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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神剑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水星的猪

    吴雪一怔,半晌,说道:“我说过。”

    兰儿接着说道:“可到了紧要关头,我我恐怕无法敲打你了,因为”她底下头,脸上微红,“因为我却心甘情愿跟你一起,哪怕是误入歧途也好,怎么样都好,我都想跟你一起”

    吴雪心头一震,他突然想大骂自己:白痴!傻瓜!懦夫!伪君子!

    然后,出乎意料的是,他突然想笑。嘲笑自己是个可耻的废物。他的笑容挂在脸上,无法描摹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笑。只是看起来很是悲哀。人就是很矛盾,有时候希望所有人都能围绕自己,有时候却又希望所有人都离得自己远远的,老死不相往来才好。

    面对着近在咫尺的女孩,吴雪却哑言了,他很想突然把她抱在怀里,不顾她的惊异讶然的神情,说一大堆废话,或者看看风景,打发时间。可终究没有一句话一个风景是自己想要的,能让自己开心的。

    他几乎又要哭出来,说自己害了人,差点把她也害了。大火。就是大火。白痴!伪君子!骗子!卖弄小聪明的废物!害死了这么多人,只是因为自己也曾经也遭受过同样的伤害,就加害与人。这样究竟有没有让自己轻松呢反而是加深了内心的罪恶感,让内心更加空虚罢了。那些光景啊!为什么挥之不去有什么是不可以遗忘的吗什么东西都会遗忘,只有憎恨无法忘怀,它在加重重量。负担!就是负担,现在要把它们全部揉碎,像是垃圾一般丢到垃圾堆里!

    兰儿张大了眼睛,布满了疑惑跟痛苦,不停地哭着,那眸子里都是被浸染的、强加的哀伤。有些事情不是很简单吗为什么要自我折磨呢难道从前那些说过的,见过的,都不是真实的吗让自己颓废坠落毫无意义只会让自己陷入黑暗深渊遥望着远处光芒只能暗自感慨孤独离自己这么近!

    两个人都哭着,像是都被一种奇怪的病痛感染,近在咫尺的东西和事物往往最容易忽略失去。

    游天星现在终于明白了,也加深了自己的观念:爱情不能碰。

    他苦笑着看着远处亭子下的两人,分分合合,哭哭啼啼,不知道在说什么,好像什么都说,又好像什么都没说,这大概就是陷入爱情中的人的一种写照吧!

    张道长却说你懂什么,若是心中少了一种情感的话,无论这人如何高强也始终不是个完整的人。

    游天星已经快三十岁了,跟女孩子相处的那些时日自然是难以忘却,但大都模糊不清了。就像是古旧的书籍,里面曾经令人动容的字眼都已经被磨损了,轻轻拿起都会支离破碎。他想起,曾经有个叫梁育嫣的女孩,还有一个叫李临雪的女孩,也只是供做回忆来怀念了。他甚至快要忘了她们的脸,尽管她们的每个神情举动都曾让他朝夕魂牵梦萦。

    游天星耸耸肩,对于过去,只能怀念,其他的都让人无可奈何。

    “张道长,还有酒吗”

    张道长道:“怎么,输给我一壶酒,现在还惦记着呢”

    游天星朗声而笑,道:“一壶酒而已,就算是绝世佳酿,也不是不可以送给朋友!”

    张道长笑道:“我是你朋友”

    游天星笑道:“我当你是朋友了!”

    张道长道:“好!”说着掏出酒壶给游天星灌了一口,自己也喝了一大口。果然,酒要有朋友的时候才有味。

    “不过啊,小游啊,我看你对爱情颇有成见,不会是年轻时被伤害过吧”

    游天星喝了酒,笑说道:“我对爱情没有成见,只是我始终没有准备好。对于没准备好的事情,又怎么能冒然而为呢岂不是显得唐突,不是很轻佻”然后他苦笑了一下,接着说道:“我还不算老吧”

    张道长却手一挥,道:“我正好跟你不一样。我原来还是个俗家人的时候,就是行动派。爱情是没有理智的,有理智的不叫爱情。”

    游天星笑道:“那叫什么”

    张道长道:“狎雉!”

    游天星听了顿时大笑不止,酒气微醺的谈笑间,往日的一幕幕似乎又重现了。它们在脑海里一闪而过,等你再去琢磨的时候早已经无影无踪了。

    笑语间,张道长话锋一转,道:“这么说,你是从关外雨昌国回来的了”

    游天星道:“正是。”

    张道长道:“你去了浪轩居了”

    游天星有些疑惑,点点头,道:“去了。”

    张道长道:“听说浪轩居士是个女人,此事是真是假”

    游天星顿时苦笑,心想这道士为什么老是聊关于女人的事。

    他说道:“浪轩居士确实是女人。”

    “你见到她了”

    游天星道:“她一般不轻易见人的。”

    “那你就是没见着了”张道长说着还不无遗憾地啧啧嘴。

    游天星却说道:“见到了。”




第八十四章 衷肠
    “见着了”张道长问到。

    游天星道:“见到了啊。”

    “她不是不轻易见人吗”

    游天星笑道:“可她还是见我了。”他想了想,补上一句话:“还得主动要见我的。当时我都不知道有什么浪轩居士。”

    张道长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撇撇嘴,自言自语咕哝道:“这妮子”然后他又问道:“那么她现在怎么样了”

    他显得有些急迫,有些渴求,好像急于听到关于她的消息。

    游天星道:“怎么样”他想了想,说:“就那样吧”

    张道长一拍脑门,他突然觉得这个青鳞派的年轻人似乎是木头做的心。

    浪轩居士一般不见人,见过她的人却都会被她折服,无论是美貌还是才情都是上佳,可这个游天星居然提起来轻描淡写,好像你要是不问他,他就忘了一样。

    一个才华横溢,又国色天香的妙人主动要见他,他居然不为所动,好像就是见个普通人一般。

    这理由由游天星来说就是她不就是普通人吗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不过他在雨昌国跟她一同经历过一些事情后觉得,她的美貌固然突出,但她也确实有很多东西令人折服。除此之外,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这也难怪,曾经跟他有过交集的那两个女子,每一个都是天下无双,人间一绝,也难怪如今他会如此无动于衷。

    可在游天星看来,他只想往来自由,不想被什么东西束缚脚步。这也是他自从离开青鳞岛游历中原数年的原因。

    他已经走了很久、很远,有时候自己回首都忘了自己是怎么走过来的,也忘了很多事情。

    张道长闻之不知说什么。他不是一个木头,他也不是一个君子,只是一个行走江湖的人。一个腰间插着盘龙骨,囊中藏着龙鳞镖的江湖人。一个不为任何事情所动的江湖人。

    张道长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所以才会对这个浪轩居士这么在意。不过这些游天星毫不在意,他只是尽自己所能回答张道士的问题。

    张道长扁扁嘴,讪笑道:“小游啊,可不可以说得再具体一点”

    游天星思忖片刻,道:“具体一点你直接说关于她的哪方面事情吧!”

    张道长道:“比如她现在长大了没,相貌变成什么样了,有没有交往奇怪的人,有没有孩子”

    游天星听得苦笑连连,但他依旧耐心回答。他有的是时间,因为他无牵无挂,茕茕孑立,江湖有多大,他的家就有多大,路能通到哪里,他的心就在哪里。

    他回答道:“相貌嘛,很是美丽。看起来大概只有十八岁吧可她跟我说她已经二十一岁了。她深居简出,除了酿酒以外,没跟人有什么往来。奇怪的人没见过,说来奇怪,所有人包括那些小流氓都对她很是尊敬——这点让我很奇怪,因为她不会武功。如果一定要说奇怪的人”游天星苦笑一下,说道:“我可能是最奇怪的了。”

    二人闲聊着,一问一答,时光消磨在这倾盆大雨里。良久,两人暂时无话,就看向外面。

    游天星看到吴雪和兰儿二人依旧沉浸在二人的世界里。好像在他们周围分割出了一个空间,只有他们俩的空间。

    “他们怎么回事,还没说完”他都觉得有些着急了。

    张道长悠闲地喝了一口酒,靠在廊柱边上,悠悠道:“年轻人,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旁人参不了手!”

    然后他又说道:“这么说,游兄是游历四海,现在才从雨昌国入关吗”

    游天星翘着腿,靠在栏杆上,枕着双臂,说道:“嗯。”然后他眼中精光一闪,说道:“道长是正一派的人吧怎么会在这样一个时间出现在这里正一现在不是应该开始准备新春醮会了吗”

    张道长哈哈一笑,道:“果然好眼力。只是我在教中游手好闲,师傅他老人家看不惯,就派我下山到各地道坛宣讲道法去了。这也正是应了:眼不见为净。”

    两人哈哈大笑。

    游天星道:“不过看来,你师傅他恐怕又失算了。”

    张道长笑道:“道法在我等心中长存,这就足够了。其他的,就交给三清祖师吧!”

    时光在此刻变得很慢,好像是黏腻的糖果般,在雨中被冲开,失去形色,成了黏黏一团,郁结在人心中。

    在远处望去,吴雪兰儿像是在上演一出剧目一般,只是他们自己已然沉迷。

    兰儿用手抹着眼泪,眼睛都已经红肿了,可眼泪就是停不下来。她想,为什么他不安慰我呢往常他都会第一时间来安抚我的。她想看吴雪,可是又害怕被他说是懦弱。于是泪水又翻涌到了眼眶里,直打转,却不忍落下。她到现在只有两次如此痛彻心扉。

    一次是母亲去世,再者就是今晚,现在。

    她感觉无法呼吸。原来人们说的悲伤过度也是可以要人命的,此话一点不假。因为她现在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痛彻心扉。心真的会疼,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再拉扯着,五脏六腑被一股股郁结的内息绞痛。就在自己身体里,无比真实的感觉,疼痛是最真实的感觉。可是又有些虚幻,在眼泪的催化下,似乎有什么东西破碎了,无法拼凑完整了。它们像是滴在水中的墨,渐渐晕散开,丝丝相连,最后淡去,成了被水淡化污浊的一团,只还留有相似的痕迹,供以安慰。

    吴雪的眼睛很疼,恐怕为此他们都要养一段时间眼睛了。

    他们的泪就像是这亭子外的雨,泛滥肆意。只是这或愧疚或悲伤的眼泪究竟有没有让火一般的感觉降温呢空气里潮湿无比,可他的嘴巴干干的,喉管似乎吸进了烟尘,肿胀疼痛。

    吴雪像是试探性地走近了一步,轻轻地像是心疼一般说道:“兰儿妹妹莫要再哭了。”

    兰儿抬起头,她的鬓发有些散乱,她的心律跟青丝一般散乱。她泪汪汪地看着吴雪。眼神恨恨的,却又夹杂着丝丝柔情。温柔地让人心疼。

    吴雪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心中一咯噔,好像被人捶了一下。

    兰儿哽咽道:“你教我不哭,可你自己就在哭。”

    吴雪摸了摸脸,上面已经泥泞泛滥。他擦了擦,努力笑道:“我不哭了。”

    兰儿像是赌气一般盯着他,说道:“我也不哭了!”

    可他们就这么看着,不出几秒,她又突然没忍住,眼泪又流了下来。她一拳捶打在吴雪胸膛,像是撒娇。

    吴雪笑道:“你又哭了。”

    兰儿扭过脸,嗔喃道:“还不是你害得。”

    吴雪一阵心疼,道:“都是我的不是,发了什么疯,说了一大堆胡话,又做了一大堆错事,反倒牵累了兰儿”

    兰儿赶紧以指尖掩住了他的嘴唇,阻止他再说下去。

    “不要道歉!”

    吴雪一怔,她的手指凉凉的,像是玉一般。

    兰儿说道:“我可不要你再说什么自残似的话语,也不要听什么事关天谴的保证!”

    吴雪点点头,今晚他认识了一个全新的兰儿。

    她说道:“我只要你好好的,不要怀念,不要恼怒,男子汉要挺起胸膛,不要畏畏缩缩的。如果你觉得委屈了,那就大哭一场,我,我我陪你一起哭!”

    本来吴雪不想哭了,可是听了她的话却又忍不住哭起来了。她说的话字字入心,如珠玑般落在了吴雪的心盘里,声声脆响,久久回荡。

    雨声也在这空旷的世界里游荡,亭子里亮着幽幽的灯光,撑起漆黑雨夜的一隅。好似一个独立的世界,特例于红尘之世,若有若无,闪着萤火般的光。

    张道士跟游天星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等着雨停,有酒和朋友在,倒也不无聊。



第八十五章 内敛
    吴雪不想再哭了。因为他现在都觉得自己像个鼻涕虫、爱哭鬼,一个没有男子气概的懦夫小鬼。并且暗暗发誓,无论往后遇到什么事情,哪怕再难以承受,都不会让眼泪像是秋叶一般说落就落。也正因为如此,一个男人开始慢慢变得内敛成熟,而且也变得让人无法琢磨,变得好像不近人情。也是因为这样,男人会被人说是太过忙碌,忙着思考自己的事情——因为那样除了哭这种幼稚的方式外,他们就只能跟酒交流忧愁了——如果没有人愿意倾听的话。

    他不想让自己丧失掉人生中重要的情感和经历,也不想再让她为自己的懦弱而伤心哭泣了。

    这一次,他没有像情人一般握住兰儿的手,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像是兄弟一般笑着说道:“再哭下去,英璃城就被水淹了。”惹得兰儿也是忍俊不禁。他没有说来一套的“我明白了”,“放心吧”,这些根本无法让人放心的说辞。他不知道该为此高兴,还是悲哀。因为他得到的(学到的)东西,究竟有没有弥补失去的(抛弃的)东西

    雨势渐小,耳边的隆隆声也小了很多。游天星已经有些醉了,张道长干脆倚靠着栏杆和衣而睡,打着酒鼾。游天星醉眼朦胧,看向那边那对小情人的处所,已经没有人了。他笑了笑,看来他们已经解决自己的问题了。自己的问题都解决不了,又怎么解决其他问题

    他懒懒打了个哈欠,站起身。自己游历了这么久,也该回岛看看了。试问这么长的时间自己有没有收获,他自己都说不清。每当刻意问自己得失之处,他总是一阵惘然。觉得惘然的话,就不要再想了,因为想再多也还是惘然。再这一点上,他倒是行动派。说忘就忘也是一种优点。

    游天星已经不年轻了,起码对于这样一种社会来说——已经不再年轻了。青春韶华已经一去不复返,为此他曾经有段时间感觉到无所适从,焦虑不安。他离开了青鳞岛,像是逃避般行走江湖。他也问过自己,这么长时间自己忘了那些东西了吗还是随着时间在心中、记忆里愈渐加固了

    他拍了拍醉意朦胧的脑袋,披着雨幕向外走去。张道长依旧在呼呼大睡。不说告别就是最好的告别——别让情感在心中酝酿渲染,自己就不会伤感。他收起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现在,他有点事情需要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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