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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高启明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吹牛者
“这事还要刘翔的首肯,不过他一定会理解事情的紧迫性的。”林佰光道,“我这就去市政府安排!”(未完待续。)





临高启明 二百二十二节 拆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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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天士“暴毙”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广州城。这个赫赫有名,连缙绅都要忌惮三分的“立地知府”前些天还活蹦乱跳的,突然就“发急症”死了,使得高天士之死立刻成了广州街头巷尾的热门话题。
传闻高天士是“中了邪”,有许多人绘声绘色的说高天士其实和冒家客栈案有关,行邪术被炼出来得妖物反噬了,浑身溃烂,暴毙身亡。
传闻自然也传到了梁存厚的书房里,梁存厚闻讯只是微微一笑。关照打探消息的小厮退下。
已是初夏时分,外面阳光灼热,分外刺眼。然而站在书房的雕花长窗前,却依然凉爽宜人――阳光照不进深阔的屋檐,只能在走廊里投射下拉杆的影子。
廊下的雀鸟都已经挂到了长廊深处,免得它们受日晒之苦。几个丫鬟正在廊下站班伺候,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亦不闻。
虽然还是垂鬟少女装束,其实这几个丫鬟多已过了花信年华,有两个已是过了三十--带班的婢女更是四十出头的中年妇人了。广东盛行锢婢,梁家也不例外,能在梁存厚身边伺候的,自然不会是新进府不久的婢女。
见主人出现在窗口,带班的婢女走上一步,准备听候吩咐。见主人毫无表示,又默默的退了下去。
这高墙环绕的深宅大院,依然不能让梁存厚感到安全,他甚至觉得脚下的地基正在缓缓的动摇。
澳洲人在广州城里的折腾,自然对他没什么妨碍,甚至可以说是有利:过去光是每年应酬各级衙门上下人等的“例银”开销便少了几千两银子。街面整洁,道路畅通,他虽然出门都坐轿,到底看出去也觉得清爽舒适。
然而从乡下送来的信件却让他感到危机迫在眉睫,他在南海、番禺、东莞等地乡下的田庄管事纷纷写来书信,说澳洲人已经开始丈量田亩。大量的“隐田”怕是难以继续“隐”下去了。
这还在其次,关键是在丈量田亩的时候,免不了要牵扯到过往“投献”土地的问题,因为外面风传澳洲人很快就要重新制颁发地契。按照澳洲人过去在海南等地搞得政策“投献”的土地所有者若不主动来说明问题,重新注册地契,就不再承认原主对土地有任何权益了。也就是说,过去中小地主和富农通过“投献”土地产权再拿回“永佃权”的模式来躲避税收的方式快要行不通了。
消息一传出,当初投献给梁家的许多地主和富农都人心动摇起来――公然索还地契的事情还没有发生,但是要梁家“想个法子”的呼声可一直没断过。有人甚至直接到梁家来询问。
虽说今年的夏赋澳洲人依然是“萧规曹随”的使用大明的旧例,秋赋大约也不会有什么变动,但是“清理田赋”已经是迫在眉睫的事情了!
自己若是不能赶快想个应对之策来,梁家在各县的田庄恐怕很快就会分崩离析。这偌大的家族,看似枝繁叶茂,欣欣向荣,若是少了佃户缴来得租子,便是无根之木,顷刻便会轰然倒下。
正在苦思冥想,随雪悄悄的从书房深处走了出来,在他耳畔轻声说了几句。他立刻点了点头,转身往书房深处而去。
书房深处,有一个小小的藏书间,满满的书架书柜。他在一口书柜上轻轻拨弄了一下,书柜的竟似一扇门般的打开了,他举步走进去,里面却是一间小小的密室,四周却不是粉墙,而是怪石嶙峋,天花板是宽厚的石条――这里是书房后墙外的假山的山腹中。
密室中是个粗衣木鞋的老者,正是木石道人。
他不但换了装束,连相貌也变了许多,苍老不堪,看上去活脱脱便是一个多年劳作的老农了。
“你来这里可不妥当。”梁存厚的声音很是淡漠,“我这里树大招风,外面不知道有多少眼睛盯着。”
木石道人哈哈一笑:“公子你放心,澳洲人本事再大,还能看到六脉渠里去?老朽是土遁到你这里来得。”
梁府里有一处暗渠可通六脉渠,梁存厚早听说这渠道里宽阔似河涌,可以划船。年轻时也曾因为好奇想下去看看,但是一打开石板下去,里面漆黑一团,满是脏水污物不说,光常年累月积攒下来的污浊之气就根本不是人能忍受的。据说过去就有窃贼企图从渠道里偷偷进入大户人家行窃,结果被里面的浊气熏死的。
这木石道人却能在其中通行无阻,梁存厚知道他素有“秘术”,也不足为奇。道:“高天士如今已经死了。可是巫支祁却被髡贼抓去了――他可是知道不少东西的……”
“可惜当时还要派他的用处,没及时将他除去!这帮城狐社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木石道人恨恨道,“不过公子你放心,这个乡下的鬼火道士还是有些道行,熬得住髡贼的大刑――何况我抽了他的魂魄,他就算是为了死后能进阴曹地府也得熬刑不招。”
梁存厚道:“若是这样我就放心了。不过道长你在广州亦不安全,还是走为上策。”
“我若是此刻走了,石翁托付的大事又如何是好?”木石道人摇头道,“六脉渠中的镇物已放了一半,只可惜如今法物无法再炼了,这阵法亦只成了一半!这也是髡贼的气数未尽!”他叹道。
梁存厚也暗暗叹息。
“镇图即不成,髡贼气运正旺,贫道还有一计,只是需要梁公子您鼎力相助了。”
“但言不妨。”梁存厚道。
“石翁在南京时候,曾听堪舆圣手云中岳大师提起,广州素有帝王之气,虽有镇海楼和马鞍岗的开凿,然王气未消。髡贼占据广州,虽不能成帝王之业,割据一隅成就个草头王却非难事――如今朝廷多事,东南又是财赋所出,决不能容髡贼鸠占鹊巢,坐大一方。石翁这才遣贫道来破此城的王气。云中岳大师言:城北白云山乃广州地脉所系。在白云、越秀二山之间凿渠,将马鞍山处凿断,则王气四散,髡贼终不能夺我大明之气运矣。”木石道人说道。
梁存厚点点头,开凿沟渠是工程,不是几个人躲起来偷偷摸摸可以干得了,不但要有人力物力,还得得到髡贼的允许。这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木石道人又道:“幸而髡贼如今正在挖沟清渠,若有髡贼素来信任之人能向髡贼上书,提议开凿北濠,与东濠涌打通,此事便可成。”
梁存厚明白他的意思了,道:“道长的意思学生已经明白了。定当尽力!”
“此事的难处和风险贫道亦是明白的。石翁说了:公子在广州的担的风险干系,他决不会忘记,日后必有补报!”
“我若贪图平安富贵,何必与髡贼为难?若论与髡贼的交情,学生亦不逊于高举,只要稍加颜色,何愁不成广州的新贵!”梁存厚冷笑道,“只是学生知道髡贼所图,谋得是掘我等读书人万世之根基!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梁家世受君恩,岂能不明白这点道理。你且放心,学生定当尽心竭力。”
送走了木石道人,梁存厚却知道这事并不容易。梁家虽然和髡贼早有联系,还有合办善堂的往事,按理说应该是除了高家之外最炙手可热的“澳洲新贵”,但是自从何如宾渡海征伐,到髡贼火烧五羊驿,梁家和澳洲人的关系就已经疏远了。这几年也就是通个吊问,礼尚往来而已。髡贼进城之后,梁家即没有去攀附,对澳洲人的邀请反应也只是应付,所以双方的关系不但没有修复,反而愈发冷淡了。
访春院那件事之后,梁存厚意识到自家其实已经在澳洲人的“注视”之下了,自家去上书,在髡贼眼中便是“无事献殷勤”。万一再有精通堪舆的高人看出其中端倪,自家便是万劫不复之祸!
所以自己出面是万万不可的。必须另外有人――此人不但要受髡贼的信任,还得和自己没什么牵连。
有一刻他想到了黄禀坤,但是转念一想,黄此人对髡贼虽然恨之入骨,在髡贼处又有老关系,但是他知道自己反髡的真面目,万一事情败露,他是绝不可能挺住髡贼酷刑的。
他苦思冥想,忽然想到了吴佲,此人亦是玉源社中人,髡学甚是精通。他的社学同学中有好些个人如今都在给髡贼当差,正是髡贼喜欢的人才。
他虽然认识自己,但是交往很浅,最多只是认为自己对髡贼“反感”。纵然将来败露,自家也撕掳的开。
最关键的是原本梁存厚有意要提携玉源社的一干人,预备着今年安排他进府学,中一个秀才,然而因为澳洲人占领了广州,这事彻底黄了。吴佲到现在还是闷闷不乐,对髡贼一肚子怨气。
利用他去献策,倒是一个绝好的人选。他暗暗想到,澳洲人不是正要开科举么?就让他去!(未完待续。)




临高启明 二百二十三节 黄公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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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姓孔,名丘,鲁国卿士家的庶子,祖籍宋国商丘……”林尊秀狠狠地把抄来的文稿摔在桌面上,愤愤不平地叫骂道:“这是拐着弯骂孔圣人数典忘宗呢!”
黄二少爷莫名其妙地望着林尊秀,一副不懂梗的懵逼状。
“郁郁乎文哉吾从周。”林尊秀知道这位髡务达人水平太次,无奈解释了一句,却发现黄禀坤仍然没弄明白自己在说什么,也不再理他,自己喝凉茶顺气去了。
“圣人祖上乃是宋人,殷商后裔,被国君放逐才到了鲁国做客卿。”梁存厚倒是一脸平静,继续给黄禀坤解释。
这么个数典忘宗,髡贼骂人居然还用上典故了……然而我居然没看懂……黄禀坤突然感觉自己好像被羞辱了一番。
林尊秀见黄禀坤“悟了”,似乎自己的气也因此而顺了些,又拿起了文抄看了起来。可没看一会,又愤怒地摔到桌上。
“竟敢把董子的大功德如此贬低!竟敢把我圣教比作邪神淫祀!”
“我与这髡贼不共戴天!”一时激动,林尊秀竟然不管不顾地站了起来,指着大世界的方向大叫了起来。
别看林尊秀是玉源社的骨干分子,堪称“精通髡学”,但是他的主张是“中学为体,髡学为用”,思路就是搞“髡务运动”,吸收澳洲人的技术和体制上的某些优点来给大明续命。
澳洲人这直接就要挖“中学”的根,他如何能不急?
他这一叫骂不要紧,却把黄禀坤吓了个半死,连忙拉扯着他坐下,口中“悄声!悄声!”的劝诫不断。
这里虽是梁府的东花园,梁存厚担保“滴水不漏”的机密地方,但是对黄禀坤来说,髡贼的“无所不知”成了一种刻骨的恐惧感,
梁存厚始终安坐如钟,手里还拿着一本《申论200题真题解析》慢慢翻看。这次聚会不但是梁府是在梁府内只有极少数人才能进入的东花园,就连能进入这地方伺候的丫鬟小厮也都遣走了。整个花园里静悄悄的。
林尊秀手上那份文抄,是前天髡贼开完了干部会议,过了二天才由“关系”抄了复件送来,今天早上梁存厚就看过了。现在看他这么大反应,想是一时半会难以看完,梁存厚觉得不如先让黄禀坤看,免得耽误功夫。
黄禀坤双手接过,道了谢后,才一边连声“逾越了!逾越了!”地告罪,一边展开文抄。
这文抄的内容是前天下午刘翔和张好古在“每周干部培训例会”上的讲话。自从韩月被被捕之后,这些东西想弄出来就难了--不过也只是从第二天就能拿到变成了要到隔天止后。毕竟没了韩月,还有其他人……尤其最近,髡贼给那些留用的吏员们发的是小半澳洲是银饼子,大半是流通券,某些犹犹豫豫的人答应这些“无伤大雅”的事情的时候更爽快了些――只要肯付现银。
不过,少了韩月,使得他们得到的文件的密级大幅度降低了,时效性也差了很多。毕竟他们现在的关系身份多是“留用人员”。
黄禀坤看髡贼的文章早已习惯,没用一盏茶的功夫,就把两份手抄文稿看了一遍。梁存厚见这位髡务达人已经看完了,也不急着要他把文稿递给林尊秀,而是直接问道:“贤弟可是看完了?不知道有何感想?”
“……”黄禀坤眉头紧锁,仰天长叹道:“我圣教危矣!广州士绅危矣!”
“愿闻其详!”
“唉!且不说这刘大府如何臧否古时先圣,诸位且请细看这张姓髡贼的文稿。”黄禀坤翻开第二份文抄,推到众人中间。“这张姓髡贼讲的便是宋人到了澳洲之后是如何由夏入夷的。先是否圣教,批圣学,再借百家遗稿胡乱拼凑一番,还来者不拒用上了泰西诸夷的东西,自我标榜为华夏文明之火……且再看这刘大府胡批我圣祖皇帝的这段,说圣祖皇帝‘不学无术’,‘多沿用蒙元蛮制,在政治文化上是一次彻底的反动’,‘与其说是光复华夏,不如说是延续辽金元一脉相承下来的落后野蛮的政治体系’,‘流毒数百年’,‘天文历法上,不仅毫无进步,反而大大退步,以至于连蛮夷蒙元都不如’……”黄禀坤指着几处关键的地方,好好阐述了一番“髡贼威胁论”,最后总结道:“髡贼在琼崖岛上的所作所为,就是要告诉那些泥腿子,这天下民生,不用我圣教那一套也能搞的好……”说到这里,黄禀坤突然有些结舌――平心而论,何止是也能搞得好,简直不能更好了--“我等的圣教,在髡贼眼中,就是一文不值。”
玉源社最后留在这里的形单影只的几位核心听了,无一不是面路凄婉之色。如林尊秀少数几人,也听出了黄禀坤话语中的不对,怒目而视,只盯得黄禀坤讪讪不能再言。
“社中同道,只有这几个了!”梁存厚突然换了个话题,感叹了起来。自从髡贼宣布要在九月开“恩科”,玉源社的反髡舆论场迅速崩溃瓦解,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不止外围成员走了个精光,连小阁楼在坐的秘密团伙都渐渐有人退出――吴佲便是最早离开的,据说还去髡贼那里告了密,想要混个功劳。然而髡贼似乎对他们毫不在意,不仅玉源社最后核心的诸人没一人被捕,就连临高来的黄二少爷也安然无恙……
“黄兄,我等素知你家与那髡贼有血海深仇,这广府沦陷百余日,朝廷竟然毫无动作,想必是那奸臣庸吏阻塞了圣听。”梁存厚突然热切地对黄禀坤拱手道:“不知道黄兄可愿意铁肩担道义,进京把这广府的消息传出去!”
黄二爷早已觉得广州这里已经没有了打倒髡人的希望,心中八百个愿意;但他也知道,他“根基浅薄”,凭他的出身,在广府就已经没有任何活动能量了,更遑论继续北上,甚至“告御状”。他一直的打算,也只是撺掇玉源社中的人一起西进,向新上任的熊都督“禀明髡情”而已。如今这梁存厚突然如此热情地请他“把消息传出去”,他反而一时迷茫,不知道如何回应。当然他也知道久久不语只怕梁存厚这位难得的“忠勇之士”会怀疑他的诚意,他也就只是略一恍惚,便把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
“熊督在广西正整军备战。看似颇有声势,实则败局已定。”梁存厚徐徐道。
在座的人脸上都露出了诧异的表情,因为熊文灿仓皇从肇庆逃出,一路狂奔到梧州之后,居然靠着梧州的少量团练和从肇庆退下来的散兵游勇获得了一次“大捷”:将髡贼追到梧州的人马击退,保住了梧州城。“髡贼落水者无算,获髡帽十五顶,内一顶系髡贼主任戴者”。
因为这个所谓的大捷,或者还有其他什么原因,最终朝廷没有追究他责任,让他“戴罪立功”,目前熊文灿正在梧州开府,调兵遣将,征粮修船,摆出一副要东征的模样。对于广州城里的死硬分子来说,梧州的熊总督就是他们的期望。玉源社没散伙之前,大家争论最多的也就是熊文灿要有多少人马才能光复广州。
“……若是有个三四年时间筹集粮饷,裁汰老弱,徐徐练兵造械,或许尚有一战之力,只是他失陷广东,丢失肇庆的罪责朝廷虽未追究,但是圣上求成之心甚浓,熊督十之八九会仓促进兵……”
下面的话他没有说,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这样的事情在近十几年里发生过不止一次,因为皇帝或者中枢大臣催促进兵,最后一败涂地,丧师失地的事情时有发生。可以预见熊文灿也逃脱不了这明末将帅的宿命。
“……何况髡贼是否容得他整军练武亦难说,他虽据梧州,然肇庆天险已失,手中不过几千惫兵,朝廷虽有援军,没几个月也到不了。澳洲人若是进兵,梧州失陷便在顷刻之间。他此刻是自身难保,贤弟若是打的这份主意,还是趁早息了这份心。”梁存厚似乎早有考虑,“我所谓传递消息者,非是在两京之地,而是在江浙之间。”
原来梁存厚祖父梁有年曾任浙江右布政使,其父梁文道也曾任两任知府,父、祖两代留下的科举“同年”、“同僚”的关系资源相当丰富。虽然年岁日久人情淡薄了许多,但江浙一代也有不少“同年”的致仕官宦士绅一年中有三四封书信来往,尤其最近几年,好几个不常联系的“同年”也是尺素频申来重叙旧情,最后当然是不会忘记请梁家帮忙这跑腿送信的小厮采购些澳洲奇物。梁存厚的打算就是动用父祖辈的关系网,把广州府这番“巨变”传递到士绅势力极大的江浙一代,再通过江浙一代的各种政治社团“上达天听”。(未完待续。)




临高启明 二百二十四节 宗子世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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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路途难行!广府周边已经乱成一锅粥,髡人兵威镇压的诸县尚且尤可,可一离开髡人辖地,各处乡民匪类便无法无天了,若走陆路,无论是去湘、赣还是去闽地,都不安全。如此一来,若是要去江浙,便只能借髡人的海路,直往上海去了。”说到这里,梁存厚也掩饰不住心中无比的诡异感觉,轻轻“唉”地一叹,又说:“只是不知道这髡人是否严格盘查,这借髡人海路的法子说不定比走陆路更加凶险……”话到这里也足够了,梁存厚拿眼神紧紧地盯着黄禀坤看。
黄禀坤迟疑着沉吟了好一会――当初梁存厚要他去珠三角较为偏远的县发动义兵造反。这个计划后来嘎然而止。原来澳洲人虽然在各处传檄而定,但是偏远地区的道路治安很乱,
官府权威的暂时消失使得原本就很孱弱的对“王法”的敬畏完全消失,趁着乱世冀图大捞一把的歹人到处都是,乡下地主宗族结寨练勇自保。一时间遍地都是各种“人马”。土匪、宗族、地方豪强,各种新仇旧恨一起爆发,农村顷刻便陷入了混战之中。广州通往珠三角各处内河的航船全部停开。走陆路亦不安全。梁存厚原本在外县预备接应的人因为交通中断也断了消息。黄禀坤再有抱负,也不敢就这么去盲目的送死,只得滞留在梁家消磨时光。平日里的消遣便是与玉源社诸人讲解“髡学”,谈临高和琼州的见闻。
梁存厚有时候也参加这样的“讲学”,除此之外是见不到人影的,谁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梁家的奴仆们对主人的事情都是矢口不言的。他就这样过着形同软禁的生活。
最近各处“治安整肃”工作有所进展,至少在广州周边各州县的道路和河运已经基本安全,再偏远一些的地方也有了武装护送队,这计划才有了继续实施的可能。这件事他已经和梁存厚提过,一直没有下文,没想到现在居然要他去江南活动求援了!
从心底里说他并不想去江南求助。这种滋味他想也想得出来――那是热脸贴冷屁股的勾当,而且说得都是丧气的事,那些缙绅们身处十丈软红之中,过着安逸的日子,能有几个忧国忧民的原意来听他这个丧家之犬“号丧”的?
他宁愿象梁公子当初布置的那样,只身潜入边远县份,组义兵,练乡勇,杀髡贼,重温当初自己追随父亲左右率兵剿匪灭寇的往事――每个书生都有一个“醉里挑灯看剑”的梦,黄禀坤也不例外。
梁存厚知道他在想什么,说道:“琼崖岛上数十万,广州府中百余万,有熟悉髡情之士,有慷慨激昂之士,得而兼之者,惟黄贤弟也!”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他亦不得不应承了,这才毅然应道:“小弟知道了,这送信之人必须也是个熟悉髡情的,放眼这百万广府之地,舍我其谁!一切但凭梁兄吩咐!”
也许因为这份《内部培训资料》对在座诸位刺激太大,今天的花园里的诸位都失了兴头,没一会,不多的几人也都散了。如最近几个月一般,这边刚散了,就听珠帘屏风的隔间也有了响动,似是有人从另外一个方向出去了。众人也都仍旧以为是梁家的长辈在隔间听他们的议论,都不以为意,也如常一般没特意去追问梁公子,互相拱手拜别后便各自散了。
只是黄禀坤却没有马上离开,待众人都离开了,这才重又提起去外地集结义兵的事情。
“此事毋须贤弟费心。”梁存厚脸上浮现出神秘的笑容,“愚兄已经有了更合适的人选。”
梁存厚站在院子门口目送黄禀坤步等人离开,并未如往常一般回自己的书房,而是拐过几个回廊,到了父亲院子的后花园的一间雅阁前面,整顿了一下衣冠,唱名道:“小弟存厚,问宗子世兄安!”
这位“宗子世兄”便是张岱了。自从被社中好友勾起兴趣,张岱便一直策划着往南国一行,要亲自去看看髡人的新样景,当然,更重要的还是去尝一尝正宗的澳宋美食。只是当时那个年代的物质条件,使得“说走就走的旅行”是不可能存在的,因此张岱的行程就一直拖到了去年年末。
张岱的爷爷张汝霖是万历二十三年乙未榜进士,与梁存厚的爷爷梁有年是同榜同年。而后梁有年做到了浙江右布政使,管着张汝霖的老家;张汝霖也做到广西布政司参议,管着梁家的一路财源。两个老家伙晚年各自走上一方诸侯的高位,反倒联系得紧密了。这份“年谊”随着两家也代代有人中举、维持而保持在不温不火的程度,当然到了张岱、梁存厚这一代,更多的还是互通江浙、广里之有无的经济联系。张岱起了南下的心思,家中和他自己的首选落脚点自然是这个“世交”的梁家了。原先安排的是年前到广州,在世交之家里过个广里风味的年,等正月的热闹过后就去临高看个稀奇,却不想先是今年天气邪乎,广里居然下了雪,再后来年节还没完全过去,这髡人竟然就已经拿下了广州城,张岱自然也就“失陷”在了广州城里,不敢随便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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