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月色Ⅱ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蒟蒻蒟蒻
“什么祭祀?”
“苗地各个寨子都有自己祭祀的方式,有些地方是杀牛祭祖,有些则是祭鼓,或是祭树。他们祭祀的日子也各有不同,寻常小祭一年一次,若逢大祭,则是十几年,甚至二十几年一次。”他指着路上那些苗女,“你瞧她们穿着的是白鸟衣,那是大祭之日才会穿的服饰,可见今夜便是云水的大祭。”
他说完,又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道:“这神叨叨的地方,祭祀的多半是蛊神,只是不知以何物为祭品。”
萧素寒有些奇怪地看着他:“蝎子,你从前都在大漠呆着,为何对苗地的许多事知道得这样清楚?”
“听义父说的,”沙漠蝎子提起这位义父,不由有些闷声闷气,“他原先还未曾得到那页逐影刀谱时,只能在市井间随意混饭吃。那时有一帮雇主就是从苗地去往塞北,他们颇通毒蛊之术,十分神秘。义父跟他们混迹了一段时日,便听说了一些关于苗地风土,还有蛊毒等物的事。”
萧素寒点了点头,又重新看向树下,他看到刚刚走过去的那队苗女手中抱着长长的陶罐,不由“咦”了一声:“那是宴席上要喝的酒么?”他抽了抽鼻子,隐约闻到了些许酒香,“好像不是先前那种糯米酒。”
沙漠蝎子嗅觉敏锐,自然闻得更清楚:“这气味微腥微苦,酒中显然是泡了蛇胆,而且不是寻常蛇胆,是雄蝰蛇王的胆,极其珍贵难得。这蛇胆性凉,用来泡酒可祛肝火,夏日饮来十分滋补,看来这苗王还是个懂养生的人。”
萧素寒听他竟扯到“养生”上头,不由嗤笑了一声,倒有点想品尝品尝这极珍贵的蛇胆酒的滋味。
沙漠蝎子却又忽然神秘兮兮地凑过头来:“说来,你可曾见过边少侠饮酒?”
萧素寒想了一想,这才发觉自认识边旭以来,似乎从未见他喝过酒,就连这一路上苗民们款待时献上的糯米酒他也没有碰过,不由摇了摇头:“还真没有,你怎么问起这个?”
“我只是觉得,他这人体质古怪,不受任何药性,连瘴毒都不怕,不知喝起酒来会不会千杯不醉。”沙漠蝎子说到这,狡猾一笑,“咱们不如趁今夜,灌他几杯,看看他酒量如何。”
萧素寒微微一怔,随即便摇头道:“不好。”
“怎么,”沙漠蝎子瞅着他,“少庄主竟还怕他?”
他这是故意激将,萧素寒却不上当,只向他道:“你知不知道他武功大成,内力也进了许多。”
“那又如何?”
“现在一点细微动静都逃不过他耳朵,”萧素寒说到这,有些同情地看向蝎子,“他就在后面的屋子里,我们的对话他可全都能听见。”
银色灯盏在入夜之后被陆续点亮,灯火绵延开来,火光银白灼目,将整个云水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若是寻常人或许不识得此物,而萧素寒却是再熟悉不过。这灯盏里不是寻常灯油,而是鲸油,这是取深海中巨鲸的脑油熬制而成,十分难得而又珍贵。他萧家祠堂前供奉的长明灯中灌的便是这鲸油,只是不知这远离大海的苗岭深处为何会有这珍贵油脂,况且储量巨大,竟可供成千上百盏油灯所用。
他正在疑惑,却听银铃声阵阵,几名容貌清丽的苗女正从远处走来。她们并未穿白鸟衣,而是洁净的白纱裙,脚腕上的银铃叮铃作响。萧素寒略向她们看了一眼,忽然察觉队伍尾端那少女竟是瑶瑶,瑶瑶显然也看见了他,她目光只在萧素寒脸上停留了片刻,随即便垂下了眼睛。
她们一直走到前方的水潭边,少女们纷纷脱去了衣裙,走入潭水洗浴。瑶瑶刚解开衣带,忽然背后一麻,竟是被点住了穴道,她被人悄无声息地从后面挟起,转眼间便被带到一处僻静的角落里。
萧素寒放下了她,转到正面,这才发现这姑娘衣襟大开,露出软玉般的肌肤,不由脸上一红,将外袍脱下,丢到她身上,却并没有解开她的穴道。他闷闷地道:“我有话问你。”
瑶瑶似乎十分不解,睁着一双大眼睛看向他,目光中充满了疑惑。
“你不用装傻,”萧素寒口气不好地道,“我知道你听得懂官话。”
瑶瑶微微显出诧异,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萧素寒。
“你根本不是初次来到云水,”萧素寒垂下眼睛,“你从很早之前就是苗王的人,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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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瑶神色一滞,她这个反应显然是听懂了萧素寒的话,她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便不再伪装,只笑了笑,用略显生涩的官话答道:“为什么这么说?”
萧素寒目光向下,看着她的脚腕:“因为这串银铃。”他也是前些时候察觉到这银铃有摄魂之效,明白了云水的女子们所佩戴的脚铃跟别处不同,但还未曾疑心到瑶瑶身上。直到方才,瑶瑶从他身边走过,他才忽然想起,那夜在央卡的屋子里,便听见外面银铃声响,从那时起,瑶瑶便戴着这串脚铃。
他说完,又抬起脸,压抑着怒气问道:“我只是不明白,央卡为何说你是他的孙女,难道你对他施了什么迷惑人心的秘术不成?”
瑶瑶忽然笑了,她长得一派天真,这笑容却显得阴冷:“他本就是我的爷爷。”
萧素寒心中微有些动摇,他看着瑶瑶:“那夜吹奏木叶,引来蛊虫对央卡下了万蛊穿心的人是谁?”
瑶瑶笑得更加开怀:“原来你还不知道,那个人当然是我。”
萧素寒终于变了脸色:“你……为何要对自己的爷爷下这样的狠手?”
瑶瑶满不在乎地道:“他自己犯了教规,本就该受此刑,又能怪谁?”
萧素寒登时明白过来,他惊道:“你们果然是食蛊教的人,那苗王就是现今的教主么?”他一时明白,一时又觉得糊涂,“你一路把我们引到这里,难道是为了防我们对付食蛊教?可那时在巫州初遇,你送伞之时,我们根本还未知晓食蛊教复立之事,你为何盯上我们?”
瑶瑶似乎觉得好笑:“谁盯上你了,那伞可不是送给你的。”
“是边旭?”萧素寒一步上前,口气危险地问道,“你们要对他做什么?”
瑶瑶没有立刻回答,而萧素寒心急如焚之下已拔出佩剑,直指少女颈项:“老实告诉我,你和你们那苗王的意图究竟是什么,倘若他有任何差池,我绝不会放过你们。”
少女的脖颈十分细嫩,他的剑锋却是锋利异常,此刻情绪激动,已把那细嫩的肌肤割破了,一点刺目的红色慢慢渗了出来。萧素寒不自觉将剑了半寸,他还无法轻易杀掉这个和妹妹差不多年纪的少女,却还是竭力做出凶恶的样子,狠狠盯着她。
瑶瑶却并不惧怕,她笑了笑:“告诉你又怎么样呢,你现在才察觉,已经太迟了。”
萧素寒一惊,他恍惚看到少女的眼睛里倒映出一个飞扑而来的黑影,还未来得及转身,便听一声闷响,他已重重地栽了下去。
☆、第十九章
被火光照亮的青石板路盘旋向上,过了藤梯,便到了最高大的那棵巨木下。树木间的火把都已熄灭,只有树下的空地上,燃起了一堆巨大的篝火。穿着白鸟衣的少女们围着篝火翩翩起舞,白纱裙的少女们则是轮番送上了宴席上的菜肴和美酒。
“这里都是女人,”沙漠蝎子抱着手,悄声向南宫翼道,“而且没有一个是老妇。”
南宫翼显然不觉奇怪,他没所谓地道:“这苗王在此地出现不过十年,最早来投奔他的少女到现在也不过二十多岁,还没来得及老呢。”
蝎子摸着下巴,微微叹气:“十年时间,这么多女人,这苗王竟连个子嗣也没生出来,你不觉得古怪吗?”
他说话时,一个少女正蹲下身来,向他面前的杯盏里倒酒。那酒液墨绿,正是沁了蝰蛇王的胆汁,入口浓郁清苦,到喉咙里才开始作烧,像是吞了一团火下去。
“蝎子,你向来谨慎,怎么在这里却放开了似的大吃大喝,不怕酒菜里有毒或是蛊?”南宫翼看他自在地饮酒,不由问道。
这话自进入云水那夜,沙漠蝎子便问过萧素寒,他自己如今被问起,却坦然自若地道:“你不也说了么,这里的苗王神通广大,他是不屑在酒菜中下毒的人。”他说到这,又笑了笑,“他若要对付我们,定是用最嚣张的手段,让我们痛苦挣扎,却又无可奈何吧。”
今日的宴席是真正的长龙大宴,南宫翼和沙漠蝎子隔桌对坐,陪座的皆是美貌的苗女,边旭和萧素寒的位置隔得远了些,周围充斥着女人的娇笑和银饰摇晃的声响。除了墨绿的蛇胆酒,席上还有罕见的胭脂鱼,绯红的鱼身被煎煮过后泛出金黄的色泽,盛在碗中浓白的汤中飘着松茸的香气。很难想象,在这蛮荒之地,能享用到这么奢美的盛宴。
蝎子饮完酒,略有些奇怪地四处张望了一番:“今天这场大宴有这么多的酒菜,这么多的女人,怎么却不见苗王和苗后?”
南宫翼笑了笑:“你没听方才那几个阿妹说么,今夜苗王要祭神木,举办招龙大典。云水二十五年才有这一祭,可见郑重,现在自然是去为祭典准备了。”
篝火旁的苗女们依旧在跳舞,她们脚腕上的铃声响得整齐,节奏轻快,听在耳中让人心旌摇荡。沙漠蝎子看她们穿着白鸟衣在火光旁跳跃,脚铃清脆,他觉得血液渐渐发热,不由自主一杯接着一杯饮酒。
南宫翼却忽然伸长脖子,看向长桌另一头:“奇怪,萧少庄主方才离席,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难不成吃坏了肚子?”
沙漠蝎子一听,猛然警醒了过来,他闻到空气中烟火的灼烧气,馥郁的酒香,女人们身上甜美的香气,而交织在其中的迷踪香气息却忽然断了!
他放下酒杯,响亮地打了个酒嗝,慢慢站起了身,身旁的少女试探着伸手要扶他,他却嘻嘻笑着将少女的手推开,而后跌跌撞撞离席走了出去。
等走入密林之后,沙漠蝎子半眯的眼睛猛然睁开,他纵身一跃,飞快向萧素寒的树屋方向跑去。
这夜是十五,月亮出奇地大,明晃晃地照在树间,映下斑驳的树影。沙漠蝎子忽然停下了脚步,他双手一顿,已握住了那对锋利的短刃:“是谁?”
而后眼前一黑,竟是被一双手蒙住了:“你猜我是谁?”
蝎子从未这样被人悄无声息地偷袭过,以他的本能,几乎立刻就要反手向身后刺出,可是他没有,因为他记得这双手,这是他摸过最温暖的一双手,柔若无骨。
身后的气息打在他耳朵上,让他情不自禁地滑动了喉结:“萧……少庄主……”
“一猜就中,真没意思。”对方咕哝了一声,撤开了手。
沙漠蝎子转过身,正对上萧素寒的脸,他怔怔地问:“你怎么在这?”
“我在等你啊。”萧素寒笑了笑,“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的。”
沙漠蝎子看着他的笑容,略微有些失神,紧接着手就被拉了过去。
“跟我来。”萧素寒拉着他往密林深处走去。
林中的水潭清澈透亮,萧素寒坐在潭边的大石头上,月光从头顶落下,照得他额头一片雪白。沙漠蝎子悄悄地坐在他身边的地上,他没问萧素寒为什么带自己来这里,也没问他为什么不去赴宴,他觉得自己心里是有点高兴的。在这么安静的地方,只有自己和萧素寒两个人。
“阿弃。”萧素寒抱着膝盖,偏过脸来唤他。
沙漠蝎子惊讶地看着他:“你……你叫我什么?”
“阿弃,这不是你的名字吗?”萧素寒把手伸到他的脸侧,他的声音有如蜜糖,“是你告诉我的啊。”
沙漠蝎子觉得自己快不能呼吸了,他张大嘴巴看着萧素寒,看他清澈的眼睛里映出自己渺小的倒影:“萧……萧素寒。”
“阿弃。”萧素寒又唤了他一声,他慢慢靠过来,将头靠在沙漠蝎子肩上,过了片刻,他轻轻地问,“你为什么要哭啊?”
蝎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好像眼泪怎么也控制不住,延绵不绝地从眼眶里滚落出来。他从来没有想过,萧素寒会跟自己贴的这么近,近得他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之前第一次见到这个落梅山庄的少庄主时,他就听到自己的心在胸腔里猛地跳动了一下,他装作若无其事,还嬉皮笑脸地调笑了对方,可转身之后,他才察觉心里跳得几乎有些发疼。
萧素寒用手擦去他脸上的泪水,他的目光温柔又深情,而后伸长手臂,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脖子:“阿弃,留在这里陪我,好不好?”
长龙大宴已到了尾声,随着一声呼喝,桌旁的苗女们纷纷起身,她们赤着脚向身后的巨木跑去,围在树前深深地匍匐下身体。
那是一棵十几人都无法环抱的古木,几乎难以判断其年岁,安放在路边的鲸油灯将古木四周照得一片堂皇。南宫翼慢慢从酒席上站了起来,他看向长桌的另一头,边旭也站了起来。只因边旭从大宴开始时便在角落里闷坐,连萧素寒离去他也没有任何反应,所以南宫翼还以为他如同预想的那般被银铃声摄住了神智。谁知此时与他对望,却看见他目光锋锐,显然是清醒着,他依旧滴酒未沾的模样,抱着手,沉沉看向古木的位置。
南宫翼向他走去,低声道:“你带了剑?”
他腰间墨色长剑寒意逼人,很少有人会好端端带着这么一柄长剑来赴宴。
边旭斜觑了他一眼:“你不也带了刀?”
南宫翼稍稍一怔,随即笑了起来:“我这是祖传之刀,离不得身的。”
边旭不置可否,他抬起下巴,看向巨木下的方向。那里站着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身影,脸上带着狰狞的面具,正是苗王本人。
看着他背影的边旭眉头紧锁,他已不再抱着手,而是双手垂下,右手微微扶在腰间。南宫翼在一旁看着他,知道他这是随时要出剑的姿态,如果此时有人向他突袭,只怕眨眼的功夫便会人头落地。
“你想做什么?”南宫翼试探着问。
边旭低声道:“做我们来此地该做的事。”
“你是指?”
“剿灭食蛊教。”
南宫翼骤然一惊:“你是说?”
边旭点头:“此地就是食蛊教重生之地,这神秘莫测的苗王便是教主,如梦如幻的少女便是教众,”他转头看向南宫翼,“几日前的那个夜晚,我在蛊林中已看到央卡所说的蛊奴。”
南宫翼声音微有些颤抖:“什么样的蛊奴?”
“一个女人,躺在冰潭里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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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怎么不跟我们说?”
边旭微微皱了皱眉:“萧素寒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若让他知道,只怕立刻就要杀进蛊林里去。这苗王行动诡秘,通往外界的路又被封断,我们不能打草惊蛇。”
南宫翼慢慢向他走近,声音轻得仿佛耳语:“所以你是想?”
“趁着今夜,这场祭典之时,”边旭顿了顿,“杀了他。”
南宫翼震惊地看着他,他又压低声音:“你有没有想过……”
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骚动起来,只见一面巨大的铜鼓被抬了出来,摆放在苗王的面前。铜鼓的边上放着一捧晶莹剔透的米,苗王将右面的衣袖褪下,露出宽阔结实的胸膛和肩膀,一旁的少女膝行上前,手中高高举着一把修长锋锐的匕首。
苗王接过匕首,将刀刃对准自己的手心,而后缓缓割了下去。他手中的鲜血慢慢滴下,莹白的米粒被染得鲜红,而后被他一把抓起,向四处洒落。
南宫翼低低道:“他们这祭祀倒是跟老规矩一样,先撒招龙米,而后击神鼓,最后才是奉上祭品。看样子,他们所要祭的,是这棵参天古木。”
一声沉闷的声响压下了他的话语,那面巨大的铜鼓被敲响了。苗王手心的鲜血蜿蜒着在鼓面上流淌,一声接着一声。边旭的脸色攸然变了,他觉得血管里有什么热的东西在飞快流动,让他的心跳随着鼓声一起震动。
与此同时,南宫翼也听到了跳动的声音,正是来自于古木的方向,仿佛那棵巨大的树被鼓声唤醒,它古老的脉搏又重新跳动了起来。
“边旭?”南宫翼看他脸色变得有些可怕,不由交替看着他和他腰间的长剑。
边旭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狂跳的心脏了,他强压着沉重的呼吸声,手指已探上了冰冷的剑柄。
而此时,巨木的上端缓缓垂下一块黑绸,下面包裹着一个人形,他被悬挂在树干上,似乎便是献祭的祭品。
“果然邪教,他们是要以人为祭品。”边旭沉声道,一抹寒光从他手边掠过,顷刻间已指向了苗王的喉结。
苗王抬起头,缓缓摘下了脸上的面具,他漠然与边旭对视了片刻,身后的黑绸猛然落下。只见被绑在树上的那人披着大祭时才能穿着的白鸟衣,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唇上却像抹了胭脂一般鲜红,正是萧素寒。
☆、第二十章
与此同时,陀罗刀的刀刃也架到了边旭的后颈上。
边旭震惊的目光从前方萧素寒的身上移下,转向身后的南宫翼道:“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是,我知道他们就是食蛊教,”南宫翼语气寒冷如冰,“也知道他们要对付你。”
听他这么说,边旭慢慢垂下眼睑:“所以你跟他联手对付我们?”
南宫翼轻轻笑了笑:“不错,我同苗王做了笔交易,用你们几个的性命换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边旭低声道,“比我们的交情重要么?”
南宫翼又笑:“原来你觉得我们之间有交情?你不是素来不需要朋友么,当初你我相交,还是因为我帮了你的忙,你不得已才答应的,不是么?”
边旭沉默了片刻,没有再多话,重新转头看向前方,手中剑锋微颤,眼看就要向苗王喉头刺出。只听“铮”地一声轻响,却是陀罗刀从他身后探出,挡住了他的剑锋。然而南宫翼知道,边旭的剑法快如鬼魅,倘若他再出一剑,自己决计挡不住,不由沉声道:“苗王小心。”
苗王却丝毫不躲,他不紧不慢地笑了笑,眼眸沉透,深不见底,伸手直指向身后的萧素寒:“边旭,我对此人种下共生蛊,你若杀了我,他也会当场毙命,你舍得么?”
“共生蛊,以血为种,”南宫翼低声道,“原来少庄主唇上的,是苗王你的血。”
边旭惊疑不定地看向他,苗王却大笑着后退了一步,他衣袖挥出,那些沾着他鲜血的米粒立刻在泥土上颤抖着跳动了起来。很快,众人就发现,不止是米粒在跳动,整个地面都在颤抖,仿佛有什么要破土而出。从土底慢慢钻出的是无数粗大虬结的根茎,根茎的颜色深红如血,它们毫无疑问是来自那棵参天的古木,此刻正仿佛活物一般扭动起来。
这一幕如同邪术,就连对此地巫蛊之术所知甚多的南宫翼也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些树根张牙舞爪地探向了树干上绑着的萧素寒。边旭顾不上管这树根的来历,纵身上前,长剑挥出,顷刻便把几根根茎斩断了。只见紧闭着双目的萧素寒眉间忽然一紧,像是受了什么痛楚一般微微颤抖起来。
苗王在他身后笑了:“或许你还不知道,我方才撒的招龙米,招的便是这棵神龙木,它已与我血脉共通。你斩断这两根树根,树上那人会痛如断指,你若再多斩几下,那就是在他身上凌迟了。”
边旭猜不透他话中真假,却也投鼠忌器,不敢贸然出剑,很快,那些长蛇般的树根虬结如同屏障,把他和萧素寒重重隔开,他沉声问道:“你想拿他怎么样?”
“我不想拿他怎么样,相反,我还可以饶了他的性命。”苗王顿了顿,“只要你肯用你的命来换。”
边旭微微一怔,随即咬牙道:“你既然想要我的命,何不干脆冲我来,却要向他人下手!”
苗王又笑了:“我知道你的武功极好,况且又毒蛊不侵,就连摄魂之乐也对你不起效用,我实在没有把握能擒住你,不过有此人在手里,我猜你多半肯为他就范。”
边旭沉默了片刻,低声道:“你为何这么肯定?”
苗王看着他漆黑的眼睛,笑着摇头:“这些天我虽不曾露面,可云水的事,却没有一件能逃过我的耳目。你知道今夜你我必有一场恶战,所以特意在宴上支开了这位少庄主,甚至在此之前,还关照沙漠蝎子在暗地里照看好他。你做这么多事,无非是怕他出了什么差池,对么?”他说到这,颇有些惋惜似的道,“只可惜那沙漠蝎子,多半也回不来了。”
水潭边缘慢慢飘起一层雾气,泛着殷红的色泽,潭边的植被和草丛在雾气中迅速枯萎腐蚀,这阵薄雾缓慢地越过了潭水,向另一端的岸边弥漫。
沙漠蝎子依旧无知无觉地坐在岸边,他怔怔对着那双柔情似水的瞳眸,轻轻咧开嘴笑了:“萧素寒,其实我一直都很想……很想陪着你。”
萧素寒再次抱住了他的脖子,他的气息暖暖地吐在蝎子的脖颈间,柔韧的腰肢贴着蝎子的身体,声音很轻地道:“阿弃,不要离开我。”
沙漠蝎子用力闭了闭眼睛,他满脸都是泪水,哭得像个孩子一样,而后他伸开了手臂,像是要用力回抱住对方,却迟迟没有拢起双手。
“如果,这都是真的,该有多好。”他咬着牙,一面笑一面流泪。
“阿弃?”萧素寒奇怪地看着他,他的手掌依旧温暖,抚摸着蝎子的脸颊,“你在说什么?”
沙漠蝎子怔怔与他对视,良久才开口:“萧素寒从来不会这样跟我说话,更不会这样看着我。他信任我,依赖我,对我好,但只是因为他拿我当朋友,当兄弟。不过,即使是这样,我也心满意足了。”他看着面前的人,“幻象再好,都不是真的萧素寒。其实从开始我就很清楚,他这种眼神,绝不会是看着我,只会是看着边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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