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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悦君兮[古风]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程小鹤
云灵子不料他行如此大礼,却也未出手扶他起来,只道:“将军不必行如此大礼,贫道愧不敢当。”
还是玄元子忙将宁行之扶起身来,宁行之掸去膝上的尘土,道:“我等出来,不敢让王爷久等,若是道长答应同去,那就事不宜迟。”
玄元子点点头,道:“待我安排好观中事宜,明日一早随将军启程。”
当晚宁行之在观里歇下,一闭上眼睛全是当天发生的事,在梦中又与云灵子打了一架,梦到最后不知怎么的两人都掉进了水里。宁行之一个激灵,清醒过来。醒来之后再也无法入睡,看看天色,应是才过五更。他随意披衣起身,推门而出。山中早晨清冷,微有寒意。
不知不觉,走到昨日云灵子所立的崖边,眺望着破晓前的夜空。
宁行之虽是武将,却也习过诗书,此时在山中,莫名的想起一句: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宁行之无人可思,于是他想到这句诗的时候随即想到了李言宜和白未秋。他不太能理解一个人为什么会对一个人迷恋到那样的程度,那种迷恋却又心甘情愿,无法避,就像花朵遇到春天不得不开,叶子遇到秋天不得不落。
所谓道法自然,也就是这个缘由吧。他胡思乱想一阵,见天色渐亮,便回到观中。
众人用过早点,便启程下山。
云州王府。
宁行之领着两位道长一路分花拂柳,到得李言宜所在,李言宜听得禀告,出门相迎。
见礼完毕,李言宜将两人请入屋内,说明了情况。
玄元子与云灵子听完,对视一眼,玄元子道:“宁将军来道观之时已大致将情况描述过,现在王爷这么说,听来确是中了蛊,此蛊名为如愿,所中之人会梦见自己内心最期望发生的事,在梦中没有忧愁,没有遗憾,无比圆满。他沉溺于梦中,将梦中发生的一切都当成真实发生的。所以外力无法干扰,无法唤醒,唯一的方法只以己身神识入他灵台,借机唤醒他的神识。”
“正是如此,方往青阳观中寻来道长相助。”
云灵子道:“王爷可否让贫道见见那位郎君。”
李言宜点点头:“二位道长请随我来。”
李言宜不愿有人打扰白未秋,故将他安排在一处独立的轩室内,轩室前临碧水,后面种着几杆翠竹,十分幽静。
帘幕撩开,“咦?”玄元子看清白未秋的面容时,不由吃了一惊。
“道长何故惊讶?”
玄元子摇摇头:“王爷莫怪我直言,此人乃国之栋梁,本该位极人臣,权倾天下,可惜,可惜……”
云灵子颇有些不以为然:“命虽注定,但运势不同,他本该有此劫,便是如此了。不必排他八字命盘,单看面相便可得知。”他转头向李言宜道:“他中的这蛊,应是宫中来的吧?”
李言宜并不隐瞒,一派坦然:“正如道长所言。”
云灵子从身上的墨蓝色布兜中翻出一只灰布包裹,揭开之后,是一只样式古朴的三足青铜小鼎,小鼎周身刻着太极图案,瞧起来并不出奇。云灵子一边摆弄一边问道:“贫道只问一句,王爷可是铁了心要唤醒这郎君?”
“没错。”
“眼下只有一个法子,借助太乙原真鼎凝聚神识,入他灵台,寻着他一点灵光不灭,唤醒他的神识,蛊自解除。王爷需找一个人入其梦,由我护法。”
“我入。”
玄元子闻言劝道:“此法十分凶险,凝聚神识得入纯灵之境,十分伤神,且只能维持十二个时辰,若是时辰已到,没有唤醒他,两人都是神魂俱散,王爷三思。”
李言宜思忖片刻,点点头:“既如此,容我出去交待一番。”说完他起身出门唤过宁行之与府中管家几人,一番吩咐,宁行之面色激动,便要阻止。李言宜拍拍他的肩膀,道:“只是这么一说,情况未必太糟,你不必劝我,只要能让他醒来,若有千之一二的可能,我都要一试。”他负手而立,道:“三郎,你替我守住这里,此事非同小可,我醒来之前,都不许有人闯进来。”
“王爷……”宁行之欲言又止,但看李言宜神色坚决,忽而叹出一口气,轻声道:“宁三郎粉身碎骨,定保王爷平安。”
李言宜笑道:“如此甚好。”
回到道士面前,李言宜道:“诸事皆妥,劳烦道长施法。”
云灵子将小鼎放置在白未秋枕侧,示意李言宜躺上床去。云灵子又从兜里掏出一只铜质的小盒子,打开来,里面是几块香料一般的物事,他小心翼翼地捏下一块,放入鼎中。又道:“王爷莫忘了一事。”
“何事?”
云灵子面无表情:“世事无常,王爷入了纯灵之境,能见到什么,不是贫道所能预料。若此番稍有差池,王爷未能醒来,还望放我师侄二人出去,之后也不要来寻仇,烧了青阳观。”
李言宜失笑,随即道:“道长多虑了。道长愿意来此助我,实我之幸,若是不愿,亦不会强求,哪来烧观一说。”
云灵子转头横了玄元子一眼,玄元子正在低头布阵,装作没有看见。
☆、第章
房间中弥漫起一股奇异的香味,像水,又像夜色,无声无息,无孔不入。李言宜沉溺于其中,他睁大眼睛,只是漆黑一片。
无边无际的黑暗包裹了他,温柔而强大,他在此间沉浮,没有来路与归途,忘却时间与自己。
这样的浩渺,只会让人感到战栗。
人于此,仿佛蜉蝣于天地,沧海之一粟。
绝望的战栗。
他闭上眼睛,重新睁开的时候,眼前闪过一道极细的白光,凝成了一颗白色的光珠,白光逐渐扩大,成了一朵莲花的形状。他伸出手,莲花轻轻地落在他的掌中,花瓣透明,白光摇曳,缥缈而温柔。
三魂虚化,六魄归一。
云灵子的声音从泥丸宫直入脑海。
“这朵莲花便是你的命灯,你只有十二个时辰的时间唤醒他,时间一过,命灯便会熄灭,熄灭的后果就是神魂俱散。”
“我明白。”刚一出声,黑暗便如烟雾般散去,李言宜身处混沌的荒野中。
灰暗的天空,无人的旷野。
李言宜能感觉到的,依旧是绝望,白未秋的绝望。
他在荒野中行走了很久,看见流萤纷飞于野蔓,露水沾湿了他的衣摆。他路过一大片黑甜的水泽,芳草丛生,开出妖异的莲花。月光如线,自云端而下,远远望去,似有几人被笼罩在月光里。
明月凄风,荒烟迷离间,却有花枝酒盏,觥筹交错。走近一看,原是几个少年人在饮酒作诗。他们看不见月光外面的李言宜。但李言宜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其中的白未秋,他还是十多岁少年模样,就像李言宜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唇红齿白的少年,眼中的神采是后面的岁月里再也无法遇见的光芒。
几番回合,花枝落在了白未秋手中,白未秋吟唱道:“同袍未同泽,生短死日长。死日堪负骨,生时难相将。唯将剑头月,照君胆上霜。”





心悦君兮[古风] 心悦君兮[古风]_分节阅读_21
声音清越,并非沧桑,却自有一种睥睨出尘之气。便有一旁的少年笑道:“谁人得似白公子,千首诗轻万户侯。”
白未秋亦笑道:“子蒲莫取笑于我,开头你要联句,说是韵险,现下吟诗又来取笑我,不得不罚。”
众人听得此言,纷纷称是,白未秋取了个大杯,忙有人来将酒斟满,送到那位叫子蒲的少年面前。子蒲笑着喝了,问道:“还有什么罚我的法子没有?喝酒我可不怕。”众人一听都笑骂起来,其中一位珠冠锦衣的青年说话极有分量,他一开口,众人都不再喧哗,只听他道:“要罚也简单,此处风穿白杨,萤火飘忽,你去装一瓶来,以萤为火,倒还有趣。”说着吩咐了身后的随从,去取来了一只天青色透明的琉璃瓶来,递与他,道:“务必装满才是。”
子蒲离席去扑流萤,锦衣青年笑道:“子蒲装萤火虫可别遇到鬼火,顺势摸到一只狐狸尾巴。”
有人接口道:“殿下此言极是,此处树影森森,倒很有传奇笔记中的气氛,或许摸到了狐狸尾巴,转过来的却是一个美貌女子呢。”
“如此甚好,若真有个美貌的女子,正好随子蒲回家当夫人。”
白未秋眼珠一转,道:“等他回来,就命他做一首‘求萤访狐’别样有趣。”
锦衣青年望着他,眼中全是笑意,“带着众人来这种地方饮酒作诗,只有你这鬼灵想得到,求萤访狐便也成了良辰美景。子蒲一时无法回来,不如我来命题一首,有点俗,就叫‘良辰美景’,既是良辰美景,自然得有花有笑,又得加上此情此景,但不可鬼气森森。你来作,可好?”
白未秋歪头思索,旁人一见,便起哄道:“白郎君这会儿怕是才力已尽,若无好句子,也是要罚才是。”
白未秋没有答言,仰头微吟片刻,随即道:“有了。”接着随口吟道:“流光照水影溶溶,笑语低头回首风。柳共千花邀缱绻,烟波十里月朦胧。”
锦衣青年一听,不觉喝了一声,不由叹道:“天下的才情,快被未秋占去八分了。”
众人也纷纷称是,这时子蒲抱着一瓶的萤火虫回到席间,为防止流萤飞出,子蒲特意采了一朵莲花覆在瓶口。无数萤火虫在瓶中飞舞,淡绿色的荧光照着天青色的瓶壁,如梦如幻,
“好东西,了我好多神,前面树林间全是露水,沾了我一身。为采这朵莲花,差点掉进水里呢。”
李言宜见到那朵莲花,如梦初醒,低头看见自己掌中摇曳的缥缈白莲,再看那个锦衣青年,开始只觉得熟悉,还未想起到底是谁。现在一看,登时惊醒——那分明是当初的太子李乾元,李言宜忍不住往前几步,步入了那月光中,冲李乾元唤了一句:“太子哥哥。”
李乾元听得呼唤,抬头看他,众人也都纷纷望向突然出现的李言宜。李乾元与李言宜轮廓相似,一式的面目清朗,只是李言宜更坚毅,旁人一见便知这两人定是兄弟。李乾元面带疑惑,问:“你是?”
“我是言宜。”
李乾元闻言笑了,起身离席,走到李言宜面前,细细的打量了他。在李言宜的印象里,太子乾元高大英俊,是他面对着幽深而神秘的成长所憧憬的模样。他太久没有见过李乾元了,甚至不知道他站在已经长大的自己面前时,要稍微矮一点点。
“我一种感觉,你没有说谎,你确实是言宜,可是言宜现在明明才到我这里。”他比了一个及胸的动作。
“未秋。”他回头唤了一声,声音温柔:“或许真有传奇中的异事发生,我遇见了长大后的言宜。”他怕白未秋不知,特地解释:“就是我的七弟,前日才刚满十一岁生辰。”
“原来是七王爷,这是好事。”白未秋斟满一杯酒,也走到李言宜面前,“来此也是有缘,若是殿下同意,可否也能让长大后的七王爷入席呢?”
“这个自然。“他看着李言宜的眼睛,“也正好问问回来的言宜所经历的事,未来会是如何呢?”
李言宜不敢说起他所知晓的未来,看着太子的气度与往昔一致的高洁与典雅,只道:“言宜……很久没见到太子哥哥了,甚是想念,刻骨铭心。”
白未秋一听,将斟满的酒杯递给了李言宜,邀他入席:“王爷,请。”李言宜将酒杯接在掌中,怔怔的看着白未秋笑意盈盈的双眼:“我怕时间来不及。”白未秋不解道:“什么?”李言颤抖着开口:“未秋,醒来……”白未秋闻言脸色巨变,四周剧烈摇晃起来,萤火急速乱舞,远处的莲花焚烧,天旋地转,人物如烟消散。
只余李言宜一人在这混沌的天地间。
周遭的景物变化,风中带着草叶的清香。前方不再有沼泽和野蔓,而是绿色的原野,野花星星一般,开的到处都是。
小蜜蜂和小蝴蝶翻在花片叶间翻飞不止,阳光和煦。
这是春之暮野。
“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前方走来两位年龄不过十二三的少年,一个是白未秋,另一个是白未秋的三哥白清肃。白清肃与白未秋的年龄相差一岁,在京中亦有诗名,只不及白未秋而已。在白家宗室中与白未秋最为亲厚。
李言宜看到二人手中拿着一路采来的野花,头上也戴着花。一边诵着论语,一边打闹着走近了。
他们对望了一眼,看到对方头上胡乱戴着的野花,不由哈哈哈大笑。
“三哥,你得插上这朵红的。”白未秋忙不迭的将手中的一朵山茶插到白清肃的头上,一边嚷嚷,“这个娇艳!衬得我三哥貌美如花。”
白清肃不甘示弱,也将手中的一枝开满嫩黄色花朵的迎春枝条往白未秋头上插去:“这个俏皮,再适合阿夏不过!”
两人胡闹一阵,走到了溪边的草地,白未秋坐在草地上,看着白清肃弯腰掬起一捧清水,将手洗净。他往后一靠,大喇喇地躺在草地上,阳光洒在他年轻纯净的面容上,那微翘的唇角犹带着无忧无虑的快乐。
“今儿逃了一天学,不知明日夫子问起该当如何?”白清肃显得有些担忧。
“三哥不必为此忧愁,我自有妙计。”
白清肃也在他身边躺下,看着天空,笑道;“偷得浮生半日闲,也是不易,我不忧愁。”
“你那个朋友离这里还有多远?”
“喏——”白未秋微微抬身,指着远处的山岚,“就在那山里,大概还得走些时辰。”
“还要走那么久,那见到他,咱们就得慌着赶回去了呀,早知道就骑马了。”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骑马不就大煞风景了吗?再者说,咱们乘兴而往,兴尽而归,见不见又有什么关系呢?”
“怎么没关系?你老是说那人是一个真正的剑客,我很想见见啊!”
白未秋闻言忙拉白清肃起身:”既如此,那咱们就得快些赶路啦!”说完拉着白清肃就跑,白清肃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叫着:“阿夏,你慢些!可别捉弄我啦!”
☆、第章
李言宜在他们不远处,悄悄地跟着,行约数里,渐入山道。山泉琤琮,杂花生树。白未秋带着白清肃东折西拐,到得一处下临深涧的断崖上,断崖桃花盛开,落英缤纷,幽艳似锦。
桃花深处有处居所,庭前有白衣人正在舞剑。
“采三秀于山间,饮石泉于荫松柏。芷葺荷屋,百草实庭……”白清肃喃喃自语,“阿夏,这原来是真的。”
白衣人听得声音,停下动作,转过头来,白未秋跟他行了一礼,朗声道:“姚先生!”
被他称作姚先生的人,年纪不过三十许,但风姿神貌,举止潇洒,颇有遗侠之风。
“我道是谁,原来是白四郎。”姚先生疑惑地看着他身边的白清肃,“不知这位小郎君是?”
“这是我三哥。”
“哦,见过白三郎。”姚先生笑着行了一个江湖礼节,白清肃也连忙行礼,道:“三郎也见过先生。”
“两位小郎君不必多礼。”姚先生上前打开竹子编成的篱笆外门,为二人引路:“请进来吧。”
姚先生带两人于庭中的石桌前坐下,石桌上有一壶清酒,一束桃花。
白未秋望望天色,道了一句:“缺点月色。”
“天光云影亦是诗情。”白清肃插嘴,白未秋转头对他狡黠一笑:“且不论诗情,三哥,现在你可以把你背了一路的包袱拿出来了。”
“我差点忘了。”白清肃自背上取下包袱,疑问道:“阿夏,你让我背的到底是什么?神神秘秘的,分量还不轻。”
白未秋伸手取过包袱解开,拿出里面用泥纸封好的两只小酒坛,举起一坛道:“这是给姚先生带的礼物,我曾答应过他请他喝酒。”
姚先生闻言大笑:“我与白四郎萍水相逢,不想四郎言而有信,真的来此请我喝酒,实在有趣。”他的眼神很亮,“你就没想过,我是个骗子,连这个地方都是杜撰的呢?毕竟子虚山的桃花坞听起来并不像是真的。”
“先生的气度并非杜撰,何况,我看到了你的剑,剑绝会不骗人。”
“说的好!”姚先生扬手取过一坛酒,拍开泥封,仰头喝了一口。酒很烈,一入口仿佛镪水,要烧坏了舌头、牙花、嗓子。
“唔。”姚先生展袖擦去了唇边残酒,递给白未秋,道:“这是什么酒?一口下去满头烟霞烈火,白四郎也尝尝?”
白未秋笑着摇摇头:“此酒唤做滤绿,炽烈畅快,有侠气,是特为先生准备,未秋为自己备下的是这一种,他低头取过自己腰间的一只,葫芦口嵌着碧玉,外壳上镌刻着老子乘青牛的图案,样子致。




心悦君兮[古风] 心悦君兮[古风]_分节阅读_22
白未秋打开葫芦,也喝了一口。
姚先生嗅着酒味,眯眼道:“白四郎这一壶,是梨花白。”
白未秋赞道:“先生好厉害!”
白清肃看着自己面前的小酒坛,问道:“阿夏与先生都有了,那这一坛,当是我的了?”
“当然不会忘掉三哥,三哥辛苦背了一路,现在可以尝尝啦。”白未秋为白清肃揭开泥封,一时甜香扑鼻,白未秋道:“先生猜一猜,这一坛是何酒?”
姚先生笑着摇摇头:“你这鬼灵,竟然带了一坛桃子酒。”
“有桃花,自然要配桃子酒。”
“待到夏天,我这里的桃子成熟,都赠予四郎,酿成酒,来年春天,又可在这桃花树下饮酒了。”
“如此大礼,未秋先谢过先生。”白未秋闻言起身,行了一礼。
三人低头饮酒。
桃子酒甜香醇厚,美妙异常。
梨花白淡香,带着早春的清寒。
滤绿炽烈,不留余味,只有冲劲。
春日迟迟。
姚先生饮了足够的酒,开始舞剑。
白清肃吹奏起随身带来的埙。
桃花花瓣随风飘舞,夕阳斜照,月出东山。
——匣中一片月,光采照我多。
观此纷意气,提剑向重阿。
重阿葳蕤,朱岩绿萝。仰看春雪,俯听秋歌。
无舟可济渡大河,嗟余嗟余任蹉跎。
前瞻兮白水,回首兮沧波。我影怒我“归去呵!
君不见,李白穷愁恒殊调,长吉怕死徒奈何?
古来大多负气者,不似常人耐消磨。”
李言宜喃喃出声,诵着白未秋刚为此写下的诗章。
他们在桃花坞中待了一宿,饮酒作诗,舞剑吹埙,忘记人间何世,如梦之梦。李言宜似乎忘了他是来唤醒白未秋的。时空重新流转,他茫然下山,走进熹微的晨光。
晨光中有一条笔直的大道直通城门,李言宜随着几位赶早入城的货郎小贩一同走进了长安的城门。四方坊门也已打开,正中的朱雀大街笔直而宽敞。太阳渐渐升起来,睡梦中的城市正在醒来。
李言宜不由自主的走到了城东的一处极典雅的宅院门前。
阳光普照的天空,突然下起雨来,时断时续的,空气中充满湿润的水汽,让他的衣服与头发也变的潮湿。
李言宜伸手擦去额头的水渍,抬头看见虹光。
他走进庭院。
庭院深深。
“哈哈,浮绿,再高一点!再高一点!”女子的笑声甜如苹果,从不远处的秋千架上传来,李言宜没有上前,从花叶的缝隙间看过去,看到坐在秋千架上衣裙飘飞的女子。女子笑着,面容皎洁而清丽,让人不由想到新月或者初雪。在一旁推着秋千的是她的侍女浮绿,年纪轻轻却毛发皆白,皮肤更是白的透明,隐隐泛着血红,瞧来可怖。
浮绿推的快了些,她又不住叫道:“浮绿,慢一些,慢一些,太高了!。”
“哈哈。”浮绿继续推着,“羽娘一会儿嫌高,一会儿嫌矮,让浮绿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呢。”
“啊——你这坏丫头,太高了,我会摔下来的!”
正是闹得不可开交,另有侍女从一旁过来,俏生生的立在一旁,说道:“羽娘,白家四郎来了。”
浮绿一听,便停下了推着秋千的手,羽娘察觉,嗔道:“浮绿,干嘛又不推了?”
“白四郎来了,羽娘还要继续坐在秋千上吗?”
羽娘抱裙从秋千上跳下,轻轻戳了一记浮绿的额头,笑骂:“小蹄子,你这张嘴真是越来越利害了。”
浮绿唤人取来镜子,净水,胭脂,重新为羽娘挽过发髻,补了一回妆,才施施然的走出花园。
李言宜悄悄尾随,看见羽娘袅娜的背影,心里的悲哀胜过以往任何时候。
白未秋在竹林深处抚琴。
琴声戛然而止,他的手指按在弦上,琴弦微颤。他冲羽娘微笑:“我偶然得了一支古曲,想着你定然喜欢,便冒昧带来了,还借了你的琴。”
羽娘巧笑倩兮,美目嫣然:“古曲难得,不宜停息。我听得出来,这是商朝的古曲,你一定废了很大的力气,才将乐谱译出。”
“人间不闻此曲,已有千年了。”
“世间千年,难觅知音。”
白未秋点头,笑容捉狭:“那就由我为你弹奏这一曲,以谢知音。”
羽娘面色绯红,坐在一旁石凳上,轻声道:“四郎莫要取笑……”
白未秋不再言语,只低头弹琴。
琴声流淌,如穿梭在竹叶间的风,李言宜隔着纷飞的翠竹,遥遥望见碧蓝色的天空,大团的白云漂动的又轻又快。
在这里明明是感受不到时间的,李言宜却清晰的感觉到流逝的光阴,从他指尖,从他的唇角滑过,无法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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