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光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陌青
人有时候说要勇往直前,说要奋发图强,可是很多时候失败不是因为笨也不是因为怕吃苦,而是因为无法扭转自己的思维。
灰尘跟霉菌有多可怕?颜铎不觉得自己害怕他们,只是大脑拼命想象出来一些与之对应的东西,诸如脏、诸如恐怖,反复折磨着他的神经,让他痛苦不已。
他分析过自己的这种行为,如果说脏,人的身体不脏吗?嫌弃外物不干净的时候,你能确保自己就是无垢无暇的?可这是个无解的问题,连头发丝挨着枕头都无法忍受,他觉得主宰自己的根本不是肉体,而是大脑的思维与想象,碳基生物真的好可悲。
“你怎么了?”黄文轩翻了个身,手压在了他的腰间。
“睡不着。”颜铎握住他的手。
“哪里不舒服吗?”
黄文轩刚要掀开被子坐起来,颜铎又赶紧把他按了回去,“没不舒服,这边晚上挺凉的,你别冻着了,赶紧睡吧,我就是择铺,一会就好了。”
嫌弃旅馆的床不干净也算是一种形式的择铺。
黄文轩忽然抬起手在他身上轻轻地拍了起来,跟着拍动的节拍含糊不清地念道:“盘盘盘脚盘儿,脚盘儿顶顶簸箕,簸箕里晒的红糯米,扎花做酒,十碗八斗,金鸽子,银鸽子,打链子,盘小脚……”1
颜铎听他念得像是一首童谣,好奇道:“你念得是什么意思?”
黄文轩说:“我也不知道,小时候在福利院的很多事情我都不记得了,唯独记下了这首童谣,好像是照顾我们的阿姨每晚哄屋里小孩睡觉时念过,我在心里默默跟着她念,就记住了。”
“那你还记得那个阿姨长什么样子吗?”
黄文轩想了想,摇头说:“不记得了。”他静了一会,又抬手在颜铎身上拍了起来,一边拍,一边口齿含糊地念着歌谣。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颜铎居然沉沉睡了过去,黄文轩居然还有安眠的功效,他想。
次日两人赶最早的班车去洛城,终于在傍晚的时候回到桐城,黄文轩一开机就接到队里的通知信息,临时有一个会议,要他回一趟俱乐部,颜铎打算回自己家拿一些胃药,两人遂在机场分别,各自打车离开。
好几天没在家,阳台上的花儿都蔫了,颜铎给他们浇了些水,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过来。他拾了几本书,拿上胃药,想了想没有什么遗漏,关上门正要离开,就听见有人打招呼,“你好,我是赵剑非的妈妈,他住2901,我这几天都联系不到他,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过他?”
“阿姨好,真是不巧,我这几天都没在家。”颜铎打量着面前之人,她约莫五十多岁,中等身材,有着与赵剑非几乎一模一样的五官,同样的五官长在赵剑非脸上显得清俊,呈现在她脸上时却从眉宇间透出几分英气来。颜铎最后一次见赵剑非是上周三,从那以后他就一直没在家,这几天也没到过赵剑非的电话,他凝眉思索了一下,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暂时还没法确定,谢谢你了啊。”陈文下意识地道了一句谢,思索着什么,脸色越来越难看。
颜铎知道赵剑非的职业,心里莫名浮起一种不好的预感来,“阿姨,你能告诉我联系不上他是怎么回事吗?有没有打电话到他单位问一问?他的同事,朋友,有没有问过?对了,还有他女朋友,我记得叫吕媛。”
陈文犹豫了片刻,“你既然知道吕媛,那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他们分手了?”
颜铎有些吃惊,“他只说他们吵架了,倒是没提分手的事情,我最后一次见他是上周三晚上,那天他坐了一会儿就走了,也没说什么。”
陈文看出颜铎流露的担心,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絮絮地打开了话匣子,“事情是这样的,你刚才说最后一次见他是上周三晚上,那天十一点的时候他还给他爸爸打过一个电话。他工作以后,只要不在家,每天都会打个电话给我们,就算是当天忘了,第二天一早也会打过来。恰好这几天他爸爸出差了,所以我以为他打给了他爸爸,老爸爸又以为打给了我,直到今天他爸爸出差回来,我们才知道他已经四五天没打过电话了。我们打给他,可他的电话一直处于关机状态。他单位我们问过,说他请假了,请假原因只说是私事,他几个要好的朋友我们刚才也都问过,他们都不太清楚。至于吕媛,我们也问过,她也不知道。”
颜铎努力回想上周三晚上的情形,“他那天看着挺累的,神状态很差。”不能排除过劳猝死的可能性。
陈文点点头,“我们也是担心这个,所以还没报警,先过来看一眼。不过没他房间钥匙,他爸爸去找物业了,看能不能把门撬开。”
颜铎把车钥匙塞进裤兜里,走到2901的门口,从猫眼里往里看了看,什么也看不清楚,他记得因为没经验,第一次过来喂猫的时候他了很大劲才把锁打开,“这种锁恐怕很难撬开,不如报警吧,消防应该有办法把门弄开。”
陈文犹豫了一下,“等他爸爸上来吧,我跟他商量一下。”
两人正说着,两个物业的保安与一个头发半白的男人已走了过来,男人显然是赵剑非的爸爸赵武南,他们从电梯出来,还在商量着找开锁公司的事情。
陈文迎了上去,把颜铎的建议说给赵武南听,赵武南微不可见地冲颜铎点了下头,陈文背对颜铎站的位置,没有看见。
尽管早已经知道赵武南就是赵剑非的爸爸,颜铎再次见到他还是有些不舒服,走又不是,只能硬着头皮站在原处。
赵武南与妻子一番商量,最终选择先报警。打完电话,他便径直朝颜铎走来,“小铎,方便请我们进去坐一下吗?”
小铎,听称呼老赵跟他认识,陈文有一丝疑惑。
颜铎对上陈文探究的眼神,有些不明所以,难道他一直瞒着自己的妻子吗?也对,换做是我做过那么无耻的事情,我应该也没脸对人提起。
赵武南却不容他多想,已走到了他近前,因为紧张和用力过猛,赵武南越是想在颜铎面前表演一个亲切随和的长辈就越是事与愿违,脸上的笑透着勉强,看颜铎的眼神透着压迫,颜铎看在赵剑非的面子上只好转身打开门,“进来吧。”
当年发生在颜顾身上的事情陈文确实一无所知,她尾随丈夫走进颜铎家里,虽然心存疑惑,却也不好问出来。
颜铎请他们夫妻两人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起身去泡茶,赵武南用眼神制止了他,又用眼神示意妻子,“你去倒点水,我向小铎了解一点情况。”
这是在别人家里,陈文对丈夫这样反客为主的举动有些不解,不过还是照做了。
颜铎知晓赵武南是想要支开他妻子,配合着他,指着客厅一侧的厨房说道:“家里热水喝完了,要麻烦阿姨再烧一壶。”
赵武南看着陈文走远,才回过头望向颜铎,“开始我不知道你住在剑非隔壁。”
颜铎眼神有些阴冷,“那是从何时开始知道的呢,让我猜一猜,赵剑非对我说过他曾经查过我名下的财产,我想他应该是在我档案里看到了一些有疑问的东西,然后跑去问你拿权限,你这才告诉他的?”
赵武南点了下头。
颜铎玩味丝地打量着他,语气透着揶揄,“你应该没全部告诉他吧?”
“是。”赵武南朝厨房那边望了一眼,见陈文背对这边,正望着窗外在讲电话,他调整了一下坐姿,“我只告诉他你爸爸牺牲了,没有说当时我们两个一起行动,危机关头我为了保命自己跑了,把他留给了毒贩子。”
颜铎左手无意识地敲着沙发的扶手,“还是先找赵剑非吧。只要不在家,每天都要打个电话报平安,这些年你应该挺担心从前的事情在你儿子身上重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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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武南硬着头皮点下头,低头沉默了一会,又问道:“你妈妈身体还好吧?我记得你姑姑一家都在桐城,他们也都好吧?”
颜铎静静地盯着他,低声道:“劳您牵挂,他们都还好。如果你只是想叙旧,我还有事,要先走一步了,如果你想向我了解情况,我刚才跟阿姨说过,最后一次见赵剑非是上周三晚上,周四之后我就没来过这边,他有没有回来过我不清楚,或者你们可以调取门卫室的监控看一下。你不是市局领导吗?小区周边的监控,赵剑非的行车记录调取起来不都挺方便的吗?”
赵武南神色挣扎了一下,“我,我知道,已经报警让他们去查了……我其实是想告诉你,当年虐杀你爸爸的嫌犯,最近来过桐城。”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颜铎耳边炸开,他突然感觉自己失聪了,耳朵里面一片蜂鸣,久久不止。
“没抓到吧?”颜铎良久后才慢慢回魂,冷笑着问道。
赵武南艰涩地点了点头,“他的反侦察意识很强,让他跑了。”
“还有线索吗?”
“线索都断了,不过我不会放弃的。”
颜铎的眼神有些空,他无意识地歪过头去,看见陈文从厨房那边走过来,他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无论如何也集中不起注意力把目光放在她脸上。
陈文看了一眼盲人似的颜铎,什么都没说,她疑虑重重地弯腰把茶杯放下,低声说:“刚才吕媛打电话说她过来了,应该快到了,我出去看看。”
赵武南神色复杂地看了颜铎一眼,起身道:“我也去看看。”
直到两人走出客厅,颜铎才打起神应酬了一句,“两位慢走不送。”
他静静地坐了一会后,起身把房门关了起来,外面的脚步声、说话声纷纷扰扰噪杂得厉害,他们的儿子找不到了,可是跟我有什么相关呢?虽然他是我同学,又是我邻居,可是我有那么多同学那么多邻居,他们有事我哪里都管得过来?颜铎这样想着,信步往阳台走去,他没有在原来的地方找到烟灰缸,在心里回想了一下,记起是黄文轩上次来给起来了,他摸了摸裤兜,烟也不在,就连打火机也没了,过安检的时候丢在了洛城。
颜铎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电话响了起来。
黄文轩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来:“宝贝儿,我到家了,你怎么还没有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盘盘盘脚盘儿,脚盘儿顶顶簸箕,簸箕里晒的红糯米,扎花做酒,十碗八斗,金鸽子,银鸽子,打链子,盘小脚……1——童谣,各地都有吧,内容可能略有差异。
第42章 第章
“我有点事,马上就回去。”
“我在家等你。”黄文轩听出颜铎声音有些异样,倒也没多想。
在客厅看动画片的高多多吃着小核桃评价道:“你们两个真肉麻。”又抱怨说:“小核桃不管饱,哥哥我饿了,咱们晚上吃什么呀?”
“等我问一下你哥,宝贝儿,晚上想吃什么?”黄文轩换好鞋,拉着行李箱往客厅走去。
“我吃什么都行。”
高多多竖着耳朵偷听,忙不迭地发表意见:“我想吃小龙虾。”
于是晚餐三人一起吃了小龙虾。
晚间两人洗完澡回到卧室,颜铎强打起神问黄文轩:“你们晚上开会说了什么?”
“球队目前在积分榜中下游,情况不太乐观,上轮刚赢了一场,今天开动员会,希望能够保持连胜。”黄文轩把温水和胃药都递给颜铎,“我看你晚上不怎么有胃口,是不是胃难受?要不明天我陪你去医院看一下?”
“这两天在外面没吃好,慢慢养两天就好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了解,没事的。”
黄文轩蹲在颜铎面前,仰着脸望着他,“你晚上说有点事,怎么回事啊?”
颜铎迟疑一瞬,喝尽杯中最后一点水,把空杯子递回黄文轩手中,“我邻居赵剑非跟家里失联了,我回去的时候,刚好他父母过去找他,跟他们聊了一会。”他隐去了赵武南告诉他的消息不提,也是不想黄文轩跟着忧心。
黄文轩关了大灯在他旁边躺下,反应极快地一把就捉住了颜铎欲图不轨的手:“你身体不舒服,今天乖乖睡觉。”
颜铎自知他那点臂力跟他家门将相比几乎可以略去不提,他果断地回手,换了另外一种策略:“你要是不行,今天就换我来吧。”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尽管身体与神都不在状态,却特别想做。
后卫周旭的口头禅就是男人不能说不行,行不行都得说行。门将没那么多废话,都是直接用实际行动证明,他把颜铎的手往身下引去,不过只给他碰一下就紧紧扣住了他的手腕,以一种俯视的姿态反问说:“你觉得我不行吗?”
颜铎开始耍赖皮,充满挑衅地睨着他的眼眸说:“别光说不做啊。”
黄文轩想了想,忽然起身下床走了。
颜铎不知道他要去干嘛,又调笑了一句,“别跑啊,我又不会强你,男人嘛,总有力不从心的时候,都理解,我帮你……”看见黄文轩拎着条领带气势汹汹重新走了进来,他又笑说道:“原来你要玩这么刺激的啊……”
黄文轩不由分说扑上去抓他的左臂,颜铎在床上翻身想躲,可惜被子太软,他又没几个运动细胞,简直有点欲推还迎地被他家门将扑在了身下,黄文轩麻利地把领带一段叼在嘴里,用左手给自己的右手和颜铎的左手拴在一起绑了个死结。
颜铎继续耍嘴炮:“你这么驾轻就熟,是不是最近跟谁练过啊?上次的榴莲我已经买好了,老实交代,坦白从宽……”
黄文轩用力一带,把自己和颜铎一起撂在了床上,然后他侧过来一点,打量着颜铎说:“你今天有点不正常。”
颜铎心头倏地一紧,又笑着信口胡诌:“是啊,这你都看出来了,我好像被夺舍了。”
“夺什么?”
“就是有一个灵魂赶走了原来的我,住进了我的身体里。”
“上次是下药,这次是夺舍,下次是什么?穿越吗?我说颜老师,你课堂上也是这么忽悠小孩子的吗?”
颜铎顾左右而言他:“你怎么知道穿越的?”
“杨初整天看那些乱七八糟的小说电视剧,我们队友都知道啊。”
颜铎不敢说自己也看过,“你下次也看看吧,其实还挺好看的。”
黄文轩手腕扭了一下,握住了颜铎的手,“能跟我说说你在担心什么吗?怕那个邻居有意外吗?”
颜铎含糊地“嗯”了一声。
黄文轩侧过身,抬起左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多往好的方面想想,或许他就是有什么事在忙,忙得忘记跟家里人联系了。我不知道你,我平时很少往家里打电话,一个月跟他们视频一次,不过他们倒是可以从直播的比赛上看见我。”
颜铎点了下头,望着天花板道:“是啊,成年人了,排除意外,应该不会丢的。”他抬了一下左臂,“解开吧,我们好好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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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文轩含笑应了一声。
次日黄文轩去上班,高多多想去看新上映的复联3,颜铎先把黄文轩送上地铁,又带着高多多去电影院,给他买了票让他自己进去,他要留着跟他家门将一起看,又被高多多鄙视了一番,末了还威胁说看完就给他剧透,颜铎说动作片有啥好透的,又叮嘱他看电影不要吃零食,高多多被打击得不行,悻悻地去影厅了。
颜铎转身去了超市,想买点食材回家练手,有个陌生的号码打过来,颜铎拎着手机看了一会儿按了接听,果不其然,是赵剑非。
“听说我爸妈昨天去你家里了?”
赵剑非说话时的语气有些不太自信,颜铎寻思大概是赵武南跟他说了什么,他装作若无其事地开玩笑说:“嗯,是啊,你这几天去哪里潇洒了,害得叔叔阿姨那么着急。”
“我回了一趟洛城。”
颜铎胃口抽了一下,直觉他去洛城恐怕跟当年的事情有关。他沉默了几秒钟,又调笑道:“原来是故地重游啊,你还挺有兴致的。”
赵剑非没接腔,他揉了下眉心后说道:“有些事我想跟你当面谈一下,明天晚上吧,小区对面那家咖啡店,我等你过来。”不等颜铎说话,他就挂了电话。
颜铎捏着手机,盯着货架上的西蓝花出神,有白色水雾从散流器出口喷出来,站得近,丝丝凉气喷在手臂上,汗毛都倒竖了起来。绿油油的蔬菜在仙雾缭绕中格外的鲜翠欲滴,直到手机再次响起来,颜铎才回过神。
章扬的声音在电话里压得很低,“我妈的病理检查结果出来了,肿瘤是恶性的。”
颜铎拿了一朵西蓝花放在推车里,“你别慌,我马上过去。”
“嗯。”章扬是被着他妈偷偷出来打得电话,先打给了他姐,又跟他舅舅姨妈也都打了电话,最后才打给颜铎的,他怕出来的久了他妈疑心,又跟颜铎说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颜铎光速挑了一堆蔬菜,又顺带买了些水果营养品推去结账,把菜送回家,又直奔市医院。
路上颜铎给肖远打电话,“我同学的妈妈病理切片的检查结果出来了,是恶性的。”
肖远一边示意进来的大妈先坐下,一边接过大妈的就诊卡在卡槽上刷了一下,低声说:“我今天在门诊,中午吧,中午下班我去住院部那边跟消化科的主治大夫聊一下。”
“行,拜托了。”颜铎挂了电话,想起来高多多还在电影院,又发信息给他,让他看完电影出来顺便吃个午饭再回家。
市医院门口照例堵车很厉害,颜铎看着前面纹丝不动的车流,提前结账下了车,提着水果保健品找到住院部,上楼的电梯前面围了一大群人,病人患者都有,中间有医生护士推了一张床匆匆跑来,床上躺着的老人插着氧气袋,后面跟着一群哭天抹泪的家属,当然是要让抢救的先上去,围在电梯口的人都自觉地让开一条通道,颜铎等了三趟,足有二十分钟,才挤上电梯。
章扬的妈妈看起来气色还好,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在念叨儿子二十□□了还不找对象,抱不上孙子死不瞑目之类的老生常谈,章扬跟他爸都低眉顺眼地在旁边听着,不表态也不驳斥她,由她说着,直到她看见颜铎进门,才住了嘴,勉强扯出个笑脸跟颜铎打招呼。
颜铎嘴巴甜,会哄人,几句话就把章扬妈妈说笑了,又坐了一会儿,章扬见她妈妈又扯到了颜铎在桐城认识的人多,托他给章扬介绍对象上头去,忙打住话头,“妈,人家挺忙的,你别逮着个人就说个没完,我送他回去了。”
章扬妈妈这才放人。
住院部楼下有一个小花园,在楼上就能看见苗圃里面的虞美人开得如火如荼,章扬送颜铎到楼下,顺路拐到了花园里,在一棵樟树旁边的石凳上坐下,叹息了一声后,脸上露出疲惫的神色来,“我早晨跟医生聊过,医生说还要二次手术。”
“二次手术?”
“嗯,上次手术只是把肿瘤切除了,现在查出来是恶性的,医生说怕扩散,保险点的办法就是要切掉半个胃。”
“那阿姨的身体能承受得住吗?”颜铎微微皱起了眉头。
章扬低着头,胳膊肘撑在膝盖上,他一下一下地往上捋着头发,“我也担心这个,不过我也不懂,我想还是听医生的吧,如果我妈身体承受不住二次手术,医生应该也不会提这样的方案。”
颜铎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我刚才看阿姨气色挺好的,你别太担心了,打起神来,你现在可是你们家的顶梁柱,不能先垮了。”
章扬点点头,“我从来都没有经历过这么大的挫折,唉。”
颜铎看着曾经意气风发的年轻人被生活的重压打击成这样,以前的章扬说不上多爷们多能扛事儿,但绝对没有这样软弱过,他鬓角不知何时多了几根白发,短而硬的白发杂在黑发里,在阳光下银光闪闪,颜铎看着觉得特别刺眼,他心中有些感伤,忽然伸手把低着头的章扬拉进了怀里,在他背上轻轻拍着:“哥借胸口给你靠一下,靠完了就把脊梁挺起来。”
章扬把脸抵在颜铎胸口,眼泪忍不住就出来了,“我妈虽然爱念叨,烦她的时候也是真烦,但是我真的怕她就这么没了,我打听过,很多做过这个手术的,也不过是三五年的光景,最多的活过了十年,就算十年吧,十年过后她也才六十出头啊,还那么年轻……”
颜铎感觉胸口的皮肤被他的眼泪烫到了,忍不住抬起手箍紧了章扬的后腰,“别哭了,阿姨不会的,你乐观一点。”
章扬趴在他胸口无声地抽泣了一会,忽然笑着说道:“其实这样靠在你身上也没多别扭哈,你说我现在要是把自己掰弯了,你还愿意跟我好吗?”
颜铎一把推开了他,见他眼泪鼻涕一大把,那张脸根本没法看,抽出纸巾嫌弃地拍在他脸上,“滚蛋吧你,老子有对象。”低头见胸口的衬衫湿了一片,又抽了纸巾拎起领子擦起来。
一侧的窗玻璃有些反光,颜铎忽然被一道光闪了一下,他下意识地回头去看,身后花圃里一片火红的花朵迎风摇曳,一个人影都没有。
“看什么呢?”章扬奇怪道。
“刚才感觉有人在后面。”颜铎又往身后看了一眼,皱眉说。
章扬也往他身后的方向看了几眼,“我刚才一直看着那边,没注意到有人啊。”
颜铎心里仍旧有些犹疑,“大概是我看花眼了吧。”他扬起胳膊把纸巾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我跟肖远交代过,他说中午会去跟阿姨的主治大夫见面聊一下,你还有事吗?没什么事我回去给对象做饭了。”
章扬摆手道:“赶紧走吧,不秀恩爱会死啊你。”
颜铎道:“现在找对象多难啊,我有对象为什么不能秀。”他见章扬坐着不动,又问:“你不走啊?”
章扬指了指自己的眼,“我坐一会再回去,不然我妈该看出破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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