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访吸血鬼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未知
“他一言不发地听我说着这些话。我稍一停顿,便又有一种茫然的感觉。莱斯特大睁着眼睛在思索。我以前见过他这个样子,不过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反正不是在对我说话的时候。
“‘你认为吸血鬼是什么样的呢?’他诚恳地问我。
“‘我并没有自称我知道,而你却说你知道。那么是什么样的呢?’我反问他。他闭口不答,似乎感觉到了我话里不诚恳的味道,以及语气里的敌意。他只是坐在那儿看着我,神情依然很平静。我接着说:‘我知道离开你之后,我得去搜寻,如果必要的话,得游遍全世界,寻找其他的吸血鬼。我知道一定还会有吸血鬼存在。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没有大量的吸血鬼,而且我相信能找到和我有更多共同之处的吸血鬼。还会有吸血鬼像我一样懂得知识,用他们超人的本性了解你甚至不曾想象到的奥秘。如果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那我可以自己搞清楚,或者如果找到他们的话,从他们那里去了解。’
“他摇摇头。‘路易,’他说,‘你迷恋于你的人性!你在追逐以前那个自我的影子,弗雷尼尔、他的姊妹……他们都是你以前的化身,也是你渴求的形象。在你对人生的浪漫向往中,你吸血鬼的本性便死亡了!’
“我立即对此进行反驳。‘我吸血鬼的本性是我生命中最辉煌的经历,在此之前,一切是混沌、迷乱的,我为人的一生就像一个瞎子从这件实物摸索到那件实物。正是在我变成吸血鬼之后,我才第一次对生命产生了崇敬的心理;在变为吸血鬼之后,我的眼里才有了活生生的、跳动着的人类。我从来不了解生命,直到鲜血涌进我的双唇,流过我的双手(我才知道什么是生命)!’我的目光不由得落在那两个女人的身上。皮肤较黑的那个已经全身发青了,而黄头发的那个在喘气。‘她没死!’我脱口而出。
“‘我知道。别管她。’他说着,拿起她的手腕。刚才那个口子已不流血了,他就在旁边又割开一个口子,往杯子里滴血。‘你说的都有道理,’他对我说着,喝了一口血。‘你有才华,我却没有。我所学的东西都是在听人谈话时学的,而不是从书本里学的。我不曾长期受教育,不过我并不愚蠢。你要听我的话,因为你处境险恶。你并不了解你吸血鬼的本性。你这样就像一个成人,在回首童年的时候,发觉没有好好珍惜过去,而实际上,一个成人是不可能再回到幼儿园去玩玩具的,不能因为你现在懂得了爱和关怀的意义及价值,就要求重新沐浴爱和关怀的甘露。你和你的人性之间也就是这样。你已经放弃,无法“在黑暗中透过玻璃”再去看清,不可能再以你新的目光回头去感受人世间的温暖。’
“‘我很清楚这一点!’我说,‘可我们的本性究竟是什么!如果我能以动物的血为生,那我就该以动物的血为生,而不应该横行于人的世界,给人带来苦难和死亡!’
“‘那给予你幸福了吗?’他问道。‘你夜间在街上游荡,像个乞丐一样找食老鼠,然后徘徊在巴贝特窗前,充满关怀,却无能为力,就像月亮女神夜里来看睡梦中的恩底弥翁1,却不能拥有他。就算你能拥她入怀,而她也毫无恐惧,毫不厌恶地面对你,那又怎样?就那么短短几年看着她一步步走向死亡,然后死在你眼前?这能给你幸福吗?这是很不明智的,路易,也是徒劳无益的。摆在你面前的就是吸血鬼的本性,那就是杀人。我敢保证,如果你今晚走在街上,碰上一个和巴贝特一样光彩夺目的女人,吸她的血,看她倒在你脚下,你就不会再渴望烛光中巴贝特的倩影或者在窗口倾听她优美希腊神话中月亮女神赛勒涅所爱的青年牧羊人。的嗓音。你会满足的,路易,你也应该满足于到手的生命,而且没有了生命你就又会饥渴,反反复复,周而复始。这个杯子里的红色还会那么红,墙纸上的玫瑰还会画得那么美,月亮依旧是那个月亮,烛光依旧是那样的烛光。以你现有的敏感,你会发现死亡无比美丽,生命只是在死亡的那一刻才有意义。你明白吗,路易?生灵中只有你才能这样安然无恙地欣赏死亡。你……只有你……在明月升起的时候……能够举起上帝之手!’
“他靠在椅背上,一口喝干杯中的血,目光扫视着那昏迷的女人。女人的胸脯一起一伏,眉头微蹙,好像就要醒过来的样子,嘴里发出一声呻吟。他以前从未对我说过类似的话,我以为他说不出这种话。‘吸血鬼就是杀人犯,’他又说道,‘是食r兽,是吸血虫。他们具有看穿一切的目光,这种目光能赋予他们超然的境界,从而能够看清人类生命的全貌。但不该带有多愁善感的情绪,应该为能结束人类的生命,为能c手这项神圣的事业而感到令人激动的满足。’
“‘那是你的认识!’我顶了一句。那女子又呻吟了一声,脸色苍白,头歪靠在椅背上。
“‘就是这么回事,’他回了一句。‘你说要找其他吸血鬼,可吸血鬼就是杀人犯!他们不会接受你以及你的多愁善感!你还没看到他们,他们就看清你了,看清了你的缺点。他们不会信任你,会设法杀掉你。就算你和我一样,他们也会设法杀掉你,因为他们是孤独的食r兽,只与丛林里的猫做伴。他们小心翼翼地保守自己的秘密,保护自己的领地。如果你看到他们三五成群,那完全是为了安全,而且必然一个从属于另一个,就像你从属于我一样。’
“‘我不是你的奴隶,’我对他说道、然而,他那么说的时候,我意识到自己一直就是他的奴仆。
“‘吸血鬼就是这样发展的……通过奴役。还能有什么别的方法吗?’他问道。他又拿起那个女子的手腕,刀切下去的时候她喊了一声。当他把手腕举向杯子的时候,她慢慢张开眼睛,眨了眨,使劲想把眼睁着。她的眼睛上就好像蒙着一层纱。‘你很累,是吧?’他问她道,而她盯着他,好像看不清楚似的。‘累了!’他往她跟前凑了凑,直视着她的眼睛说:‘你想睡觉。’‘是的……’她轻轻哼了一声。他把她抱进卧室。我们的棺材就靠墙放在地毯上。房间里面有张床,床上铺着天鹅绒的床罩。莱斯特没把她放在床上,而是慢慢放进了他的棺材里。‘你在干什么?’我走到门口问他。那女子像个吓坏了的孩子一样东张西望。‘不……’她呻吟着说。当他关上棺盖时,她尖叫了一声,然后就在棺材里一直尖叫着。
“‘你为什么要这样,莱斯特?’我问。
“‘我喜欢这样,’他说,‘我陶醉于此。’他看了看我。‘我并没说要你也乐此不疲,还是把你的审美体验用于更纯洁的东西吧。你愿意迅速地杀死人,就迅速杀,但一定要杀!要明白,你就是杀手。’啊,他厌烦地举起双手。这时那个女子已停止了尖叫。他拉过一张圈椅,跷着腿坐在棺材旁,看着棺盖。那是个黑漆棺材,不像现在的棺材是标准的长方形,而是两头尖尖的,中间很宽;尸体躺在里面可以把双手放在胸前,是人体的形状。棺材盖开了,那个女子坐了起来,满脸的惊诧,两眼冒火,双唇发青,全身发抖。‘躺下,宝贝。’他边对她说,边把她推回去。她躺在那里,几近歇斯底里地瞪着他。‘你死了,宝贝,’他对她说道。她尖叫一声,绝望地像条鱼一样在棺材里翻滚,好像她的身体能从棺材旁边或者棺材下面挣脱出来一样。‘这是个棺材,是棺材!’她大声喊叫着,‘让我出去。’
“‘可我们最终都要躺进棺材里的,’他对她说道。‘静静躺着,宝贝,这是你的棺材。我们大多数人从来都不知道躺在里面的感觉,你却知道了!’他对她说。我说不清她到底听没听见,或许只是发疯了。但她这时看到了门口的我,于是躺着不动了,看看莱斯特,又看看我。‘救救我!’她对我说。
“莱斯特看着我。‘我本指望你会像我一样本能地感觉这类事情,’他说。‘当我让你第一次尝到杀人的味道时,我以为你会渴望下一次,再下一次,会像向往一只满满的酒杯一样渴望要每个人的命,像我一样。可是你没有。我认为我一直都尽量不去改变你,因为你太脆弱。我总看着你在夜晚神情忧郁,望着落雨出神。每当这时我就想,他很容易控制,他很简单。然而你很脆弱,路易,你是某种标记,既是吸血鬼,又像是人。你和巴贝特搞的名堂把咱们俩都暴露了,你似乎要把咱们两个都毁灭掉。’
“‘我难以忍受看着你这样做。’我说着转过身去,那女子的目光像要穿透我的r体。他说话的时候,她躺在那里一直盯着我。
“‘你能忍受的!’他说,‘昨晚我看到了你是怎么对待那个孩子的。你是吸血鬼,和我一模一样!’
“他起身朝我走来,但那个女子抬起了身,于是他转身又把她揉倒。‘你看我们要不要也把她变成吸血鬼?与我们共生?’他问我。我马上回答说:‘不!’
“‘为什么?就因为她是个妓女吗?’他又问道。‘而且是个该死的高价妓女?’
“‘她现在还能活吗?还是已经失血太多?’我问他。
“‘真令人伤心!’他说,‘她活不成了。’
“‘那就杀了她。’她又开始尖叫,而他只是坐在那儿,我则转过身去。他在那里微笑。那个女子把脸转向缎面,抽泣起来。她几乎神志不清了,一边哭泣,一边祈祷,祈求圣母马利亚救她,不时地用双手去捂脸捂头,手腕上的血滴在了头发上、缎面上。我弯腰去看她。她快死了,真的,她的眼睛发红,但周围的组织已经发青了。她对我微微一笑。‘你不会让我死的,对吧?’她低声说道,‘你会救我的。’莱斯特伸手拿起她的手腕。‘但是太晚了,宝贝,’他说,‘看看你的手腕,还有你的胸口。’他说着摸了摸她咽部的伤口。她用手一摸,不由得张大嘴倒抽一口冷气,再也喊不出声了。我瞪着莱斯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的脸和我的脸一样光滑,但因为吸了血的原故,他更充满生机,但却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感情。
“他没有像舞台上的恶g那样发出狞笑,也不像是喜好虐待而乐于看她受罪,他只是那么看着她。‘我从没想干坏事,’她哭着说,‘只是做了不得已的事情。你不要让我受这份罪,放开我。我不能就这么死,我不能!’她又抽泣起来,没有眼泪,声音很小。‘放了我,我要去见牧师,你放了我!’‘我的朋友就是牧师,’莱斯特像开玩笑一样微笑着说。‘这是你的葬礼,亲爱的。你看你就像是参加了个宴会,然后就死了。但上帝给了你又一次机会赦免你的罪,你明白吗?把你的罪孽告诉他。’
“她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又用祈求的眼睛看着我。‘真的吗?’她轻声问。‘嗯,’莱斯特又说,‘我看你不想悔过,亲爱的。那么我要关上盖子了!’
“‘别,莱斯特!’我大喊一声。那个女子又尖叫起来。我实在无法再目睹这一切。我弯下腰,拿过她的手。‘我记不清我的罪孽了,’她对我说道。这时我眼睛看着她的手腕,决定杀了她。‘别想了,只要对上帝说一句你很懊悔就行了,’我说道。‘然后你就死了,一切也就结束了。’她躺着,闭上了眼睛。我在她的手腕上咬了一口,然后把血吸干。就像做梦一般,她动了一下,嘴里还说了个名字。我感觉到她的心跳逐渐慢了下来,像是催眠了一样。我站起身,感到一阵眩晕、迷乱,便伸手扶住了门框。我看她的感觉像是在梦里。眼前烛光闪烁,我看见她非常平静地躺在那儿,莱斯特安然地坐在旁边,像个哀悼者。他的神情很平静。‘路易,’他对我说道,‘你还不明白吗?每天晚上你只有这么干才能找到平静。没别的,这就是一切!’他说话的时候,语气几乎是柔和的。他站起身,双手搭在我肩上。我走进客厅,想躲开他,不让他碰我,但态度不够坚决,没有能推开他。‘跟我来,到街上去。时间不早了,你还没喝够。我要让你知道你到底是什么。真的。原谅我的笨拙,关于本性问题有许多没有说明。来吧。’
“‘我受不了,莱斯特,’我对他说。‘你选错了同伴。’
“‘可是路易,’他说,‘你还没试过呢。’”
吸血鬼停了下来,仔细地看着男孩。男孩十分惊异,什么也没说。
“他说得对,我还没喝够。我被那个女子的恐惧所震撼,就跟着他从后楼梯出了旅馆。人们刚从孔代街的舞厅出来,狭窄的街道上拥挤不堪;旅馆里在举办各类晚宴,很多庄园主都全家来到城里暂住。我们像在噩梦中一般在他们中穿行。我感到一种难以忍受的痛苦,做吸血鬼以来还从没有过这样的精神折磨,那是因为我觉得莱斯特的话言之有理。只有在杀了人的时候,在那一刻,我才了解平静。毫无疑问,杀非人类的动物只能产生一种模糊的渴望和不满,这种不满使我想接近人类,透过玻璃注视他们的生活。我不能回归吗?我再不能变成人了吗?即便那个女子的血在我体内发热,使我感到了r体的震颤与力量,我还在问这样的问题。人的面孔在我眼前闪现,就像黑夜里黑色波涛上跳动的烛光。我一步步掉进了黑暗。我已疲于渴念,在街上转来转去,望着星星在思索。是的,的确是这样,我知道了他说的都是真的,我杀人后这种渴念就会没有了。我无法接受这一事实,接受不了。
第五节
……
“突然,一个动人心魄的时候来到了。街道寂静无声,我们已经远离了旧城的主要区域,接近城墙了。这里没有灯火,只有一个窗口闪现着灯光,还有远处传来的笑声。周围一个人也没有,我们身边也一个人没有。河上突然吹来一阵轻风,夜间的热气在升高。莱斯特在我跟前,安静得就像石头做的一样。一长排低矮的尖顶房屋上方,现出大片大片栎树的轮廓。黑暗中,栎树摇曳,在低垂的星空下瑟瑟作响。这一刻,痛苦消失了,迷惑没有了。我闭上眼睛,倾听风在吹,河里的水在轻声急速地流淌。只这一刻,就足够了。我知道这不会持续多久的,会很快飞离我,就像我的臂膀被扯下了一块,而我会去追逐它,比任何一个上帝的臣民都更加无助,更加努力地要找回它。于是,当这一刻结束的时候,从夜籁中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一记鼓声,说着:‘去做你本性要做的事,这是一种体验,去做本性要做的事。’这一刻便消失了。我就像旅馆客厅里的那个女子,茫然不知所措地等待着别人的示意。我对莱斯特点点头,他也对我点点头。‘对你来说,痛苦是非常可怕的,’他说道。‘你对痛苦的感觉和别人的完全不同,因为你是吸血鬼。你不想再这样下去。’
“‘不,’我说,‘我还会有对她那样的同情心,与她那样的情感交融,晕晕乎乎,像陶醉在舞步中。’
“‘行了,’他的手紧紧抓住我的手,‘不要回避,跟我来。’
“他领着我迅速穿过街道。每次我一犹豫,他就转过身,伸手拉我的手,嘴边始终带着微笑。我觉得他的神态很奇特,就和那天晚上我还生为人时他来告诉我要把我变为吸血鬼时的神态一样。‘邪恶只是一种观点,’他轻声说道。‘我们永生不死,面前是无尽的美事,这种美事是良心无法欣赏的,而人体验过后都是会后悔的。上帝杀生,我们也杀生;他一视同仁,对最富的和最穷的都一样,我们也是这样。上帝的臣民都和我们不一样,没有人比我们更像上帝。我们是邪恶的天使,没有被禁闭在讨厌的地狱里,而是在他的土地上,在他的王国里漫游。今晚我要找个孩子。我就?
夜访吸血鬼 第 6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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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应该知道他说这话的意思,可我不知道。他搞得我迷迷糊糊的,我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就像做人的时候一样,被他牵着鼻子走。他对我说:‘你的痛苦要结束了。’
“我们来到一条窗户里都亮着灯的街道。这里都是寄宿房屋,供水手、船工们住。我们进了一个很窄的门,来到一条石头通道。我听见自己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他顺墙慢慢往前走着,影子出现在一个亮灯的门口,旁边是另一个男人的影子。他们低着头,低语声像干树叶在沙沙作响。‘那是什么?’他回来的时候我走近他问道,生怕这种兴奋会突然消失。我的眼前又出现了那天和巴贝特对话时的噩梦景象,孤独感一下子冰寒彻骨。‘她在那儿!’他说道,‘你弄伤的那个,你的女儿。’
“‘你说什么,你在说什么!’
“‘你救了她,’他小声说,‘我知道。你为她和她母亲把窗户大开着,人们在街上路过就把她带到了这里。’
“‘那个孩子,那个小女孩!’我倒吸一口冷气。这时他带我进了那个门,来到那间很长的病房的尽头。这里面全是木头床,每张床上有个孩子,身上盖着一条窄小的白被单。房间尽头点着一支蜡烛,一个护士趴在一张小桌上。我们穿行于两排床铺之间的通道。‘垂死的孩子,孤儿,’他说,‘传染了瘟疫,发着烧。’他止住了步。我看见那个小女孩躺在床上。然后,那个男人过来了,小声和莱斯特说着话,表现出对这些睡着的小东西很小心的样子。这时,另一个房间传来哭声,护士起身匆匆离去。
“这时,医生弯腰把孩子裹在被单里,莱斯特则从袋里拿出钱,放在床脚。医生说我们能来领她真是太好了,这里的大多数孩子都是孤儿。他们都是坐船来的,有的年龄太小,说不清哪个是自己母亲的尸体。他以为莱斯特是孩子的父亲。
“一会儿功夫,莱斯特已经带着她来到街上跑起来了。被单的白色,在他那深色的上衣和斗篷的映衬下格外耀眼。我在他身后跟着跑的时候,即便是在我这同类人的眼里,那块被单有时都像是没有人拿着一样飞行于黑夜中,像一件随风而动的飞行物,像一片直立的叶子,沿着一条通道疾驶着,乘风飞行。最后,当我们接近阿尔默广场的灯光时我才赶上了他。孩子扛在他的肩上,脸色苍白。但尽管她已枯竭得快要死掉了,两颊依然饱满得像李子一样。这时她睁开了眼睛,确切地说,是眼皮向后闪了一下,那弯曲的长睫毛之间透出一道白色。‘莱斯特,你在干什么?你要把她带到哪去?’我问道。可我心里其实很清楚,他在直奔旅馆,要把她带到我们的房间去。
“那两具尸体还和我们离开的时候一样,一具尸体很规矩地躺在棺材里,像是殡葬工整理过的一样;另一具还在桌旁的椅子上。莱斯特与它们擦身而过,就像没看到一样。我入迷地注视着这一切。所有的蜡烛都烧尽了,屋里只有月光和街上的灯光。我能看见他那冰冷闪光的轮廓,看着他把孩子放在枕头上。‘到这儿来,路易,你还没喝够,我知道你还没有。’他对我说着,语气那么平静、有力,一晚上都这样。他来拉我的手。他的手很暖,很有力。‘你看她,路易,她看上去多么饱满,多么甜美,好像死神也无法夺走她的鲜嫩。她的生命力十分强烈!他可以雕刻出她那小巧的双唇和圆鼓鼓的双手,却无法使她枯萎!你该还记得,当你看到她在那个房间里时是如何想要她的。’我表示反对,我不想杀她,我昨晚也没想过要杀她。然而我突然想起了两个矛盾的方面,于是被痛苦撕裂着:我想起了她那强有力的心跳,我曾那样地渴望它。那渴望是那样的强烈,以致我赶紧转过身背朝着床上的她。要不是莱斯特紧抓着我,我就跑出房间了;我同时又想起了她母亲的脸,想起他进屋时,我扔下孩子时那一刻的恐惧。不过,他现在没有嘲笑我,只是使我更糊涂了。‘你要她,路易。你知道吗,你一旦得到她,那么你想要谁都可以。你昨晚想要她,但是退却了,那就是为什么她没有死。’我感觉他说的话是对的,我又有了贴紧她、听她心跳时那份心醉神迷的感觉。‘她的生命力太强了……她的心脏不肯放弃,’我对他说。‘她那么强吗?’他笑了笑,把我拉到他跟前。‘杀了她吧,路易,我知道你要她。’我照他说的去做,走近床边,看着她。她的胸脯随着呼吸稍稍起伏着,一只小手缠在那长长的金黄色头发里。我难以忍受了,看着她,想让她不死,想要她;我越看,越能感受到她的肌肤,不由自主地将胳膊伸向她背后,把她托起来,抚摸着她柔软的脖子。柔软,柔软,这就是她,非常柔软。我试图说服自己,最好还是让她死——她会怎么样呢?——但这都是自欺欺人的念头。我要她!于是,我搂她过来,抱在怀里。她滚烫的脸颊贴着我的脸,头发披洒在我的手腕上,轻拂着我的眼皮,使我感受到孩子芬芳的香味和生命的搏动。尽管她病得很重,我依旧能感受到这些。这时她呻吟起来,在昏睡中动了动。我实在受不了了,我要在她醒来之前杀了她。我咬住她的喉咙。这时,我听到莱斯特奇怪地对我说:‘只要开个小口子,她的喉咙很细。’于是我照他说的做了。
“我不想再给你讲述一遍那种感觉,只说一点,我又像以前一样深深投入了。每次杀人都是这样,只是这次投入得更深。我不由得双膝跪下,半躺在床上,一直把她的血吸干。那颗心又在咚咚地跳着,不肯慢下来,不愿放弃。我继续吸着,我的本能在等待,等待心跳慢下来,那将意味着死亡。这时,莱斯特突然一把把我从她身上拽开。‘可她还没死,’我低语道。然而一切到此为止了,黑暗中房间里的家具清晰可辨。我呆呆地坐在那儿,盯着她,无力动弹,头靠在床头上,手重重地压着天鹅绒床单。莱斯特抱过她,对她说着话,还喊着一个名字。‘克劳迪娅,听我说,醒醒,克劳迪娅。’他的声音很轻柔。他把她从卧室抱到了客厅,我几乎听不清他说的话了。‘你病了,听见我的话了吗?你要按我说的去做才会好起来。’他停下不说了。这一刻我醒悟过来,意识到了他在干什么。他把自己的手腕切开,递给她,她便喝起来。‘对了,亲爱的,多喝点,’他对她说道,‘喝了就会好起来。’
“‘该死的!’我大喊一声。他睁着发怒的眼睛对我嘘了一声。他坐在沙发上,而她紧紧地趴在他的手腕上。我看到她那白白的手紧紧抓住他的袖子,他的胸脯一鼓一鼓地喘着气,脸扭曲的样子是我以前从没见过的。然后他发出一声呻吟,又轻声对她说,让她接着喝。当我从门口向他面前挪动时,他又生气地看了我一眼,好像在说:‘我要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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