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凉州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陆韶珩
“说到她啊,可还要多谢侯爷。”颜澈文撂了筷,用手帕擦着嘴:“我带来的这些弟兄,平时里在京城没事就去寻花问柳,来凉州这些日子也要憋坏了,要不是这位美人儿,个个都急着出府泄火。那不破了您临走定的规矩?”
方渡寒一口粉丝呛在了喉咙里,为了监视颜澈文,他特地挑了府上最漂亮的侍女文锦,那姑娘方桃譬李,百般难描,自己都没舍得下手。奶奶的!倒便宜了那些兵痞子。颜澈文你他娘的暴殄天物!
一忍再忍没骂出口,方渡寒突然想起自己把突厥送来的舞姬分给王胤他们了,不知道阿史那都布会不会气得骂娘,想象着那小子磕磕绊绊用汉文骂人的样子,方渡寒不禁失笑。
颜澈文看着这位侯爷的脸色由阴转晴,心里暗叹,倒真是个性情中人。
泡馍见了底,侍女了碗碟下去,颜澈文轻咳一声,言归正传。
“凉州西巷的密道我已知道,内藏各类军火,而且这密道四通八达,可通往凉州城区各个角落。方侯爷谨慎之人,预备得果然周全。”
方渡寒怔了一下,随后眼中起了杀意:“颜大人拿到证据就该离开凉州的,你现在跟我说这个,是想随那梁瑾而去?”
提起梁瑾,颜澈文眼底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湿意,他抬头迎上方渡寒锋利的目光,语气斩钉截铁:“梁瑾,凉州人士,乃当朝清官,刚正不阿,清风两袖。你不该杀他。”
“是吗?但是,他挡我的路了。”方渡寒笑了,抽出腰间宝刀,“挡我路的人,都要死,你颜大人也不例外。”
一道刺眼的寒光,那刀直向颜澈文劈来,颜澈文踢开身下圆凳一个后仰,从桌下滑到对面,起身顺势抄起架子上的剑,轻功虚踏而上翻过多宝阁,挥剑一砍,多宝阁被劈成两半飞出,阻碍了方渡寒的刀锋,古董瓷器碎了一地。
“好灵巧的身手。”方渡寒挑了挑眉,“今日,你若能接得我的寒龙刀。我还真舍不得杀你了。”
颜澈文正要回答,宋锆持刀破门而入,大喝一声:“莫伤我主!”他原本在院中和李云闲聊,没想到这刚刚一同吃着泡馍的二人此刻竟兵戎相见,功夫差一些的李云飞速去调府内千牛卫,宋锆身手敏捷,径直撞门进来,见颜澈文无恙,微松了口气。
颜澈文鼻尖儿上冒了些汗,神色却镇静如常。“锆儿,出去吧,我陪侯爷玩玩。”
“主子!”宋锆看着那一地狼藉,心说哪有这样拿命玩的?他急出了一身汗,不肯离去。
“去吧,放心。”
宋锆迟疑着退出去,此时千牛卫已尽数前来,方家侍卫也从大门处抄将过来,颜澈文住的屋子被团团围住,两方兵士对峙,但没有主子的命令,谁也不敢先动。
“颜大人勇气可嘉。方某佩服。”方渡寒缓缓提刀,锦靴一蹬,利刃直奔颜澈文心窝而来,颜澈文轻功而起从方渡寒头上越过,方渡寒反应极快,迅速回身横挥过去,力道雄浑,颜澈文疾驱疾退,剑尖焕发出点点流光,绕着方渡寒手腕缓缓积着剑气,不与寒龙刀正面交锋,但却通过化气为剑,起承转合之中暗暗压制着方渡寒的力量。
刀是名刀,如猛虎下山;剑乃好剑,若凤舞九天。刀剑偶有相碰,发出悦耳鸣音。十几个回合后,二人身上都出了层薄汗。
方渡寒气势不减,将颜澈文逼到书架下方,狠劈下去,书架轰然倒塌,颜澈文躲闪开来,顺势出剑,只觉肩头一沉,刀刃已落于颜澈文肩上,断了他脸侧一缕飘起的碎发,而颜澈文手中的剑也划破了方渡寒的玄色蟒袍,抵住左心房的位置。
两人静默须臾,方渡寒先将刀放下来入鞘中,笑道:“颜大人偷袭躲闪的功夫倒是一流。”
“侯爷只用了八分力气,我已难以招架了。”颜澈文已经习惯了他的说话方式,知道他想试探自己功夫,也了剑,淡淡一笑。
“论杀人,剑拼不过刀。不过,你这剑法我看着眼熟。”方渡寒回想着那以意化形的手法,只觉得熟悉。
“侯爷。府内可有老侯爷的牌位?”颜澈文没在意剑法的事,转而发问。
方渡寒颇感意外,“你想祭拜?”
颜澈文郑重颔首。
“今天损坏的古董家具,我颜某赔偿。”房门打开时,颜澈文低声在方渡寒耳边说。
方渡寒大笑起来,院里的守卫看着两位主子像没事人一样遛了出来,有一个还笑得爽朗,不禁目瞪口呆。
各叫自己的人散了,方渡寒引颜澈文来到了自己的卧房,帘幕拉开,是一个小型灵堂,香火袅袅,几盘水果,一把宝刀整齐摆在台前,上有两个牌位:家父方钧远之位。慈母方季氏之位。
牌位上连爵位都未写,足见方渡寒对朝廷的怨念。
颜澈文似有所感,捻起几根香正要引燃,被方渡寒拦下。
“你是朝廷的人,带你进来已属越矩,祭拜就不必了。”
颜澈文叹了口气,将香放回去,凝重目视牌位,“老侯爷西平吐蕃,东灭契丹,戎马倥偬大半辈子,可敬可佩。”
“可最后却落了个功高盖主的下场。”方渡寒悲怆地笑了笑,“我方家在这黄沙漫漫的边关镇守,过得是刀尖舔血的日子。可他李家呢?高堂之上,莺歌燕舞,好不悠闲!”
颜澈文指尖微颤,没去看方渡寒那猩红的眼角。
“我爹在弥留之际还在为那老东西开脱。说朝廷不可能这样对他。很讽刺吧。”
“几个月后我娘也随他而去。她素来身子硬朗,只是不想留在这世间了。”
“颜大人,如果是你,此仇你报不报?”
方渡寒面对灵堂而站,身姿挺拔,神色决绝。
颜澈文沉默半晌,迟迟开口,“所以侯爷这些年来为报此仇蓄兵储力……也许正应了有心人的意。你可知朝廷若真忌惮方家,大可用欲加之罪直接灭方家九族?为何以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因为他李家以仁义治国。灭了方家必然引起民愤,动摇其根基。而新皇即位前除掉我爹,方家军难有主心骨,短时间内无法起兵,再推说是意外,无人在意。”方渡寒振振有词。
颜澈文一时无言反对。
方渡寒看向颜澈文,冷冷道:“还有,我不仅是为了报仇,我只是觉得坐拥这天下,他李家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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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干拔:煮泡馍的时候汤汁完全入馍内,这样的馍比较筋道,吃完后碗里什么都不剩。 [2]单走:不将馍煮进去,单拿饼就羊肉汤吃。
寄凉州 第5章 大道无情
一场春雨淅淅沥沥,凉州城郊官道两旁的枯树终于泛出绿意,两匹骏马疾行在路中央,马蹄踏于湿润松软的沙土上,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
“师哥!”雨中隐约传来娇俏的女子声气,“等等我!”
邱子鹤皱了皱眉,拉紧缰绳停在路口,后面的小姑娘气喘吁吁地跟上来,斗笠下一张清丽的面庞满是忿气:“师哥,你就不能慢些吗,这几天我都要累死了!”
“你自己非要跟来,现在又抱怨起来了?”邱子鹤拿她没办法,孔黛瑶是自己最小的师妹,打小就爱缠着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黏人。这次她偷跑下山随自己深入西北,赶也赶不回去。听到师兄责备,她一时想不出反驳的话来,低头噘起了嘴。
“黛瑶,你下来。”邱子鹤翻身下马,从袖中掏出一些银两,“前二十里便是凉州,半月之内恐有战乱。你不能再跟着我了。这一路上风景也看够了,现在回去还不晚。”
黛瑶还想撒娇耍赖,下马看到邱子鹤冷若冰霜的神色,被噤得住了口,乖乖接过了银子揣进兜里,眼圈红了起来,巴巴地抓着邱子鹤的袖口不放,“师哥,可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啊……”
“你跟着我只会裹乱,听话,回山去吧。莫让师父担心。”邱子鹤翻身上马,疾驰而去,衣袂飘飘,虽未穿道袍,却掩不住仙风道骨的气质,黛瑶望着他的背影,只觉得心都空了大半。
师父说,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师兄不愧是师父最得意的弟子,他真的做到了。
可是,若无偏爱和私情,这辈子是不是太乏味了些?
不远处的荒山上,镶着几排简陋的窑洞,方铭进去的时候,屋内一股浓重的酒气,瘦的老人顶着一头鸡窝般的乱发,在棋盘上落下了一枚黑子,方铭每次和方渡寒过来,他都在酒盏旁纹枰论道,手执黑白两子,与自己对弈,看起来自得其乐。
“先生,您又喝酒了?找我何事?”这次秦邦派道童私招了方铭过来,方铭心下疑惑。
秦邦闻声抬眸看了方铭一眼,挥手让他坐下,目光又回到棋盘上:“铭儿,你哥准备得都差不离了?”
“依我看是差不多了,直取京城虽然冒险,不过仍有大半胜算。”
“不能再等下去了,现在情况有变。”秦邦把棋子一摔,“你回去催他,叫他本月内立刻起兵!”
“这是为何?”方铭讶异。
“卦象有异,吐蕃也许会犯大周边境,太平的日子可不多了,你哥此刻不反这辈子他都别想报仇!”
方铭只当他酒后胡言,笑道:“先生,您又在危言耸听了?天下都盼着太平,我看您是盼着天下都打起来乱成一锅粥。”
“哼。我这次可没胡说。”秦邦摇了摇竹筒里的龟骨。
“就您这算卦的水平,十次能有八次准的就不错了,我哥出生之前,您可算的他是个女孩儿,结果呢,生下来不仅是个男的,还野得很。”方铭觉得不靠谱。
“可老侯爷出事那次,我没算错。可惜他没有听我的劝,还是赴了宴。”秦邦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怅然,他何尝不知道,即使世人能提前预知天命,也无法改变历史的走向和进程,甚至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可他这些年效力方家、蛰伏荒山,忍受着无边的孤寂……他还是想搏一搏。
方铭闻言脸色也凝重起来,转念一想,又觉得疑惑:“若真是吐蕃进犯,您的意思是,让表哥弃了凉州直取京城?”
“不仁不义。是不是?可这是唯一的机会!如果再跟吐蕃大战一场,你方家近年来的蓄力就毁于一旦!只能重演多年前李家坐渔利的历史!”
“难道就看着西北各州失守?”方铭抿紧了嘴,“这,这事您干嘛私下地跟我讲,事关重大,为何不直接跟我表哥说啊?”
秦邦咽了咽口中的酒,心里暗骂:老子倒是想劝,他听吗?
秦邦二十年前与师弟萧竹怄气,一气之下来到了凉州,并受了方钧远的知遇之恩,做了方府的谋士,眼看着两个孩子长大,深知他们的脾气秉性。
方渡寒看似乖张狠戾,骨子里却还存了几分他爹的仁义,且深有主见,认定的事容易一意孤行。让秦邦最觉得难能可贵的是,十几岁的孩子,若见惯尸山血海,往往会被血腥淹得麻木残酷,但方渡寒没有,他反而更懂得生命的可贵,从他带兵的方式就可以看出来。
而方铭论武功论治兵虽不及方渡寒,却是个能分得清利害的,听得进劝,做事也周全细心,因此秦邦想借此机会让方铭推方渡寒一把,也给自己最后一次打败萧竹的机会。
“如果吐蕃再犯,忆南一定会守凉州,攘外敌。他做不来趁人之危临阵脱逃的事。可这一仗之后,他若想再起东山恐怕很难。那姓李的小子,不是个省油的灯。事关你方家生死存亡,你自己考虑吧。”秦邦督了方铭一眼,“还有,西北各州还有朝廷兵力,即使京城告急也来不及调兵,只能先护得一方,一时半会不会失守。怎么催他,我倒是有个办法……”
寄凉州 第6章 谷雨设宴
连绵了一天的细雨日暮时分终于停歇,一向肃穆安静的侯府内笙歌阵阵,正堂内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方渡寒的生辰正值谷雨,每逢此时府内均会设宴,方渡寒对生不生辰不甚在意,也就是多了个和兄弟们酩酊大醉的机会,今日方铭不知去做什么了,不在府中。而除去王胤、周振邦等几个营里的大小将领,颜澈文和崔平也在,那几个将领知道颜澈文是朝廷里的人,周身又一股矜严气度,一开始未敢造次,直到酒至中旬,玉液琼浆上了头,加上颜澈文也未多言语,他们渐渐放开了耍,喧哗声愈来愈大,倒衬得方渡寒和颜澈文所坐的上座安静许多。
颜澈文酒量尚可,饮了六七盏酺醄酿,也并无醉意,只是脸上微微酡红,倒给平日里白皙的面容增了几分生动色,眼神流转之间无意间对上方渡寒狭长的眸子,唇角轻扬,自是风流。
“颜大人见多识广,这宴席定然比不上你京城的玉盘珍馐、饕餮美食,可还吃得惯?”
“还吃得惯。”颜澈文瞧了瞧桌前的五丝驼峰,“不瞒侯爷,我倒喜欢这样的宴席,吃得自在。”这是真心话,颜澈文曾去过京城王孙公子的各式欢宴,无一不是玉辇纵横、金鞭络绎,相比那豪贵淫奢、狭邪艳冶的气氛,这样恣肆快饮,何其痛快!
方渡寒显然对他的回答十分满意,挥手叫仆人又给颜澈文斟满了酒。
“侯爷打算怎么处置我?”自那日起,方渡寒不再禁他的足,也未提及其他的事,颜澈文心下疑惑,趁气氛热烈,想问出个态度来。
“不怎么处置。”方渡寒脸上带了一丝促狭的笑意,“我说了,现在我还舍不得杀你。”
颜澈文也笑了:“为何?颜某现在可还是朝廷的人,而且据我观察,就算我有意为侯爷效力,侯爷也不会留这种倒戈之人吧?”
方渡寒眉楞习惯性地挑了挑,“不错。我并不需要谋士,我有自己的想法和计划。不杀你,只是对你还有几分好奇。”
“侯爷好奇什么?我的身份和履历,你大概都查过了吧?”颜澈文双手抱怀,向后倚在软塌上。
“说实话没查出什么来,我对你这个所谓的黜陟使、鸿胪寺少卿的身份没有兴趣,我只是单纯好奇你这个人而已。”方渡寒酒劲上来,有些燥热,扯了扯自己的衣领,又道:“颜大人,驻守边关可不比你京城的香车宝马,碧树银台,我每日除了练兵,也就是熬鹰逗狮,乐子可不多,碰上个感兴趣的人,我可不想把你轻易放走。”
颜澈文正要回答,看见旁边的崔平忐忑向这边望来,知道他心里不安,宽厚冲他笑道:“崔大人请放心,颜某这些时日也对凉州的情况有了大概了解,你出身商贾之家,知道如何治理商业重镇,平日里也算尽心尽力,配合侯爷将凉州治理得井井有条。因此梁瑾之事我不打算再向朝廷详述,回头叫人送去银子安抚他妻儿罢了。”
崔平听闻此言,如获大赦,从塌上下来就跪,颜澈文笑着扶起,一抬眼看到厅堂对面的王胤抱着那罗襦半解的舞女做嘴儿,大手揉捏着女子臀部,马上干柴、烈火就要燃起来了,颜澈文轻咳一声,带了点笑意看向方渡寒。
一直盯着颜澈文的方渡寒也显然看到了这宴席上颇为不雅的场面,平日里也就罢了,当着颜澈文的面,他还是挂不住面子,抻起宝刀“哐当”一声摔在桌上,歌舞停歇,顿时一片寂静。
王胤慌忙丢了身上美人儿跪了起来:“侯爷,属下酒后乱性,属下该死!”
方渡寒知道王胤好色,但一般都是玩玩作罢,但这个突厥女子迷得他七荤八素,得空就往营帐里跑,虽未耽误治兵,终归影响不好,他早对王胤不满,今日正好整饬。
方渡寒提刀走下高台来到王胤身边,提刀就要砍向那女子,王胤死死抱住方渡寒锦靴:“侯爷,不干哈依的事,是属下沉迷女色,您要杀要剐,冲我来吧!”
看他那不知廉耻的模样,此刻竟还在为舞女开脱,方渡寒心里窝火,面似寒冰,一脚踢开王胤,此刻真的起了杀意,手起刀落,那女子已是身首异处,血溅五步,罗裳殷红。
“王胤,你记住,要不是看你作战还有几分勇猛,我早他妈把你砍了。”
“还有,谁以后要是再在营里头玩女人,格杀勿论。”
周遭一片死寂,方渡寒大步出了正堂,旁边的李云见颜澈文要跟,轻轻拉住他衣袖,颜澈文笑了一下,拍拍李云手臂,随方渡寒而去。
府内一方池塘刚蓄了水,方渡寒背手立于亭中,看着风起涟漪,搅碎月影,怒气平和下去,头脑却放了空。身后传来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他回过神来,淡淡道:“我还以为颜大人心慈手软,刚刚会拦着我。”
颜澈文在他身后站下,道:“我的确见不惯血腥,不过,突厥女子与你方家副将走得太近,终归不是什么好事。”
方渡寒偏头笑了,月光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渡上一层柔和,“颜大人倒开始为方某着想了?大周与突厥素来交好,细作大概不太可能吧?”除此之外,他十八岁那年中了山匪的圈套,阿史那都布救过他一次,两人还结拜为兄弟,因此方渡寒对突厥人一直比较信任。
“是不是细作已无从得知,不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戎狄志态,不与华同’,侯爷还是小心为好。”
“颜大人应该盼着突厥与我方渡寒交恶才对,这样两败俱伤,朝廷得利。”
“朝廷还没卑鄙到这个程度。”颜澈文笑了笑,从怀中摸出一枚小巧的玉狮, “今日侯爷生辰,颜某此来凉州也未备什么大礼,知道侯爷喜爱狮子,恰巧身上带了,送侯爷随意把玩。”
方渡寒接过那枚玉狮,细细端详,倒是块上好的材料,模样憨厚可爱,手感细腻柔滑,还带着颜澈文温热的体温,他把狮子攥在手心里:“方某很喜欢,多谢颜大人。”
夜风愈加凛冽,颜澈文站在亭中微感凉意,裹了裹外袍便欲转身而去,被方渡寒叫住。
“我府内有一处澡濯胜地,颜大人可愿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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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方侯爷看起来粗枝大叶,却是个特别容易被细节打动的人,嗐!玉狮子可不就是定情信物嘛!
寄凉州 第7章 旖旎情动
二人踏着半湿的青石板,拨开几杆萧竹,绕到方渡寒的卧房后院,有一座不起眼的木屋,两名侍女候在门外,替他们拨开珠帘,一进木屋便觉水汽暖烘烘地贴附到衣衫上。
颜澈文透着水雾环顾四周,发现这木屋内有石壁夹层,不为风寒所侵。墙角暗渠,引井水为入;后有浅沟,引水而出。屋子分为前后二室,以屏风隔之,衣物巾帨,咸具前室,后室中一方玉石垒砌的浴池中荡漾着热水,池底用红玛瑙雕了几尾锦鲤,似在水中嬉戏,栩栩如生。
颜澈文叹道:“好一个澡濯胜地,真乃逍遥云梦乡。”
方渡寒轻车熟路地脱了墨色外褂搭在架上,又开始解亵衣:“兵营里呆久了,最舒坦的事不是玩女人,而是泡个澡,也就这点消遣了……颜大人,请啊?”
“好。”颜澈文见方渡寒已露出壮的胸膛,也开始宽衣解带起来,前室狭小,两个大男人站在屏风前,总觉得施展不开,颜澈文似乎能感受到方渡寒身上的气息,是一股厚重的男人味道,夹杂着衣物上残留的皂香。
脱到亵衣时,颜澈文有一些迟疑,恰巧看到方渡寒已将身上亵裤扯去,他赶快扭开视线,余光却还是瞟见了那尺寸惊人的物件儿……
方渡寒没在意颜澈文缓慢的动作,腰上不围絺巾,大剌剌向池子里走去,懒散一卧,笑眯眯看向门口的方向。
颜澈文裹上絺巾,绕过屏风走到方渡寒对面的池岸,落座下来,热水浸透了整个身体,他舒服地阖上了眼,不去看面前这个虎视眈眈的侯爷。
从宴席起方渡寒的眼神就仿佛黏在了颜澈文身上,他也想闭目养神,却怎么也舍不得阖眸,看着这样一位飞鸾翔凤的青年笼罩在水雾中,那种隐约朦胧又看不真切的感觉搅得他心痒,但又觉得舒服的很,说不上来是怎么一种感觉。
目光缓缓下移,从对面之人修长的脖颈儿到那线条好看的小臂和胸膛,再往下被池水所浸,还有一层帨巾盖着,难窥春色。
虽然身子比不上自己宽厚,但那紧实的肌肉一看就知道是常年习武所练就,难怪他力道不输武将,身手灵巧清逸。
方渡寒的目光最后又回到颜澈文眉心,那里滚下一滴水珠,顺着直挺的鼻梁缓缓淌到鼻尖上,晕散开来。
他伸脚碰了两下颜澈文的小腿:“听说颜大人还未娶亲?”
颜澈文缓缓睁开了眼:“曾有所爱,后来失散了,便未再娶。”
“失散?”
“是啊,天人永隔。”话是哀恸的话,颜澈文的脸上却没什么悲伤的表情,带着一如既往的端庄笑意,似乎他早已平复下来。
“哈,看不出来颜大人倒是个痴情种。”方渡寒戏谑一句,语气中竟带了些难以察觉的妒意。
“痴情不至于,未娶是因为后来入朝为官,再无心力考虑私情。”颜澈文说得诚恳,感受到方渡寒的腿还伸在自己脚踝旁,便礼貌地向后缩了缩腿,“再说,侯爷也未娶亲啊。”
“父母已不在世,没人给我做主张罗。再说,总觉得娶了亲麻烦。好吃好喝地供着,末了还要婆婆妈妈地管束,听着心烦。”方渡寒自己浪荡潇洒惯了,哪肯自己找寻束缚,何况他的大业未成,也不肯分心于此。这后半个重要的缘由,他自然不会说出口,却不想被颜澈文补上了。
“侯爷是能成大业之人,自然不会耽于儿女情长。”
方渡寒一愣,随后笑得爽朗,大呼不公。
“什么不公?”颜澈文好脾气地问。
“你仿佛对我了如指掌,我却窥不见你半点儿心思,何其不公!”
“颜某一条贱命拿捏在侯爷手中,还指着这点神秘感活命呢,侯爷莫要取笑。”
方渡寒摘了发冠,墨色长发尽数入水,“颜大人,我最喜欢你这直爽的性子,有一说一,确有几分幽默胆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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