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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妃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沾衣
慕夕瑶进门动作不由一滞,目光在她面上扫过,眸色沉了沉。
哑姑。自进宫起,见她次数一只手也数得过来,而在之前,这个办事利落之人,她还分明记得她那张并不十分漂亮,但却白皙端正的面庞。
“朱锦。本宫答应你之事,你尽可安心。”
跟在万氏身边十年有余,最后落得这般境地。慕夕瑶收回目光,脚步瞬间便从她身边迈过。
一刻恻隐即罢,同情却是万般没有道理。若想清清白白,堂堂正正过日子,皇子府,不是不讲道理的地方。宗政霖,更不是不能替她做主。
“到此即可。待会儿该是与太子殿下一道回宫。”再拐弯便是正门,慕夕瑶缓步过去,却是叫赵嬷嬷与蕙兰留在了外头。
廊檐下很静,殿内本该值夜的宫女太监,却是一个不见。果然无干之人早被暗卫清退。而她,有着卫甄暗地传令,进来此处不过无甚阻碍。
刚要迈上石阶,里间两人对话已然听得分明。索性便静静立在石阶下,眼前两扇大门微微敞开条缝隙,里间灯火透出来,照在她面前,长长窄窄一抹光亮,总算打破这院里阴森凄冷。
“自称本宫,口口声声说着上辈子的胡话。孤很好奇,在你嘴里那上辈子,你却是何人,孤又是何人。”
屋里男人声调平稳,但这话,却叫慕夕瑶骤然紧缩了瞳眸。
“本宫”?此处这话,分明是皇帝高位妃嫔的称谓。她没想错,这女人,绝不是当初那万氏。
屋里许久没有回应,宗政霖却低低发了话。“不张嘴,嗯?”里间有轻微脚步声响起,慕夕瑶脑子里猜想,那男人必定是起身走到万靖雯跟前。但凡他认定之事,那男人少有耐性十足时候。
“你以为孤为何突然出现此处?”
屋里情形慕夕瑶看不见,但女人低低嘟嚷,却是断断续续传了出来。像是终于明白自己落入这男人算计,万靖雯蓦然便提高了声量,划破满殿里寂静。
“您从未对臣妾这般用过心。上辈子不曾,这一世,到了如今,还是第一回。”
“臣妾盼过的,无数夜里盼着您哪怕稍微对臣妾多看一眼也好。尤其是小八去了那时候,锦绣宫中只臣妾一人孤零零抱着他冰凉的身子。您却忙着在御书房听政,直至他最后一刻,也没能等到最仰慕的父皇。”
“皇上,您也是宠过臣妾的啊。才进宫那会儿,臣妾一月里也有三五次能御前伴驾。那会儿您扶着臣妾的手,到院子里喂鱼,也一处在御花园放纸鸢。那时候日子真是好。初夏镜湖边上,您亲摘了黄栀子簪到妾鬓间。”
“便是您夸奖臣妾‘瑰姿艳逸,明眸善睐’,将臣妾自嫔位,越一级晋升妃位,特赐号晋封‘丽妃’。”
“可惜好景不长。天聪三年那场选秀,那女人辅一进宫便封贵妃。您对她多有厚待,连着整个后宫,她也是独一份的恩宠。便是贤妃那女人,也不得不暂避锋芒。”
“可是那又如何。她便是再得意,也不过两年不到,便被新人踩在了头上。”
女人呵呵大笑声张狂痛快,这时候,已然分辨不清面前场景,倒是梦境不是。
“臣妾觉着自个儿做了好长一场梦。梦里没了儿子,也没了恩宠。宫里只有个小宫女陪着妾,时时听妾说话。”
爬起身来,歪歪斜斜坐到妆奁前,对着铜镜理了理散乱的鬓发。颤抖的手有些不听使唤,便又拿起梳篦,应是生拉硬拽,半分疼痛也觉察不出。
“皇上您不知晓,臣妾过得不如意。很不如意。”
“本还是太后跟前受宠的郡主,之后嫁到大魏。那时候您也才刚好登基半年。本宫在这深宫里过了不知多少岁月,数也是数不清的。因您而生情,亦眼睁睁看着这份情意自盛开败落了去。最后被您踩在脚下,碾做了尘土。”
里面那女人依旧自顾自回顾往事,话语颠三倒四,神智不复清明。慕夕瑶微微低着头颅,心底震骇,却是久久不曾平息。
她——竟是她!
这是何等奇妙机缘。一宫之内,一墙之隔,牵连捆缚,却是一个女人前世今生。





宠妃 397.第397章 放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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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她间断杂乱无章的呓语,宗政霖始终面色沉凝。自暗报中得出推断,终是得到了应证。
鬼神之说,民间自来有之。便是皇室之中,对一应祭祀祈福,宗庙叩拜从来都存着敬畏。
如她这般活生生的例子,他也是头一次得见。虽觉荒诞得很,可之前诸多诡秘,也只能这般才解释得过去。眸子里渐渐带出阴鸷,抚着大拇指扳指的手,动作间不觉便快上两分。
如此惊世骇俗的女人,早些了却也好。全尸是留她不得。
前世伴驾多时,万靖雯岂会读不出他眼中戾色。终是被殿中男人一身寒意吓得回过了神。这会儿才恍悟,今日这性命,怕是只在他动念之间。
“皇上。”依旧是这般大逆不道的称谓,只叫宗政霖一双凤目微微闭合。
“臣妾,臣妾于您有用。臣妾记得诸多大事。像是诸葛家,对,便是那诸葛栎的生父,那人绝非清流谏臣。他诸葛一脉,不过是东晋早已埋在大魏的暗棋。”
“还有,还有……”情急之下,脑子乱作一团。明明每件大事都历历在目,偏就绞在了一处,越是惊慌,越是说得磕磕绊绊。
屋里女人急切向宗政霖展示,她之性命留待有用。外间慕夕瑶低垂的眼眸中,浅浅带着了然。实在可惜。
本还想撬开那女人嘴巴,再讹她一讹。如今这女人病急乱投医,自断生路。
跟了宗政霖这许久,万靖雯始终没摸清这男人性情。女人有本事,以宗政霖胸襟,并不会全然扼杀了去。
可若是事事争先,尤其自个儿还不是个清心寡欲,懂分寸的……这般人物,于宗政霖而言,无异于存了牝鸡司晨之心,大是妨害他称帝野望。
便是她慕夕瑶再自恃过高,也从不冒犯他骨子里身为帝王的骄傲。
万靖雯这般显摆,一一亮出自身底牌,听在宗政霖耳中,未尝就不会对她杀心更盛。
“依你所言,孤若没了你,反倒成不了大业?”
男人背光而立,居高临下俯瞰着她。眼底轻蔑昭然。便是这般熟悉的目光……上一世她侍宠在他跟前讨要真心,那会儿他亦是这般不经意觑她一眼。后来她懂得,那一眼,便是对她无声嘲讽。
最后的依仗也无法令他动容。万氏心下惊惶,突然就明白,此间根源,怕是系在那个女人身上。
是极,没了她,他还有慕氏。
“皇上,您不稀罕臣妾,可是慕氏那贱人早已对您透了底?”倏然抬眸,心底对慕夕瑶长久以来嫉恨,早已压抑得她几欲疯魔。那女人,犹如一座绕不开的高山,重重挡在她路上,半分撼动不得。
“臣妾知晓,您对臣妾是不待见。可她何尝又简单得了!自打皇子府第一眼瞧见她,臣妾便明白,那女人绝非上一世失宠丧子,连主位都坐不上的四品充华。她与臣妾一样,实乃重生之人。不同却是她长得好,投了您喜好。”
“可她上辈子愚笨。偏安一隅,缠绵病榻。慕氏后半生就是个废人,定然及不上臣妾对您多有助益。”
万靖雯满心不甘,忿然在宗政霖面前揭破慕夕瑶身份,竭力将其说成无甚大用之人。
她嘴里“后半生的废人”,此刻正微微仰着头,望着将要被云层彻底掩盖住的月色,索性就提了裙摆,十分随意落座台阶之上。向前舒展着腿脚,两手撑在身侧。身后是屋里女人怯怯请命,掌控她生杀予夺的男人,却是半晌无有动静。
终究还是要于此事上做过一场。
慕夕瑶心底并无畏惧,反倒是对宗政霖反应,颇有些好奇。
正拨弄着腰间流苏,身后木门却被人缓缓推开。黑夜中自门缝透出那道窄窄的亮光,慢慢延展开去,柔和光亮。
熟悉脚步声响起,男人脚踏亮金绣纹朝靴,站定她撑在石阶之上小手近旁。
缓缓仰起脑袋,停在她身侧的男人,这般仰望看去,更是高大英挺,威仪不可触犯。目光落在他太子蟒袍衣摆处,今早上替他打理过的绶带,流苏竟是丝毫不乱。
他亦俯首,静静盯着她端详。眼光里意味,慕夕瑶拿捏不准。
就着门里烛火,宗政霖背负双手,专注打量她两眼。脚下毫无姿仪,随意坐着的女人,脂粉不施,芙蓉素面,十分清丽。面上也无甚惊怕,镇定得很。视线在他身上扫过一圈,正皱着眉头盯着他腰间配饰?
她此番神情,已是坦坦荡荡告知他,于万氏不妥,她早已察觉。
屋里那女人用心险恶,存心挑拨,他又何尝不知。
“您在疑心妾。”
骤然打破两人间沉默,由她当先开了口。不是疑问,而是笃定。
宗政霖背在身后的手掌缓缓握拳。她所言不差,他如今满心俱是对她琢磨猜度。
这男人……无奈叹口气。见鬼的帝王脾气。
秀眉微微蹙起,似有不悦。“妾与她不同。”明明白白说与他听,也透出她心下不快。她与万靖雯那女人,不同之处多矣。
那女人是重生不错,可她却是另有来历,干掉过重生女的异世来客。这话慕夕瑶答得理直气壮,毫不羞愧。
宗政霖望着她的眼眸动了动,依旧未曾应声。
“你与臣妾不同?何处不同?”半倚着身子,站得歪歪斜斜的女人发髻散乱,赤红着双目。面上尤带泪痕,望着她的目光实为不屑。
“你明知他将来是何身份,便处心积虑处处迎合于他。莫不然,哪有你今日风光!”离得几步远开外,遥遥一指指着她,万氏已没了顾忌。
再接着,却是泪捷于莹,痴痴盯住宗政霖侧脸,语带质询。“臣妾一腔真心错付,如今,却是轮到皇上被女人愚弄。她这般虚情假意,贪慕虚荣的女人,哪里值得您将她放在心上,时时记挂。”
噗咚一声摔倒在地,万氏自知在劫难逃,末路之际,满心满眼,余下都是对身前男人深不可述的怨怪。
“您钟情于她,可惜,慕氏不过做戏。”哈哈大笑着,女人已然没了怕性。“臣妾便是入了黄泉,也要睁大双眼看着。看您这辈子也得不到那贱人真心!”
此话阴毒,一直阴沉着面孔,鲜少发话的男人,终是缓缓回转过身。
见他当真动了杀心,再是等不得,慕夕瑶一把拽住他衣摆,扬着脑袋,眼里满满都是安抚。
“您又何需与她动气。她虽被迷了心智,然则未尝就没了用处。”
复又转头看向万氏,慕夕瑶轻哼一声,便这么拉扯着宗政霖锦袍,一点不客气站起身来。
“收起你没用的把戏。妾也不妨明着告诉你,妾与你最大不同,便是之于这男人,”戳戳他臂膀,终是使得宗政霖回眸与她对视。
万靖雯正满心等看她如何在宗政霖面前情真意切令他释怀,却听那女人轻嗤一声,十足张狂放了话。
“若非他此等身份,当初妾也不至,百般对他看不上眼。”
实话,大实话。
就因为太过真实,引得被她嫌弃的男人,骤然凝眉,一双凤目重重拢着阴霾。




宠妃 398.第398章 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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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般对他也看不上眼。
这般真切知晓她当初心境,此时想来,心下滋味难言。
被他一声不吭,沉沉注视良久,只她二人的内室中,慕夕瑶低垂着眼睑,对周遭凝滞气氛,恍若不察。
手腕还有些微微发麻。自她叫嚣过后,宗政霖便一直阴沉着脸,根本没给她说话的机会,拽了她手腕,拖着人便往慧仪宫中行去。竟是连殿门口万氏,也没发话如何处置。
被他拉拽着,跌跌撞撞走在青石板小路。那时候慕夕瑶满脑子想的,都是这男人果真糊弄不得。不过是疑心她目的不纯,竟比收拾起那来历不明的还要来劲儿。
看他今日对万氏生出的杀心,若有一日换做是她……千刀万剐,削成人彘恐怕都是轻的。
记起等候在偏殿,看见他二人这般情形自拐角出现的赵嬷嬷与蕙兰,慕夕瑶稍有愧疚。原本她计划得好好的,甜蜜蜜相携回宫这一幕,被万氏临死反扑,咬得她不得不临时改了主意。慧仪宫中,她这做主子的,越发没了信赖可言。
紫檀木圆桌对面,宗政霖瞧她一副老实样子,他不发话,她也就跟着静默。早在她靠近殿门外时,他便听出她熟悉脚步声。知她既是跟了来,便铁了心不肯罢休,索性就放她在外头,他要打探之事,那会儿已大半解了疑惑。
重生……万氏皮囊包裹下,实则丽安郡主上一世灵魂转世。他也猜测过,莫非她亦当如此。
可她说了“妾与万氏不同。”他便信她。往日她再是胡闹,却从不与他谎言敷衍。这般傲骨,她自来便有。
更令他耿耿于怀,却是她或许另有法子如万氏那般预见日后,才如那女人所说,迎合他喜好,一切不过是伪装。
“你亦知晓孤他日定能御极天下?”
“是,妾入府前便已清楚,即将嫁与哪般人物。”
很好。对她如今坦率,宗政霖心里只余恼恨。她向来不吝干净利落与他气受。
“孤且信你。”
“妾从未怀疑,太子殿下会质疑妾说过的话。”这时候他说信她,惟独只能为一事。而她今夜亦是为此事,才去了永安宫中。
只需消除他对她重生猜忌,旁的,她通通不惧。
半边面容映在光亮中,女子微微抬起的眼眸,清澈澄静。这般淡淡应了他话,引得男人抚弄扳指的动作缓缓停滞。
她这话,却是对他信赖有加。
“妾记得太子殿下允诺过,对妾不愿开口的秘密,此生绝不追问。”
依旧只垂着眸子,叫宗政霖如何也看不过眼。这样疏离姿态,实不讨喜。
“然。既先应承了你,此话依旧作数。”
“既如此,太子殿下,轮到妾有笔帐与您清算。”女子突然抬起的面庞,神色平静,眼里光华盛美,奕奕灼然。
她在生气。从她眼中读出慕夕瑶此刻内心火气,宗政霖瞳眸微微一缩。
原该是他寻她问罪,那句“看他不上”,至今令他如鲠在喉。到头来却是她先声夺人,反倒叫嚣着与他说道?
还没等他开口发话,却见那女人豁然起身,几步来到他跟前,竟是不管不顾,冲着他狠狠一脚
——踹在胫骨。
又快又狠!长久以来对她不曾有过防备,这会儿却是平生头一次吃了女人的亏,太子殿下闷哼一声,有片刻怔愣。
“怎就还不允妾看您不上眼了?”撒泼之后,这女人气势更盛。
“选秀之前,爹爹与娘亲一直打算给妾寻一门门当户对的婚事。不求闻达显贵,只求富足安康。嫁过去之后能替夫君绵延子嗣,掌家打理后院,做个贤惠主母,一家人和和美美,这辈子也就叫他们彻底放了心。”
“奈何事出有变,遇上大选提前。那会儿妾一家子人,心里都是极为忐忑。”除她之外。
“终选知晓被留了牌子,还指给您做了庶妃,之后事情,您也是清楚。那会儿妾一门心思想着与您相敬如宾过日子,不想您却带了妾去梅园……那啥。”
说“诉情”好似太矫情了些?
“当日妾的不情愿,您看在眼中,是与不是?”两手叉腰,怒目而视。
太子殿下端坐的背脊些许僵直。
这般说来,确是他迫她在先。
“为着个不相干的劳什子才人,您拽着妾走了一路。心疑妾不说,这会儿也没给个好脸。”越说越来气,又一脚招呼过去。
方才力道使得大了些,这男人铜皮铁骨,打熬过的身板,她踹得脚尖有些发疼。这次学了教训,不过做做样子,在他袍服上落了个脚印儿。
怔愕更甚。再想不到,她竟有胆子故技重施。
“您瞪妾妾也不悔。这会儿妾气终于顺畅了,话也说完,不耐烦再瞧着您。”趾高气扬提着裙摆,留下一声清清亮亮的哼哼,竟是独留了背后男人在外间,自个儿转过屏风,眨眼就没了身影。
今晚上对宗政霖震惊太大。头一回被女人嫌弃,头一回被女人动手动脚,头一回有人跟他说,“不耐烦瞧您。”
太子爷活了这许多年,往日都是被人敬着捧着,后院里女人更不用说。此刻被人发火冷落,这滋味,宗政霖半晌没回过神。
进了里间,慕夕瑶坐在铜镜前抬手拔了头上玉簪。
万氏那脑子,终于在临死之前清明一回。想叫宗政霖生出猜忌疏远于她?用在旁人身上,还真能叫她得了逞。
可偏偏遇了是她,她半点心虚愧疚皆无。莫说她未必就如同万氏所言全是逢迎。便真就是了,也是那男人给恫吓的。
径自往净房梳洗一番,小耳朵竖起偷听外间响动。知晓那男人不曾离去,慕妖女嘴角一勾,脚上绣鞋得意踢出老远,滚进寝塌里边,拉过锦被盖着,缩着小身板安心入眠。
被她落在外间,宗政霖目光一直盯着锦屏上那女人自个儿忙活的身影。直到她真就一声不响安置了去,终于端不住架子变了神色。
依她强词夺理那番说法,他该于心有愧?
低头看着太子蟒袍上两个清晰分明的半脚掌印,男人俊脸黑沉,眉间跳了跳。
有恃无恐!该死的居然反将他一军,骑在他头上诸多放肆。
内室之中,男人抬着手臂挑起帷帐。高大身形笼罩住榻上那团小小人影。
俯身正要逮了人起身,却见锦被下缓缓探出只小手。
那雪白的手掌,轻拍两下外间空出的地儿,被子里传出一句嗡嗡催促。
“上来,给抱。”




宠妃 399.第399章 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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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真褪去外袍,只留一身里衣上了寝塌,宗政霖也没闹明白,怎就无缘无故顺了她心意。
方掀了被子躺下,那女人背着身子,小屁股一挪腾,便自顾自偎进他怀里。
刚才还吵着“不愿瞧您”的女人,这会儿老实不客气使唤上了嘴,“您胳膊肘顶妾背心不舒服,抬一抬给枕脑袋底下才好。”
身后男人呼吸一顿。半晌过后,结实有力的臂膀果然微微托起她脑袋,复又放她在臂弯,叫她安心睡了去。
耳边是她柔柔浅浅的鼻息,宗政霖眸色沉沉如墨,视线落在她披散月白袍服上的墨发,眸子里似有光华闪过。
经她闹上一场,他却是想明白她用意。这女人,将彼此间本该暗地里滋生的那番隔阂猜忌,透过一出别扭,生生提到了明面。像是她一脚踹在他腿上,胫骨上稍有刺痛,也跟着将他心上刺了一刺。好在,她便是宁肯直面两人间不痛快,也不愿受气的性子。好在,他与她脾性相投。
她胆敢这么当着他面再三冒犯,是她信他。而他相较她的大胆坦率……宗政霖不觉便闭了眼眸。
左手摸上她臂膀,缓缓下滑,直至探到她手腕,方才动了动指尖。拉她回来时候,力道有些失控……
梦里上一世许多画面流转过去,最深刻,还是定格在那男人一身皇子袍服,扔下“她”独自一人离去的背影。
那样冷漠的身影,像是张老旧的画卷,色泽黯淡,连轮廓都有些模糊。可就像融进了骨血,再是清浅,也叫“她”觉得但凡触碰,便是彻骨冰寒。
不是她。半梦半醒间,慕夕瑶恍然,这样深沉的绝望哀伤,缘自那番记忆。梦里灰蒙蒙的天空,淅淅沥沥,绵延不绝的阴雨,淋落的,是那女人后半辈子心殇。
这是她第一次,在梦中“身临其境”,体会到上一世这幅身子的主人,如何为着个男人悲怆郁郁。而“她”记忆中的皇子府,竟是个破落院子。
她立在一处陌生院落中。想来该是“她”身为侍妾时,府里给安置的小院。当中那棵老榆树,光秃秃枯萎了枝干。树干底下那处花圃,零散堆着几盆开败的芙蓉。再边上,却是一架老旧的摇车。
心下有些憋闷,这才想起,“她”是三度承受丧子之痛。这样斑驳了釉彩,里面只放着小儿穿旧的衣衫,一旁还摆着个长命锁。在满院子铺天盖地灰白凄冷中,只这架摇车和里间用物,尚带出些暖色。
那女人埋藏心底,最后的挂念,恐怕也就当初那三个与她无缘的孩子。
脚步有些沉重,她在“她”的梦里,慢慢步上台阶。十分不甘愿的,像是被人牵扯了手脚,慕夕瑶只觉身子像被人束缚住,绑着她往主屋里靠近。
大开的房门里,突然就传出了歌声。是青州广为流唱的“青音”。节拍徐徐缓缓,尾音拖得老长。在空旷无人的院落里,蓦然就有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惊悸。
肩头早已被淋湿,脚下石板上渐起的水滴,浸得绣鞋缎面也浸了凉水,从脚底便透出股冷意。
终是登上末一级石阶,才落定站住脚步,便见主屋里东墙角,一个女人披散着发髻,手执一柄梳篦,坐在扶手椅上,侧身对着她,一个人低低哼着曲调,慢慢梳理长发。
心口蓦然便痛了起来。慕夕瑶皱了皱眉头,这锥心之痛,像是切身体会得到,太过真实。
卯时刚过,身边小女人突然就有了动静。
宗政霖眸子睁开,才就着朦胧光亮看清眼前之人,瞳眸立马就是一缩。
她蜷缩着身子,小手抚在心口,面上表情像是极为悲怆,睫毛眨动着,眼角有泪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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