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修无情道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岫青晓白
孤山入门剑法第五式,春风摇江天。
但由萧满使出来,便不是春风了,是凛冬寒风夹霜带雪割过面颊,天地为之冰冻,冷,冷得刺骨。
可凤凰真火又是那般炙热,将这山野河道,但凡能烧的都烧了起来。
黑夜之下,所有的影子都在颤。
冰火两重夹击下,夜叉的速度一慢再慢,他后仰躲过春风摇江天一式,再顺势翻身,落到一处火还没有如何烧起的地方,长棍在手中飞旋,以劲风在熊熊火焰中劈开一条道路。
这火太碍事,他必须清理掉。
萧满面色不改,招式再换,仍是那套入门剑法,不过是第三式,不知春在。
他借这一招闪至夜叉身后,却未向后出剑,而是足踏圆步,迅速转身,单手持剑改为双手紧握剑柄,一转剑锋,势由下而上,斜斩而出!
平平无奇的一招,任谁都能使得出来,但夜叉没有快过萧满的速度。或者说,是他清理凤凰火的动作让他无以回防。
风朝前,萧满的剑也朝前,这一剑借了风力,又沉又重又迅速,猛地破了夜叉的金刚不坏身。
细微的破碎声响在烈火之中,被分开的火海重新合拢,向上狠扑。萧满剑势不老,高扬之后转低,再出一剑,直切这人后颈。
夜叉没有任何挣扎的机会,尚瞪大着眼、一脸不可置信,便已身首分离。
咚、咚两声落地。
真火立时卷上来,将他的尸体烧成灰烬。尘土之中,唯余作为武器的长棍,和一块玉佩证明身份。
萧满上前一步,将玉佩捡到手中。
这是萧满第一次亲手杀死太清圣境,他垂眼,看了这枚玉佩好一阵,发现胸中并无什么特别的感觉。
望江峡口另一面,滚滚东流的江上,玄衣银发在风中不落,晏无书回留意萧满的那抹余光,眼皮一撩,看定身前对手,问:“你们上头的人下令,不许动小凤凰?”
同晏无书对战的太清圣境是八部众之一的阿修罗,身形无比高大,更力壮,但每回落掌,都打不中晏无书。如此也就罢了,偏生这人还分出心神去关注旁边的战局,惹得他火冒三丈。
自然,面对晏无书的发问,阿修罗不会给什么好回答,而是讽刺地说:“陵光君好耳力。”
话音落地,悍掌再出,直袭晏无书胸口。
沉夜黑风被这一掌拍散,晏无书手中天地潮来剑一转,剑光起落,没多少力气架住此击,幽幽问:“当真没说原因?”
阿修罗不与他说这个,撤掌退开数丈,掌势一揉,攻击再起!
“行,看来真不知道。”晏无书细细观察对面人脸上的神情,慢条斯理说着,悬在虚空中,不躲不避,向前抬手、张开五指。
他脸上仍带着点儿散漫的笑,周身流露出的气息却转而凌厉。
咻——
一把雪亮的剑划破夜色,无论剑意还是剑气,比之先前,皆凛冽数番。天地潮来剑迎着对方掌风过去,利落破招。其势锐不可当,纵使阿修罗合掌相抵,也不住后退。
“不愧是以一敌二的陵光君,原来这才是你的全力!”疾退时分,阿修罗咬牙说道。
这回轮到晏无书不回答。他也不想给这人再退的机会,手腕稍微一转,抓出第二把剑,足尖在风中一踩,飞身掠出。
中途,晏无书另一只手抓住折回的天地潮来剑,待得逼至阿修罗面门,双剑同时提起,向前挥出!
伤的是对方眼睛,一击即中,登时血洒江面。
阿修罗的惨叫声甚是震耳,连风都被他吼得烈了几重,晏无书眉微微一挑,后撤数尺,再猛地发力,骇然一剑将其掀落到江水中。
他踩着阿修罗落下,在阿修罗挣扎起身时,向前狠狠递出天地潮来剑!
剑尖由眼而入,径直刺穿头颅。阿修罗连痛叫声都没发出,张开了口,却被灌入大量河水,没去声音,脚蹬了两下,不一会儿,失去生息。
鲜血四溢开,江水更黑几分。
晏无书抽剑而出,抖落剑身上的血水,转身去寻萧满。
光明圣教接连死了两个太清圣境,战事近尾声。
萧满在战局后方,同别北楼站于一处,似乎在谈论什么。晏无书提剑过去,不声不响杵在他们之间,还未开口说话,便见当空流光一闪,有人对他道:“陵光君,邪僧开始向西撤退,是否要追?”
这人是负责协调各大门派的使者。
晏无书境界高,是这次作战方案的策划者,亦是领军之人,闻言拿神识过山野江河,道:“追。”
“但中原地带,必然有人过来接应支援,符、阵、弓箭先行,断掉这批人的去路,不让两军汇合。”
协调使道了声“是”,前去传令。
悬天大陆西面,江阳城。
落日已沉,江流拍岸,沿江城镇零零星星上了些灯,不如何亮,好在天上一轮明月,能够照夜。
曲寒星一身绿裙,和穿黄裙的莫钧天并肩走在青石板道上,衣裙的材质都不再是粗布,换成了上好的绸缎,被风一吹,裙摆飘飘然。
待到昏灯处,莫钧天往后迅速瞥了一眼,压低声音道:“我们的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着。”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考察期吧。”曲寒星摇了摇脑袋,声音亦压得极低。
我修无情道 第134节
莫钧天沉默片刻,才道:“不过你的确做到了之前说的。”
当日在那不知是李家村还是刘家村外的山坡上,曲寒星说他要阻止这些邪教众继续伤人性命。
而当下情形,光明圣教这一分支采纳了他的意见,一路由西而东,来到南北两国交战处,平息了两场战事。
这群人都是修行者,皆修炼金刚不坏身,来到战地,轻而易举便将交战的两军分开,南的归南,北的丢回北面,然后将沦陷在战火中的区域划归已有。
碍于实力,南北两国敢怒不敢言。
“接下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曲寒星耷拉着肩膀,伸手打了一下被风吹起的裙摆,对今后该如何尚有些迷茫。他发了一会儿呆,问:“咱们爷爷的情况如何?”
莫钧天回答道:“恢复得不错。”
曲寒星眼珠子一转,思索片刻,道:“再往东行一段距离,便可接近北斗派,到那时,看能否寻到机会……”
话至此处,倏见莫钧天递了一个噤声的眼神。
下一刻,昏暗的转角处行出一人,至曲寒星面前,行了个礼,恭声道:“吴大人,尊者有请。”
“劳烦带路。”曲寒星回了莫钧天一个眼神,旋即笑起来,冲来者比了个请。走出数步,曲寒星又道:“尊者可有说找我何事?”
来者摇头:“属下不知。”
曲寒星便不再问,跟着这人走了一会儿,行至城中最高的一座楼阁上,又登上楼阁的最高层。
此处四面皆开长窗,视线没有阻碍,稍微偏头,可将方圆数百里入眼中。
东面置了桌案和椅,一人站在桌后,穿深松绿的衣,手执一串檀木佛珠,发高高束起,目光中带了点儿笑意。
曲寒星视线掠过远方起伏在夜色中的山峦,对上站在这人的目光,道了声“忘念尊者”。
他便是光明圣教西面分支的领导者,太清圣境。
但曲寒星对这个太清圣境没有惧意,或许忘念是太好忽悠,或许由于第一次见面,这人是块傻不拉几的铜镜,还非礼勿视他的裙子,又或许是,他本身就很平易近人。
忘念不与曲寒星寒暄,招手示意他过去,在桌上铺开地图,道:“吴姑娘请看,连日来,我教已拿下两城,沿途开始有歌谣传颂我教的事迹,更有信徒自发组织起来,为佛主修建佛堂。”
他手指点了点地图上好些位置,曲寒星一一看过,问:“这样不好吗?”
“可问题接踵而至。”忘念摇头道,“因我教出手,南北两国已停战了,再想用你的计策去传播信仰的种子,恐怕不行。接下来,我们该往何处去?”
“往何处去?”曲寒星重复他的话,冷冷笑问:“尊者莫非以为,这两城拿下便是结束了?”
“吴姑娘有何高见?”忘念做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夺下城池只是开始,重要的是之后的治理。”
曲寒星甩袖走到长窗外的栏杆前,眺望浸润在黑夜里的城镇,抬手一指,说道:“现在战争是平息了,但百姓们心上身上的创伤还未平复。你看这城,大街上空空无人,房屋破败残损,何其萧条。”
“若我们就此走了,百姓只会感恩一时,过不了多久便忘记;若我们让它热闹繁荣起来,便可巩固我教在百姓心中地位,变成长久的信念!”
忘念走来同曲寒星并肩,眺望河山,闻得此言,觉得甚是有理,点了点头,“那该如何让它繁荣?”
如何让一座萧条破败的城市变得繁荣?曲寒星懵了,这是他人生数十年,第一次被问这样的问题,不由瞪大眼。
他妖族出身,长到十多岁,被族人以避战为由送到人界、拜入孤山,从此远离尘世,一座城要怎么繁荣,他还真的……一窍不通。
可他已经混进了这个邪教,顶了个门客的头衔,专门为这位忘念尊者排忧解难。
不答不行啊,答不上来,不就是砸了自己的招牌吗?
紧张之情涌上心头,但越是紧张的时刻,曲寒星脑子里想的东西便越多,孤山上孤山外的这些年,所经所历的这些事,神京广陵甚至枯澹山,一幕一幕,走马灯般浮现在脑海中。
他焦急寻找着,很快,从这些记忆里抓出了点儿东西。
瞪大的眼瞳缩回去,曲寒星神情恢复平静,清咳一声,道:“我给尊者讲几个故事吧。”
“请讲。”忘念笑了笑。
曲寒星便开始说起来,说的是一段史——幸而在孤山白华峰那段日子,杂七杂八什么都学,这之中,自然包括人间史事。
忘念对这方面的知识甚是感兴趣,不时提问,让曲寒星引申,曲寒星往往以别的史事去回答,名为抛砖引玉,实则是让这人自个儿琢磨。
这一讲便是半宿,灯烛都熄,唯余星月光辉。江上波澜明明,城中虫鸣声声,曲寒星趁忘念转身去添茶,偷偷打了个呵欠。
“吴姑娘若是男子就好了,便可邀你一同玩乐。”忘念忽然感慨道。
曲寒星想到某些东西,不由扯唇冷笑,低声道:“呵,男人。”
忘念眼中却是闪过疑惑,不理解“吴姑娘”为何这般说。
曲寒星自觉失言,又委实疲倦,加之半宿过去,他在孤山上学的那点儿都被掏空,若忘念再问什么,当真给不出答案。不如就此打住,留个悬念,回去补充一些,下回再来分解。
他从坐席里起身,以一副女子姿态拍了拍裙摆上不复存在的灰尘,朝忘念道:“时辰不早,忘念尊者,我们下回再谈,如何?”
“原来已至夤夜!是我耽误了吴姑娘休息,抱歉。”忘念一瞥天光,惊觉时光飞逝,话语见染上歉意。
“如此,在下便告辞了。”曲寒星向忘念拱手执了一礼。忘念点头回礼,他转身,直接走窗户离开。
忘念站在高处,看那抹绿裙在夜色之中远去,转头对着立在桌上的铜镜,问它:“我有说错什么吗?”
“我想的是去西山上泡热泉。男子和女子,若不成亲,当然不能一道泡泉,这有什么问题?”
第118章 风雪之中
距离曲寒星在江阳城最高的楼阁中给忘念讲史, 已去半月余, 城里城外发生的变化可谓翻天覆地。
忘念命属下将四方被毁的山林重建, 供狼虎等野兽栖身, 不再入城与人争夺;又以术法将兵马曾践踏过的农田恢复原样, 正值丰之季,田间阡陌, 处处可见身影在忙碌。
街上各式各样的铺子都开了,摊贩们一声一声吆喝,时常能听见有人在讨价还价, 一切都热闹, 但不吵闹。
曲寒星同忘念一道走上城楼, 视线从城中大大小小的街道上扫过, 慢慢抬高, 看向东面起伏连绵的山脉。
“民生民生, 原来指的是人民生活。”忘念捻动手中佛珠,有感而发道, “要想生活安稳幸福, 无非柴米油盐酱醋等物足够, 居住之所能够避雨遮风。若能再赚些钱财,闲时喝上一两盅酒,节时添二三新衣, 这些人脸上的笑容,则会更多。”
“这样一看,他们的人生真是简单啊。”
曲寒星没接这话。一片枯叶被风吹上来, 他抬手抓住,捏在指尖,捻着它来来回回转动。
忘念的目光落到他身上,微微一笑:“你给我找来的那些史书,我都看完了,这人间天下,真是趣味颇多。”
“尊者从前没看过这些?”曲寒星的动作一顿,偏首看向忘念,眼神甚是疑惑。
他和忘念接触已有一段时日,本着言多必失的原则,没刻意询问打探什么,眼下所知所晓之事,都是这人自己说出来的。
忘念说得其实不多,但话里话外,行为举止,都透着一股——简单。不是天真,不是纯粹,就是简单。说杀人,他眼都不眨便能杀,但救人时,又毫不吝啬。
他学习速度很快,对人间之事懂得不多,虽说有着一身高深修为外,可旁的方面甚是稚嫩,若非如此,曲寒星不会有可乘之机。
“不曾。”忘念回答说道,“在来这里之前,我一直生活在雪原上。那里除了雪,就只有石头,连草木都少,更不谈有人著书。”
“雪原?什么雪原?”
曲寒星在心底记下这一点,问话的同时,将知晓大大小小雪原的名字都过了一遍,有了一定心理准备。
孰料忘念却答:“不在悬天大陆。”
“你是从异境来的?”曲寒星震惊,丢开手里的枯叶,朝忘念挪了半步,语气带上些许小心翼翼:“莫非你之前和你们的佛主在一起?”
忘念眸光敛低,诵了声佛号,尊敬地说:“佛主在更高更远处。”
于曲寒星来说,这话太过缥缈。他想,在他认识的人里,或许只有同悯大师能和忘念打几句机锋。不过,他品出了忘念话里的另一层含义:“你没见过佛主?”
忘念点头。
“那你一个人在雪原上修行?”
“我还有两个同修。”
这话让曲寒星神情微变,他眼皮垂了又撩起来,问:“跟你一样的境界?”
“没错。”忘念给了肯定的答复。
他的表情也有所变化,看了曲寒星好一阵,声音变得严肃:“从这些时日的相处中能看出,吴姑娘极注重一个人的境界,私以为太过偏执。人和人之间的划分,并非只有境界一种方式,还有善良邪恶、勤奋懒惰……”
忘念郑重地谈起“人”,人的存在方式,及各种深刻的命题,自己的见解中夹杂不少佛经典故,絮絮叨叨、叨叨絮絮。
曲寒星一个头两个大,若不是为了“女孩子的矜持”,早翻了无数个白眼。
他师父都没这样唠叨过!
曲寒星闭上眼,深深吐纳,伸手做了个“切”的动作,打断忘念的长篇大论:“你的同修就这般放心你一个人来悬天大陆?”
“我们是一起来的,不过各自有任务。”忘念的话题随曲寒星转移,旋即偏转方向,抬眼看向北方:“过不了多久,就能够见到他们。”
顿了顿,又说:“佛主也将降临。”
曲寒星眼皮子狠狠跳了一下:“红焰帝幢王佛就要降临了?”
“是。”忘念慢慢说道,“吴姑娘,虽说你已加入我方阵营,但心仍不向佛啊。”
“我只是想活着。”曲寒星扯了下唇,将脸别开,拿后脑勺对着忘念。
忘念笑道:“佛主定会保佑你。”
曲寒星听见这话,在心底说了句狗屁。
你那佛主,早就派人来杀过我。
悬天大陆北。
村落掩在风雪之中,除了偶尔露出的青黑山石,其余皆是素白色。风时而呜咽时而咆哮,雪压垮房屋,尔后哐当一声,断掉的房梁压住了人。
是这一家唯一的男人,妻子体弱,孩子年幼,一家人全靠他过活,此时却濒临死亡边缘,女人拥着两个孩子在旁侧,眼睁睁看着他的血染红雪地,无能为力、泣不成声。
一个背朴刀的少年打此路过,察觉到此间情形,思索一刹那,停下脚步,垂眸朝那女人和孩子、以及大半身子被埋在废墟里的男人投去一瞥。
便是这一瞥,风雪骤止。断梁残墙碎石渣屑猛一下浮到空中,以人眼无法看清的速度重新组合拼接,恢复成了房屋的模样。
紧跟着,那男人身上血迹消失了,断裂的骨头长合,手往地上一撑,得以起身。
这一切的发生,也只花了一刹那,朴刀少年转身就走,不再给屋子里的男人女人孩子任何眼神。
他不过随手一施恩,被救的人却泪流满面,携起妻儿踉踉跄跄追出来,于茫茫风雪之中朝他渐远的的身影跪地叩首。
“天神,是天神降临!”
“感谢神明大人!”
“感谢大人!”
一声又一声。
我修无情道 第135节
朴刀少年往前,一步又一步,将这些声音彻底甩远。他来到撑着黑伞、银发黑衣的那个人身侧,摊开手掌朝上,低头看了看,道:“我已经完全掌握了这种力量。”
“速度尚可。”黑衣银发之人不咸不淡说道。
少年看了眼止于身外的风雪,不以为然地说:“有这样评价自己的吗?”
那人不置可否。
风雪之中有人来。人数不少,约有二三十,不曾在雪地上留下任何脚印,风吹起他们身上的猩红披风,颜色浓得似是鲜血染就。
他们行进的速度极快,须臾便至朴刀少年和成黑伞的人面前,齐齐拂袖,跪地执礼,声音恭敬虔诚:
“恭迎佛主!”
黑衣银发之人表情没什么变化,安然受了这群人的跪拜,然后抬起手。他身前这群人立时分列成两队,让出中间的道路。
风和雪都止,他仍执着伞,一步步走向前,慢条斯理,又无人可及。
他以足步丈量这方土地,在雪地上留下了脚印,但很快就被风雪掩埋,无法遍寻。
朴刀少年追得颇为辛苦,登上一座山后,尚未站定,做一番调息,便见黑衣银发之人伸手指向某处,道:“看那里。”
“萧满在那里!”朴刀少年感觉到了什么,眼睛亮起来,“那是哪里?”
“信都。”
黑衣银发之人回答道。
越过伞沿,可以看见他缓慢弯起眉眼,天光雪光折进他琥珀色的眼眸里,揉得细碎,又明亮异常。
“我们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这一感叹起于久别重逢前,幽幽的,几分欣慰,几分怅然。
信都位于孤山西南,放在整个悬天大陆来看,处于中部偏东的位置,各门各派组织起来的联军暂于此地落脚。不久前他们刚结束一战,光明圣教集结在中部和东部的力量被完全打散,眼下四处奔逃,溃不成军。
晏无书在地图上圈出几处位置,命士气正盛的联军趁胜追击,旋即一拂衣袍,回到后方。
院落依山,楼阁傍水,推开门扉,一股清苦药香扑鼻来。尽管晏无书行走之间悄无声息,但他仍是将动作放轻了些,以惊扰到房间里的人。
绕过屏风,别北楼在给萧满后背治伤,他正施针,为的是将萧满体内邪气引渡到体外。
——萧满体质异于常人,饶是到了太清圣境,被大日极上诀中伤,窜入体内的那股邪恶气劲亦无法自行排出。
说来共有两种方式可以处理这些气劲,萧满毅然决然选了这一种,晏无书无奈又心疼,却也不能不尊重萧满的决定。
晏无书坐到萧满身前,伸手拭去他额上那层细细密密的汗,再将他微屈的手指抓住,渡去些许灵力。
在这一层面上,萧满从不排斥晏无书,也就便于晏无书用自己的方式帮他舒缓疼痛。晏无书目不转睛注视着萧满,过了会儿,低声道:“他每回都会失去意识。”
话是对别北楼说的。
别北楼往萧满背上穴位下完最后一针,才回答晏无书:“这是他的身体在保护自己。”话至此处,他抿了下唇,语气变得不忍:“因为很痛。”
像是印证这话,萧满的眉慢慢蹙起。他皮肤本就白,这会儿更是素净,连唇色都淡,像一件美又脆弱的瓷器
任谁看了都会怜惜。
晏无书将萧满的手抓得更紧,恨不得直接把疼痛转移到自己身上。
疼是间歇的,片刻过后,萧满狠狠痉挛了一下,额上汗如雨落,口微微一张,咬住自己下唇。
别北楼忙将准备好的药泥涂到萧满手臂和肩膀的穴位上。
晏无书抓住他的手不放,控制着速度,渡去更多的灵力,另一只手抬起,替萧满抹平皱起的眉稍,再将拇指抵入他紧咬不放的下唇上,让他咬自己。
约过四五分时间,萧满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那阵疼缓过去了,两人谁都没有离开的打算,坐在萧满前后,耐心等待下一轮发作。
萧满对此毫无所知。
他又做了梦,视野中仍是那座金碧辉煌的佛堂,伫立在路的尽头,顶上天空湛蓝无云,似一片舒展开的绸缎。
第119章 重降人间
萧满清楚这条路是走不到头的, 佛堂看似不远, 实则遥不可及, 索性直接坐下, 不往那处走。他摘下手腕间那串佛珠, 一颗一颗捻动,神情专注、心无旁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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