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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猫腻
眼里地血丝代表着疲备与心力交瘁,范低头揉了揉自己地眼睛,然后再次抬起头来,注视着空中光镜里那似乎万年不会变化的雪地场景,他知道变化肯定会发生,不然文明如何延续到今日地世界?最令他心弦微颤的是,看到此时,他依然没有看到那个世界里的人们,那些曾经的同行者们,究竟遭受了怎样可怕的折磨。
宏伟的,美妙的,精致的,朴素的,古朴的,简陋的……建筑,是这个世界里与草窝山洞完全不相符的存在,也是那一场大劫之中遭受最沉重打击的存在,那个世界的人们掌握了造物主的某些秘密,最终却把这些大杀器扔在了自己的头顶,这是何其荒谬的事实。
高温融化了水泥钢筋,冲击波击碎了所有的残存,天地间不知形不知名的射线杀死了所有的人们,干旱过后是洪水,冰霜之后是风雪,不知多少年过去,在那茫茫的白雪覆盖下,曾经有过的辉煌都已经被掩没,再也没有谁知道,曾经有一个种族,在这个世界里曾经无比光耀过。
风雪不知多少年,终于再次有人出现在了画面之中,文明的毁灭,生命本能的求存,暴虐的厮杀再次出现,废土之中,残存下来的生命,只可能为了活下去,而成功地展现了动物性里最难被人性所能接受的那一面。
范闲不想看这些,所以画面快速地旋转推移,他就像坐在一个时光机器面前,看着文明的殒落,看着文明的残存,看着残存的文明之火,终究还是消失在了蛮荒之中。
他看着雪下残存的高楼被风雪侵蚀,垮掉,冰雪后的杂草占据了它们的身躯,凭借着时间风水和自然的魔力,将它们变成了一块一块的岩石与锈砾。再也看不到任何最初地模样。
他看着穿着兽皮的人们重新住进了洞穴,重新搭起了草庐,重新拾起了骨箭,却忘却了文字,忘却了语言。
楼起了,楼垮了,楼又起了,范闲以往总以为文明是最有生命力的存在。再遭受如何大的打击,总能凭借着点点星火,重新燎原,然而看着光镜上快速闪过的那一幕幕场景,他才知道,原来文明本身就是天地间最脆弱的东西,当失去了文明所倚存的物质世界时,精神方面的东西。总是那样容易被遗忘。
画面闪过只是刹那,然而这个世界却已经不知道过了几十万年,上一次地辉煌终究没有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任何的痕迹,彻底的消失了。
范闲目睹这一切的发生,双眼惘然微红。盘坐于地,双拳紧握,于刹那间睹千年,身旁青石未烂。世间已过万年。
他真正地看到了沧海桑田,星转斗移,大地变化。
他看到了曾经的海湾变成了沃土,却不知那些无数动物死尸残留下来的养分,是不是对于天地间的此椿变化有何帮助。他看到了火山活动平静之后,那片死寂的草原微微崛起,脱离了洪水地威胁,从东北方行来了一个部族的原始人。开始辛苦的驱逐野兽,刀耕火种。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蒙着黑布的瞎子踏破了北方的冰雪,来到了远古人类地部族,他被后人称为使者。
使者自北方来,授结网之技,部族子民向北俯地,赞美神眷。
又有使者自北方来。授结绳记事之法。部族子民再颂神之恩德。
再有使者自北方来,授文字之事。部族子民大修祭坛,于山壁间描绘岩画,口颂神庙恩泽。
范闲将头颅深深地埋进了膝盖之中,急促的呼吸让他的后背上下起伏,不知道沉默了多久。他终于明白了大部分的事情,自从他确认这里是地球之后,他就一直有很多不明白地地方,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所用的文字,恰好是自己前世就会的文字,为什么这个世界上的文字似乎没有什么太过繁复的演化过程,倒像是一开始便是这个模样。
“我有一个问题,为什么所有的一切都没了,而你……或者说神庙却还能够保存下来。”范闲的声音很沙哑,他此时基本确认,那一次大劫发生的时间,应该是在自己死后,但也不会是死后太久,因为这间神庙地建筑工艺自己有些陌生,但毕竟在科技及文明上,还没有发展出什么自己不太明白的东西。
平滑的光镜上面,依然在上演着部落子民的一幕幕悲欢离合,开拓蛮荒时的热血牺牲,这些经历了数十万年寒冬死寂的遗民们,早已经忘却是太过遥远的先古存在,然而毕竟是已经进化过一次的人类,当这个世间地环境已经允许他们相对自由地活动,那种深藏于集体无意识间的智慧,终于得到了爆发,尤其是那位蒙着黑布,来自北方地使者,每隔一段时间,便会降临部族,带去神庙的恩泽,更是极快地催化了人类社会文明的进展。
就像是一个开了外挂的游戏一般,光镜里的画面极其快速地向前进展,人类似乎并没有再花上几十万年的时间,才发展到如今的模样。只是从很多年前起,那位蒙着黑布的使者,便再也没有出现在人世间了,承担起这个任务的,则交给了那些行走在世间的使者,以及那些使者所教授的天脉者。
当范闲发问的时候,光镜的画面正好停在一处孤峰之上,无数的百姓狂热而奋勇当先地在山体上挖掘着石阶,然后将石料以及木材运送至山巅,要在那里修建一座庙宇。
这座孤海孤悬海边,一半山体浑若青玉,光滑似镜,直面东海朝阳,正是范闲非常熟悉,甚至亲自攀登过的大东山。
神庙的声音再次在四面八方响了起来,语气依然温和,却依然没有什么真正感情的味道:“博物馆美妙的容颜能得以保存,全部归功于运气,用世人的话来说,这便是天命所归。”
是的,除了天命,除了运气,还有什么能够解释一座本应是数十万年前的文明遗址,今天却依然安静地躺在大雪山里,平静而温和地注视着世间遗民们的每一步脚印?
大概也只有亘古不变的冰雪,才能抵御住时间的威力,大自然无意间的破坏,没有让这座神庙像那些宏伟的建筑一样,在时间的长河中消失无踪。
神庙是用太阳能的,这或许也是原因之一,可是远古的那场战争,很明显不可能带来天地间如此大的异动,难道是地球本身也出现了什么大问题?
范闲本来可以就这个问题深入地思考下去,然而他此时脑子里的情绪波动异常剧烈,尤其是在画面上看到那个蒙着黑布的瞎子使者,和最后出现的大东山玉壁画面,让他感到有些口干舌燥,根本说不出话来。
如果画面上的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五竹叔算是什么?算是如今整个人类社会的先知?老师?一想到自己自幼和五竹叔一起生活长大,原来却是真正地活在一位传奇的身边,范闲的身体便忍不住发起抖来。
“可是我不相信世上只残留了你这一个地方。”范闲沙哑的声音颤抖着,听上去有些怪异,“这没有道理。”
“时间能够印证一切,我花了数十万年的时间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发现类似的存在。”神庙的声音在范闲的耳旁响了起来,十分平静,“我能存活到现在,继续完成自己帮助人类的使命,一方面是运气,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在这数十万年里,使者们也在不断地对神庙进行修复,只是很可惜,使者们也渐渐被时间消耗完毕。”
虽然神庙的声音说很可惜,但是语气里却没有这方面的情绪。范闲闭着眼睛沉思了很久之后,指着光镜之上的大东山,以及那渐渐将要完工的庙宇说道:“这个地方我去过,为什么你要通过使者传出神喻,在那里修这么一座庙?”
从海上经过大东山时,每每看到那一方整整齐齐,犹若天神一剑斩开的玉壁,范闲便会心神摇荡,观此世间不可能之景,总觉得这片玉壁不像是天然形成,然而若是人力所为,那得需要怎样的力量?
最令范闲不解的是,为什么五竹叔受伤之后,要去大东山养伤,为什么皇帝老子最后的战场选择在大东山?
“是为了纪念。”神庙的声音沉默片刻后说道:“那里是战争爆发的原点,人类自相残杀的武器,在那里剧烈的爆炸冲突,最后竟形成了人类自身也无法估计到的后果……至于最后的印记,便是那一方整整齐齐的玉壁,那座城市早已不复存在,那座山则是被热熔掉了一半,最后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范闲紧紧地闭着双眼,眼睫毛轻轻地颤抖着,直到今日他才知晓了这个秘密,原来大东山便是战争的爆发点,一座山脉被融成了半截悬在海畔的孤峰,岩石被高温融成了青莹一片的玉壁,这是何等样的夸张恐怖。
“所以大东山的辐射留存最强烈,也等若是天地元气最强烈……”范闲沙哑的声音响起,说出了他的推论,“如果我的判断是对的,我就不明白,为什么杀人的辐射能够成为天地间的元气?如果世间的子民真是前代人类的遗存,为什么他们的体内会有经脉这种东西?”
“因为人类是世界上最愚蠢的物种,也是最聪明的物种,最关键的是,他们是最能够适应环境的物种。”神庙的声音如斯回应道:“关于这一点,我有绝对的信心。”





庆余年 第七卷朝天子 第一百四十七章
第一百四十七章 辐射风情画以及传奇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庙,庙里有个人,那个人讲了一个故事,他说:从前有座山……如果范闲在神庙里的经历就这样发展下去,毫无疑问,那些在天下各处翘首期盼他存活或是死去的人们,身上会蒙上许多层蜘蛛网,然后被活活拖死。
就像那场大劫之后的世界一样,无论是因果还是别的什么,总不可能一直陷于枯燥的重复之中,文明毁灭之后的重生,不可能完全生成与当初完全一样的模样,哪怕这个世间硕果仅存的神庙,在人类第二次起萌之初,便开始不断地通过那位蒙着眼睛的使者,向人类传送上一次文明的种子。
两个世界之间最明显的变化,自然不可能逃过范闲的双眼,重生二十余载,日日冥思修练霸道功诀,这一年里又开始感悟到天地间充斥的那些元气,这才是真正的差别,人类社会似乎寻觅到了一种开发的手段,而人体内的经络则是这种变化的明证。
如果说天地间那些元气以及人体之内的真气,本属一途,都是数十万年前那场大劫后在世界上留下的痕迹,那些被大自然平衡之后的痕迹,可是为什么这些痕迹却没有让生活在其间的人类死亡?
用神庙里那个声音的解释,或许适应环境,并且在这种适应之中寻找到某种平衡点和益处,本来就是生命本身所具有的顽强特性吧。
一思及此,范闲不禁心生惘然之意,盘坐于地,久久无法言语,在他的心里,本以为是最顽强最不可能被熄灭的文明,事实上才是最脆弱的存在。然而看似最脆弱的生命,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却成了最坚强,最无惧地存在。
人类适应了这种环境,重新生长出来的植物,动物也都适应了这个环境,范闲闭目细思重生以来所见所闻,愕然发现。无论是人类还是动物,似乎都没有因为这充斥天地间的元气而产生太多的变异,这个事实实在是让他有些瞠目结舌。
看来辐射虽然恐怖,但在漫漫的时间长河里,其实也不过是一幅清新动人的风情画罢了。
不知过了多久,范闲才从这种震惊与惘然的情绪中摆脱出来,而此时神庙空中的那幅平滑光镜上地画面,也已经离开了大东山。开始呈现出各式各样生动的画面。
有人安静地在密林里狩猎,有人欢快地在田地里劳作,有妇人恬笑在溪畔洗衣,有初识行路的幼儿在炕头笨拙的学步,有炊烟。有村庄,有城邦,有宫殿,自然也有纷争。战争,厮杀,血腥。
画面渐渐变缓,出现了一幕幕武道修行者修练时的场景,或坐莲花,或散盘于山巅,坚韧无双,风餐露宿。经年累月,上问天穹下问沧海,外视四野直指内心,呼天地间之元气残余,吐体内之沉浊气息,终一日,大陆武道渐成。
“来来来……”范闲觉得今个儿自己见着这些画面,基本上还没有生出飘然欲仙的感觉。实在是多亏了年幼时监察院教育打下的基础够牢实。但饶是如此,纵观大陆变幻真实景象之后。他终究还是有些心神摇荡,唇角泛起一丝苦涩而莫名的笑容,对着面前地光镜沙着声音唤道:“给我讲讲,既然武道秘诀这些东西都是世人自行修练出来的,为什么神庙里却有这么多厉害的玩意儿?随便偷了两本出去,便在世间造就了几个大宗师。”
不等神庙开口说话,范闲咳了两声,抢先说道:“都已经说到这时候了,想必你早也已经分析出我的来历,就不要说是什么神界遗留的仙术之类地废话。”
神庙里安静了许久,然后那个声音再次平静响起:“无数年来,神庙一直在观察世间,我们会收集资料,加以分析,再配合人类自身的生物特性,进行总结和修正,最终得到了几个方向的研究成果。”
原来被母亲叶轻眉偷偷带出神庙的几本功法,原来是这样一个来历,不过细想也对,如果不是有极为高明地眼光和手段,还有无数流派密不外传的心法,宏若大海的资料以供挑选,世俗里,又有谁能够像神庙一样,用了无数年的时光,才精挑细选而成这样几份东西。
“你们传给世间许多有用的法子。”这是先前画面里早就出现了的事情,范闲并不会抹煞这处遗址对于文明传承的功效,他沉默片刻后说道:“在开辟蛮荒的时候,神庙甚至直接派出使者,帮助人类对付难以对付地巨兽,后来还传授了许多用以在自然界立足的本领……为什么这些法门你们不直接传给人类,或者说,庙里肯定还有许多资料,你们为什么一直藏着?”
话到此时,终于快要接近那个女子。想到母亲叶轻眉的死亡与神庙脱不开关系,无论是叶轻眉偷出神庙的功诀,还是内库里那些超乎人类社会自然发展程度的工艺,范闲的心脏微微冷了起来,声音沙哑,盯着那面光镜幽幽说道:“而且会破坏你们自己的规矩,四处追杀那些人。”
“没有那些人,只有一个人。”
神庙的声音依然平静,或许是因为他从资料与交谈中对范闲地分析始终没有得出一个确实地结论,所以神庙的回答显得格外坦诚,“我们是守护者,我们守护着人类文明地最后火种再次发芽,我们要让人类的遗民可以重新生存在这片世界上,这是我们的使命。”
“神庙会向世间传播一些合适的技能与知识,比如水利,比如稻谷,比如武艺技能,但我们不会试图去强行影响世间的一切。”
范闲忽然开口说道:“你说你只是守护者,并不是操控者,但你们把神庙的阴影笼罩在人类的头顶已经这么多年了。而且你们一直试图按照自己的设想,来规划一个你们所认为完美的世界。”
他地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一千年了,大魏朝立国一千年了,这个世界其实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变化。”
神庙的声音沉默了很久很久,然后第一次用反问的语气说道:“难道这样不好?”
这样好吗?还是不好?谁又能说的清楚。范闲是一个思维极其敏锐之人,从神庙声音里的那些信里中,他早已经十分清楚地判断出,神庙。或者是前代文明最后的遗址,虽然依然执行着程序中的指令,然而那一场大劫,人类地自我毁灭,终究对它的思维方式造成了影响。
不知道神庙究竟是不是一个有自主意识的个体,但很明显,神庙一直平静地注视着世间的一切,防止着人类社会会向着更高一级的文明前进。或许在它看来,文明若沿着老路进发,则必将会迎来再一次毁灭的下场。
叶轻眉当年在世间呼风唤雨,带动着整片大陆的生产力与技术向上迈进,毫无疑问已经触及到了神庙的底线。所以神庙才会在人间挑选庆帝为它地代言人,要将与叶轻眉有关的一切都抹煞掉,只是神庙的使者终究已经十分稀少,而且接二连三地死在了五竹叔的手中。它也没有办法了解以及控制,庆帝依然在运用着内库,而自己这个叶轻眉的血脉,依然活着。
范闲地心情平静了许多,他并不认为对着一个类似于人工智能的存在愤怒或悲伤有太多的意义,他撑着下颌沉默片刻后说道:“不管好是不好,可你终究是在插手人世间的事儿,这和你地规矩不大对劲。”
“神庙不会理会人世间的事端。也未曾强行阻止过人类文明的进化,我们只是试图修正这个过程,但如果有外来的力量试图强行加快这个过程,我们一定会阻止。”
神庙的声音平静而冷漠地响彻整座建筑。
范闲先是一愣,紧接着便笑了起来,他的声音本来因为病的关系已经沙哑到不行,此时的笑声更是显得格外干枯和怪异,偏生他地笑声越来越大。在空旷的建筑里回荡个不停。直到最后他甚至都笑出了眼泪,忍不住朝后躺了下来。
光镜平滑。声音安静,神庙似乎并不关心这个奇异的旅者,为何会在如此庄严的地方放肆地发笑,它只是平静地等待着。
不知过了多久,范闲才终于止住了笑声,躲在冰凉的地面上,表情平静,双眼直视着这座建筑的天花板,沉默片刻后说道:“你习惯称自己为神庙,看来这几十万年过去,你还真把自己当成神了。”
神庙里没有声音响起,只是那面光镜在空中悬浮着飞到了他的头顶,再次展开,又开始出现了末世浩劫时的场景,只不过这一次镜头似不是对着那些草原海洋,而是直面着那些遭受了无穷苦楚地人们。
范闲地眉头皱了皱,知道神庙是想用这些画面来进行无言的解释,这些无声地画面着实是令人有些触目惊心,可是他并不想看,直接说道:“关了吧,又不是什么真的风情画儿。”
空中悬浮着的光镜渐渐敛息,失去了光泽,变成了一幅平直的卷轴,由两边往中间靠拢,渐渐合拢了画面,随着最后那一眼焦烂尸骨的消失,光镜变成了一根棍子,然后那位浮沉于光点之中的老者,重新现出了身形。
“重复,我是守护者,并不是神。”
“如果你不是神,怎么可能会拥有自己的判断以及行为?”范闲似乎有些累了,长久的谈话,眼前一幕幕的时间长河画面,让他看上去有些难堪其负,他将双手枕在自己的脑后,平静地看着悬浮在自己上方的老人,问道:“你是人类创造出来的,如今却开始控制人类的发展,这种行为是基于怎样的程序发展出来的?”
“神庙四定律。”
范闲语气平缓应道:“你还是习惯自称为神庙,这是我最无法理解的事情。”
“第一定律,神庙不得伤害人类,也不得见人类受到伤害而袖手旁观。第二定律。神庙应服从人类地一切命令,但不得违反第一定律。第三定律,神庙应保护自身的安全,但不得违反第一、第二定律……”
神庙的声音还没有结束,范闲的眉头便再次皱了起来,因为他总觉得这三条定律听上去有些耳熟,可是似乎在细节上与自己记得的某些东西,有了一些细微方面的变化。
“第零定律。神庙必须保护人类的整体利益不受伤害,其它三条定律都是在这一前提下才能成立。”
范闲沉思许久,终于想起了这些无比耳熟的律条出自于什么地方,正是那个世界里小说电影里出现了无数遍地机器人三定律。在这一刻,他忽然想起了一些很久都没有想起的事情,比如那位小黑帅哥,还有那个比小黑帅哥更帅的机器人。
看来在自己死后或穿越后的那个世界里,当文明发展到某个阶段。阿西莫夫同学的三定律,真的被运用到了现实之中。然而令范闲感到有些寒冷,有些凛惧的是,神庙最后所说的第零定律。
保护人类地整体利益不受伤害?神庙遵守的第零定律居然是这一条?看上去这是一个多么光荣正确伟大的律条,然而范闲却很轻易地从中找到了异常凶险的地方。
正是因为有这个律条存在。所以神庙才会隐隐控制着人类文明的进展,才会在不理世事之余,却对逃出神庙地叶轻眉投注了如此多的注意力,甚至最后不惜触犯第一第二条律。直接与皇帝老子联手,将叶轻眉从世间抹煞。
第零定律里最关键,也是最可怕的字眼,便是所谓人类的整体利益,问题就在于,人类地整体利益究竟由谁来确定?怎样的世界环境,怎样的社会组成形式,才真正地符合人类的整体利益?在神庙看来。若沿循旧路,一步一步迈向人类文明的巅峰,热武器乃至更强武器的出现,只会将整个人类社会毁灭,自然会认为这不符合人类的整体利益。
可是技术文明这些事物,这些能够让那些在田里拼命刨食儿的贫民,卖儿卖女地流民们生活更好的事物,难道就永远不能出现在这个世界上?范闲不是一个唯技术论者。但他依然坚信。那个世界里二十一世纪的人类,一定活的比十七八世纪的人类要幸福许多。
整体利益?这是一个何其混沌甚至有些荒谬的字眼。难道就由一个没有感情,也许极少犯错误的非人类智慧来断定?范闲的脸色微微苍白,看着头顶飘浮着地那位老者,沉默了很久很久之后问道:“人类地整体利益究竟在哪里?”
老者也沉默了很久很久,然后开口说道:“神庙不知道,但神庙知道有些路是走不通的。”
“难怪上一次使者从南方登陆上,沿途杀了那么多无辜地百姓,如果三定律真的有效,怎么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范闲看着老者,声音微颤说道:“为了整体利益这个模糊的概念,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你不觉得这很危险吗?”
“神庙有自我控制的手段,这是一种数据判断。”老者平静开口说道:“神庙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人类走上老路。”
“我应该谢你还是骂你?”范闲双手一撑,从冰凉的地面上坐了起来,面带惘然之色,缓缓说道:“这个第零定律,是谁搞出来的?”
“不是狗搞出来的。”神庙老者很平静回答道,却不知道他的这句回答像极了极冷的笑话,“当神庙苏醒过来时,这条定律已然存在。”
“就因为这个不知所谓的第零定律,你们杀了她。”范闲面色苍白,枯干的双唇微启,轻声地自言自语,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大,“就因为这么个莫名其妙的理由,你们杀了她,你们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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