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其凉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林子律
苏锦反驳道:“我去洞庭又不是为了看荷花。”
唐青崖道:“晓得,你要去查黑雀的事,我陪你。”
苏锦破天荒地抢白道:“你担心我,要和我一起去吗?”
这话实在很苏锦,既不矫揉造作,又不至于像撒娇。唐青崖笑出声来,眉眼弯弯,极其薄凉的唇角愉快地扬起,是个真心实意的高兴表情。
他故意道:“这么高兴,莫不是吃了我的又睡了我的,现在觉得离不了我了?”
苏锦耳朵通红,却还迎着他玩味目光不避不让:“总之你答应了。”
北风其凉 北风其凉_分节阅读_15
这人脑筋像是转不过来,直来直往的。唐青崖逗他一会儿觉得好玩,但时间太久生怕这小子生气,连忙见好就,从善如流地接受了他的邀请。
二人磨磨蹭蹭地把早点吃完,唐青崖又托小二去宣城有名的糕点铺买了些干粮。待到日上三竿,这才从望江楼出来。
望江楼对面有个茶肆,唐青崖还在里头结账,苏锦便往那茶肆前的大槐树阴影下抱剑一立,不声不响地化为了一根木桩,安静地等那人出来。
茶肆比起望江楼,门槛要大大的低了,故而许多前来宣城的脚夫走贩,侠客商贾都乐意在此喝一碗茶歇歇脚。此间人声鼎沸,槐树又遮去了正午阳光,着实是个好地方。人多口杂的地方,不了有各类传言四处纷飞。
“昨夜就在这宣城,那烽烟渡的季老六被人杀了!”
“哈,报应!季老六平日仗着与烽烟渡左护法那点隔了八辈子的裙带嚣张得很,这位兄台可知他如何遭了报应?”
“他本要前往桃花坞参加黑雀老母的寿辰,中途临时改道,听说得了《凌霄剑谱》的消息,一路追寻过去,剑谱没拿到,结果却是死了,被人一剑刺穿了!”
“凌霄剑谱……烽烟渡与阳明峰还有恩怨?”
“当下谁人不想得到这天下第一的剑谱,否则怎会丧心病狂的上门去抢?哎,要我说啊,这剑谱传得神乎其神,说不定没了谢凌,也就废纸一张呢……”
“不过季老六武功怎么也不算差,这宣城如今竟有这等高手,一剑透胸而出……此等功力,绝非等闲之辈。”
“说不好是齐家的……”
绝非等闲之辈的苏锦竭力保持着与世无争的冷漠表情,头也不抬地盯着自己脚尖,仿佛下一秒就要靠在此处打个盹儿。
唐青崖总算出来,他提着包袱往肩上一甩。一会儿不见的功夫,那身长衫被他自行扎短了,适宜长途跋涉。他朝苏锦使了个眼色,由于此人长得过于招摇撞骗,这一个眼色硬是有了种桃花媚眼的感觉。
而苏锦并未有任何震动,打了个哈欠,眼里水光涟涟地朝他走去。
他抬手揉了揉,却揉出了更多疲倦而生的眼泪,弄得眼角红红的,嘴角也不自觉地下撇,踉跄着向唐青崖走过几步的样子,蓦然让对方有了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此前他觉得自己从未见过苏锦,但这个快要根深蒂固的念头,须臾间便因一个细微的动作被推翻了。
唐青崖想,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他?这哭包样子实在绝无仅有。
自宣城改走了陆路,唐门在此处有个不大不小的铺子,平时经商。唐青崖带着苏锦进去,一亮腰牌,那白胖的掌柜立刻给他备好了盘缠和好马。
此处距离洞庭还非常远,足足花了半月有余,二人才抵达岳阳。
苏锦倏忽忆起秦无端所说,问唐青崖道:“此处是不是离丐帮总舵非常近?”
唐青崖点了点头,平素总是喋喋不休要充当个知识渊博的学究,今天却罕见的闭了嘴。不一会儿,耐不住寂寞道:“你要去丐帮?”
“师父此前和丐帮帮主有交集,我去拜访一下。”
听闻此言,唐青崖表情扭曲了片刻:“既然如此,我便舍命陪君子了。”
丐帮乃天下第一大帮,鼎鼎大名如雷贯耳,此前总舵坐落于太原,而后因改朝换代的战乱迁至岳阳一带,与桃花坞隔水相望。丐帮人数众多,遍布天下,即便比前几代的辉煌已经没落了,仍然享有一席之地。
岳阳城内提到丐帮总舵,立时连商贩皆知,热情地为他二人指路。
苏锦以为这会是个异常朴素接地气的所在,当他站在一个别致庭院外面,角门上垂下一枝绿萝,他有些疑惑地转向唐青崖:“真是此处?”
唐青崖目光若有所指地落在旁边的木牌上——那木牌伫立在此处,显得非常突兀。待到看清了上面的字,苏锦忍了又忍,嘴角抽搐不停。
对方叹了口气,认命道:“你想笑就笑吧。”
只见木牌上端端正正地写着:“唐青崖与狗不得入内”。
苏锦揩干净眼角笑出的泪花,问他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就说来话长了……”唐青崖毫不以为意地踹开那木牌,这岳阳总舵门户大开,喜迎八方来客,他抬腿便走进去,扬声道:
“随云姐姐!我来找你玩了!”
他尾音几乎带出了一条小波浪,让苏锦小臂上迅速地起了一片鸡皮疙瘩,而方才传入里间,即刻蹿出一条残影。来人手中挥舞一根青竹短棒,不由分说朝着唐青崖面门杀了过去,与此同时,苏锦听到一声轻咤:
“小兔崽子还敢来!姑奶奶不打断你的腿就不姓燕!”
两人颤抖于一处,那女子身法灵动,一条短棒挥舞得虎虎生风,而唐青崖仗着轻功好,拒绝正面交锋,不慌不忙地同她绕起了弯子。
短棒在那女子手下时而如同细藤缠绕,时而又化作一道碧影,招招皆往面门、后背等要害之处点去,凶险万分被唐青崖一一躲过。一时间胜负难分,但苏锦发现唐青崖脚下明显虚浮,显然并不如看上去那么游刃有余。
那破绽同样逃不过对手的眼睛,女子的青竹短棒斜刺里杀出,横过胸前向唐青崖后颈而去,口中道:“着!”
苏锦暗道,“糟了!”
唐青崖气力不支步子本就不如此前灵动,被她这棒打得方寸大乱,趁他刚躲过重心不稳,那女子趁胜追击,竟是直接抓住他的腰带,将人干净利落地掀翻在地!
她捋了一把额前垂下的长发,叉腰道:“兔崽子,还你姑奶奶酒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仔细一想 似乎是第一个女性角色呢==
☆、第十二章
岳阳总舵中门人自堂屋内鱼贯而出,标准的叫花子打扮,可却并未再次大打出手,将唐青崖围在中间,你一言我一句地调侃起来。
“青崖,上门怎么好两手空空的,也不给兄弟们带点酒来?”
“就是啊青崖哥,上回那酒可真好!”
“这次呆几天?我小妹还想让你带她去采菱角呢!”
分明是很熟悉,但方才那女子又仿佛恨极了他。苏锦目瞪口呆,看不太懂此间恩怨,觉得果真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位高个男子,双手抱在胸前,笑眯眯地同苏锦解释道:“小兄弟,方才她那一招,叫做按狗低头。”
唐青崖躺在地上束手就擒:“行风兄,你何时也学会落井下石了?”
他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又道:“好姐姐,你打也打过气也出过,可别再瞪我了——来,阿锦,介绍一下,这位脾气很臭的美貌姐姐便是现任的丐帮帮主,姓燕名随云,那位是她的亲哥哥,燕行风。”
燕行风观之可亲,伸手与苏锦握了,坦然道:“幸会。”
苏锦报了名姓,却隐藏了出身。他在外始终保持了一份警惕,简直快到草木皆兵的地步。好在燕行风并未与他计较,眉梢一挑看向了唐青崖。
他笑得促狭,不怀好意地冲苏锦抬了抬下巴,对唐青崖道:“小相好儿?”
唐青崖揉着手腕道:“哪能呢,路上认识的一个小兄弟,和‘那边’的大当家有点余账要算,我便带他过这里了。他说你们知道他师父。”
苏锦忙道:“其实也不是……”
那厢却是燕随云开口:“小弟弟打哪边来的?说与姐姐听听,你师父是谁啊?”
她生得一双丹凤眼,柳叶眉,左臂纹一枝艳丽的桃杏,腰间挂一个酒葫芦,背后别着青竹短棒,是副好相与的江湖大姐样。
苏锦见她对自己不像对唐青崖那般,便道:“我师父……是谢凌。”
此言一出,四周皆是倒吸冷气的声音。接着那些帮众立时鸟兽状散了,余下燕家兄妹与唐青崖,苏锦环顾一圈,不明就里道:“怎么了?”
燕随云单手带过他的肩膀,将他往里间引,边走边道:“说来话长。帮众皆知阳明洞天覆灭,怕你上门是讨个公道……苏锦是么,此事我对不住你师父。”
说话间进到内屋,燕行风旋即掩上了门,沉默立于一旁。
燕随云给他倒了杯茶水:“大家都是叫花子,喝的吃的比不得那小兔崽子带你享受,你且将就一下。”
苏锦握着茶盏,问道:“燕帮主,您与我师父熟识?”
燕随云道:“谢凌前辈于我有再造之恩,我兄妹两个的命都是他给的。”
室内一片沉默,见燕随云始终没能开口,站在一旁的燕行风接过话:“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我和妹子不过总角之年……”
北风其凉 北风其凉_分节阅读_16
燕随云与燕行风本是汴州人士,家中父母一为织妇一为普通农夫,二人少时居于汴州城郊外,日子虽然清贫,却十分美满。
二十年前,中原一带黄河大水,之后爆发了一场瘟疫,燕家兄妹便是在那时失去了父母。而燕随云更是感染疫病,几乎到了垂死边缘。彼时哀鸿遍野,目之所及尽是白骨与腐烂的尸身。
而谢凌正好游历到黄河一带,从汴州城外救下了这两兄妹,带到医馆救治。
多亏救治及时,燕随云得以保全一条性命。两兄妹旋即便要报恩,谢凌看出二人是练武的料子,埋没乡野甚是可惜,可自身已不再徒,就近将两兄妹带到了丐帮的洛阳分舵,托付给驻扎于此的长老。
之后每逢谢凌出来游历,皆会看望两兄妹。
丐帮中的岁月比起在家固然要难过些,但能从瘟疫中脱身,而后也随着长老一路南迁到洛阳,传了武艺傍身,仗义执言行走江湖,似乎亦别有滋味。
燕随云被丐帮帮主看中,为入室弟子,而燕行风也是同辈弟子中的佼佼者。
弹指一挥间,二人忆起当年,不了唏嘘不已。
“谢前辈虽非我兄妹二人名义上的师父,但他对我们的恩情却是比师父还要重。”燕行风最后道。
燕随云接话道:“当年谢前辈为了让我活下去,不断替我运功疗伤,否则药石无效,死是迟早的事。后来他教了我一些口诀,说于身体恢复大有裨益,我练的时日不多,即便后来帮主传了别的功夫,却仍觉得,的确是很好的心法。”
苏锦瞥了唐青崖一眼,对方正事不关己地玩着两个茶杯。
燕随云见他不语,继续道:“我不知那心法是何物,谢前辈也并未传授完整,年岁已久,也记不太清具体口诀内容。这心法只有我练过,大哥后来才知情。但我功夫好,与它应该脱不开干系。”
苏锦道:“师父没对我提起过,但决计不是凌霄诀。”
燕随云低头喝了一口茶,沉声道:“谢前辈不计回报,我们二人却实在是……良心不安。此前听闻大批武林中人杀上会稽山,彼时帮中事务缠身,没能前往解围。”
苏锦宽慰道:“那是劫数,与燕帮主无关。”
燕随云却是笑了,道:“我亦不知他了个徒弟……既然如此,你是恩人的徒弟,以后你的事就是我们兄妹的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她这话铿锵有力,苏锦却受不得,站起揖礼道:“承蒙燕帮主一片好意,我却并不是上门来让您赔人情之类,只是实在对师父的往事好奇,故而前来叨扰。您现在这样说,我反倒觉得受之有愧了。”
燕随云豪迈地一拍他的肩膀,把人从行礼的姿势拉回直立,爽快道:“你虽这么说,我却一定要报恩的。不叫你恩人,认你做弟弟,总行了吧?”
听着却没任何不妥,苏锦心道,“她练的心法一定也是步步生莲其中一节,师父果然从未修行过《凌霄诀》,我并未因此怪他欺我瞒我,如若步步生莲当真是邪功,他当年又何必祸害一个得了疫病的小姑娘?”
竟是自己把自己劝服了,苏锦一抬眼,燕随云还笑眯眯地看向他。从未被女子如此注视过,苏锦别过眼道:“是。”
燕随云道:“快,喊我一声姐姐来听!”
苏锦仿佛上下嘴唇粘在了一起,无论如何张不开。见状,旁边□□一个声音:“随云姐姐,我可对你亲切的很,怎么你放着我不喜欢,去偏爱这么个话都说不清的小孩子?”
燕随云作势要打他:“我见了恩人的弟子,心中欢喜得很。唐青崖,你再胡说八道,待会儿便把你打出去!”
唐青崖搂过苏锦的肩:“你别老占人便宜!”
燕随云笑道:“是么,阿锦多大了?”
唐青崖抢白道:“过了秋天才二十,他自己跟我说的。随云姐姐别吃嫩草。”
被诋毁了的燕随云懒得同他废话,径直抽出了那青竹短棒,唐青崖见之色变,手忙脚乱地往外跑。燕随云旋即追了出去,两人又在院子里动起手来。
苏锦这才发现,唐青崖并非没有兵刃,他腰间常年别着的一把折扇,平时从未拿出来用过,此刻抽出展开挡下短棒的迎面一击,竟是铁制成。他身形不似那些练武广场上一招一式数十年修为的名门正派,又灵活又敏捷,招数也诡异,每一个动作都颇有些你死我活的味道,与方才被一招“按狗低头”解决相比,竟然进步神速。
他不自觉地喃喃:“还以为他功夫不好……”
燕行风突然道:“青崖兄弟的身手我曾领教过,唐门中人但凡能独自出来闯荡的,又怎会是等闲之辈。”
苏锦回首看燕行风,对方始终笑面相向,他便道:“他好似与你们很熟。”
燕行风闻言却是笑得更开了:“不打不相识吧,青崖兄弟有次得罪了我妹子,两个人打了三天三夜难分胜负,最后他气力不支,往地上一坐说不打了。把他抓了回去,只一夜功夫,这人连开四道锁跑了。后来陆续遇到几次,反倒惺惺相惜。”
苏锦笑道:“那他方才被燕姐姐掀在地上。”
燕行风道:“他两个月前来岳阳,偷了我妹子藏在桂花树下的几坛子佳酿,自己喝了一坛,余下的分给了帮众。我这妹子嗜酒如命,当即恨得牙痒痒——不过不是什么大事,打几次便出了气。”
“我很羡慕他。”苏锦突兀道,“想去哪里就去,想做什么就做。好似对他而言,天大的恩怨都不过一昼一夜就能抵消。”
却是换了燕行风宽慰他:“你不是青崖,又不知他经历的苦处。如今阳明断了血脉,你的心情我能感同身受,此次前往桃花坞,大约为了找黑雀报仇?”
苏锦道:“我想知道真相。”
燕行风颔首道:“好,如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和妹子定会全力以赴。”
他的朋友不多,此时这话如同一股暖流,苏锦道:“谢谢你燕大哥。”
二人交谈之时,唐青崖同燕随云已你来我往了数百回合。只见唐青崖又一次以铁面扇格挡住燕随云一击,大喊道:“不打了,我累了!”
燕随云见好就,向后退了几步,撑在院中一棵树上,傲然道:“再打下去败得更惨,兔崽子你认输吧!”
唐青崖道:“知道了,中秋回内府,再给你带蜀中佳酿竹叶青。”
燕随云得寸进尺道:“起码九坛!”
唐青崖惊道:“好姐姐,你这也太不讲道理了,我不过拿了你四坛酒,你让我多赔一倍!哪有这样好的事!不行,等价交换最多四坛。”
燕随云讨价还价:“那六坛,六六大顺。四这数不吉利,就这么说定了,中秋之后等你。你若不来,当心我——”
见她又抬起了短棒,唐青崖慌忙摆手:“领教过你那打狗棒的厉害了,我认怂。”
这一来二去,显然也累。唐青崖把那扇子一,别回腰间,往苏锦走去,他仿佛认定了苏锦才是此间最偏袒他的人,告状道:“你看他们都欺负我,要不是你我才懒得过来。一群没良心的……今晚是睡后院还是睡客栈去?”
燕随云阴恻恻道:“你自己锦衣玉食的,我这刚认的小兄弟跟着你岂不学坏了?”
苏锦笑了,他本就比在座三位小得多,如今一笑终于显出了几分与年纪相符的未褪稚气:“不打紧,一路上都跟着他,也并未太过奢华。”
唐青崖立时顺杆往上爬,搂着苏锦脖子的手一,将人拐带到自己这边:“不爱住你们这地方,上次睡到半夜蹿出来一只老鼠吓死我了。走阿锦,咱们去岳阳城中找个有美酒美食客栈,今夜好生歇息。”
他拉着苏锦往外走,原本没用力气,若是换个人来,以苏锦的修为当不至于被轻易抓去。一路走,唐青崖一路悠哉道:“这次你可赚大发了,认了个武功高强的姐姐,日后就算身边无人,也能得个依靠——”
苏锦突然道:“你要去哪里?”
他心思敏感得很,唐青崖不会平白无故跟他说这类话。可他们分明萍水相逢,纵使朝夕相处了半月有余,仍旧不能算作挚友,苏锦心中把前尘与当下算过一遭,将唐青崖看得十分重要,可对方是否如此尚未可知。
唐青崖嘴角轻轻扬起:“你我不是一路人,不必强求。”
他想问如何不是一路人,又自觉能明白原因,于是不言不语,只盯着前方道路,装得十分镇定。
两厢缄默的时候,反倒让苏锦想起了少时被唐青崖从栖霞山带去会稽的那三天。他反复在梦中找回的这段记忆,唐青崖让他骑在马上,自己牵着走,他一哭,唐青崖便让他大逆不道地趴在自己背上,一路走得跌跌撞撞、磕磕碰碰。
他完全不会哄孩子,哭了便冷漠地翻个白眼,双手抄起站在一边等苏锦哭累睡着,继续背在背上前行——说来实在难为他。
想到此处,苏锦心念一动,几乎便想告诉他,“我是你十二年前救的人。”
这念头刚刚蹿出来,唐青崖回首看向他,认真道:“你为何不问了?我以为你的性子会继续问,我们怎么不是一路人。”
苏锦道:“很难懂么,你以为自己是刺客,而又觉得我迂腐,正邪分明,是断不肯与手上沾满人命的刺客为伍的——故而不在我面前亮身手,不告诉我你其实有兵刃。说什么攻玉堂,难道你如今不会去杀人吗?”
唐青崖眨眨眼,笑容敛,站在夜灯初起的岳阳城内,他被昏黄烛光照亮了半边脸,另一边却笼在阴霾中,只有眼睛亮得恍若天边星辰。
苏锦道:“我说错了?你在想什么?”
唐青崖不笑的时候看上去分外严肃,道:“我在想,你这小子倒也不蠢。哦对了,其实你今天是不是想问,燕随云被你师父传的心法,是不是叫步步生莲?”
☆、第十三章
北风其凉 北风其凉_分节阅读_17
从他口中说出“步步生莲”,苏锦却感到情理之中。
唐青崖此人仿佛对江湖中各大势力了如指掌、各门武学无一不知,他能晓得步步生莲,一点也不奇怪。
苏锦颔首道:“是,我师父并未修行过《凌霄诀》。他拜入阳明之后,先了一个弟子,而后那人叛出了师门,据说是与他在剑法上起了分歧。而后得他指导的,其一是掌门师叔,其二便是燕姐姐和我。自小我练的心法就为步步生莲,掌门师叔虽然不知,但以他的修为,应该只跟随师父学了剑法。”
唐青崖接着道:“你见燕随云内力深厚,身法矫健,又听闻她少时得过疫病,承蒙谢凌运功救助,传了心法,便怀疑谢凌有意给她步步生莲。”
苏锦道:“不仅如此。”
唐青崖奇道:“嗯?这话怎么说?”
苏锦道:“我若是师父,要救助一个孤女易如反掌,何苦非要在运功替她疗伤后,故意说出几句口诀,告诉她‘可强身健体’。他要有意为之,定会倾囊相授。之所以只教了燕姐姐几句,只有一个可能,便是他后悔了——”
他还要继续滔滔不绝地说下去,唐青崖却倏忽伸手打断他,把人一拽,闪进旁边的一条巷子中,快如闪电地捂住了苏锦的嘴。
苏锦:“唔唔唔。”
唐青崖靠在他耳边低声道:“闭嘴,有人来了。”
苏锦连忙屏息凝神,听他话听得无比乖顺。
方才二人那番言语声音虽小,却正儿八经在大街上提及,旁的人若是留个心眼,立刻便被听去了。苏锦被唐青崖拉走不过片刻,他们呆过的地方走过去几个人。
从他的位置可以看到那些人的打扮,小巷中黑暗又狭窄,很难引起注意。
领头的是个貌美女子,衣翩翩,发髻上斜插一枝桃花簪,腰间别着娥眉刺。其余的三男三女皆佩剑,离小巷尚且有段距离,走过时一阵香风却直直扑了面。
苏锦睁大眼,满腹疑问说不出口,他正要对唐青崖挤眉弄眼地表示一番,对方的表情却是他前所未见的凝重。
唐青崖此人,习惯性地嬉皮笑脸,路遇貌美女子多是要去搭个讪的,像这般如临大敌之状,实在是可遇不可求。
好在那些人很快过去,唐青崖松开苏锦,他立刻问道:“那是什么人?”
唐青崖翻了个白眼:“你要死磕的对头。”
苏锦想了想,试探问道:“桃花坞的?”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