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事故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高台树色
第十三章
约好了去剪头,易辙却失了约。
下午,他刚刚拾好了自己打算出门,家里的大门就被砸响。他吓了一跳,正拧着眉头往门边走,几步远的地方,向西荑蓬头垢面地打开了房门。一身睡衣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两只眼睛下挂着黑眼圈,大到吓人。
“七分钟之后再开门,”向西荑扯动干裂的嘴唇,“早开一分钟试试看,我弄死你。”
易辙停住了脚步。
向西荑一向说到做到,她说的“弄死你”当然不是真的弄死,但她能用各种方式,让你觉得生不如死。在易辙最叛逆挣扎的那段时间,他试过去挑战说着这种话的向西荑,结果就是被向西荑逼得如她一样,无休止地破口大骂,甚至对于不相干的人也冷情薄衣,无缘说着难听伤人、最能刺痛对方的话。等他清醒过来,才明白向西荑口中的“死”是什么意思——她用易辙最厌恶的行为,影响着易辙不自主地去做同样的厌恶事情。朝夕相处,血缘关系,一切的一切混成一团,用潜移默化的方式逼得易辙无处可退。
也是从那以后,他再不想和疯子起冲突。
距离和许唐成约定的时间还有三分钟。
易辙看着仍然不停被砸出巨响的大门,忽然觉得喘不上气来。他打开手机给许唐成发了个消息,说出了点事情,让他不要出门。
很快,许唐成回了一句“好”,又问,“需要帮忙么?”
这样的动静,大概不止许唐成家,整个楼道都能听到了。想到周慧昨天还兴致勃勃地给他都豆沙喝,易辙不禁想,现在的周慧又会在家里唠叨些什么,会不会透过猫眼,看一看门外这场闹剧。
向西荑的房门再打开,她已经像是变了一个人。也是因为她的影响,易辙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以为所有的女人都像向西荑一样,能在七分钟里画好致的妆,换上一身衣服,全副武装,彻底改头换面。
没理沙发上的易辙,向西荑踩着恨天高的高跟鞋走到门口,一把打开门。
在易辙的印象里,向西荑的烂桃花债就从来没停过,而且他一直但单方面判断,都是她欠人家的。现在还好了很多,在向西荑刚离婚那会儿,几乎隔三差五就有男人上门来,上演各种“我不能失去你”的戏码,有走煽情风的,也有像今天这样,走暴力风的。
易辙听见她哼笑一声,姿态尽是睥睨:“怎么,落水的狗跑这跟我摇尾乞怜么?不嫌难看么?”
论骂人,易辙相信没人能赢过向西荑,所以他静静地听着门口的向西荑慢慢火力全开,一句比一句升级,甚至有些同情那个被骂得一文不值的男人。
白日事故 白日事故_第24章
直到他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响声。
易辙愣了愣,看向门口——向西荑的脸偏到了一边,长发垂着,看不清脸是什么状况。
想都没想,本能的,易辙飞快弹起,冲到门口,一把将向西荑扯到身后。
同时,对面的房门打开,许唐成攥着手机,用一副平静的面孔面对着门口的混乱。
易辙紧紧攥着的拳头放了下来。向西荑回过神来,立马推开他,一脚踹上男人的腿。高跟鞋的后跟尖锐,男人立时嚎叫一声,疼得变了脸色。
“狗东西你他妈敢打我?”向西荑抬脚还要踹,被易辙拦着腰拉到后面。
许唐成在后方慢悠悠地开了口:“派出所就在小区对面,这么多年了,大家熟得很……”
他看了看易辙,淡淡问:“需要报警么?”
男人显然不是什么不要命的狠货,在向西荑的连骂带踢中,又疼又气地红了脖子根,气焰很快就弱了下去。
“操,臭娘们,你给我等着。”
“我等你妈逼,怂包,我等你撒泡尿照照自己现在的狗样!”
易辙拦着一直在不停挣扎的女人,只觉得浑身都是那么无力,向西荑挥舞的胳膊就晃在他的眼前,她的身体不可避地会不停打到他,一切都像是疯狂的,不可控的。这种状态使得他焦躁迅速蹿到了顶点。混乱中,他看到周慧出现在许唐成的身后,凝着神色看着他们,再往后,还有一个花白了头发的人,也在好奇地望着门口。是许唐成的奶奶,易辙认识。
两扇门,却好像是两个世界。
易辙终于无法忍受这样的反差,他低下头,腾出一只手,用力撞上了门。
这一声巨响之后,向西荑也突然没了动作,她沉默地看了易辙一眼,挣开他,一步一步地走回了屋。易辙一人留在门边,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发怔。不知道刚才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向西荑掰开他的手时,纤细苍白的手指好像是抖着的。
易辙没再联系许唐成,他一个人躺在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各种事情。思想有些浑噩,但又一直没有停下来。不知躺了多久,听到窗外有小孩子放炮的声音,间隔的炮声中,他竟然捂着被子,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睁眼,天已经半黑。家里没了动静,易辙看了一眼鞋架,向西荑又出去了。
他一天没吃东西,几乎饿到脱力,到厨房又给自己灌了一杯凉水,他套上衣服打开了门。
楼道的感应灯在他开门时就亮了,家门一侧,许唐成插着兜靠墙而立,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易辙愣住,手悬在空中,忘记了关门。
“唐成哥。”
许唐成抬头,看着他笑,又朝他摆了摆手机,说:“一直联系不上你。”
易辙摸摸裤兜,把手机掏出来,果然有满屏的未接来电和短消息。手机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摁成了静音。
“刚才碰到向姨出去,说你在睡觉。”略微一顿,许唐成又说,“我看她的脸已经消肿了,看不出什么了。”
易辙没有立即说话,而是沉默地将门锁上,把钥匙揣进兜里。
“消不消肿都和我没关系。”
多少,都带了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许唐成听着,在心中叹了口气。
易辙不知道他在这里等了多久,但许唐成看着自己的眼神让他很不好受。他不是小孩子,不想要他那么多的同情、怜悯。在在意的人面前,想要强大,想要无坚不摧,可偏偏,事好与愿违。
压了压喉咙里涌上来的酸胀感,易辙轻声说:“我没事,唐成哥你快回去吧。”
许唐成却依然靠在那里不动,一直安静地看着他。
易辙在这样的视线里败下阵来,偏开了头。
“还去剪头么?”很久过去,许唐成站直了身子,笑了笑。他摁亮手机看了看时间:“现在理发店还开着。”
不相关的两句话,却让才退去的酸胀感呼啸着卷土重来。楼道里安静得可以容下呼吸的交响,易辙的余光里始终住着一个许唐成。
今天理发店的人格外多,进门后,易辙发现似乎要等很久,他带着些歉意对许唐成解释:“平时没有这么多人。”
许唐成却是见怪不怪:“这几天都这样,不是正月不剪头吗,大家都赶在腊月尾剪头发。”
“为什么正月不剪头?”
没想到易辙会不知道这个,许唐成略作思考,解释:“其实这个有点迷信,说正月剪头死旧,谐音不吉利。”
易辙没有立刻理解,自己在脑海里将这话重复了几遍,才明白是什么意思。他“哦”了一声,又发现自己未想得太久了。看着店里热热闹闹的场景,他不禁去想,是不是只有自己不知道这回事。
许唐成注意到他又陷入沉默,抬手揪住他的袖子,拽了拽:“我们去那儿坐着等。”
等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有了一个位置,易辙推着许唐成先去剪。临落座,许唐成擦着头发偷偷站到易辙身边,小声跟易辙说:“你给我看着点,别让他把我的鬓角剪没了。”
“嗯?”易辙没听清,稍稍偏过头。
许唐成在自己的脸侧比划了一下:“鬓角,你给我看着我的鬓角。”
这回易辙听懂了,虽然这项业务并不熟练,还是立马老老实实地点头,坐到了许唐成身后的休息区。他看着他围上围布,只留了一颗脑袋在外面,碎碎的刘海被理发师全部梳到了前面,湿润着盖住了额头。
和理发师说了几句话之后,许唐成闭上了眼睛,任由一双手鼓捣着自己的头发。理发店里吵闹得很,空中还一直飘着各种流行音乐,易辙看到一小撮一小撮的头发从许唐成的头上被剪下来,纷纷扬扬地落到地面。在这样一幅画面中,他分明看到了时间的平和安静,以及是怎样缓慢前进的。
许唐成快剪完时,有理发师来叫易辙去洗头,易辙看了看前方的许唐成,仰头说:“我再等会,先让别人剪吧。”
向来只有排队到不耐烦的,还没有说排到了磨着不剪的。理发师觉得好笑,调侃了几句,便去叫别的客人。
也幸亏易辙磨的这一下,最后他和许唐成用的是一个理发师。许唐成的鬓角没有失守,但原本休息区的空位已经失守了,不过他倒是也觉得无所谓,索性一直站在易辙的周围。
许唐成自己剪头时安心地闭上眼睛,不管不顾,轮到易辙这了,他却比当事人兴奋多了,围着易辙转着看了好几圈,一直跟理发师讨论着怎么剪比较好看。
“后脑勺给你剪短点怎么样,特别是下半部分,我感觉你这么剪应该好看。”许唐成躬身在易辙身侧,看着镜子里的人问。
“可以。”
易辙也在透过镜子与他对视,可他哪知道后脑勺怎么剪好看。不过许唐成说了好看,应该就是好看的。
最后的发型易辙非常满意,这么多年都没这么满意过。他和许唐成两个人对着镜子左看看、右看看,许唐成还用自己的手机拍了张易辙后脑勺的照片,拿给他看。出门前,两个人比肩,对着镜子摘脸上挂着的碎发。许唐成整理好自己,侧头刚好看到易辙太阳穴的位置还有一根头发。
白日事故 白日事故_第25章
“别动。”他伸出手,将这一小截有些顽固的头发捏到手指间,然后拂到地上。
走出理发店,已经是晚上九点钟,这个时间却还不停地有人进到店里,甚至还有女生是要烫发的。许唐成告诉易辙,通常年前这几天,理发店都会开到很晚,与之相对的,正月里几乎相当于理发师的一个假期。
哪怕只是一个不知什么时候流传起来、只为避开个谐音的民俗说法,却也是易辙第一次体会这样带了些仪式感的事情。
“剪完头发,也算辞了旧。”走到一个路口,许唐成看着面前的红灯,问易辙,“你知道什么是辞旧吧?”
易辙点了点头。辞旧迎新嘛。
许唐成却还是没停下口中的话,甚至还掏了掏兜,给易辙递了一支烟。
一根烟被弹出烟盒,他忽然看着易辙笑了一声:“我没有软包中华。”
这明显的揶揄,让易辙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复杂着眼神回视面前的人,见他笑得更开。
“辞旧,意思是这一年就算有再多乱七八糟的事,刚才都已经剪掉了。”
打火机亮出了火苗,许唐成凑过来,给易辙和自己都点燃了烟。两个人各吸了一口,许唐成吐出一个烟圈,抬起头看着头顶。
易辙也随着他抬头。
夜空乌黑,但是另一种明阔高远。
“明年是全新的一年。”许唐成说。
第十四章
那天晚上回去,许唐成发现奶奶竟然还没睡。卧室的门留了一条缝,漏出窄窄的一束光。
他推门进去,看到一个戴着花镜的侧影,手上一牵一引,来来回回,布满皱与茧的拇指上套着一枚顶针,反着星点的亮。
见他进来,奶奶抬头,隔着镜片瞅了他一眼,便立即笑开:“回来了啊。”
“嗯。”
许唐成蹲下来,看她用线将一片圆形的布料缝到一小块已经绣了许多纹样的布上。布的形状有些奇怪,看上去有一定的厚度,他将头转了个方向,歪着脑袋,仔细去辨认那块布上的图案。
好像,是某个还没有眼睛的小动物。
“在做什么?”他温声问。
“虎头鞋。”奶奶悠悠答着,慢慢将手里的东西展开,给他看,“好看吗?”
许唐成点点头。
见他看得认真,像是喜欢,奶奶便又从一旁的一个塑料袋里,掏出了一只已经上好虎脸的鞋面,递给他。
许唐成还是第一次见这种东西。
手里的虎头鞋面致得很,一双大眼睛,还有两只翘起来的耳朵,甚至连那两撮七的虎须,都过分可爱。他伸出手,轻轻捋了捋一撮线,喃喃重复:“虎头鞋?”
奶奶低着头,在将银针穿进布面的同时,念了一段顺口溜:“虎头鞋,穿虎头,走路稳,跑得快,赶走妖魔好威风。”
老人的语调缓慢低沉,像是电影里悠远的背景乐,伴随的画面,是一个小孩子摇摇晃晃学步的长镜头。
“小孩子穿虎头鞋,驱魔辟邪,平平安安。而且这样的鞋不捂脚、也不打滑,孩子学走路的时候穿着最舒服。”
“是吗?”又将手里的虎头鞋面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许唐成才仰着脸笑说,“真好看,这是给哪个小孩儿做的?”
奶奶手上的动作没停,又瞄了他一眼,却说了一个让许唐成愣住的答案。
“你家孩子。”
捏着小小的虎脸,许唐成的下巴抖了一下,难以置信般反问:“我家?”
“对啊。”奶奶被他的反应逗笑,额上的皱纹都变得舒展,“你们一人两双鞋,两条棉裤,这是你的,做完你的做唐蹊的。”
“这么早就给我家孩子做么?”哑然过后,许唐成举高了手,用鞋面挡住自己的眼睛,笑,“这还没个影呢。”
奶奶绣好了一只虎眼睛,剪断了连着的线。她一只手举远了鞋面,眯着眼睛,左右瞧瞧,月是在看绣得怎样。瞧过后,满意了,才说:“不早,怕我以后做不动了。”
“怎么会。”
“怎么不会,”奶奶将花镜取下,揉了揉眼睛。许唐成注意到,一双被褶皱爬满了的眼角已经泛红,眼底也布满了红血丝。
苍老的痕迹,总是无孔不入。
“我这眼啊,一年比一年花,人老了,就哪哪都不行了,说不定哪天,就真的瞎了,到时候还怎么做?”
奶奶笑呵呵地又拿起了一个黑色的圆片,将针和线都递给许唐成。许唐成无声地接过来,迎着灯光,很快穿好,又递回。
“再说了,我指不定能不能看见你的乖娃呢。”
许唐成皱皱眉,将尚未回的手覆到奶奶的膝盖上,轻拍两下,轻声责怪:“别乱说。”
“哪是乱说,这种事啊……”奶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下了第一针,“说不好啊。”
许唐成立时正色,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他朝前伸了伸脑袋,由下至上看着奶奶:“是我妈让您来当说客的吧,她自己催我不够,还拉了您来?”
奶奶听了,笑得灿。
“我不催你,我的宝贝孙子还能找不到媳妇?长得这么俊,不愁的。”说到这,奶奶“哟”了一声,朝许唐成凑近了脑袋,“剪头发了啊。”
“嗯,”许唐成向两边各转了转头,咧开嘴问,“好看吗?”
“好看。”奶奶的手上茧子太多了,又因年迈,皮肤干枯,蹭到许唐成的耳廓时,都是并不柔软、艰涩磨人的触感。
她摸着许唐成的脑袋端详了好一会儿,说:“剪什么样的都好看。”
白日事故 白日事故_第26章
奶奶坚持要将这只鞋面绣好再睡,许唐成便一直旁边陪着。
这样的夜晚其实很难得,许唐成安静地看着针线翻飞,心里是很明显的柔软安宁。
“奶奶,明年我带您去玩吧。”许唐成突然说,“咱们坐飞机,去可远的地方。”
“坐飞机?”奶奶有些惊讶,很快,她便笑着摇头,“我可不,我这胳膊腿儿的,走不了远路。”
“不用您走,我买个轮椅,推着您。咱们又不爬山,我带您去个暖和点的地方,可以去海南,就是一阚他们去年冬天去的那。”
奶奶还是摇头。鞋面绣好了,奶奶将它进袋子,许唐成埋头帮她把塑料袋系好。
嘶嘶啦啦的声响中,听到老人笑着说:“我哪儿也不去,你们要去啊,你们就去,我啊,不去累赘你们。”
“说什么呢,什么累赘啊。”许唐成直起身子,看着奶奶用眼镜布一下下擦着花镜。
在他的记忆里,奶奶的头发白得很早,似乎在他很小的时候开始,或者说,从他有记忆开始,她就已是满头的白发。曾经韩印到他家来,见过奶奶,那时韩印就对他说,他的奶奶真的是很标准的慈祥老奶奶的形象。
他也是这样觉得的。
许唐成轻轻笑了笑,伸出手,替她挽了挽鬓角。
新年来得很快。
如往年一样,大伯一家在年三十这天赶了回来。除夕团圆,许家上上下下将近三十口人,都要凑在一起吃一顿年夜饭。人丁兴旺,注定了这顿饭的热闹程度,一屋子的人至少要分成两拨来吃饭,不喝酒的先吃,喝酒的后吃。因为家里有些有烟瘾的男士,许唐成赶着不喝酒的那拨吃完饭,便带着许唐蹊早早撤退。临走前,周慧拉着他的胳膊叮嘱,回去一定记得把家里的灯全都打开,说是除夕夜,家里一定要亮堂。
回到家时,看到楼下有人在放烟花。许唐成的目光跟随着一束小小的烟花上移,烟花窜上天空,他的视线掠过眼前楼宇——灯光烁烁的一排排窗,唯独两扇黑着。
许唐蹊插着兜小跑到许唐成身边:“哥,我们也放烟花吧,你给我买了吧?”
许唐成回视线,对她点了点头。
许唐蹊从小就喜欢焰火,许唐成便每年都会帮她买一些。他到车里取来,找了个不太冷的位置,让她自己先玩一会儿,自己则一步两级地上了楼。把家里各个屋子的灯都打开,再关上门出来,他却在有些冷的楼道里顿住了步子。
透过楼道的那扇窗户也能看到不断升空的烟花,一簇簇,接连不断,还激起了热闹的响声。
看着对面紧闭的房门半晌,许唐成上前一步,敲了敲门。
没有人回应。
果然不在家么?
许唐成怀疑会不会是里面的人睡着了,不甘心地,抱着一线希望,又敲了敲。这次的敲门声持续得有些久,久到许唐成像是入了神,以至于门忽然被打开时,门板险些撞到他的脸。
“有事?”
门内的向西荑满脸不耐,正蹙眉看着他。客厅的灯被打开了,越过向西荑的肩膀,许唐成一眼就看到了屋子里的一片狼藉,茶几翻着,一堆陶瓷碎片散在地上。
他回目光,看着穿着睡衣的向西荑,语气平常:“我找易辙。”
向西荑抬起手,向后捋了一把头发。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后,竟然扯出了一个有些诡异的笑。
“死了。”
两个字,伴随着门被重重撞上的声音,让许唐成站在门前愣了很久。
灯灭了下去,楼道的窄窗外,光亮划过,白色的烟留在空中,再无声消匿。
许唐成脚底搓着台阶的边沿,搓了好一会儿,才身体下坠,蹦下了一级台阶。
再到楼下时,抬头望过去,黑着的窗户只剩了一扇,许唐蹊举着一只冷焰火凑到他身边,让他快点许个愿。
他闭上眼睛,却被许唐蹊晃了晃:“你姿势不对!”
铁丝烟花已经迅速烧过了大半,许唐成睁开眼,伸出一只手,截断了它向四周绽开的火花。
这一晚注定是睡不好的,大概凌晨五点钟,许唐成就被阵阵的鞭炮声吵醒。他趴过身子,从床头摸到手机,摁亮,看了看时间。放下手机后,将一侧的脸埋到枕头里,刚刚打算再眯一会儿,窗外却又响起了声音更大的礼炮声。许唐成扯着被子翻了个身,把自己的身体裹紧,却完全无法隔断这震耳的炮声。
有些烦躁,他坐起身,看着不断被火光映亮的窗帘愣了一会儿神。
清醒过来之后的第一件事情,是拿过手机,低头发了一条短信出去。
没过两分钟,屏幕亮起,显示一条未读短信。
“新年快乐。”
是来自于易辙的回复。
在回复的界面中,许唐成的手指在手机键盘上摁了半天,却是拼拼删删,未得一句适当的话。混乱的声音中,他的思绪像也是混乱的。放弃回复,扔了手机,穿衣服时他还在想,易辙是也被吵醒了,还是根本没有睡。如果是被吵醒了的话,那他睡在了哪儿,没睡的话,又会是在哪儿,发出的这句“新年快乐”?
打开`房门,客厅的灯已经亮着,餐桌上摆了几个盛了薄薄一底醋的碗。许唐成看了一眼,发现多了一只。
周慧从厨房探出身子:“醒了啊,那我要开始煮饺子了,唐蹊也醒了。”
“嗯,”许唐成走进厨房帮忙,奇怪地问,“怎么有五个碗。”
半盖帘的饺子被周慧拨进了锅里,迅速,被沸腾的水淹没。
“多摆一个碗,就是说咱家要进新人。”
“进什么新人?”
周慧笑着瞥了他一眼:“你说呢?当然是你给我带的新人了。”
许唐成一顿,明白过来。
“哎哟,”他哭笑不得,“可真逗。”
隔了两天,许唐成才终于又见到了易辙。
易辙骑车到楼下,看到许唐成正扶着车把,教一个小男孩骑自行车。
“腿用力,蹬,身子不要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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