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欢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袖侧
她家从来不买布,姐姐纺线,娘亲织布,完全自给自足。连家里的被衾也用的是这布。粗糙,有些剌人,但是吸汗,而且结实。最后一点,是最重要的。
杨五妮儿鸡爪似的手动了动,抓紧了男人肩头的衣裳。男人身体一颤,道:“你醒了?”
杨五妮儿嗯了一声,抓紧他,往上攀了攀。男人便停了一下脚步,把她往上甩了甩,又大步不停的朝山下走去。
“妮儿……”他出声,那声音有些哽咽,“爹来晚了,让你吓着了,你……你别怨爹……”
杨五妮儿闭上眼。“嗯,不怨。”她说。
他回来晚了,却还是回来了。所以,她不怨。
男人忽然感到有温热的水滴滴落颈间。他顿了顿,加快了脚步。此时此刻,他终于认同了妻子的说法,五妮儿啊……她不傻。
杨五妮饿了一天,累了一天,体力已经透支。她伏在男人背上睡着了,直到到了村口,才被人声吵醒。
她眼看着进了村子,眼看着自家的低矮茅屋越来越近,眼看着她那失魂落魄的瘫坐在门槛上的娘突然眼睛发亮,疯了似的扑过来从男人背上抢过了她,不停的念着“五妮儿!”、“五妮儿!”,紧紧的把她搂在怀里,生怕谁再抢走似的。
泪如雨落。
那天晚上,她又一次享受到了和哥哥们相同的待遇,碗里盛了大半碗的食物——混合着麦麸、野菜和不知什么植物的根块的稀饭。这样的待遇难得,因为哥哥们要和爹娘一起进山挖野物,所以分给他们的食物会多一些。
杨五妮儿很珍惜这样的机会,她把碗里的食物吃得干干净净。
因为她想活,想好好的活下去。
晚饭后她听见爹娘商量起买粮食的事。他们卖了大妮儿,手里有了些钱,想去远些的地方买些粮食。
听做人牙的婆娘说,他们这里差不多就是旱灾最重的地方了,所以走的越远,粮食便越便宜些。但他们这些山里人,很多人一辈子去的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几十里外的镇子了。但那里也是旱着的。
“村长下晌来了,说明天大家伙一起去买粮。我心思乱,没听真了。二郎,你跟你爹说说。”
男人便跟儿子凑在一起,听他细说。女人拧了湿手巾,把杨五妮儿抱到里屋擦拭。
井枯了,河干了,近山里以往熟知的几个泉眼都不流水了,取水成了一件困难的事。家里人都没了烫脚洗脸的待遇,湿手巾拧一把,轮着挨个擦。
“今天跟娘睡。”女人说。
杨五妮儿看了她一眼。一年多了,她的脸颊瘦得深陷。
“嗯。”她点头。
那天晚上,她睡在了爹和娘中间,睡的很沉。
次日,村里的男人们便在村长的召集下,推着独轮车,拉着板车,去往更远的地方买粮食。女人和孩子在村口翘首期盼,等了五天,男人们才回来。
“真的越远越便宜!”他们说。
但所谓的“便宜”也只是相对几十里外的镇子上的价格而已。他们用卖儿卖女的钱,买了少量的杂粮,和更多的麸子。
旱情一点没有减轻的迹象,谁也不知道还要撑多久。夏粮绝收,他们把命似的冬麦种下去,天天磕头烧香盼着下雨。要是冬麦也活不了。他们吃完最后这些粮食,就只能离开家乡,逃荒去了。
然而夏天过去之后,到了本该多雨的秋季,河床依然是干裂的。空气都是干燥的,没有一点要下雨的迹象。
“山里有能吃的。”杨五妮儿捧着空空的饭碗说。
“没了。”她娘气息虚弱,“能挖的,能逮的,都没了。”
杨五妮儿看着她,道:“往深里走,远山里有。我和爹都看见了。”
女人就和男人对视了一眼。他们知道五妮儿说的是“那一次”,那实在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那不行。”男人说,“咱们这些人,只能在近山里找吃的,不能往深里走,这是多少年的规矩了。”
杨五妮儿不能理解这规矩。“难道等饿死?”
男人叹了口气,道:“你不懂,山里有大物,你见过的。再往深,就有妖物了。仙人们早定下了规矩,咱们不许往深里去。”
仙人?又是仙人。虚无缥缈的仙人。提起仙人,不管是她的爹娘还是村人,都一脸敬畏虔诚。可这些人现在快要饿死了,仙人在哪呢?杨五妮儿漠然的想着。
为村人这种愚昧和迷信,感到无奈。
她万万想不到,就在几天之后,便被刷新了世界观。原来爹娘口中的“仙人”竟不是虚无缥缈的神话,而是实实在在的、活生生的一群人。
“仙人”们,莅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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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是半晌午的时候,村长带着他的儿子,一路敲着锣惊动了村人。五妮儿的爹便出门去看个究竟,回来的时候满脸狂热喜色。
“孩她娘!仙人来了!仙人来了!”
这两年,杨五妮儿从未见过这个男人眼中闪动过这样的狂热。这种狂热进门之后迅速感染了他的妻子。这个一脸菜色的瘦骨嶙峋的女人几乎是跳起来的,和男人一般的狂热:“真的!是不是来挑人?是不是?”
“是!五岁以上!十五岁以下!全要看!”
“啥时候?现在吗?”
“五天后!在仙人台!”
后来杨五妮儿才知道,仙人台是离这个村子大约二十里地之外的一个称不上山的土坡。坡顶十分平坦,看起来像一个广场。杨家二郎、三郎、四妮儿和杨五妮儿全都符合五到十五岁的条件,不由分说的就被爹娘拉进了朝拜仙人的队伍里。
一路上,她娘都在碎碎的念着“仙人保佑”、“仙人保佑”,“保佑我家也出个仙人”。
杨五妮儿莫名其妙,却无力反抗,只能和四妮儿一左一右的坐在独轮车的两侧,任他爹推着,和村人们一起满怀着希望朝仙人台奔去。心里暗暗的怀疑,会不会见到什么装成神棍的人贩子团伙。如果真如她猜测,又该怎样才能拆穿他们。
她的胡思乱想和担忧,在看到那一群“神棍”从天上飞下来的时候,烟消云散了。
当来自方圆百里好几个村子的人们都跪地叩拜的时候,只有杨五妮儿愣愣的站在那里,直直的盯着那些人。她相信她的眼睛没看错,这些人是坐在一条“毯子”上自天上飞下来的。坡顶上光秃秃的,只有稀稀疏疏几棵枝叶枯黄的老树,而这些人是从远处的白云间飞过来并飞下来的。
那一瞬间,杨五妮儿脑子里那层屏障好像又裂开了一道缝隙,一些乱七八糟的信息冲进了她的大脑。在短暂的混乱之后,那些信息开始变得清晰有条理了,几个含义相近的名词挣脱了出来,在她的脑海里跳跃。
修仙者!
修真者!
修士!
她个子虽矮,但当别人都几乎是五体投地的匍匐在地上的时候,还是让她看起来特别的显眼。从毯子上下来的四个穿着一色长衫的年轻人中为首的那个,便注意到了她。才看了她一眼,杨五妮儿便被她娘连拽带拉的给按到在地上。
“快跪下!不能对仙人不敬!”女人慌张的说。
那个年轻人便移开目光,扫了一眼身前黑压压跪的一片。开口道:“规矩你们都知道,排好队,四个四个的来。选中的,我们带走。”
四个四个的来,是因为服色一致的人连他在内只有四个。那“飞毯”上倒还有七八个人,年纪大小不一,衣衫也不一样,有穿丝绸的,也有穿粗布的,看起来都符合“五到十五岁”的要求。显然是之前已经在别处“选中”的人了。
附近几个村子的人带来的十五岁以下带孩子将近一百个。再加上跟着一起来的父母,还有纯粹来看仙人的村人,好几百人聚集在这坡顶上,却鸦雀无声,分外安静。
杨五妮儿曾亲眼看到过这些人为了争夺水源举起锄头、柴刀互相厮杀,满脸狰狞。此时此刻,在“仙人”的面前,却个个表现得都像温顺的羔羊。规规矩矩的排队,谁也不敢争抢,不敢插队。
孩子们在四个仙人前面排成四队,挨个走到仙人身前,由着仙人伸手抚摸他们的头顶。一二十个孩子被筛掉之后,终于有个孩子被选中了。那是一个邻村的六岁男孩,还拖着鼻涕,懵懵懂懂。
当摸了他头顶的年轻人说“站到后面去”的时候,他傻傻的反应不过来。围观的大人们倒是起了一阵喧哗,都羡嫉交加的盯着那个孩子。他自家的亲爹看到他愣愣不知反应,慌得连忙窜出来,拉着他把他推到后面,站在离地半尺,凭空悬浮的飞毯的旁边。
杨五妮儿这几天已经知道,这些“仙人”,不,其实是修士,是来挑选弟子的。被挑中的人会随他们前去仙门修炼,以后也会成为修士,也就是村人们口中充满敬畏的“仙人”。
她本来一直以为这些都是村人愚昧的迷信传说,或者什么人贩集团拐卖孩子的骗局。直到她亲眼看见这些人,脑海中突然清晰的明白了他们是什么人的时候,才知道原来竟然是真的。她站在队里,就排在姐姐四妮儿的后面,看着前面的孩子一个个走过去,很快就要轮到她,内心里竟然生出了一些期盼。
二郎三郎都没被选中,四妮儿走过去,那修士把手放在她头顶,很快离开,淡淡的说:“下一个。”
下一个就是杨五妮儿了。她上前了一步,微微抬头,才注意到面前的这个年轻修士就四人中为首的那一个。这个年轻人显然对她也还有印象,眼神微动,似乎有些期待。他伸出了手,按在了杨五妮儿的头顶……
仙人抚我顶。
杨五妮儿的大脑里不知从哪里窜出这么一句。下一瞬,一股怪异的压力自天灵盖冲击下来,她只觉得脑子“嗡”的一下,身子晃了晃,就软到在地上了。她娘惊呼一声,从人群里挤了出来,快步跑过来抱住了她,慌乱的问:“仙人,我闺女……”
“她没事。”那年轻人不耐烦的说。大约是因为之前有了期望,所以就有了失望。
他右首的人问:“怎么了?”
“竟是个一窍不通的。”他没好气的说。“力用猛了。”
旁边的人便笑了:“也是难得呢,竟叫你遇上了。”
他哼了一声,朝杨五妮儿和她娘摆摆手,扬声道:“下一个。”
难受其实也就是短短片刻就过去了,这时杨五妮儿已经睁开了眼睛,便看见了那不耐烦的摆手。那年轻的修士,看都不曾再看她一眼。她被她娘抱着离开队伍的时候,心里只在想,“一窍不通”……是什么意思?
将近一百个孩子,最后选中了四个。那四个孩子的父母欢喜得哭了出来。这四家人每家都得到了仙人赏赐的一包金银。
“速速道别。以后仙凡有别,自此斩断尘缘。”年轻修士倨傲的说。
那几家父母闻言,有喜有悲。有抱头痛哭的,也有在耳边低语,谆谆叮咛的。而几个村子的村长,却小心恭敬的围到那几个修士身前,弓着腰说着什么。过了片刻,他们忽然齐齐的跪下,连连磕头。
这样的白发长者行着大礼,几个年轻修士不闪不避,坦然的受了。他们催促着几个和家人道别难舍难分的孩子上了飞毯。那毯子上原就有七八个人,再上去四人,空间有些局促了,显然不能让所有人都坐上去。
便只有两个修士抬脚坐了上去。为首之人同另一个人各自捏了个诀,背上负的长剑便倏地脱鞘而出,在头顶划过一道虹光。二人脚踏长剑,随着飞毯一同升空。衣袂飘飘,气度不凡,俨然有了几分仙气儿。在匍匐满地的村人敬畏痴迷的目光中,飞上长空,消失了踪影。
平台上突然才爆发出了“嗡嗡”的声音。这些平时叽叽喳喳的村人,直到这时候才敢说话,足见对“仙人”的敬畏,是深入到骨子里了。几个村长散开,就各自被自己的村人团团围住。好消息这才传播开来!
“啥!妖物作祟!”
“我就说这旱得邪性!果然!”
“已经有仙师去除妖了?谢天谢地!”
回去的路上,杨五妮儿依旧是坐在她爹的独轮车上,仰头望着湛蓝的天空。碧空高远,连朵云都没有。修仙者早没了踪迹……
“爹,什么叫一窍不通?”她忽然问。
她爹答道:“就是没有仙缘,修不得仙。”他有些失望,但其实也没有太失望。仙人们几年才来一次,每次也就能挑中两三个幸运儿。他们对这事虽然狂热,内心里却其实并没有抱太大的期望。杨五妮儿的问题,他也就只能解答到这里,她追问到底什么是仙缘,他也就回答不上来了。
同路的村人倒是惊奇的道:“五妮儿口齿挺清楚,看起来不傻啊?”
其实杨五妮儿经过坚持不懈的锻炼,现在她的身体灵巧度已经与普通的孩子无异了。只是她素来沉默,不爱说话,也从不与村里的孩童一起玩耍。偶尔出门,孩童们在她身后起哄,大人们用怜悯的目光看她,她都熟视无睹。这样的表现,反而加深了村人心里杨家五妮儿“傻”的印象。
回到家,杨五妮儿倒头就睡。因着白日里仙人抚顶,旁的孩子都无事,就她倒地了,她娘颇有些害怕。她爹倒是不怕,道:“仙人都说了无事!”
杨五妮儿便一觉睡到死。她爹娘看了几次,见她呼吸平缓,确实熟睡的样子,便再没再叫她。
睡梦中,脑中那一层阻隔了她的认知和记忆的屏障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纹,松动,破碎,数不清的记忆潮水般的涌来……杨五妮儿陡然惊起!她浑身是汗,两手紧紧的抓住粗布的被面,急促的喘息。待呼吸平静下来,她才抬起头打量四周。低矮昏暗的房屋,粗粝的棉被,土坯和砖石混合砌成的土炕……她伸出手,看着自己小小的手掌。
是的,她想起来了!她已经不再是一个贵妇人,她现在……是这贫穷山村里的一个小村姑,她现在是杨五妮儿了!
她掀开被子,穿上鞋,推开门。外面堂屋里,一家人围坐,正准备开饭。闻声,全都转过头来。因饥饿而消瘦得颧骨凸起的女人喜道:“你醒了!可吓死我了!从昨个下晌一直睡到现在!饿了没?快来吃饭!”
杨五妮儿没有回应她。她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每一张带着菜色的、消瘦的脸。熟悉,又陌生。他们是她的家人。她的目光前所有未有的清明,隐隐带着某种威压,让原本熟悉她的家人都感到莫名的紧张。
杨五妮儿视线扫过一遍,一言不发的向外走去。跨出门槛,正当午的晴空,从昏暗的茅屋到刺目的骄阳之下,她有了片刻的晕眩。她手掌挡住阳光,向上看去。天空高远通透,一望无垠。这是一个有修仙者存在的世界,这不是她的世界!她,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啊……想起来了啊……
为了保护平民们撤退,她孤身一人带着空空的船队,以自己为饵,引走了异形。铺天盖地,层层裹裹。钢铁的飞船被啃食出巨洞。在孤立无援的宇宙中,她曾经以为足够的保命手段全都耗尽了。最后的最后,在确定再无生路的时候,为了不被寄生,她……把最后一颗子弹留给了自己。
砰——
这个声音,是她上一段人生最后的记忆。然后她过了混沌的几年,慢慢意识清晰的时候,就已经成为了杨五妮儿。
从前的世界,曾经的人生,压在肩头让她无法喘息的巨大责任,如网一般捆缚着她的婚姻……全都,结束了。
这样……
……
……
挺好的。
“妮儿……”瘦削的女人端着饭碗,站在门口惊疑不定的看着她。
杨五妮儿转过头看着她。自出生来便一直毫无表情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娘……,我饿了。”她说。
女人被这笑容惊到,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哦,来吃,给你盛了稀饭。”
这一天,女人在灶台边偷偷的抹泪,她的五妮儿啊,能笑的那么好看。不是傻儿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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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之后,村里再一次敲响了铜锣。“仙师已将妖物扑杀”的消息传遍了全村,村人们激动得哭了出来。
村长的儿子兴奋的给大家描述那妖物的样子和仙师说的话:“以水为生,快要进阶了,躲在了地下的水脉里修炼,把方圆百里的水汽全吸跑了,才造成大旱!仙师说了,这妖物一除,旱情就自解了!”
五妮儿的娘扑在炕上哽咽,“要是仙师早来个半年,大妮儿就……就不用……”。
她呜呜的哭起来。杨五妮儿坐在炕上,轻轻的拍她的背。
对村人们的激动和狂热,这一次她没有再暗暗斥之以“愚昧”或“迷信”,只是冷静的旁观。
像奇迹一般,几天之后,干裂的床就开始湿润起来。原本裂开的硬泥巴变成了软软的湿泥,几日之内便有了浅浅的流水。明明秋意已深,早就枯黄了的山林却染了色一般的反绿起来。植物争先恐后的钻出泥土,开始生长。枝头结出了小小的果子。小兽也开始出没,附近的山里又有了能吃的食物!
这场为害近两年的旱情,终于过去了!
神奇啊……这力量。
杨五妮儿站在自家的院子里,眺望远处山上的绿色,感慨。或许世界的法则不一样,力量的运行规则不一样,但……无论在哪里,都是强者掌控世界,支配世界。
她不由想起,那个年轻修士在对她作出“一窍不通”的评语之后,看都不再看一眼的冷漠……她并不生气。虽然并不知道“一窍不通”的具体解释,但不难理解其中透出的她“没有修仙资质”这一信息。在这样一个世界里,一个不能修仙的凡人,的确是不值得一个修士多看一眼的。
杨五妮儿正想着,村里又响起了喧哗声。被修士们挑走的四个孩子中,有一个就是他们村的。那户人家得到了修士们赏赐的金银,今天就要离开这个穷困的山村,去找一座合适的城市过富贵舒适的生活了。村人们充满羡慕和向往的送他们离开,杨家夫妇直到从村口回来,都还在谈论和憧憬那家人将来的生活,艳羡之意,溢于言表。
杨五妮儿静静的听着,忽然插嘴道:“他们走了,孩子回来找不到人怎么办?”
父母静了一瞬,她娘叹道:“傻妮儿,去修仙了,谁还会回来呢?”
她爹则道:“你没听见仙人说,‘仙凡有别,斩断尘缘’吗?”
杨五妮儿懂了。但她没去费心思去想假如她能修仙的话,还会不会回来之类的命题。那些太遥远,太虚无缥缈了。她当然也没打算就这样一辈子待在这小山村中,做一个村姑,然后变成一个村妇。或者像大妮儿那样,在某个灾年被家人被迫卖掉,从此不知生死去向。
如果非让她给“杨五妮儿”的人生规划一个算得上是远期的目标,大概就是像今天那户人家一样,离开山村,前往大城市寻找机会。但所有这些,落实到眼前,首先要做的,却是让她这瘦弱的身体变得健康起来。
且不管她能不能修仙,便是注定只能做一个凡人,她也不想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
于是自旱情解了之后了,村人们进山时便看到杨家的五妮儿也开始背着小篾筐,跟着父母兄姐一道入山觅食了。她虽然瘦小,却十分能吃得苦,背上的篾筐里总是装得满满的。
大山原本就是自然的瑰宝。当妖物制造的旱灾消失之后,它便回馈给人类丰富的物产。不管是枝头的果子,地上的蘑菇,还是埋在土里的根茎。只要有水,有阳光和空气任它们生长,人们便不愁找不到食物了。
在食物有了保证的前提下,杨五妮儿即便是在冬天,都会勤劳的往紧邻着村子的山坡上去捡细柴。
村人们对她的印象逐渐改变了。这个女娃子非但不傻,还是个勤快的闺女。瞧她这一趟趟的去山上背回来的柴,别看一次量不多,架不住积少成多,杨家今年冬天是不缺柴火烧了。
这一年的冬麦虽然收成不太好,终是不像之前那样绝收,给了人们无限的希望。冬天又下了雪,眼看着来年是有盼头的。天太冷,已经不宜出门,杨五妮儿在房子里一样可以锻炼。她做的那些奇奇怪怪的动作,家人只当她是玩耍。就这样玩着玩着,小五就眼瞅着身体结实了起来。
这总归是好事,家里人便也不管她的怪异举动,慢慢也就习惯了。
雪封了山林一个冬天,终于过去。随着春雷响动,春雨阵阵,人们进入了农忙的季节。杨五妮儿的爹带着二郎、三郎在田里忙着耕种,杨五妮儿就和杨四妮儿结伴到附近的山林里,挖野菜、采蘑菇、摘木耳,总归是能找到许多能吃的东西。
有时候她娘要四妮儿在家帮忙,她便一个人进山。离村子近的山林里没有大物,村子里像她这样半大的孩子时常上山。从前她傻呆呆的,爹娘不放心,现在她身体结实,头脑清醒,爹娘便由着她了。
她磨了她爹许久,再三保证不会弄丢,终于磨得她爹允许她带着家里唯一的一把柴刀上山。她便每日里都上山,回来的时候不仅会带回来能吃的山物,还能砍回柴来。这些从前都是要父母或者哥哥们才能做的事,现在都由她一个人包了。家里的劳动力获得了解放,爹和哥哥们专注于田里的活计,娘在家烧饭、织布,四妮儿也不需要再和她一起进山,可以留在家里接替大妮儿的活——纺线。
杨家的五妮儿,便从让人可怜的傻儿,变成了出了名的能干闺女。
“不得了!”村人们笑道,“再过几年,还不得十里八乡的后生都来求娶!肯定要踏破你家的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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