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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猫腻
思乡之情真地会让人如此难受?沐风儿皱着眉头,暗想自己从一处调到启年小组后,也曾经外派差使,可并不觉得会如何。
似乎猜到沐风儿在想什么,范闲说道:“外派的差使总有做完的一天,但那些进出王帐的中原人……或者说北齐人,他们却可能永远也无法再回到故乡。”
说完这句话。他陷入了沉默之中,之所以对魏无成的心思摸的如此清楚,完全是因为范闲十分了解,一个故土难回,滞留异乡的游子,心中会积压多少的情绪。
就像他自己一样,离开了那个满是药水味道地世界,便再也回不去了。虽不曾碎碎念过,可依然思念难抑。
“就算……魏无成思乡心切,想和中原来的商人说说话,可难道王帐里的人们不怕他说漏嘴?”
“他用的是商人身份,我们又无法深入王帐去看西胡贵族们的议事过程。谁也无法证明什么。”
很明显,沐风儿还是很担心魏无成与提司大人的偶然相遇,皱紧了眉头说道:“只是觉得很奇怪,既然是随便聊天。为什么他不去找熊家的商人,或者找我……偏偏找上了大人您?”
范闲沉默了片刻,一抹可爱的笑意浮上脸庞,开口说道:“我与魏无成地相遇,本来就不是凑巧……要知道他从王帐里出来的时候,我就已经站在了草甸之上,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那一幕景象,沐风儿也看的清清楚楚。他站在月牙海旁的帐蓬门口,看着提司大人立于草甸之上,俯瞰草原湖泊。
“我长地比较好看,就算化了装,也还是比较好看……”范闲笑着说道:“而且会给人一种愿意亲近的感觉。当我站在草甸上时,海子旁边的胡女都在火辣辣的看我,你没有发现?”
沐风儿地脸色都变了,这种自恋的话语。实在是不怎么好接。但他也清楚,提司大人说的只是事实。他或许能装扮成普通的商人,但也绝对是商人当中最吸引人的那一位。
“我站在草甸上,便是要吸引那个匆匆走出王帐的年轻人的注意力。”范闲说道:“我要让他一眼便看见我,然后……来找我,如果说是我勾引魏无成来找我说话,也不算偏离了事实。”
沐风儿无可奈何地一摊双手,说道:“原来是美男计。”
二人在帐蓬里说着闲话,实际上是等着太阳斜照月牙海之时,王帐大宴的到来。没有过多久,便有一名胡人里地通译角色,前来恭敬请客,各个帐蓬里的商人们,纷纷走了出来,没有带着货物,但看他们的怀中,应该是揣着献给单于的贵重礼物。
沐风儿的身上也带了一些,具体的安排范闲不是很清楚,他只是走在众人的最后,丝毫不引人注意地向着王帐前进。
那个山下最大的帐蓬,那枝高高耸立地王旗,标示着里面人地尊贵身份和强大的力量。看着这一幕,范闲地心里也不禁有些异样感觉,这便是西胡的王帐了,里面住着草原的主人。庆队与草原的主人进行了无数年的厮杀追逐,却没有一次能够找到这枝王旗。
因为西胡王帐随时迁移,而且踪迹神秘,所以不论是当年庆帝亲自领兵西征,还是后来大皇子以及叶家的连番进攻,都没有找到对方,甚至连靠近都没有办法。
范闲的脚步缓缓移动着,心里想着,数万铁骑都无法靠近的王帐,居然就在自己的面前,这种吸引人和诱惑实在是无比巨大。不过他旋即冷静了下来,西胡王帐现在居然敢如此宣示在世人面前,也证明了对方的企图以及那些王帐里的中原人所带来的改变。
进入王帐才发现,这顶帐蓬已经不像是帐蓬,而像是一个式样独特的宫殿,高高在上的顶蓬用涂料绘着奇怪的图案,云中有异光出现,流笔异彩。让范闲顿生几丝熟悉地怪异感觉,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
他的身份是沙州第一商行的二主事,比诸其他的大商人地位要低很多,只是跟随着沐风儿坐在了最靠近门口的位置。
而草原的主人,西胡的君王,则是坐在最深处的主位上。
帐内一片昏暗,看不清那位单于地面容。范闲眯着眼睛,尽量不引人注意地往那里盯了一眼。只约摸看清了那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
然后范闲发现自己的冷静,确实十分有必要,因为那位西胡君王的身侧,有六七位胡人高手冷眼相看席下。
是真正的高手,有三四人甚至还在胡歌的实力之上。范闲低下了头,暗自估量,即便自己发挥出了极致的水准,顶多也只能应付四个人。而且那名面容隐在阴暗中的草原之王,坐姿稳定而有狼虎之势,实在不知实力高低。
虎穴之中还想擒虎王,这不是勇敢,而是愚蠢。而且范闲此行。也没有充当庆军铁骑敢死队地觉悟,所以他低头拿着羊腿啃着,沉默不语,两耳倾听。
只是可惜宴会上没有什么太多需要牢记的信息。羊肉吃的倒是不错,倒酒的胡族婢女也充满了健康的美感,但商人们地歌功颂德与左右大当户热情的敬酒词,实在是让人听着有些厌烦。而那位草原之王,也不像范闲想像之中的那般充满了草原上的粗犷味道,甚至整整一个多时辰地宴会下来,这位单于竟总共才说了三句话。
但正是这三句话,让范闲感到了一丝寒冷。因为语气虽然客气,但是内里却透着股慑人的感觉。
在监察院的详尽情报之中,对于这位单于的记载并不多,一方面是王帐向来隐秘,二来也是因为这数十年来,由于强大庆国的不断打击,西胡连年战败,单于王庭的控制力与影响力已经远不如前。左右二贤王的声威渐高。在这一任单于父亲死亡的时候,甚至有过从两位贤王中择其一继位地传言。
后来虽然这位单于艰难继承王庭。但是整个草原之上,却隐隐以两位贤王为强者,庆国的情报工作也早就转向了两个贤王帐中,对于这位单于有些忽视。
没有想到三十出头的年青单于,居然很好地控制了草原上的局势,开始大力削弱左右二位贤王的势力,尤其是力排众议,迎接了来自北方雪原之上的蛮族兄弟,将那逾万北蛮精锐纳入王庭亲卫队之中,实力顿时猛增。
更何况这位单于的王帐之中还有那么多的中原人,他究竟想做什么?范闲一面喝着酒,一面思询着阴暗中那位单于地心思。
便在此时,那名单于似乎感觉到了一丝异样,皱着眉头抬起头来,两眼中露出鹰隼一般地目光,在席上扫了一遍。
他没有发现什么,因为当他的目光落到门口处时,范闲正醉眼偷看着身旁西胡姑娘鼓囊囊地胸部,带着一丝拘谨,带着一丝不舍,将一个商人跟班的角色饰演的十分到位。
还是那句老话,庆帝和范闲和世上实力最强的两位演技派演员。
一场大宴罢,不知多少商人都被胡人灌醉,油膏灯高悬于帐中,冒着丝丝黑烟,单于和左右谷益王都去休息了,剩下两位大当户和胡族里的好汉,依然不依不饶地抓着中原商人们灌酒。
范闲和沐风儿早就已经醉的不省人事,被人抬回了帐蓬之中,只是可惜又可庆的是,西胡行事,并不像中原人诋毁的那般荒唐无耻,至少这些中原商人的帐蓬之中,并没有身材诱人,如野花一般漂亮的胡女陪寝。
灯灭之后,沐风儿很困难地坐了起来,一回头,便看见了范闲那双明亮的眼睛,像狼一样的眼神,不由心头一凛。
在青州城的大通铺里,沐风儿也看见过这种眼神,全不似大人惯常的温柔清冽,不知道是不是草原上的如刀秋风,让范闲心里某些厉狠的东西,重新浮现了出来。
范闲递过一粒解酒丸,没有多余地交代什么,便走了帐蓬,趁着黑夜的掩护,穿过了胡人的营地,来到了月牙海后方的孤山之下,将身上的衣衫系好,向着山上爬行。
将要爬上山顶的时候,他找到了一块突出来的岩石,坐到了岩石的侧后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筒,很认真地拔弄了两下,然后将小筒拉长,凑到了自己的右眼之上。
内库出产的最新式望远镜,范闲亲自设计,第一个使用。
圆筒安静地对着下方犹有嘈音的西胡王帐营地,不知过了多久,范闲的眉头皱了起来,因为在圆筒之中,他看到那位单于行了出来,拐向了右方后的一个小小帐蓬。





庆余年 第七卷朝天子 第九章 两年
第九章 两年
黑色的夜空中,繁星美丽的令人心悸,淡银的光芒,洒耀在山下的月牙海中,倒映出无数眨动的眼睛。湖畔草儿绵绵,风儿轻轻,似与睡梦中的人轻语。无数的帐蓬从月牙海四周,往着草原深处铺开,隐隐有灯火与天穹上的星辰相映,而更多的牧民帐蓬则是黑静一片,沐浴在星光之中。
范闲拿着圆筒的手微微一僵,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月牙海畔王帐附近的动静,直到很久以后,他才放下了圆筒,低头缩膝,陷入沉思之中。
西胡单于走进那间小小的帐蓬,很久以后还没有出来。四周的黑暗中应该有胡族的高手在进行护卫,但是整个防御体系,比起平时来,要显得松散许多,大概这位单于也不愿意,王庭的高手们离那间帐蓬太近。
那间小帐蓬里住的什么人?范闲抿了抿发干的嘴唇,心情微感低落。这个发现或许有些怪异,比魏无成的巧遇更加怪异,但范闲并不怀疑什么——胡人绝对想像不到,有人可以在高远的山上,注视着月牙海畔的一切。
这不是人力可以做到的事情,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范闲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圆筒望远镜,舔了舔嘴唇,没有就此离开,而是一直安静地等着,一直等到单于从那顶帐蓬里走了出来。
年过三十岁的西胡单于一身薄氅,佩刀却不在身旁,走出帐蓬后回头微微欠身一礼。看他的神情,似乎并不愿意就此离开。
范闲的唇角露出一丝讥讽的冷笑。
此后的数日之后,中原各大商行,开始就此行所携的相关货物与西胡王庭里地达官贵人们进行讨价还价,而且为了等候从两大贤王帐赶过来的人物,时间略多拖了两日。
王庭对这些商人示好,为的自然是将来可能的物资输入问题,但是这次秋季贩卖。本身也是数额极大的奢侈品交易会。西胡的王公贵族们,拥有着整个草原上最丰富的资源出产,手中不知有多少黄金宝石,用来购买中原的奢侈品,根本不眨一下眼睛。
但饶是如此,此行中原商人将所有地存货全部卖出,也花了四五天时间。在这四五天时间里,沐风儿代表沙州第一商行。也在与胡人套着近乎,赚着小钱,而范闲则是很简单地履了自己的职责之后,便开始绕着月牙海散步,或者说打望。或者说被人打望。
不得不说,以他的真实身份,在西胡王庭的中心地带,做出这样的举动。是一个非常狂妄甚至是愚蠢的行为。
他的眉心被拉近了些,眉梢被胶水粘的向上了一些,肤色略有些变化,但是不变地是那张依旧英俊的脸庞。所以当他在月牙海附近的草甸和沙丘上散步时,总能迎接到无数双炽烈而火热的目光。
胡族的女子虽然不像中原人诋毁地那样开放,但她们对于感情和美男子的态度,绝对要热烈的多,如果范闲能够展现一下被藏在衣衫下的肌肉。相信这种热情会像秋天里地一把火,直接吞噬他。
只是他并不想在胡族里发展一段不可能有结局的情事,他在月牙海四周散步,只是与魏无成聊天而已,当然,他的潜意识里究竟有没有隐藏去吸引另一个人注意的想法,谁也不知道。
和魏无成的谈话进行的很好,这名来自北齐的年轻人。大概在草原上呆的久了。难得遇见像范闲这么好地交谈对象,时不时便来找他倾述。从几日来的交谈中,范闲渐渐摸清楚了一些事情,只是到最后两天,也许魏无成是受到了某种警告,在言语上便显得注意多了。同时范闲也发现自己的身周,也多了几双注意的目光。
好在没有引起太多的问题,王帐里的王公贵族们主要的心思,还是放在那些商人以及商人背后所代表的势力上,范闲这位胡人眼中地小白脸,并不怎么引人注目,他依然每天深夜,按时爬上那坐陡峭地孤山,拿着望远镜,窥探着月牙海畔的一切。
深夜地单于,不是每天都会离开自己的王帐,去那个小帐蓬,但是频率也显得格外的高。范闲早已查的清楚,王帐侧后方那几座小帐蓬是一般的胡族婢女居住所在,并不如何出奇。
奇妙的是,单于为何要去那里,奇妙的是,范闲和沐风儿发现,如今要靠近那些小帐蓬十分困难,暗中有很多人在保护那座小小的帐蓬,将其与月牙海畔的世界隔绝开来。
连续蹲守了四个晚上,范闲对自己的推断越来越笃信,只是心里忍不住会微讽想着,那位草原上的主人,似乎表现的也太恭敬了些。
敕勒川,
阴山下,
天似穹庐,
笼盖四野。
天苍苍,
野茫茫,
风吹草低见牛羊。
“有谁知道敕勒川在哪儿里?阴山是不是指的海子后面这座山?”
王庭附近的帐蓬已经撤了许多,月牙海四周变得空旷安静起来。那些逐水草而居的牧民们,各有自己的去处,少了中原商人带来的货物,各部落的头人们,领着自己的子民归家,王庭对于他们的吸引力,直到今日,依然远远不及中原的商品。
在一个安静的帐蓬内,已经成为西胡王庭内库收核人员一年的魏无成,拿着手上的一张纸,问着身边的同伴。他们这些人来到草原已经有一年了,帮助单于处理政事,收集情报,为王庭的雄起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如今庆军的秋狩已经结束,草原之上准备迎接寒冬的到来,没有什么大的战事需要准备,所以魏无成便开始犯起了老毛病。
“你以为还是在上京城?你以为你还能去参加科举?”一位同伴心情明显不是太好,嘲讽说道:“一天到晚没事儿的时候,就抱着诗词歌赋读,也不看看这是在哪里。”
魏无成也不气恼,呵呵笑道:“这首小辞是一位友人所赠,对草原风光描写的极好,所以我便记了下来,只是对其中两句不是很明白。”
这些人细细品咂,发现确实还是这么回事儿,这首小辞词句简单,却大有恢宏之气,着实不是一般人能够写得出来。
就这样,这首天苍苍野茫茫,开始被人记住,然后又流传到王庭四周的胡人手中,又被译成胡语,开始被胡女们挥着皮鞭儿轻唱。
流传的并不宽广,但流言这种东西比望远镜要更好用一些,它天生长着翅膀,比叶流云的轻身功夫还要绝妙。
一位端着羊奶瓮的婢女,行过帐蓬时听见了。她站在帐蓬外,轻轻地搁下陶瓮,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将沾着奶水的手掌,在自己的衣裳上抹了抹。
单于当天夜里也知道了这首小辞,但他并没有怎样在意,一位雄主君王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并不认为这首小辞能够带来怎样的问题,只是受人之托,随意问了两句。得知是魏无成从那些商人当中听来的,便也不再去管。
那些中原商人已经离开王庭三天时间,难道还为了一首小辞,就去把对方追回来?
单于在这件事情上,有些不在意,所以当他第二天发现那名端着羊奶瓮的婢女忽然消失时,他勃然大怒,就像是心里被人挖走了一块极重要的珍宝。
好在那名婢女留下了一封信,劝他稍安勿燥,她去去便回,单于这才止住了派出骑兵追缉那些中原商人的念头。
草原里秋草凄长,掩住了王庭通向四面八方的道路,当然,草原上本来也没有什么路,马儿踩的多了,也自然有了路。
就在王庭往青州方向去,一天多的行程处,是一大片平漠广原,安静无比,秋日低垂,肃杀之意十足。
那名身着婢女服饰的女子,就这样从长草之中走了出来,然后她看见了对面的那个年轻男子。
脸上带着笑,眼中带着浓浓失望之意的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看着这个三年不见的女子,看着她的面容,看着她那双依然如湖水一般,不,比月牙海更清湛的双眼,看着她插在身旁的双手,开口说道:“你晒黑了。”
失踪了两年多的海棠朵朵,如今已经变成了西胡王庭里一位普通的婢女,她望着范闲,没有开口说话,清湛的眼眸里,不知在无声述说着怎样的语句。
范闲盯着她的双眼说道:“我在这里等了你两天……还是说,你已经在草原上等了我两年?”




庆余年 第七卷朝天子 第十章 湖畔的海棠花
第十章 湖畔的海棠花
那一年在江南杭州,叶流云一剑倾楼,不久海棠便接到北齐太后的旨意,飘然返北,自那以后,范闲与她二人便再也未曾见面,只是偶有书信来往。
然而庆历七年秋天的那一场惊天剧变,却让二人间的书信来往也就此断绝,北齐圣女,苦荷大师真正的关门弟子,如今天一道的领导者,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失踪,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就连北齐人,似乎都不知道她去了何处,范闲曾让监察院四处以及抱月楼,在天下各地打探她的消息,依然一无所获。她消失的如此绝决,如此彻底,以致于给人一种感觉,世上从来没有过海棠朵朵这一号人物。
但范闲清楚,这个女子曾经存在过,而且必将存在于世上的某一处,在看着自己,在做着什么,因为他曾牵过她的手,触碰过她的心。
只是他没有想到,失踪了的海棠朵朵,竟然会在庆国西边的草原上出现,而且在这片草原上呆了两年之久,换了一个松芝仙令的名字。
“你没有什么需要对我解释的吗?”范闲看着她的双眼,心尖微微抽痛,缓缓开口说道:“比如你为什么在这里,比如刀的事情,比如一切有关速必达的事情。”
速必达,西胡单于的大名,从范闲的唇里说出来,却不禁带着一股莫名的讥讽味道,这味道并不浓重,却格外刺心。海棠微微一怔,旋即抬起头来,轻轻抿了抿额角的飞发,说道:“你既然已经来了,想必查清楚了所有事情。何必再来问我?”
今日的海棠,作的一个胡族婢女的装扮,头上戴着一个皮帽子,看着倒有几分俏皮可爱,尤其是那些发丝从帽檐里探了出来,更显稚美。
然而范闲的语气依然是那般的冰冷:“有些事情,我查出来是一回事,你亲口告诉我。是另一回事……我之愤怒,在于被人隐瞒,被人利用,你知道我地性情。”
海棠微微一怔,将双手从衣服中抽出来,搁于身前,极为认真地向范闲半福行了一礼,说道:“抱歉。”
虽只二字。但歉疚之意十足。范闲看着她,没有丝毫动容,也不开口,只等着对方给自己一个交代。
“我们走一走吧。”海棠没有解释她为什么会来到草原,以及那些刀为什么会出现在胡人高手的手中。只是很自然地提议二人在这茫茫草原上走上一走。
范闲沉默片刻后,说道:“好。”
分开没膝长草,二人离开这条隐于草丛中的道路,向着荒无人烟的草原深处行去。此时秋日高悬在空中,小虫灵动于草内,四野一片安静,只是一眼的青黄之色,茫茫然地向着天之尽头探去。
而这一男一女二人,则是双手插在衣服内,就像是天地间的两个小点,保持着一个平缓的速度。向着天的尽头进发。
如果,如果没有这天与地之间其它地所有,或许这二人愿意就此永远走下去,不要去谈论那些会把人的心肝撕扯生痛的问题,不要去谈论会让彼此逐渐远离的故事。
然而天上有蓝天白云,原上有凄凄秋草,二人行于空旷天地间,始终是凡尘一属。便是如今走路的姿式。也很难像当年那般和谐,这是不是一种令人心悸的损失。
“道门在西胡的渗入已经有很多年了。只不过一直没有起到什么作用,胡人总是很难信任中原来的谋士。”
秋风轻轻地吹打在海棠红扑扑地脸庞上,她轻轻叹了口气,张开双手,感受着草原上旷达的气息,轻声说道:“西胡被庆军打的七零八落,如果想要让胡人成为一枝可以抗衡庆国,哪怕是稍微拖慢你们脚步的力量,也是一件极难的事情。”
范闲沉默,认真倾听着。
海棠缓缓走着,看着远方悬于草原之上地日头,眯眼说道:“两年前,师尊逝去之前,将这个任务交给了我。”
“什么任务?”
“帮助单于一统草原,建国。”海棠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道:“你知道的,胡人虽然善战,但是无数个部落,只是名义上受王庭的控制,整体却是散沙一盘,如果无法一统草原,建立真正意义上的国家,怎么能够拖慢你们庆国一统天下地脚步?”
范闲冷笑说道:“为了阻我庆国,居然不惜让草原上崛起一个新兴的草原王国,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胡人真的势盛,会给这天下带来什么?”
不等海棠开口,他盯着海棠的眼睛,说道:“在杭州的时候,你曾经提醒过我,胡人狼子野心,凶残成性,千年以降,均以杀戮为乐……没有想到,如今你却要给这群狼穿上盔甲,难道我大庆对你们的威胁,竟然大到你们天一道要放弃道门的宗旨?”
海棠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一丝怯意,缓缓说道:“草原建国,岂是一朝一夕便能完成,先师所策之谋,定算当在二十年后……必须承认,当师父重伤回到青山时,我确实被震慑住了,从来没有想到,你那位皇帝陛下,居然厉害到了如此地步。”
她自嘲地一笑,说道:“既然庆军铁骑踏遍天下已成定势,大齐怎么甘心成为刀下地鱼肉,当然要想些方法,拖缓你们的脚步。”
范闲眉头一皱,一挥手,止住她的解说,直接问道:“这计策确实毒辣,而且眼光极远,如果草原王庭真的能够建立真正意义上的国度,我大庆只怕终生难以安枕,即便打下了北齐,也要时刻担心西边的局势……也便会给你们留下些许可趁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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