默之后,明青达有些疲惫地说道:“你家东家想怎么与我合作?”
“债抵银,转股。”大掌柜干净利落地说道。




庆余年 第六卷殿前欢 第八十二章 大人物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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