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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凉州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陆韶珩
“若非如此,也不敢领命深入西北面见侯爷了。”颜澈文看向对面的散发男子,魁梧的肩膀上隐隐可见两道疤痕,比平日里束发时的矜傲贵气多了几分野性的英俊,一抹异样的感觉生发出来,又隐匿在了蒸腾雾气之中。
温泉水疏通了经络,加上点酒意,这一夜颜澈文睡得比旁日香沉,寅时却被外面嘈杂声吵醒,正心下疑惑,便有一枚暗箭射入床帐,颜澈文俯身躲过,那箭落于身后的床柱上,他拔出床边的剑静立房中,细听着外面的异动,过了须臾,屋外又恢复了宁静。
屋门突然打开,颜澈文刚要出剑,见到是李云,暗暗松了口气,“李云,外面怎么回事?”
“主子,刚才有十余个黑衣人偷袭我们的人,出手狠戾,暗箭上都抹了毒药,意致我们于死地。刚刚千牛卫与他们交手了几个回合,他们便逃窜了。”
“我们的人如何?”
“幸亏邱道长深夜潜入侯府发现了黑衣人的诡异行踪,千牛卫刚做了准备,还没来得及通知主子,他们便出手了。”李云看到旁边床架上的暗箭,吓得跪了下来,“奴才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无碍。”虽说刚刚那一箭让颜澈文心有余悸,但事发突然,他也不想怪罪属下,“邱道长来了?”
“是,此刻正在门外候着。”
“快请进来。”
邱子鹤一身夜行衣装扮迈入房中,眼前之人身着睡袍负手而立,他不敢细瞧,深深揖**去,“陛下,子鹤来迟了。”
那人轻柔扶他起身,“今夜之事幸得邱道长相助。朕要感谢你才是。”邱子鹤抬眼与他四目相对,见他神色温柔,心中一暖,只觉得这千里路途中风尘苦楚,皆化为虚妄。
李羿陵少时曾于清云观修行一整个夏日,邱子鹤自此追随效力他至今,此刻借着月色看到他眉心痣已隐去,暗叹他结识十余年的这位皇帝,宅心仁厚是真的,天马行空是真的,多疑谨慎也不假。
李羿陵做太子时,就与朝中重臣交好,为自己安排了数个假身份,颜家五养子颜澈文只是其中之一,此次前来凉州,他自认为这颜大人他演得还算过得去,反正较之做皇帝轻松多了。
“陛下,据子鹤观察,今年春日西北恐有异动,陛下在此实在冒险,现下南北衙各五百名禁卫已至凉州,可护圣上即刻出府回京。”
李羿陵叹道:“道长拳拳之心,朕何尝不明白,只是事情还未解决,我现下回京,不是白跑一趟么?”
“陛下心怀天下,忧国忧民,可若真起战事,外有吐蕃攻我大周边界,内有方渡寒不臣之心,刚刚还派了刺客,您在凉州如何周全?”邱子鹤蹙眉。
“子鹤,若你坐在这个位置上,你也会这样做。”李羿陵自嘲地笑了笑,“看来,有些人等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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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渡寒:你的眉心痣到底哪去了!?





寄凉州 第8章 鄯州告急
方渡寒做了一夜旖旎乱梦,昨夜府中变故一概不知。
瑶池水波荡漾,仙骨风月无边,欹枕片时云雨,龙墀阶上销魂。梦中也不知对方何许人也,只体味逍遥了一夜,第二日清晨转醒,锦衾半湿,方渡寒坐起身来,隐约咂摸出熟悉来。
啧!想起昨日与自己沐浴之人,方渡寒只觉得荒唐,恼怒了片刻,起身更衣走出了卧房。
方铭已在他房前石桌旁踌蹰了许久,见方渡寒推门而出,也不敢迎上前去。
“搁这杵着干什么呢?”方渡寒过来打量方铭几眼,便知道不妙。“说吧,干了什么亏心事儿。”
方铭知道昨晚刺杀颜澈文之事掩不过去,待他们一照面就得露馅儿,于是把秦昭意刺杀颜澈文一行,以推方渡寒黄袍加身的计划全招了。
“你他妈真会给我找事儿。”方渡寒啐了一口,暗道这些天老子就睡了这么一个安稳觉,不想秦邦这个老东西怂恿方铭这小子搞了这么一出。
方铭委屈道:“秦先生说得有理,若这时候不动,就真没机会了……”
“方铭你给我记着。我方渡寒无论何时也不会弃西北各州于不顾,你杀了那些朝廷的千牛卫,我现下也不会起兵。”方渡寒斩钉截铁。
“昨夜虽没刺杀成功,也是把他们吓得够呛,指不定那个颜澈文现在就要拿你了,我看你反还是不反。”方铭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居然顶了他表哥一句。
方渡寒没心思跟他打嘴仗,沉吟片刻往西院走去,“罢了,先跟我去看看颜澈文那边的情况。”
绕过辗转回廊,隐隐能听到谈笑之声,昨晚险些丧命的几位心大得很,正围在院前侃大山,主子也不知道听了什么趣事儿,阳光下笑得明眸皓齿,旁边还有个未见过的冷面随从,神色淡淡,见方渡寒朝他们走过来,脸上立刻又罩上一层寒冰。
“颜大人有什么喜事儿啊,说出来也让我方某高兴高兴。”
“昨晚睡得香甜,今日又碰见老友,自然欢喜。”李羿陵丝毫不提及昨夜的事,眼神却飘向一旁的方铭,方渡寒看到他的神情,心下了然,知道他懒得说破,又将目光转向邱子鹤,“颜大人说的老友可是旁边这位?”
邱子鹤闻言干巴巴地唤了声侯爷,清心寡欲的脸上写满了不情愿,他原本便对方渡寒有敌意,此刻见了面,方渡寒利剑般的目光也让他很不舒服,更是懒理。
方渡寒冷笑一声,转头对方铭道,“你觉不觉得他像一个人。”
“像谁?”
“秦邦。”
邱子鹤听闻,神色突变,又马上平复下来。
方铭无奈:“秦先生邋里邋遢、口不择言的,哪像了,我看不出来。”
“不,他们身上都有浓重的香火气。”方渡寒缓缓道,也未去深究,转向李羿陵,“进屋说话吧。”
几人刚在堂内落座,便听前厅一阵急促脚步声,刺史府一位衙役奔向方渡寒,手呈信件,气喘吁吁:“侯……侯爷!崔大人让小人送来的,鄯州六百里加急!”
众人均是一惊,方渡寒拆信阅之,神色凝重,转手将信递给李羿陵,“鄯州告急,索褡率十万大军攻陷了浩亶水以南。”
大周与吐蕃八年未战,平和之下尽是暗流涌动,这一天早晚要到来。虽在意料之中,但李羿陵还是没想到变故生的如此之快,而如何应敌,关键要看方渡寒的态度。
十余年前西北一方连年战乱,先帝授方钧远为抚远大将军,东协将军陈关卿攻破契丹,立安东都护府;西暂安吐蕃,攘其于高原之上。战事暂平,方钧远被封为凉疆侯,不仅自立方家威戎军,还掌管河西、陇右两道的兵符,以备外敌入侵时即刻调配。
因此,如若方渡寒此时不理西北纷扰,率军东奔京城而去,李羿陵将毫无反手之力,他就算集全部朝廷兵力死守京城,最好的结果也仅仅能护得住河东、河北两道,大片江山都将易主。
“以方某之见,凉州战事将起,不宜久留,颜大人还是速速回京吧。”方渡寒暗地里给了李羿陵一次机会:如果朝廷弃边疆以自保,不愿出兵,那他将毫不客气地调河西、陇右两道兵马暂御外敌,自己直取京城。
“颜某将留在凉州,为御敌尽一份力。我这就上奏皇上,请求支援。”李羿陵没有要走的打算。
“大人尽可先行回京,向圣上禀明情况,到那时相信朝廷的援军定会助侯爷大破突厥。”邱子鹤听出了方渡寒的弦外之音,但他心中最稳妥的决策,还是要让李羿陵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区区十万人,不需要援军。”方渡寒虽然舍不得让自己的威戎军出马,但听到邱子鹤的措辞还是不满。
“好了。颜某既要留下来,便请侯爷抛却犹疑,联手一同抗敌。侯爷能否带我去西巷一看?”李羿陵已做了决定,便不愿拖泥带水,想早日定下作战方案。
方渡寒颔首应了下来。
李羿陵起身轻握邱子鹤的手臂,“道长心意,我自明白。只是不忍再因繁琐尘事扰了道长修行,回山记得替我问萧师父好。”
“大人若不回京,子鹤也不愿归山。”邱子鹤淡淡道。
李羿陵笑道:“那便留下。”
二人装束轻便,骑两匹快马出了门,日光明媚,柳剪池波,各国商队络绎,百姓安居乐业,集市熙熙攘攘。李羿陵近月余未光明正大地进出侯府,也被憋闷坏了,见到市中欣荣景象,不多看几眼。
这世上总有人先预知到危机和动荡,这些人将为国为民担当起更大的责任。而真到战争的漩涡到来之时,每个平凡的个体都无法规避和抽离,他们所付出的每一份微薄之力,都将汇聚成庞大的洪流,随历史长河滔滔入海。
平凡即伟大。
从古至今,悟出了这样道理的皇帝恐不在少数,就像昏庸暴君也明白“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不作为的官吏也懂得“知屋漏者在宇下,知政失者在草野。”道理众人都懂,而真正践行正道之人,凤毛麟角。
我能做到什么样的程度?李羿陵扪心自问,无法得出结论。
方渡寒一路上也没说话,他在盘算着出兵之事,后来想到今天冒出来的这个邱子鹤,不禁心里窝火,“你那老友倒是,对你忠心得很。”
李羿陵回过神来:“喔,我与子鹤相识多年了,脾气秉性倒算相投。”
方渡寒虽说对秦昭也有感情,却始终看不惯这些道士插手政事。“都说修道之人闲云野鹤、清心寡欲的,在山上练他的丹药就好了,管这些闲事作甚。”
“话虽如此,佛道儒三家,哪个不是为朝廷所用的?”李羿陵笑道。
“心里追求功名利禄,嘴上又喊着清静无为。无趣。”行至一处酒庄前,方渡寒勒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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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凉州 第9章 新醅鎏金
李羿陵抬眸,庄前额枋悬了一块儿不大的牌匾,上书“酩酊”,无甚修饰,质朴无华,而迈入门槛,却觉内有洞天。凉州城西人烟稀少,此偏僻酒庄却有各国商客三两坐于案前,或饮酒交谈,或签署书贴,后院酒粬的香气幽幽传来,令堂中之人未饮先醉了三分。
掌管酒庄的郑涪新是方渡寒从太原府请来的酿酒师,见到自家主子突然光临,忙不迭放下手中账目,绕出柜台迎到方渡寒面前,低声见礼,“侯爷有何吩咐?”
“涪新,近日生意还好?”
“回侯爷。波斯的订货翻了一番,多以石冻春、桑落酒为主。侯爷说得不错,只要是咱大周所制的花草果木酿,这些洋人都照单全。喝惯了酺醄,他们喝米酒都觉着新鲜。”
“嗯。眼见还有两三个月入夏,错认水[1]也记得多制些。”方渡寒嘱咐。
“那是自然。” 郑涪新看李羿陵一眼,便知他身份不凡,原本有些火炮前日里运至巷道,当着李羿陵的面,他未敢与方渡寒直言。
方渡寒摆手让他去忙,自己引李羿陵来到一座沉香酒架旁,琉璃酒壶中荡漾的是琥珀黄醅,香气沁人。原酿、桂花、杨梅、竹叶、香橼……风味也是一应俱全,李羿陵看到最后一排,不禁莞尔,酒里泡的正是虎、鹿、海狗之阳|物。
方渡寒立刻澄清道:“我不喝补酒。这些是为客人所制。”
李羿陵附和:“侯爷阳刚神武,哪里需要这些东西。”
“你拍马屁的功夫一流。” 方渡寒无奈。
李羿陵想起在宫中的时候,文臣宦官最擅长的便是阿谀奉承,听多了谁都会了。
二人穿过回廊行至后院,来到一间封闭的酿酒室,方渡寒命侍卫打开房门,走进了酒窖,只见木桶和酒坛各四行,整齐排放,中间可供一人穿行,方渡寒径直走到角落里的一个赭色酒坛旁,双手扳其轻轻转动,身侧的墙壁应声而开,闪出一间密室,李羿陵随方渡寒进入昏黑暗道,复沿石阶下行,暗道两侧燃着幽幽烛火,阴冷刺鼻的硫磺硝石之气扑面而来。
尽管心里早已猜了个大概,但李羿陵看到如此大量的蒺藜火球、燧枪火铳还是颇为震撼。刀剑斧戟、矛枪弩槊这种普通的辎重都被方渡寒储在了兵营中,巷道内专存火器,其种类之繁多,技艺之妙,胜于朝廷官军。
再向前行,有一木桌,上置几副铠甲的残片,李羿陵伸手触碰,只觉坚不可摧。
方渡寒踱步过来,“吐蕃人甲胄良,能抵挡劲弓利刃,因此我也改进了威戎军的铠甲,镀上一层铬,硬度便可大大提高。这玩意稀有的很,只有西北一带才有,酒庄所赚银两基本都耗在此处了。”
“侯爷乃治兵奇才,生意也做得日升月恒,颜某佩服。”李羿陵由衷感慨。
“你还没告诉我,是怎样知道这巷道的。”
李羿陵为难道:“恕我现下不能告知侯爷。来日方长,我慢慢与侯爷详述。”
方渡寒没生气,放下手中正在把玩的石弹,向门口走去,“走吧。此处阴冷,上去喝杯温酒暖暖。”
桃花酒入喉,温润淡雅,面前的椒麻鸡香气四溢,郑涪新端上一盘还“滋滋”作响的炸羊尾,悄然退出雅间,只余那二人围炉而坐。
“鄯州之事,该当如何?”方渡寒捻起盆中湿润手帕,将手擦净,撕下一块鸡肉嚼起来。
“我未曾带过兵,仅有些拙见。”李羿陵道,“按常理来说,索褡攻陷浩亶水之后,应当继续向北攻凉州或东取兰州,不如先派一支兵,守住湟水北岸,侯爷的火器也能派上用场。先抑制住攻势,再静观其变。”
“不错,这次绝不能贸然追击,八年前的安西之战,索褡溃败逃回羌河以西,我军乘胜追击,不想在途中遇到了他们的援军,损失惨重。越往西地势越高,不利于我军作战,不能再深入敌腹了。”
“侯爷打算派多少兵马?”
“暂让郭嘉领骑兵三万,步兵两万,辎重六千,把各镇县的边防军也集结起来,应该能抵一段时间。”
李羿陵想了想,又道:“吐蕃人骁勇善战,这次又来势汹汹,只派五万兵会不会有些冒险?”
方渡寒笑道:“这次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如郭嘉能御自是最好,他若抵挡不住向北撤退,我还有五万威戎军埋伏设在途中。”
“那朝廷这边……”
方渡寒深深看了李羿陵一眼,“颜大人如有机会,最好能劝皇上在益州做好防备,北边我方渡寒还能抵住,南部吐蕃若也出兵,两面夹击,可就不好说了。”
“侯爷思虑周全。只是与我所担心的恰恰相反,我更忧心北部。”
“颜大人好像对突厥,很有防备之心。”方渡寒疑惑,“不应该啊,周边几个国家,与大周最交好的便要数突厥,年年来京朝贡,皇帝也设宴款待,哎,颜大人在鸿胪寺当值,也应该见过骨赤可汗吧?”
“见过,还见过阿史那乌托。”李羿陵意味深长道,“我也算与突厥打过交道,只能说,不得不防啊。”
如果把方渡寒形容成一种动物,那便是极具耐心的猎豹,李羿陵身上有很多隐秘没有呈现给他,也没有与他坦诚相待,但他并不急着去窥探,反而很享受这种与敌为友,抽丝剥茧的感觉。他知道,总有一天李羿陵会主动将这些秘密与他分享。
方渡寒突然联想到话本里对男女之情的隐喻,缥缈山峦,轻纱帐里,昏暗烛火,影影绰绰,仿佛暧昧朦胧的时刻最为美妙,甚至比那颠鸾倒凤、巫山云雨还要值得回味……
吞了一口桃花酿,方渡寒的思绪终于回到正轨上,他对自己奇异的联想能力叹为观止。对面的李羿陵斯文地咬着一块儿炸羊尾,感受到他的目光,冲他淡淡一笑。
看破不说破,成为了这二人心有灵犀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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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错认水:一种酒饮,鲜荸荠与白糖、白酒共泡,清如水,夏日最宜。




寄凉州 第10章 荆楚危机
今年雨水丰沛,北蒙大地上生机勃勃,初生草木已没过脚踝,远处山川绿意无涯,湛蓝天穹白云朵朵,突厥兵营内羊肥马壮,已为大战做好了全面的准备。
阿史那乌托检阅着军队,心情大悦,他自认为突厥鹰师可称为熊罴之士,战无不胜。突厥与大周互不相犯十余年,他早已按耐不住蠢蠢欲动的心。如今,便迎来了最好的时机,依他父亲骨赤可汗之计,与吐蕃联手攻周,此次战役必能大胜。
乌托正在心潮澎湃地憧憬,忽然听到身后不远处“咻”得一声,他回头一看,那箭正中靶心,弟弟都布独自站在弓射场内,深邃的眼眸茫然望向远方草场,看起来孤寂而又失落。
乌托了解他心所忧,缓缓走到他身旁,替都布掸了掸兽皮上的尘土,“都布,这次与大周的战役,在所难。我知道你与方渡寒相识一场,但是博巴[1]为此战已筹划很久,难道你要让他失望吗?打起神来!”
“阿卡[2],我问你,几年前害死方老侯爷的那杯鸠酒,是不是我们的人……”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乌托不愿意承认,“总之现在方渡寒与大周朝廷交恶,于我们有利。”
从他含糊其辞的态度中,都布已然明了。
“阿卡,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发动战争呢?这些年大周也并未强求我们朝贡太多金银珠宝,和平相安,不是很好吗?”
“都布,记得契丹吗。” 乌托头上的翎羽被风吹动,声音也被吹散在茫茫草原上,“别天真了,我们的族人在大周眼里是蛮夷、是异类。我们不去筹划战争,也会和契丹一样会被吞灭。”
都布默然,长睫向下掩了思绪,他回身与乌托一同走回到营帐前,恰巧一个通讯士卒急急策马而来:“狼主[3]!刚到娜仁的传信,哈依死了。”
两人愕然,乌托怒火中烧:“详细说,怎么回事?”
“好像没人发现她的卧底身份,但她在一次宴会上惹怒了方渡寒,为整饬军纪,当场杀了哈依,后又给了娜仁她们一些银两,遣出了军营。”
乌托脑海中浮现出那抹窈窕倩影,痛心不已,拳头用力打在一旁的兵器架上,木架轰然倒塌,刀枪剑戟散落一地。
“阿卡,你送哈依过去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这样的结局。” 都布叹道。
乌托双目赤红:“这就是你的好兄弟方渡寒。看到了吧?他根本没把你当兄弟,他心里只有他的军队,但凡他顾忌一丝你们的情面,也不会杀掉哈依。”
都布无话反驳,乌托狠狠道:“我一定要让姓方的血债血还。”
荆州 楚淮王府
池花春映,落红成霰,金樽杯里玉液琼汁,玳瑁梁上黄莺啼啭,台前戏子舞袖,莲步轻移,台下亲王怀抱美人斜卧于藤椅上,百无聊赖地阖了眼。
“最撩人春色是今年。少甚么低就高来粉画垣?元来春心无处不飞悬。” [4]
“遍青山啼红了杜鹃。荼蘼外,烟丝醉软。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的先?闲凝盼,生生燕语明如剪,呖呖莺声溜的圆。” [4]
身旁美人喜爱《牡丹亭》、《桃花扇》,李淮景却每次都能听到入梦,不多时,便已打起了鼾。
“王爷,您又睡着了……”如画朱唇轻启,娇声嗔怪。在女子的呼唤中,李淮景暂与周公别,却依旧是头昏脑胀。美人美酒美景就像蜜罐儿,把谁扔进去也难以抽离,几乎要将他的野心消磨殆尽。
“父亲!”李承宪和幕僚董之涣一同走进院中,“父亲,陇右道鄯州告急!”
李淮景闻言一个翻身从藤椅上站起来,“走!书房议事!”
“十万大军,这势头可不小。方渡寒一个狼子野心的侯爷,应该不会舍得他的威戎军,这样一来,李羿陵只能把兵力调配至西北……”李淮景的眼神中多了几分阴翳。
天助我也!
“皇上多久没上朝了?”李淮景问。
董之涣道:“已有月余。不过此前,皇上也是把个月才上朝一次,平日里急事私下会见,缓情朱砂批复……具体情况,还真不好揣测。”
“不对,我总觉得这个假丫头根本就不在宫里。” 李淮景蹙紧了眉头。李羿陵是先帝最小的儿子,也是李淮景最不待见的一个侄子,他幼时男生女相,身体也并不那么强壮,李淮景便戏谑着叫他假丫头,两岁多的李羿陵一听到他叫假丫头,便大哭不止。此后李淮景被封王爵,鲜有入宫的时机,未再见过李羿陵。
不过他再怎么不待见,李羿陵的大哥十二岁时因天花殁了,太子之位还是落到了李羿陵身上,朝野之中人人称赞太子聪明好学,勤奋慎独,每每听到这样的传言,李淮景都嗤之以鼻。
先帝李乾祯以仁治国,轻徭薄赋,重农商,轻军工,文化开放。这与李淮景的想法大相径庭,他认为应高度统一集中权力,对国家各个方面都严苛管理,大力发展军事、工业,这样才可稳固统治。这样的思路颇有秦朝遗风,只可惜李乾祯并不认同,两人聊过几次,不欢而散。好在法家谋士董之涣赞同其治国主张,一直跟在李淮景身边,为其谋划江山大业。
而李乾祯通过耳目也一直监视着李淮景的动态,十分忌惮自己这个不太安分的小弟,因此把他晋淮王的爵位改成了楚淮王,李淮景便从平遥来到了离京城千里之外的荆州,南方复杂的地域环境抑制了他的扩|张,此后再从京城打探消息,也不如从前便捷。
“他不在京城,能去哪里呢?” 李承宪不解。
“应该不在什么太平之地。”董之涣说,“江南徐子昂叛乱是皇上亲自平定,说明他一定在大周有矛盾和祸患的地方。亲入险境,是他的行事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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