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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猫腻
临死的四顾剑不肯死,因为他在等一个人。
房门被轻轻地推开,外间稍显温暖的暮光透了进来,也将那个年青人的影子长长的投射到地上。
四顾剑没有去耗损自己最后的生命看他一眼,也没有开口说什么,他知道对方既然赶了回来,自然会告诉自己一些自己想听地事情。
范闲从京都离开,转向渭州,再潜行至十家村,连日辛苦赶路,终于在东夷城外与监察院地队伍会合,他没有耽搁一点时间,便赶到了剑庐,在云之澜有些漠然的目光中推门而入,推门再入,再推门而入,连过三重门,伴随着急促地脚步声,来到了四顾剑的身边。
他看着厚厚棉被外露出的四顾剑的头颅,这才发现,这位剑圣大宗师的身躯确实极为瘦弱,纵使盖了三床棉被,依然是极小的一段,从而显得他的头颅格外硕大。
到了这副田地,四顾剑居然还没有死,这个事实让范闲感到暗自心惊,他看着那张苍老而冷漠的面容,开口说道:“不漱华池形还灭坏,当引天泉灌己身……”
没有说什么庆国皇帝陛下的意旨,没有商量东夷城的将来,没有讲述心中的秘密,范闲在第一时间内,将自己从小修行的无名功诀,就这样一句一句,清清楚楚,无比慷慨的背了出来。
无名功诀共分上下两卷,范闲此生二十余年也只修了上卷,下卷虽也背的滚瓜烂熟,但却是一点进益也没有。这些文字在他的脑海里如同是刻上去一般,根本不会淡忘,此时在四顾剑的床前背出,拢共也只花了数息时间。
他不用考虑四顾剑能不能听懂,能不能记住,因为对方哪怕要死了,但毕竟也是一位大宗师。
随着范闲的话语,四顾剑的目光渐渐从墙角处的那只蚊子身上收了回来,不知是盯着眼前的何处空间,淡漠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凝聚如一只剑,剑身渐渐放光,发亮,炽热无比。
范闲的嘴唇闭上,然后沉默而安静地等在一旁。
不用他开口解释,四顾剑自然也能从这些精妙地句子,匪夷所思,异常粗暴的行气运功法门中听出来。他所背颂的心法,正是庆帝一脉的霸道真诀。
四顾剑的眼睛随着范闲的颂读,渐渐亮到了极点,随着范闲的住嘴,而淡了下来。
“怎么修下半卷?”范闲低头恭敬问道。
“不能。”四顾剑的声音极其微弱,极其沙哑,回答地却是极其坚决。
范闲并不如何失望,继续平静问道:“可是陛下他修了下半卷。是为王道。”
“霸道的极致便是王道?”不知道是不是在临死之前,终于知晓了庆帝的功法秘密,四顾剑的精神比先前要好了许多,说话的声音也渐渐流畅了起来,微嘲说道:“霸道到了顶端还是霸道。莫非你家皇帝还真以为能有什么实质的变化?”
“可是事实已经证明了这一点。”范闲低头说道:“陛下修了下半卷,我想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而且这会不会对他有什么影响。”
四顾剑陷入了沉默,淡淡的目光渐渐现出了微微疑惑。最后却旋即化为一种了解万物后地笑意,轻声说道:“肉身的经脉总是有极限的,即便是你这个小怪物,可是总有极限。”
“所以大青树下,城主府中,您教我应该以心意为先,人的肉身总有极限,心念意志却没有界限。”范闲接道。
“霸道啊……”四顾剑咳了两声。冰冷的身体在棉被下发着抖,没有谁比这位大宗师更了解,再如何能够超凡入圣地人物,一旦生机被破,崩坏,其实和一个普通人也差不多。
“如果真能超越人体的极限。”四顾剑缓缓闭上眼睛,开始在脑中演算当初在大东山上的一幕幕。
雨水降临在山顶,那一指点破雨水。点至苦荷的眉心。于须臾间度了半湖之水进去,生生撑破了苦荷国师地气海肉囊。
就是那一指!
四顾剑猛地睁开双眼。眼瞳急剧缩小,最后缩成剑尖一般的一个小黑点,用极其缓慢的语速说道:“一指度半湖,没有人能用这么快的速度度出真元,因为人体的经脉修行到最终,再如何粗宏,却依然是有限制的。”
范闲当时不在山上,也不知道四顾剑的心里在想些什么,有些听不明白这句话,暗想每个人修习武学,提升境界,都是在实与势二字上打转,势便是所谓技艺,如今又要加上四顾剑所授的心意二字,可是实之一字,却是实实在在地个人修为,无论是一般修行者的气海丹田,还是自己的两个周天,腰后雪山,总要有所根基,然后依循经脉而行。
人体有经脉,自然要受经脉的限制,他觉得四顾剑这句话像是废话……然而,范闲渐渐意识到四顾剑在说什么,脸色微微变了起来。
四顾剑那双如寒芒一般的幽深眼眸里,渗出了极其复杂的情绪,这些情绪在最后变成了无比浓厚的嘲讽之意,再配上他唇角艰难挤出来的那丝翘纹,显得十分刻薄鄙夷。
一阵低沉而怪异地笑声从四顾剑地枯唇内响了起来,显得格外刺耳,不知道他是在笑庆国皇帝,还是在笑自己,抑或是笑范闲不自量力,居然想学到无名功诀的后半卷。
他平静地看着范闲,一字一句说道:“庆帝体内,没有经脉。”
虽已从先前四顾剑地话里猜到了少许,可是骤听此言,范闲的脑海依然如遭雷击,嗡的一下响了起来,震惊之余,尽是不解。皇帝老子的体内没有经脉?可是没有经脉的人怎么活下来!
“后半卷依然走的是霸道之势,你若要继续练下去,只有经脉爆裂,死翘翘一个下场,就算你运气好,也只能变成一个终生的残废。”四顾剑看着范闲,冷漠说道:“可是如果不把经脉撑破。下半卷里那些运气法门,你根本不可能做到,那些所趋所向,本就不是正常的路子,你再练五十年,也没有用处。”
范闲深深呼吸数次,强行压下心头的震惊,他当然知道四顾剑的分析是对的。早在数年之前。他就已经把霸道真气练到了顶端,当时地他已经踏入了九品的门槛,正是意气风发之时,在京都府衙之外,拳破谢必安一剑,谁知竟惹得体内真气激荡暴裂,将自己的经脉震的七损八伤。
极其辛苦地治好伤势,结果在悬空庙后。一场追杀,与影子杀的性起之时,体内的隐患再暴,他终于被影子失手刺成重伤。
霸道功诀练到最后的大隐患,范闲遇到过两次。更准确地说,当他还是个孩童时,费介老师就已经察觉到了他将来必然会遇到的大危险,所以才会给他留下那颗大红药丸。
那颗大红药丸最后是送入了太后地唇中。但是范闲知道这只不过是自己运气好,所以才会在两次真气破限,经脉大损之后活了下来。
他依靠的是海棠朵朵的救命之恩,依靠的是北齐天一道秘不外传的自然功法,在江南,他用天一道的自然真气修补了许久,才治好了经脉上的损伤,直至最后两股性质完全不同的真气同时修至大成。在体内两个周天各自运行,相辅相依,他才真正地远离了真气暴体的大危险,离开了这个自幼一直伴随着自己的阴影。
然而今天从四顾剑的口里得到证实,要想修下半卷,就必须要任由真气暴体,将体内所有的经脉震成粉碎,范闲一思及此。脸色便变得惨白起来。僵卧床上。难食难语,这种日子根本不是人过地。而且体内经脉尽碎,人怎么活下来?
“经脉尽碎后还能活下来,那就要看天命。”四顾剑冷漠说道:“庆帝无疑是个运气极好的人。”
即便要死了,四顾剑也不肯承认庆帝乃天命所归之人。
范闲沉默许久,然后摇了摇头:“运气并不能解决问题,我的运气也算不错,第一次经脉受损时,并没有死掉。但我知道,如果经脉尽碎,只可能变成一个废人,而且那种体内无处不在的痛楚,根本不是人能够忍受地。”
“可是庆帝忍了下来,活了下来。”四顾剑微微垂下眼帘,不易察觉地叹息了一声。
范闲陷入了一种痴呆的状态,他这一生有许多梦想或者说理想,不提老婆孩子银子那些世俗的问题,只说这陪伴了他整整第二生的无名功诀,隐隐然已经成为他生命的一个部分,虽然他一直没有明言,但是心里却是十分渴望着能够把这功诀练到第二卷。
和突破境界成为大宗师无关,纯粹是一种渴望。然而这种渴望却在这个时候成了一种遥不可及的奢望,经脉尽碎还能活下来,还要忍受那种非人间的痛楚,强行提聚体内散成星光碎片一般的点点真气,熬过全身僵硬地烦闷,强守心志,重修……
范闲忽然想起陈萍萍以及父亲都曾经对自己提过,南庆对大魏进行的第一次北伐,皇帝老子惨败于战清风大帅之上,自己也身受重伤,全身僵硬不能动,险些身死。
看来陛下对于功法的突破,正是在瞬息万变,无比凶险的战场上!
范闲不由叹息了起来,不论他对皇帝老子的感情观感为何,但是思及当年战场上的画面,以及那位中年男子体内曾经经受过的折磨,以及那些奇妙的变化,他依然生起了一股敬佩。
“除了天命,还需要什么呢?”范闲自言自语地问道。
“毅力,非一般地毅力,不然根本不可能挺过那种痛楚,那种生与死之间地煎熬,那种被封闭于黑暗之中,自己与未知挣扎的恐惧。”
四顾剑漠然说着,虽然他没有修行过无名功诀,但是只需要一个意念,他便知道如果要修行下半卷,庆国皇帝曾经经受过怎样地磨练。
“庆帝当年一定很痛苦,非常痛苦……这正是我刚才开心的原因。”不等范闲接话,四顾剑接着沙声笑道:“然而能够抗过这一关的人,所拥有的意志与毅力,我很佩服。”
“我做不到,你也做不到。”四顾剑说道:“世上能有如此意志,能对自己如此狠心的人,大概也只有他一个。你就断了这个念头吧。”
范闲低着头,根本不知如何言语,只听着四顾剑大怒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响起:“这……根本就不是人能练的东西!”





庆余年 第七卷朝天子 第七十一章 庙,蚂蚁,册子
第七十一章 庙,蚂蚁,册子
不是人练的东西,并不代表练成这东西的……就不是人。只能说明庆国这位伟大的皇帝陛下,为着心中的渴望,炼就了一颗无比坚毅、远超凡俗的坚毅之心。范闲坐在四顾剑的床边,想着这件事情,不禁心头微凛,难以自抑地生出一种仰望高山的感觉,虽然那山并不见得如何清丽可以亲近,只是弥高弥远,直刺白云之间,叫人不得不为之动容。
他深吸了一口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角,用低沉的声音轻轻说道:“论天份,海棠足够了,论心志,十三郎足够了,论勤奋,我也不认为自己比谁要来得差,只是看到现在,我依然看不到后来者有任何踏出那一步的机会,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不要问我。”四顾剑在那声烦燥的怒骂之后,缓缓阖上了疲惫的眼帘,声音沙哑,断续说道:“我只是在想,我们这些老家伙都死光了,就剩你皇帝老子一个在这世上,他想必也会寂寞才对。”
一阵沉默之后,四顾剑忽然继续微讽说道:“只怕在大东山上,他就已经开始感觉到寂寞了。”
他唇角的淡淡讽意,也不知道是针对庆帝还是他自己。便在此时,范闲忽然极其认真说道:“我想确认一件事情,叶流云……他真的离开大陆了吗?”
四顾剑沉思许久后,很困难地缓缓动了动下颌。
范闲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如此倒也罢了。”
四顾剑闭着双眼,开口说道:“看来这次回庆,你终于知道了一些什么,决定了一些什么。”
范闲并不意外这位大宗师能够从自己的言谈情绪中,判断出这些藏在自己心底的情绪,毕竟对方不是真的白痴。微笑着说道:“没有下雨,也得把伞带着,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五竹呢?”四顾剑一下就点出了问题的实质。
范闲没有直接回答他这个问题,转而问道:“您对神庙有什么认识?”
此话一出,四顾剑对五竹的下落便了然于心,脸上浮现出难得地安宁笑容,说道:“神庙?不过是个死物罢了,你不要太过担心……就算你皇帝老子修的功法是庙里传出来的。那又如何?神庙总不会亲自出手帮他。”
这一点范闲倒是不怎么确信,毕竟在很多年前,似乎神庙聆听到了庆帝的祈祷之声,派出了某位使者,将五竹叔调离了京都。而如今五竹叔远赴神庙,究竟最后会搏来怎样的结局,似乎对于这天下间的大势,有着最根本及深远的影响。
四顾剑闭着双眼。似乎也能感觉到范闲内心深处浓浓的忧虑与浅浅地恐惧,沉默半晌后说道:“神庙……其实也只是一座庙而已,又不是真的神祇。”
范闲心头一动,追问道:“您去过神庙?”
“我又不是苦荷和肖恩那种变态,我怎么会去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四顾剑的眉头皱了起来。明显心里的想法与这句话的语气不相搭,“再说……我也不知道神庙在哪儿。”
“不过。”他继续说道:“你要想明白一件事情,如果神庙真的来了人,要消除你母亲留在世上的痕迹。那么内库应该早就不见了,你也应该死了。”
范闲默然,心想这个判断倒是正确地。
“当然,我们也可以判断庙里确实往人间派来了使者。”四顾剑忽然睁开了双眼,眼眸一片平静,“但你不要忘记,五竹这根木头也是庙里的使者之一,他既然能护住你母亲和你的平安。这只能说明,庙里来的使者,并不如你想像的那般强大。”
范闲挑了挑眉头,然后想到了五竹叔在很多年前曾经说过地一句话。
“家里已经没有多少人了。”
难道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神庙已经败落,并没有什么足以影响世间的能力?那五竹叔为什么还要回去?当然,如果这一切真如他所猜测,范闲会乐于接受这种局面。毕竟面对着一位如高山般的皇帝老子。已经让他压力难荷,再加上一个神不可测地天外庙宇。真会把他的信心损害到最低点去。
“嗯……你当年曾经送肖恩回北齐,你母亲和五竹又都是从神庙里出来的人,难道你不想回神庙看看,那个装神弄鬼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模样?”四顾剑睁着双眼,定定地看着范闲,似乎是要看出他的真实想法,又像是一种诱惑。
范闲听着这话微微一怔,然后笑了起来,回望着他说道:“如果有机会,我还是愿意去看看,但是那是要在生命能够得到保障的基础上。倒是您……这时候说出这样的话来,想必你是很好奇?”
四顾剑身为人类的绝顶力量,与五竹也是熟人,隐隐知晓神庙地力量层级到底是在哪里,所以对于那座虚无缥缈的神庙,并不像世间那些凡夫俗子一般,有着从内心深处涌上来的敬畏与膜拜之意。
他是大宗师,实力之坚强,足以与那座神庙里的角色分庭抗礼,所以谈论神庙时,语气并不如何恭敬,反而有一股特意透露出来的淡漠和不屑。
只是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大宗师也不例外,尤其是一位将死的大宗师,对于世间的一切都看淡,唯有对于那座庙宇,依旧保持着好奇与窥探地。
毕竟这个世上,只有肖恩和苦荷去过神庙,而且这两位老人已经死了。或许叶轻眉和五竹来自神庙,可是叶轻眉也已经死了,五竹踏上了回家地路。
天外神庙的秘密,依然是这个世间最大地秘密。四顾剑看着范闲,目光平静之中隐着一丝异样的神采,他知道,如今唯一能够知道神庙所在的人。应该就是面前这个年轻人。
“我是从肖恩嘴里知道的,五竹叔记性一直不好,想必你也知道。”范闲轻声说道:“神庙在极北方,穿过北齐天关之后,在雪原冻土上还要连行数月,直至一终日黑夜之所在,若运气好,便能看见一座宏伟静穆地黑青色建筑。那……就是神庙。”
四顾剑沉默了起来,在死亡到来之前,终于知道了神庙在哪里,他似乎得偿所愿,应该平静才是,然而厚厚棉被下的那个瘦小身躯,却明显散发着一股淡淡惆怅的气息。
“原来在极北之地,终日不见阳光。难道是阴间冥土?”四顾剑的眼眸如古井一般,缓缓荡着苍老的细纹,叹息说道:“果然不是世间一属,心向往之,心向往之。”
“嗯……”范闲眯着眼睛。看着棉被下那张枯瘦的面容,忽然发现那张面容上渐渐绽放出某种光彩来,难道是知晓了神庙的所在,令这位垂死的大宗师。忽然爆发了某种执念?
范闲没有解释什么是极昼,什么是极夜,这些并不属于这个世界地概念,没有必要说出来让人头痛。既然四顾剑愿意认为神庙不是世间一属,或许这样的认知,会让这位大宗师保有着对这个世界的概念。
“……心向往之。”四顾剑赞叹说道:“当年本想,若大东山之事能顺利了结,我便要远赴天涯海角。去找神庙。”
“每个人对于未知的事物,都是有好奇心的。”范闲很能理解这种情绪。
四顾剑的眼帘微眯,如一柄寒剑般直刺屋顶,沙声说道:“我就是想看看,凭我手中这把剑,能不能把那个破庙给拆了。”
拆庙!
范闲一怔之后,心中生起无数复杂的情绪,他本以为四顾剑只是如当年的苦荷肖恩一般。愿意去那个天外之庙。满足每个生命本源里就有地探知未知,没有想到这位大宗师。竟然想的是去挑战神庙!
一剑负于身后,漫步行于雪原,遇青山,入厚门,剑指虚无缥渺之庙,斩尽云端之人。
这是何等样的豪气壮烈。如果当年大东山之事,真如苦荷与四顾剑设计一般,天下三方大定,四顾剑在这世间也会厌乏,只怕真的会走上挑战天道一途,而天道在这个世界的代名词,自然就是神庙。
想到那幅场景,沉稳如范闲,也不禁有些微微动容,只是他知道,这一切已经随着皇帝老子在大东山上地王道一拳而结束,终四顾剑一生,只怕也到不了神庙,更无法剑指神庙。
这确实是一种遗憾。
“你会去神庙吗?”四顾剑忽然盯着范闲的眼睛问道。
“我对神庙没有什么认识,自然也没有什么大的恶感。”范闲前世不知看过多少宗教的无耻模样,相较之下,庆国这个世界地神庙,远在九天之外,极少干涉世事,这种风格让范闲比较认同,而且因之神秘莫测,范闲也确实生不出太多的抵触情绪。
“神庙不干世事?”四顾剑微笑说道:“那你母亲是怎么出来的?这天下怎么改变的?为什么庆帝会是现在的庆帝?也许那些高高在上的庙中人,真的只是冷眼旁观这一切,但我们生长在这片大陆上,凭什么让他们看着我们生活?”
“这种感觉很不好。”
“这让我想起很多年以前,在大青树下,看着那些蚂蚁搬家,看着那些蚂蚁打架。“四顾剑冷漠说道:“但我不是蚂蚁,我不喜欢被人看。”
范闲沉默许久后说道:“如果将来有一天,我会去神庙的话,我会背着你地骨灰去。”
四顾剑闭上了双眼,说道:“你小子说的话,向来没有几句是真的。”
范闲忽然发现这位大宗师说话的语气像个小孩子,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又不是您这种天下杀神,我没有屠神的勇气和实力,如果不是逼不得已,我当然不想去神庙自取灭亡。”
略顿了顿,范闲挠头说道:“当然,谁知道将来的事儿呢?如果有那么一天,我把您的骨灰撒到神庙的石阶上,去硌硌那些神仙地脚丫子,也算是了了你地心愿。”
四顾剑说道:“那过些天烧的时候,可不能把火生地太旺,我身上的骨头本来就不多,如果都烧成粉末了,那还硌个屁,你得留些大骨节才是。”
范闲应道:“这倒确实是要注意的地方。”
生死之间有大恐惧,便在这恐惧之中,四顾剑与范闲却笑着谈论着后事,遗骨,火之大小,归于何处,气氛轻松,然而范闲却禁不住生出一股莫名其妙的悲凉之意来。
暮日已沉下大半,海风弄城而过,清拂千里,直入草庐深处,惹得剑庐静室外遭一片风动,大坑里千万枝剑同时而动,丁当作响,令人心动。
四顾剑极为困难地转了转头,目光掠过范闲的肩头,看着墙壁角落上那只已经到了生命晚期的,不能进食,不肯飞走,执着而白痴的长腿蚊子,陷入久久的沉默之中。
范闲坐在他的身边,忽然俯下身去,在他的耳边轻声地将十家村的事情讲了出来。十家村地处北齐东夷之间,将来若真的要成长,离不开剑庐的强力支持,而十家村的存在,必然会对东夷城带来极大的好处。
然而出乎范闲的意料,四顾剑听闻了叶家准备在东夷城开辟第二战场之后,面色依然沉稳不变,只是盯着墙角,似乎根本不在意自己死后的东夷城会变成什么模样。
一时间,范闲以为自己错误地判断了四顾剑临死前的心意,他曾经教过自己的,最重要的心意。
便在此时,四顾剑开口说道:“我的枕下有本小册子,苦荷死前从青山送给我,托我转赠给你,册子上的东西,我看不懂,希望你能看懂。”
范闲一怔,不知那册子上面究竟写的是什么,竟会让两位大宗师在临死前如此郑重其事。




庆余年 第七卷朝天子 第七十二章 满身风雨,我从海上来(一)
第七十二章 满身风雨,我从海上来
范闲看着四顾剑,沉默少许之后,往床头的方向挪了挪,伸手探到这位大宗师的脑下,伸进了枕头下面。这个动作极其缓慢,他手背及腕上的皮肤都能清楚地感受到枕头里塞着的麦壳,以及那些散乱在枕上草乱而无力的细细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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