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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连环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四木
闵安睡功了得,在非衣手上挣扎两下,如同一条脱水后摆尾的鱼儿。非衣见他脸上还带着没有干透的泪痕,淡红薄唇紧抿,似乎在无声诉说着昨晚的委屈,手里的力道终究有了偏差,松了一下。闵安趁机落到地面上,将头搁上土炕脚踏,调整姿势又睡了过去。
非衣坐了下来,看着脚边的一团,没有说话。既然占了他的屋子,惹他眼嫌,他只能安静等着闵安醒来走开。
花翠一阵清风般地袅袅走过来,在窗口处唤道:“安子,该起身了。”
闵安动都未动,非衣更是不动。
“阿花昨晚被雷劈死了。”
闵安突然睁开眼睛,爬起身来,用枕头抹了下脸,匆匆走出门外。阿花的栏圈在师父吴仁那边的厢房前,顶上没有棚子遮挡,平时木门关得也不够严谨,吴仁班子三人任由阿花跑出去闲逛。黄石郡衙残破不堪,烂木柱镶着墨板,废椽子修饰红檐,破门破窗户不计其数。本来两三年来也很少有乡民告状,毕斯坐在公堂上闲得都快成了长草的泥菩萨,终于等到一桩正儿八经的田产纠纷来临,怎么不让他抖擞一把神。他正大摆阵势升堂时,阿花轻巧出了圈门,一路经过边院、二堂、穿堂、大堂后门,径直找到了公堂公案前。它抬头一看都是熟人,自顾自地这里拱一下那里拱一下,把好好的一场威严而又盛大的公审搅黄了。闵安当时正在笔录,不等毕斯骂人,他就丢了笔跳起来到处抓猪去了。
历经过一次公审风波后,阿花被毕斯禁了足,只准在边院出入。
可是闵安没想到,这小小的一方天地,终究也没保住阿花的命。他像是丢了魂一样站在栏圈前,拈香看着菜叶稻草铺垫的猪窝,半天忘了将三炷香插进石窠里。非衣从窗口望出去,突然想起了闵安说过的话。闵安说过,经他豢养的动物都是有节操和灵性的,比如阿花,知道跑出去排泄,保持着草窝里的干净。有时师父打他打得狠了,阿花还会哼唧几声,让师父的怒火转移到它身上。
“阿花是我的拜把子兄弟。”闵安抬起头,失魂落魄地瞧着站在窗口的非衣,“它的祖籍是黄石坡,方圆十里都没有哪只动物能长得像它那样威武,我问过师父,师父也承认阿花是珍稀品种。”
非衣看见闵安难受的模样,勉为其难地接了句:“所以你就捡了回来?”
闵安回答:“我一般不出手,一出手就是逮着珍稀品种捡,你也是。”
非衣弹了一粒石子出去,将闵安的额头弹出一个包,再关上了窗子。闵安揉着额头,嘀咕说道:“好歹接句话呀,让我问清楚,你这珍稀品种到底是何方神圣再生气也不迟……”
他显然已经忘了将非衣与一头猪做同等格调比较的事儿了。
午饭时,还发生了一件事让闵安难以接受。比阿花遭雷劈死更残忍的是事情就是,通过现场痕迹勘查,花翠敢肯定昨晚闵安穿着白衫子,拉着一道鬼影子直奔非衣窗口而来时,极大地惊吓了阿花。阿花慌不择路跑到空旷院子里,才被一道闪雷劈中的,可是刚跳过低矮院门飞过阿花身前的闵安却没有任何危险。
当然这还不是最残忍的事情。
闵安痛定思痛,决定要配合师父治好自己的怪毛病。待他心怀愧疚之情转到厨房外的大通间准备进午膳时,却发现桌上多了一道烤酱汁猪的大菜。
小六已经听说过昨晚闵安扮鬼惊吓茅十三的故事,还有阿花的不幸,所以吃起大菜时非常卖力,以此来报复闵安的惊吓之仇。其余衙役争先恐后朝着阿花的残骸落筷,闵安看着餐桌欲哭无泪。花翠围着围裙端出一碗青菜黄针汤,低头在闵安耳边说:“这道烤猪是为小六做的,给他压压惊,再说阿花死了也没多大用处,不如装进大家肚子里,还能代你赔个礼。后面那截你夜闯非衣香闺的事情我就没说了,给非衣留个面子,也给你留个余地。”
闵安这才想起来抬头找非衣,问道:“他人呢?”
花翠答:“刚喝了一碗粥就被毕大人叫走了,听说是死了一个村民,叫非衣过去鉴定下伤痕,你也知道除了非衣,整个郡子没一个道上的高手,打杀方面叫他看看总不会错——”
闵安连忙抓起花翠的手巾擦净嘴朝外走:“两三年才出一桩命案,是大案子,我得去看看。”
村民穿着齐整的短衫长裤及草鞋躺在一块门板上,散着一股子烟火气。尸体是由路过的庄稼汉抬过来的,出事现场在黄石坡,由于人来人往,已经被破坏了痕迹。非衣站在穿堂里看了一眼尸体,已经估测出了个大概,问毕斯:“大人以为如何?”
毕斯摸着小胡子推断:“昨晚打雷下雨,闹得十分厉害,本官看这人多半是被雷劈死的。”
背对着毕斯的非衣皱了皱眉,却没有点破什么,只是顺意说道:“那就按照大人的意思来判决吧。”他不想搅进案子里,就准备这样不显山不露水地将麻烦事推了出去。
毕斯欢喜说道:“非衣认为本官是对的么?那就好,那就好……”正说着,闵安已经匆匆走过来,低头围着尸体转了一圈,再蹲下来细细查看死者口鼻、四肢情况。
毕斯揪着眉毛看闵安忙来忙去,最后,闵安站起来躬身施礼,说道:“恭喜大人不日就要破除茅十三那一伙匪贼。”
毕斯有些不悦:“小相公这又说的什么话?死了个人怎么扯到茅十三那伙人身上去了?”
闵安恭敬道:“大人是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毕斯吹胡子:“当然是真话。”
闵安挽起袖口,遮住了自己的手指,才揭开尸体上短衫说道:“通常被雷劈死的人一定会在身上留下焦灼烫伤的痕迹,即使是在最隐蔽的嘴里,也会有股烧灼焦味,决然不会像这个人一样,身上肌肤完好无损,还能穿着整齐的衣服。再者这人七窍并未流血,掰开他的口舌一闻,没有焦味,只有烟火气,鼻腔中可检验到烟灰,由此可推断他极有可能是被大火活活熏烤致死的。”
毕斯久久不说话,考虑着闵安所说的可能性,第一次遇见人命案,他也没有能够依循的经验,所能依靠的也只能是眼前的小相公了。毕斯迟疑道:“小相公一直跟着吴先生出工,学了不少他的本事,本官也是相信小相公的,只是这人的死,该怎样证明?”
闵安料到毕斯会有此问。他唤人去厨房取来加热的芝麻末,捏在手里朝着尸体的嘴巴及手腕处一吹,马上就有芝麻末黏在嘴唇四周和腕节上,比起身体其他的地方显得密集了许多。闵安拍了拍手说道:“这人嘴巴里没有烟灰,鼻子里却有,所以我想他是不是被人封住了嘴巴,用来阻止他呼救。他的手腕被捆住,大火一旦烧起来,热气熏过来,就会烤炙他的皮肤,那些被捆绑堵住的地方,体内油脂散不出去,必然会凝聚在一起,即使人死尸冷,依然能附着热芝麻。所以我向大人推断,这人一定是被人有意捆绑起来,活活烤死的,却又被抛到黄石坡,做成一副被雷劈死的假象。”
毕斯听后点头:“小相公言之有理。”他搔了搔额头,看看一旁站得十分镇定的非衣,又问:“非衣可认同他的话?”
非衣答道:“他很聪明,还能验尸,大人知人善用,手下无弱兵,是百姓之福。”心底却有些暗暗惊异,原来闵安验尸、推断案情时,并不像平日所表现出来的那样软弱糊涂。
非衣的官腔说得很地道,四平八稳地点到各方面,由他那种淡淡的口吻说出来,不会让人生出一种恭维之意,不着痕迹地夸奖,更是让毕斯受用。
毕斯心下熨帖了不少,又问:“那——小相公先前说的,茅十三那伙人又是怎么回事?”
闵安再恰到好处地开口提醒:“大人请看,这人染了绿眉毛,中宽边窄,正是茅十三一伙的标志。茅十三对外自号‘绿眉好汉’,团伙中染色越深,代表地位越高。从这人眉色来看,他极有可能是匪贼里的二当家,我先假定他就是二当家吧。现在二当家曝尸荒野,被人用不着痕迹的方法杀死,可见匪窝里没了茅十三坐镇,已经发生了内讧,凶手是个心思较巧的人。大人这时抓住机会打过去,抓住凶手结案,一举端掉匪贼老窝,更是锦上添花的事情。”
毕斯听得点头:“那你先处置好与茅十三约定的文书,随后按照你的法子去打匪贼。”说完,他就吩咐其余衙役挪走尸体安顿,并拿出官印交给闵安。
闵安好官印,看到非衣站在一旁,低声说:“大人害怕讨伐匪贼时没有高手保护他,所以才三番四次地迟疑。不如非衣跟着大人出使一趟吧,我保准大人付给非衣多多的赏银。”
非衣回道:“银子我多得是,要我给你多少,才能让你闭嘴不再来找我的麻烦?”他吝啬瞥上闵安一眼,径直走开了。
闵安见出动非衣的要求再次落空,叹了口气,焉答答地走到偏厅,一进门,他就恢复了该持有的面容。茅十三坐在一张椅子里,愁眉苦脸的,着实被昨晚那场女鬼索命的事情吓得不轻。
闵安依照道上的规矩,给茅十三备酒压惊,并出示一封盖了官印的约战书,约定十日后黄石坡一战,与茅十三讲定若战败,他必须连人带手下听从毕斯的处置。毕斯也会请一名高人来为茅十三做一场法事,驱散他身上的邪气。
闵安的文书里有个巧妙之处,若是他当面询问茅十三的手下在哪里,茅十三必然不会出卖自己的兄弟们。但是闵安以文书约战的形式提议与茅十三公平打一场,茅十三必定会带着所有手下出战的,到时只需闵安辅助好毕斯一网打尽匪贼就行,还能让茅十三输得心甘情愿。
茅十三经过昨晚那一惊吓,早就臣服在女鬼功力之下,哪有不答应的。再说他平生只服英雄气概,听见闵安说,毕斯要与他公平一战时,嘴里早就大呼起“好,这才是好汉的样子!”
至于毕斯那边,闵安经过两次游说,已经让毕斯完全听从了他的主张,也就是先放走茅十三,再约战,趁着胜利时机招安,妥善处置好茅十三那一伙人。
茅十三走后,闵安坐在偏厅椅子里,脸上熏起了一些酒气,像是新开的桃花那样红艳。他捧着脸,正在想着该怎样打动非衣随毕斯去黄石坡一趟时,非衣已经一脚踏进了大门。
非衣站在闵安身前,袖口透出一丝淡淡熏香,惹得闵安神颈偷偷去闻。“你还不消停?”
闵安抬头问:“怎么了?”
“我的窗前为什么多了一块坟包?”
“那是忠义阿花的埋骨地,生前为我挡骂消灾,死后为我证明被雷劈死的惨状应该是怎样的,它做了那么多的贡献,我就不能立碑纪念它么?”
非衣这才明了闵安当场看了一眼尸体,就马上判定那人不是被雷劈死的原因了。他根本没有联想到阿花死后所做的贡献上这些奇奇怪怪的门道上来,就在当时,他还有些惊讶闵安的洞察力竟然那么敏锐,简直要追得上昌平府的萧知情了。
非衣没有与闵安多口舌,他赏了小六一锭小银子,小六就替他把事情办好了,直接将阿花的骨头坟包移到了猪圈里。小六哼着小曲压好土时,心血来潮,自作主张地为阿花立了一个木头碑,写道:一只好猪,死得其所。
非衣的银子是毕斯外出一趟换开的,最早时他给了毕斯一张作为食宿用。这之后可谓钱源滚滚来,谁也不知道非衣到底随身携带了多少银票,能兑换出多少银两。所以每次非衣一出现的地方,必有公门里的人迎来送往,极尽所能侍奉好他,导致闵安想再次请动非衣出门办趟差事就变得难上加难。闵安本想冲到非衣窗前与他理论阿花骨头坟的问题,再趁机游说下差事,可是等闵安走进院子,却发现里面已经稀稀落落站了两三个衙役,正在培土稳固花架,花架上还吊着五个竹片记事牌,写得很清楚:
辰时一刻毕斯大人约定公子喝早茶。
巳时公子翻晒干花干草,闲人勿扰。
未时花翠进献莲子银耳汤,小六、小甲、老班头全程护卫,闲人勿扰。
戌时萧庄二小姐第三次约公子看星星看月亮,预先备好纸伞茶水瓜子,若邀约失败,可赠送给萧小姐讨要赏银,闲人勿扰。
☆、第8章 艳福不浅
午后,闵安见不到非衣的面,无奈转回了自己的吏舍,等待得闲的花翠进来抹粉、更衣。花翠外出买熬汤食材前必然会重新将自己拾一番,觉得满意了,才如一朵妖娆的春花一般婷婷袅袅走出门。闵安想着非衣喜好花草,以养白骨开奇花着称的黄石郡肯定有些奇特种类,如果他托花翠去市集上向老农打听下,兴许能搜集到非衣没有的奇花异草。
不多久,花翠走进门装扮,见到闵安杵在一旁,笑啐道:“怎么今天对姐姐的花粉不过敏呀?”
闵安怎么可能没反应,他将袖子放开,连打几个喷嚏。花翠每次出了厨房,一定要把全身擦得香喷喷的,祛除油烟气。闵安与她一起生活了几年,还是受不了她的满身粉香,后来想了个法子,将姜片、白檀、清菊混合在一起做熏香片,每日早起晚睡之时,涂抹在鼻底,间歇时还喝凤尾茶,整治了两年,周身也落得一些清雅的香气,才能压制住花翠的粉香味道。
闵安从师父藏的书籍里挑选了两三种花草图样,用笔拓下来,将画纸递给花翠,说了说请求。
花翠摸摸闵安的脸蛋,笑道:“哟,你对非衣的事情倒是蛮上心的,难道也看上他了?”
闵安慌得脸红摆手:“我是男人,怎能喜好男子。我是有求于非衣,才想投其所好,让他答应我的要求。”
花翠挎起篮子又笑:“你是求他把萧庄的小姐让给你吧?”闵安抿唇不语,回想起萧宝儿不分场地不分时辰抱着他不放的往事,着实有些难为情。他那张白皙的脸庞更像是染上了一片桃花红霞,竟透出几丝羞涩。花翠伸指点上闵安额头笑啐一句:“呆头鹅也想约姑娘看星星看月亮么?”说罢扬长而去。





解连环 解连环_分节阅读_7
屋子里的闵安松了口气,嘀咕道:“萧宝儿就是一个小霸王,我躲她都躲不及,还敢约她看星星看月亮?我是高兴她终于不来找我了,将祸害转移到非衣身上。”他觉得轻松异常,极高兴地趴在桌上着手绘制长木战车图纸,预备在十日后与茅十三的约战中使用,确保他的长官毕斯稳赢不败。
傍晚时,花翠回来带来好消息说,黄石坡下真的长着一株“紫美人”花树,采摘来花瓣塞进枕里可以安神助眠。闵安一听是黄石坡,属于萧宝儿时常出没打猎的地盘,央求花翠第二天与他一起去。花翠却以路远日头大会晒黑做理由,拒绝了闵安。
戌时夜幕有星无月。闵安拿着战车图纸给毕斯过目了,商妥好细节才走回吏舍。路过边院时,他习惯性地抬头看看师父那边的厢房是否燃上了灯,却发现了一道熟悉的背影站在非衣紧闭的窗前。
一个头戴珠玉流苏小花帽,身穿水红纱裙的姑娘正拿着鞭子抽打院子里的花架,嘴里带着哭声:“公子带我回去嘛!我要去看姐姐!”
闵安一听到萧宝儿的声音,连忙弯腰压低身子,擦着低得不能再低的矮墙边儿走。还没捱过转角,萧宝儿就提着鞭子跃出门来,喊道:“闵安,你给我站住!”
闵安哪能站得住,跑得比兔子还快,专拣夹院之间的小弄堂钻,衣衫上不可避蹭上了一些青苔土坷。萧宝儿是有些拳脚功夫的,时常纵马打猎,身手练得比衙役还要厉害。闵安要钻到出口了,萧宝儿从旁院堵他,抵着他后退,将他堵在了夹院两壁之间。
闵安一看萧宝儿涨得通红的脸,立刻站定稳住脚跟,果然被萧宝儿疾驰而来的身影快要冲倒了。萧宝儿紧紧抱住闵安,摆头哭诉着,将满头无比璀璨的珠玉流苏晃荡在闵安的眼前,着实耀花了闵安的双眼。
“我十分想念姐姐,你带我上昌平府好吗?公子不愿意见我,更不愿意带我回去。”
闵安夹在两壁之间,被萧宝儿抱得死紧,动作不大灵便。他抬手拍拍萧宝儿的后背,想帮她顺气,可又发现她根本就是趴在他的胸前,做着一副小狗舔食的姿势,他再一掌拍下去,估计就能让她见到地底了。
闵安抬着手杵在半空问:“非衣是昌平府人么?是哪家的公子?”
萧宝儿因思念姊妹心苦过度,从闵安胸前哭倒在他的腰部上,哽咽道:“公子来头可大了,我们萧家都不敢动他,姐姐都得看他的脸色。”
闵安听着了关键处,哪还敢动,让萧宝儿像往常一样抱着他大哭一场,问道:“萧知府萧大人算是昌平府最大的官了,还要看非衣脸色?那他莫非是楚南王家里的?”
萧宝儿抬起哭得梨花带雨的脸,跪倒在闵安面前,向他看着:“你还别猜了,是要害我被爹爹打吗?姐姐写信过来,特地叮嘱了,不准泄露公子的身世。公子本来就生得不近人情,惹得他心烦,他还有更厉害的手段对付我们萧家,再说他顶上还有个世子撑着腰,那也是个不好相与的人物……偏偏姐姐又被世子捏在了手里,成了什么家臣……”
萧宝儿一连三年没见到亲姐的面,被萧老爷管制得极严格,不能出黄石郡。时间一长,正值十五六岁年纪生性爱玩闹的小姑娘怎么受得了。萧老爷还宠着萧宝儿,对她三番两次要上昌平的举止可是不能容忍的,为此打了她多次。萧宝儿自小失了母亲,对唯一的姐姐极为依赖,所以她想找到一切能避受罚的方式去昌平府。
闵安平时被萧宝儿缠了多次,知道她的心结,对此他也无能为力,只能耐着脾气安慰。萧宝儿叫他不要猜测非衣的来历,其实他已经差不多猜到非衣的底儿了,只是缺少证据去证明。
萧宝儿哭倒在地,把脸藏在闵安腰下的长衫里,顺便用布料抹了下眼泪鼻涕。弄堂出口那边,伸出了小六小甲的头,他们朝着闵安与萧宝儿一站一跪的地方瞧了瞧,将手里的灯笼举高照得清楚些,眼睛突然就变直了,过后又互相递交了个了然的眼神,再徐徐回脑壳。
闵安猛然也醒悟过来,萧宝儿在他身上滑溜着哭倒,远远看去,先是“舔食”了他的胸,再是腰,再是双腿根部,那些姿势可谓暧昧之极。
闵安心急火燎地将萧宝儿打发走,还没躲进吏舍里,小六等人就围住了他,塞给他一些瓜子干果,说道:“小相公艳福不浅呐,非衣公子刚拒绝了萧小姐的邀请,萧小姐转头就跑到小相公怀里去了,伺候了小相公一回,那销魂的滋味惹得哥几个眼馋。要不小相公给说说中间的曲折,让哥几个过过耳瘾?”
闵安端起架子呵斥小六等人,想将他们吓走。他们反过来向闵安讨要瓜子干果的赏银,理由就是闵安撵走了萧宝儿,让他们备用的小茶点白废了。闵安不情不愿地拿出工俸给了小六等人,小六还嫌弃他太慢了,跳过去赏了他一栗暴。
闵安怎能忍下这口气,马上一掌击出,打中了小六胸口。他自小跟随吴仁学得武艺傍身,拳脚虽然比不上总镖局出来的花翠,对付寻常的角色可是绰绰有余,小六自然也不在话下。小六也不肯吃亏,再跳过去与闵安打斗,引得周围的衙役哄笑。
正在睡觉的花翠被吵醒,抄起一根压被絮的竹杠就走了出来。她横扫一杠,将所有人扫出吏舍院门,站在大门口说道:“再吵着姑奶奶睡觉,小心命不保!”
等夜色笼罩大地,闵安才敢偷偷摸进院门。他觉得明早要去探一探黄石坡的紫美人花,有必要磨出一把柴刀开山劈路。
花翠睡了半宿,院外光线惨淡,窗台下反射了一点冰凉的冷光,还有些霍霍的声音,听着怪瘆人。她披衣起身,走到院中,朝闵安后脑一拍,愠怒道:“大半夜的还磨刀,不能点个灯吗?”
闵安委屈道:“点灯又碍着你的眼了,你睡得不好。”
花翠叹气请小祖宗退到一边,三下两下就将柴刀磨好,还给他上了油蜡。院外丢进一个打更的竹梆正砸中闵安的头,接着传来小六的声音:“大半夜的还磨刀,吓死人,就不能点个灯吗?”
闵安将竹梆捡起来,揉着头去睡觉。天明时郡衙必须打梆报时,他匆匆穿过宅门、穿堂门、仪门、大门,在云板及梆筒上乱敲一气,提前将毕斯等官吏唤醒。毕斯看见小六惯用的竹梆留在过道里,大骂了小六一顿。
☆、第9章 一场惊山动猴的邂逅
小雨霏霏,花草淡香,黄石坡上没有一点虫叫鸟鸣。
闵安用柴刀开路,齐腰长的深草窸窣作响,不知从哪里跳出一只金黄色毛发的小猴子,挂在树梢上一荡,取走了他的帽子。闵安掰下一根树枝戳小猴子,它也学他的样,用树枝戳他,将他的头发戳散。没了帽子的闵安只能任由一头黑发如乌云般披下,他走到黄石坡顶,力地扒在树根上,伸出柴刀去砍紫美人的花枝,将仅有的一株捏在了手里。
突然旁边闪出一道黄色的影子,如圆球一般晃荡过闵安眼前,头上还戴着他的帽子。闵安受惊,抓起柴刀去砍来袭物,突然想起是刚才那只小猴子,马上又了手。他的姿势本是不易稳住力道,又被惊扰了一次,脚下难疏忽了一些,不禁朝下滑去,多亏他松手丢了柴刀,牢牢抓住一截倒生的树根才避继续滑落。小猴子戴着帽子拍手吱吱叫,闵安挂在山坡上哭笑不得。猴子低头看他,帽子被吹落,它追着帽子跳下来,正好压在他的手臂上。树根难以承受重量,松脱开来,闵安和小猴子一起滚落下去。小猴子还没成年,在石头崖壁上找不到树枝攀援,惊得吱吱叫。闵安于心不忍,将它护在怀里,再抱着它重重跌落地面。
闵安吸了吸气,背部传来一阵巨痛,比起师父的棒槌敲打可厉害多了。他撑起腰身,将自己挪到一边的石头上搁着,对着呆站在一旁的小猴子做了个鬼脸。小猴子跑开捡起闵安的帽子,戴在自己头上,突然吱吱叫着,蹿到闵安背后,只从他肩头露出一点蓝汪汪的脸注视着远方。
闵安抬头去看,发现山路那头走来一支豪华马车队伍,车头插着锦青丝绣金龙旗,正迎风猎猎作响。车辕车身垂幔无不致,随侍穿着一色锦袍,系着白玉章星腰带,笔直坐在马身上,目不斜视。领头的侍卫长得尤其英武,背缚着一个玄色锦帛剑盒,上面按了一道金漆徽印,显示出此利器的出处不凡。闵安看不到车厢里的人,但他辗转在外多年,练得多少有些眼力,当即就看出这支马队排场不大,勃发的王家气象却是独一无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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