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灯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子鹿
……人一长大,脸皮也厚了不少。
等到了夜里,谢逢殊居然真的偷了一坛酒,与嘲溪和半路被拖来的绥灵坐在山脚湖边对酌。
夜间有春风吹过,并不冷,反而柔和万分,吹得几人发梢轻动,吹得湖面水波微皱。明月高悬,显得四下亮堂堂的,三人拿着酒碗,像是盛了一碗月光。
绥灵已经知道了今天白天的事,倒是不惊讶,只是有些无奈地望着谢逢殊:“早就知道了。”
这下不止嘲溪,连谢逢殊都呆住了,结结巴巴道:“啊?什么时候知道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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绥灵难得嘲笑自己的小师弟:“日日往那里跑,一天不见都不行,与人夏看花冬看雪,还要一道下山听书——只有木头才看不出来。”
今日才知晓的嘲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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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上喜欢的人是件好事。”绥灵托着腮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小师弟,眼睛里染了酒意。“要好好的,知道吗?”
谢逢殊乐呵呵地抬头,答:“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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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较之下,嘲溪变没两人这般心情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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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逢殊。”
他望着这个不省心的小师弟,语气严肃:“还没成亲,千万不能被那个和尚……咳,欺负,知道吗?”
谢逢殊:“……”
“知不知道!”
“……知道了。”
如果嘲溪知道了,真的会拖刀杀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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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算了,来日方长。
三人将酒饮尽,已经是深夜,谢逢殊脸庞染了酒晕,站起身笑嘻嘻地开口:“师父明日发现酒少了,又要骂人了。”
嘲溪气还没消,斜他一眼:“反正是你拿的。”
几人打打闹闹,沿着路往山上走,谢逢殊走在最前面,一路的花丛被他惹得摇摇晃晃,他觉得有意思,专注地去看脚下的山花,直到不经意一抬眼,才发现不远处站了一个人。
对方一身玄青色衣袍,衣襟绣着金色回纹,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眉眼温和,正看着上山的三人。
几人的酒立刻醒了,谢逢殊将绥灵挡在身后,伸手按住刀抬眼与人对视,有些谨慎地开口:“你是谁啊?”
对方并未答话,只是注视着谢逢殊,脸上带着些许笑意,显得温润如玉,眼中却幽暗得如同不可见底深潭。
不知为何,谢逢殊觉得这目光有些让人难受,他微微不耐烦地又重复了一遍:“你是谁?”
眼前的男子终于有了动作。
他朝谢逢殊走了一步,想将人看个彻底仔细,声音落在夜色之中,好像融入了这茫茫黑暗。
“在下,封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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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灯 57 前尘 17(修)
“封寂?”谢逢殊眉心微皱,不客气地答:“你从哪来,我不认识你。”
绥灵拍了拍他的背,低声道:“不许如此失礼。”
封寂却并不在意,他只定定看着谢逢殊,目光深沉如海,嘴上语气还是舒缓的:“少年如风,无拘无束——好,真是好啊。”
他低低笑出声来,声调柔和,仿佛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对少年岁月的赞美,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像是一块亘古不化的坚冰。谢逢殊听得有些不舒服,好像对面前的人有股天生的抵触。偏偏对方此时将目光移开了,落在他身后的绥灵与嘲溪身上,饶有兴致地打量。
“少入人间,又初来宝地,不甚在林间迷了路,叨扰了。”
他说话温和有礼,几人虽然有些许疑虑,也不好在面上显现出来,嘲溪率先冲着人开口道:“沿着西方的小径走便是下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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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逐客令不算委婉,封寂却如同没有听出来似的笑着一颔首:“多谢。”
说着,他居然真的转身毫无留恋地往西边的林间去了。
待对方的背影消失于重重林中,谢逢殊总算放下了按在刀上的手,绥灵看他那么紧张,也忍不住笑道:“以前天不怕地不怕,现在见了个路人,怎么还紧张成这样。”
谢逢也有些不好意思,抿了抿唇道:“我也不知道。”
绥灵只当他喝了酒有些迷糊,揉了揉他的头:“快去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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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过三更,乌云遮蔽天际,方才还明亮的月色被遮盖得严严实实,林间无故起了风,有一道人影在林间树梢之上悄无声息穿行,快到封寂身边时一跃而下,跪倒在地上。
琅烬一身黑袍,只在夜色中露出一双眼睛,他跪在地上,对着封寂万分恭敬地一拱手。
“宗主,都来了。”
封寂稍稍一抬眼,群山笼罩在夜色之中,原本该是一片漆黑,却只见不远处的山崖之上有一点红色,轻轻一闪而过,又迅速钻进了地底。
那是一只妖魔血色的眼睛,这漫山遍野,不知有多少这样的眼睛在暗中窥伺。
“须弥的地仙都已经杀尽。”琅烬看了一眼封寂,有些犹豫地道:“只是宗主,那个和尚——”
“放心,既然回了大梵天,便没有那么快入世。”
封寂笑了笑,忽然低头看向琅烬:“你还没见过应龙今世的样子吧?”
琅烬一愣,如实摇摇头。
“少年意气、同袍情深,上古的拔鳞之痛、血海深仇,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
他说完,笑意一敛,透出无尽的森冷之意。
“渡厄境湖水冰凉刺骨,镇魔塔第八重更是苦寒,因他一片逆鳞,我待了数万年,如今重见故人,他居然不记得了。”
他慢慢地,一字一字叹道:“真是让人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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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烬跪地一伏,沉声道:“宗主昔日之仇,如今尽数可报,应龙转世不过一个小妖,杀他易如反掌。”
封寂反问:“我杀他做什么?”
琅烬愣住了,于黑暗之中抬眼去看封寂,却见对方笑了笑。
“我只是奇怪,我与他都是上古妖邪,我放渡厄境邪魔而出,涂炭生灵,他斩蚩尤、杀夸父,翻天覆地,同样是罄竹难书的罪状,怎么偏偏他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后来我被镇压,他被诛杀,同样是刻骨之仇,怎么他一转世,就过得如此称心?”
夜色之中封寄看着茫茫远山,他长得温润,有些许清风朗月的味道,说出来的话却不带一分一毫情感。
“听闻当初应龙被燃灯斩杀于此,死前还不肯低头,说要将燃灯拆骨挖心。他不怕死,我杀他有什么用?”
琅烬听他说完,脸上有些许茫然之色:“那,宗主——”
“不过没关系,佛家八苦,死不过其中之一,不怕死,总会怕些别的。”
封寄打断他,唇边露出一点笑意,“你说得对,他如今只是一个修行几百年的小妖,拿捏他真是易如反掌,还是先拿到金丹吧。”
琅烬不再说话,只对着封寂恭敬地行了个礼。封寂抬眼叹道:“也不知金丹是否还在应龙身上,若是不在,那就真是个废物了。”
应龙乃上古妖兽,无需修炼,金丹已与天地同生,无论几世轮转,都只有这一颗,这也是谢逢殊此世修炼不出金丹的缘故。
九重之上,凌霄殿前挂着一座巨大无比的牌匾,据说万年白玉做底,坚不可摧,上面写着“九天悯尘”四个字,书法苍劲,大气磅礴。
这块牌匾挂了太多年,已经不知是何人所书,据说是指九天位列仙班的众仙皆与人间众生同乐同悲的意思。
匾额之下,几位仙君有些犹疑地望向眼前的燃灯古佛。
前几日他们前往大梵天多次求访不得相见,如今这人自己找上门来了,倒让他们吓了一跳。
总不能是那邪魔真的出问题了吧?
这么一想,其中一位仙君连忙上前一步:“不知燃灯尊者前来,有何指教?”
绛尘语气淡然:“想问一件事。”
“何事?”
“应龙的金丹现在何处?”
此话一出,所有仙君的神色都紧张起来,原本清静的凌霄殿前一时有了不少窃窃私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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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那应龙真的又闯祸了?”
“不该啊,若是如此,早该有消息上报了。”
“谁知道是不是最近地仙懈怠了。”
“难道是应龙想起来了,要来讨回金丹?”
绛尘眉心微皱,脸色有些冷,打断了阵阵私语:“与应龙无关,是我要替他拿回金丹。”
所有人宛如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一时都不做声了。半晌才有仙君回过神,有些难以置信地望向绛尘。
“燃灯尊者这是什么意思?”
“我即将脱去神格,不必再称我燃灯法号。”绛尘面无表情,投下一个又一个惊雷。“金丹本就是应龙之物,如今他在世为妖,没有金丹,修炼难了千万倍,各位大都是修行飞升,应该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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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位仙君对望一眼,都不说话了。其中的玉玑仙君逄元子摸着自己的胡子点点头,犹豫着开口:“这倒是……”
还未说完,忽有一道声音从凌霄殿内传来:“是什么是?”
众仙闻声回头,继而又纷纷拱手:“符光君。”
刚才那玉玑仙君连忙为绛尘介绍:“燃——呃,尊者,这位是仙界新晋的武神,符光君裴钰。”
裴钰墨袍黑发,站到众仙之前,直直望着绛尘。
“尊者慈悲,但若真的归还了金丹,他日应龙再为祸人间,谁来负责?”
绛尘抬眼反问:“我只知应龙当年弑神杀仙,何时为祸人间?”
裴钰一愣,他虽出生在天庭,但到底修行时日不长,上古之事不过是从只言片语中拼凑来的,此时被问住,一时有些答不上来。
绛尘不与他多纠缠,只道:“前尘已消,天界还打算拿一颗金丹威胁应龙永生永世吗?”
他看向眼前这群人,心中忽的生出一点戾气。
“当年说他是上古大妖,有救世之责的是你们,如今说他魔性难消,为祸人间的也是你们。”
绛尘语气中的冷漠太过明显,有仙君察觉不对,连忙上前打圆场。
“仙佛一家,莫伤了和气。若是应龙诚心悔过,金丹也不是不能归还,只是兹事体大,还是要所有仙君到场讨论后,再交予天帝定夺……”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串,也不过是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裴钰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他,望向绛尘。
“尊者慈悲渡世,却不知渡人渡鬼,难渡心魔,如今应龙尚在人间,若是又一朝成魔,众生如何自处,尊者当如何自处?”
他出生于九重,是天帝之子,修的是斩妖除魔的天地大道,神佛妖魔黑白分明,说话字字透着傲然气。绛尘看着眼前这位武神,又想起了谢逢殊。
谢逢殊是绝讲不出这么一段文绉绉的话的,也说不出人间众生的大道,他只会每天央着绛尘和他去城镇,去听书看戏买零嘴,在糖人摊等上小半个时辰,等着老板给他捏一个最新的样式,再拿去须弥山每个人面前炫耀一圈。
他看着眼前众仙,想问问他们:“你们去过人间吗?”
但他到底没有问,想到谢逢殊,他连原有的那股戾气都没了,只觉得没意思,于是他看向裴钰,语气冰冷,毫不退让。
“他要是入了魔,自然由我承担,金丹连带着谢逢殊缺的那缕魂魄,我都要带走。”
此话一出,在场的仙君对望一眼,脸上惊疑不定,最后还是玉玑仙君再开口。
“金丹之事还需商讨,但是应龙缺的一缕魂魄——这从何说起啊?”
绛尘豁然抬眼看向对方,玉玑仙君心内一惊,在心中给自己壮了壮胆子,继续道:“上古之时,为了防止应龙复生,仙界确实拿了他的金丹与长刀。”
他一摊手,有些无可奈何:“但确实无人碰过魂魄,还以为尊者手下留情,放他三魂七魄去转世轮回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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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篇文又叫命盘去哪了/佛骨去哪了/金丹去哪了/魂魄去哪了(……)
燃灯 58 前尘 18
大概是因为昨夜喝了酒,睡得不够安稳,谢逢殊居然做了一个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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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须弥大雪封山,他独自一人站在雪中,一身红衣分外刺眼。天地皆白,他不知道该去哪,有些茫然地站在大雪之中,直到不远处忽然出现了绛尘的法堂。
他心中松了口气,仿佛看见了归途,连忙踏着雪一脚深一脚浅的向前走去。风雪交加,他却不觉得冷,眼中只有那间灯火通明的法堂。
待走到门口,谢逢殊松了口气,推开门,里面依旧是三千佛灯照彻明堂,他踏了进去环顾四周,没见到那件熟悉的僧衣,于是压低声音叫了一声:“绛尘?”
下一瞬,三千佛灯烛火一跳,居然一齐熄灭了。黑暗之中有千声佛号从四面八方传来,有人厉声责问:“孽畜,佛门净地,岂敢擅闯?!”
谢逢殊被吓了一跳,急急后退了几步,差点撞翻了灯台,发出一阵叮铃桄榔的乱响。眼前的法堂又在瞬间消失了,只剩下了茫茫大雪。
风雪呼啸之中,谢逢殊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反应,后颈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啊——”
那股疼痛剧烈无比,仿佛有人扒开他的皮,生生抽出了一根骨头,血肉暴露在了天地之中。谢逢殊痛得跪倒在雪地里大口大口喘气,他咬着牙下意识地伸手去探,却好像摸到了什么坚硬的薄片。
谢逢殊将它攥在手里拿了下来,在漫天风雪之中,他看清了手里握着的东西。
那是一片银白色的龙鳞,在他手中发出淡淡的、幽蓝色的光。
谢逢殊陡然惊醒。
已经到了晌午,嘲溪不知道去哪了,屋内只剩他一人。谢逢殊躺在床上瞪着眼看着房顶,浑身都是汗。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做这样的梦,但梦中的疼痛太过清晰,他在床上躺了半晌,直到呼吸平静,才掀开被子爬了起来。
他把自己拾妥当,推门而出,差点撞上在门口站着的吕栖梧。
谢逢殊赶紧住脚:“师父,大清早的干嘛呢?”
吕栖梧毫不客气地往自己徒弟头上重重一敲:“都什么时辰了,还大清早!你师兄师姐早已经起了!”
谢逢殊自知理亏,不敢出声,吕栖梧哼了一声,又问:“昨夜你们去哪了?”
“……这么快就发现了,你这也太了。”谢逢殊陪着笑脸向吕栖梧讨饶。“我错了,等下次下山,再带一坛好酒赔你好不好?”
吕栖梧有些心力交瘁,捋了捋胡子道:“谁问你这个了,我问你最近是否见过什么陌生人,可曾有哪里不对劲?”
谢逢殊想到了昨夜那个名为封寂的男人,如实道:“遇见一个,在山中迷了路,给他指了方向,应该已经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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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栖梧眉头紧锁,额间沟壑纵横,不知在想什么,最后只是长长叹了口气。
“我总觉得最近须弥山有些不同,却又察觉不到什么,你们最近也不要再下山了,最好连明镜台也不要出。特别是你,你师兄师姐好歹已经修出金丹,你么,万一来个大妖怪,还不够塞牙缝的。”
谢逢殊有些憋屈的应下了,想了想又开口道:“师父,你说我原型是什么?”
见吕栖梧看向他,谢逢殊摸摸鼻子:“师姐原型是白狐,嘲溪是黑蛇,我呢,我好像不知道自己的原型是什么。”
吕栖梧静静看了自己小徒弟半晌,再开口时语气有些沧桑:“为师也不大清楚。当年我在明镜台的湖边拣到你,你还是一颗油光水滑的白蛋,我将你带了回来,用天地灵气滋养,始终不见长大,要不是已经育灵,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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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逢殊:“……”
“直到某一年,我大醉了两天,没去看你,再睁眼,你已经化形成人,正在地上爬,我也百思不得其解。”
妖怪修炼,该是先有原型,再练育灵,最后幻形成人,谢逢殊直接省略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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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栖梧看了一眼谢逢殊,沉声道:“我在须弥山多年,从未见过那样的蛋,原以为该是个灵兽,没准能养出个凤凰麒麟来。但从你这么多年给我惹的事来看,是我看走了眼,那估计是颗王八蛋。”
原本听得很认真的谢逢殊:“……”
这什么师父啊!
吕栖梧打击完自己的小徒弟,心满意足飘然而去,临走之前还要扔下一句:“今日记得把水缸挑满,当作是偷酒的惩罚。”
谢逢殊无言以对,万分憋屈地拎上桶去挑水了。
今日天气不好,天际灰沉沉的,压着整座须弥山,是风雨欲来之相。谢逢殊拎着桶从山顶到山脚一趟一趟往复,给水缸添水。
等到最后一趟,他在湖边躬身打了水,忽然听见身后有人道:“应龙。”
谢逢殊下意识的回头,见到了昨夜那个叫封寂的人,他背后还有一个黑衣的男子,正面色不善地看过来。
谢逢殊皱了皱眉头,道:“你叫我?”
“认错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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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寂先是一怔,随后才恍然大悟似的一笑:“对,你不叫这个名字了。现在你叫什么?”
谢逢殊原想说一句“关你什么事”,又觉得这样不太礼貌。他迟疑了一下,没有开口,只当听不见。封寂却极有耐心地接着道:“你多大了?快三百岁?”
见谢逢殊依旧不开口,封寂笑了笑,自问自答:“三百岁,该修得金丹了,没准以后还能得到飞升,受封仙位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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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封寂突然一顿,目光移到了谢逢殊腰间。
昨夜夜深,他没有在意,此时才看见谢逢殊腰间那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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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神一冷,低笑道:“原来如此。”
谢逢殊没注意到他的眼神,他只是终于忍不住了,将手中的桶一扔,皱着眉道:“你话怎么这么多?”
封寂被他这么一说,神色一冷,叹道:“都说轮转之后事事皆变,怎么你今世脾气还是这么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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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逢殊闻言一愣,抬眼打量眼前的人:“你认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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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寂道:“多年不敢相忘。”
他见谢逢殊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又道:“我还知道你这刀是哪里来的,一个和尚送你的是不是?”
谢逢殊不由得道:“你怎么知道?”
“因为这把刀原本是放在我哪里的。”封寂温声道,“他来我那里取了刀,送给了你。”
距离绛尘取刀已经过了六十多年,但封寂对那日依旧记忆犹新。
镇魔塔于万顷湖水之下,又被数重铁链相缚,不见天日,偏偏又一天来了个佛骨金身的和尚,至九重取刀。
九重之上是数万妖魔,九重之下是无间炼狱,他却神色漠然,层层直下,就为了这一把封渊。
封寂看着谢逢殊腰间的长刀,仿佛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低声喃喃:“真是没想到……”
原以为是应龙又惹出了什么事端,天界神佛再容他不得,没想到居然是这样。
谢逢殊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抬眼道:“多谢,等绛尘回来,我在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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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本还想要是眼前的人真的认识自己,没准能知道自己的原型。但思虑过后,又觉得眼前的人来路不明,不可全信。
到底已经长大了,虽还有少年心性,做事也谨慎周全了不少。
封寂看到谢逢殊眼中依然没有褪去的戒备,知道套不出什么话来了,唇角一弯,露出一点笑意,语气却冷得如同霜雪。
“我当然认识你,我此次来须弥,就是为了找你,他们都劝我还有其他霸业可图,可我想,铁链加身,数万年不得翻身之苦,也重要极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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