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一世盛世江山[嫡子身份]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南枝
柳升儿道,“季公子,这是在乡下很常见的植物,河边很多。”
最后衡哥儿只得坐了下来,皇帝亲自把他头上的发冠取了,又解开了他头上的辫子,柳升儿叫人拿了梳子来,在拔掉了不少头发之后,衡哥儿头上的苍耳才算都被弄了下来,衡哥儿拿着那缠着自己头发的绿色的苍耳,蹙眉不语。
皇帝掬着他一把如水的头发,说道,“这是谁弄在你头上的呢,分明是故意的。”
衡哥儿看了赵致礼一眼,赵致礼正应和着皇帝的话,道,“季衡来的时候,我就看到了,我还以为这是他故意弄在头上的,是新的饰物。没想到居然是这么讨厌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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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哥儿在心里一哼,心想是赵致礼所做无疑了,不然谁会故意弄这个东西在他的头上。
不过这个问题只得先放下,他说道,“皇上,请恕臣无礼,臣让抱琴来给我把头发束上才行。”
皇帝对衡哥儿这一把光滑如绸的头发还有点不舍,但是也只得放开了,把头发披散下来的衡哥儿,有着平常没有的明艳,小太监已经去叫了抱琴来,抱琴被问及衡哥儿头上的苍耳的时候,抱琴一脸惊讶,说,“大少爷头上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衡哥儿示意他不要说了,他才住了嘴。
衡哥儿带着他去了另一间房梳头,皇帝也带着柳升儿跟了过去,剩下赵致礼留在书房里,心里闷笑,心想衡哥儿居然在之前一直不理他,还对他说话那么不敬,这下让他吃苦头了吧。
抱琴不是专职梳头的,根本没法给衡哥儿把头发竖起来,皇帝就让柳升儿去帮忙,柳升儿结果也是无能为力,于是皇帝如愿以偿地自己上了手,发现把衡哥儿一头头发弄过去弄过来,摸了又摸,结果也照样没有束好。
衡哥儿坐得不耐烦了,说,“皇上,今日我这个样子,还留在书房里听宋太傅的课,实在有辱斯文,还请让臣告假先回去吧。”
皇帝道,“只是头发乱了而已,哪里用得着告假。”
转而对柳升儿说,“去让给朕梳头的嬷嬷来。”
最后是在宋太傅来的前一刻,衡哥儿的头发才被嬷嬷给弄好了。
衡哥儿在心里吐槽,为什么不在最开始就让嬷嬷来给他梳头呢,他坐在那里被这几个人蹂躏头发,又没弄好,很受折磨好不好。
衡哥儿傍晚回去时,抱琴就说,“那苍耳,定然是赵世子放的。不然不会有别人。”
衡哥儿叹了口气,“我怎么会不知呢。这种事,也只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你去找人给弄些那个东西来,我什么时候也让他尝尝这种苦头。”
抱琴就笑道,“好啊,好啊。这种东西,城里面没有,乡下地方却多得很。”
衡哥儿看了抱琴一眼,心想刚入宫那会儿,抱琴可是谨言慎行得很,现在也和自己一样放松了,这样闯祸的事情,他不劝着自己,还一个劲煽风点火,不过想到让赵致礼也吃一番苦头,衡哥儿也觉得心里欢畅。
不过衡哥儿还没有拿到苍耳,就发生了另外一件事。
京里出了好些例天花。
41、第二十五章
天花在这个时代可是让人惊恐的谈之色变的传染病。
这时候已经有了接种人痘的法子,但是并没有达到全民普及,而且,接种人痘,依然有因接种而直接感染不治的情况存在,所以有些大人出于此种考虑,并不愿意给孩子接种。
接种人痘,也只是少数人做的事。
所以京城里出了几例天花,便全城惊恐了。
好些富贵人家,直接从京城里搬到外面庄子上去住下了,就怕在京城里会被波及。
京城也因为天花而全城戒严了。
好在天花在古代盛行,朝廷已经有了一套对付这种情况的应急措施。
已经下了告示,让人们减少外出,只要有类似天花的情况出现,就要送到朝廷统一安排的地方去由朝廷派大夫集中治疗,这个地方是在郊外的专门地方,由以前得过天花痊愈的人照料这些人。
京城水源也被严格监控,怕水源遭到污染。
除了京城,还京畿附近的每个地方都下了告示,让所有人家都要警惕,并且在大多数地方都设置了感染天花病人的安置点。
这样的做法,已经是非常及时且正确的处理方法。
李阁老虽然做派专权,而且眼中没有君主,但是,从办事能力上看,却是不错的。
季府因为天花也封锁了,除非必须出门办事的,几乎不允许人进出,以将天花带进府里来。
但是朝廷却是需要上值的,季大人还是日日里都要往衙门里去。
衡哥儿是四岁的时候,就种过牛痘了,而且当时也给许七郎种过,当时许氏,和在许氏身边的人也都种过。
但是许氏却并不太相信接种牛痘就能预防天花,当时不过是由着衡哥儿胡作非为罢了。
因为天花,衡哥儿已经没有再去宫里做伴读,每日里都在府里和许七郎一起上学,自从天花,夫子也没有再来,衡哥儿只好和许七郎自学,两人倒是没有荒废学业。
虽然朝廷在很快的时间内就做出了应对措施,但是京城里感染天花的人并没有减少。
于是一时之间,更是人心惶惶,京城大街上上街的人都少了很多。
季家的饮用水是用的府里自己打的深井水,虽然很大可能并不会被污染,但是许氏还是让将水用药草处理过了再烧开使用。
别的粮食蔬菜,则是直接让京郊的庄子上送的,但是为了保证干净,府里也没有再做太好的吃食,食物局限在很少的几种。
许氏本是想带着一大家女眷去西山庄子里住下,又怕路上出事,还有就是衡哥儿可能会被宫里召见,这去西山庄子的事情就没有成行。
衡哥儿也劝许氏让府里所有人都用牛痘接种的法子先种痘,许氏并不相信其有效性,就说他,“种人痘的法子,很多种痘人倒是在用。这种牛身上的痘,真的做得数么,要是种了还是出了问题,那怎么办。”
衡哥儿说道,“承平八年的时候,不是也发过天花,当时府里的人,都种了牛痘,后来有人去扬州城里买东西,又接了七郎到咱家来,可有谁感染过。母亲,你就相信我吧,牛痘和人痘是很相似的,种了之后,人就不会再得天花,但是种牛痘不会如人痘一般凶险。”
许氏愁着脸道,“我倒是可以让给府里的人种上牛痘,只是,我觉得你还是先和你父亲说一声,让他找太医来,拿他们刑部牢狱里的死刑犯试一试再看。”
衡哥儿一想,就说,“那母亲你先按照以前的法子给家里的人接种牛痘,然后你就说是接种的人痘,只要平安的,就会没事,这样府里也就不会人心惶惶了。”
许氏也只好点头应了他。
季大人晚间回得晚,衡哥儿去找他,和他说了接种牛痘的事。
季大人坐在椅子里,身体疲惫着,听了他这话,愣了一下,才不急不缓地问道,“谁和你说的接牛痘可以和种人痘一样?”
衡哥儿瞎掰道,“以前在扬州时,有坐船来的西洋人,说他们那里就用这种方法来种痘,比直接种人痘要安全,不会出现种痘人出事的情况。承平八年的时候,扬州爆发痘疮,我在家里就种过了。儿子知道父亲定然不会轻信此事,但是您可以去和太医院的太医们说一说,要是用牢狱里的死刑犯人试一试,种牛痘的确可以和种人痘一样,为何又不试一试呢,这是有利于多少人的大好事啊。”
季大人皱眉看着他,思索了好一阵,才说,“即使是牢狱里的死刑犯人,也不能用来做这种事情的。”
衡哥儿自然知道死刑犯人也是有人权的,就说,“可以问他们是不是自愿,如果自愿,就在事成之后给他们减刑,不就行了。或者现在让我出去试一试也行,我再种一次牛痘,然后去城东外面的病人庄子里去照顾病人几天,要是我没事,也能说明问题,不是吗。”
季大人黑了脸,一巴掌拍在茶凳上,“胡闹。”
衡哥儿道,“父亲自然知道儿子不是胡闹的人,没有把握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我去城东病人庄子里……”
还没说完,季大人已经喝止了他,“不要胡闹。我去用犯人试一试,如果没事,就同太医院说。”
衡哥儿松了口气,他知道季大人是个做事非常稳妥的人,没有把握的事,他也是不会做的。
衡哥儿就又说,“母亲知道种牛痘的法子,您可以去问问她。”
衡哥儿喜欢喝牛奶,和吃奶制品,季府上就有现成的乳牛,但是季府的乳牛照顾得很好,没有牛痘,所以许氏只得让人到别的地方去找。
等好不容易找到了,带回季府来,很快就将府里的几头乳牛也都感染了,这几天,衡哥儿就没了牛奶喝。
季大人才刚用几个死刑犯人做了牛痘实验,还没来得及和太医院说,宫里就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
衡哥儿当时正在,突然之间来了人,是两个侍卫,还有季大人。
季大人进来就说,“季衡,赶紧准备准备,和这两个侍卫进宫去。”
衡哥儿觉得诧异,“父亲,出了什么事了么?”
季大人一脸沉肃,让衡哥儿觉得不是小事。
季大人让书房里其余人全都离开了,才说,“是皇上住的麒麟殿里的一个小太监被发现染了痘疮,麒麟殿现在都被隔离起来了,皇上说他很害怕,他要你进去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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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哥儿一听马上就明白了,他目光清明地看向季大人,说,“可以用个小罐子将牛痘装在里面给我吗。”
季大人抬手按在衡哥儿的肩膀上,对衡哥儿说,“皇上,你一定要保住。你要让他将牛痘种上,之前的几个死刑犯,现在都在城东住痘疮病人的庄子里,至今无事。”
在衡哥儿跟着侍卫离开前,季大人将一个很小的封得严实的小瓷瓶给了他,衡哥儿将小瓷瓶放进了脖子上挂着的装护身符的荷包里。
宫里来接的马车要比衡哥儿平常坐的清油马车大多了,侍卫也坐在里面,两个侍卫都还很年轻,大约只有二十来岁,但是神色肃穆,一言不发。
衡哥儿从侍卫没有骑马而是和自己同城一车,猜测侍卫来接他是在秘密行事,他不知道这到底是皇帝要接他进宫的意思,还是这只是季大人和心怀皇帝的平国公一系的意思。
车一路走大道,以往十分热闹的大街,现在却很冷清,突然之间听到一声极度哀戚的声音,“不,我的儿啊,他不是痘疮,各位大人行行好,他真的得的不是痘疮,只是每年这个时节都会长的疹子而已,明德堂的大夫都可以给作证的……”
衡哥儿听到声音就掀开了一点帘子看出去,只见是一个大哭着的女人要从一辆板车上抢人,押送板车的公人脸上一脸麻子,一看就是曾经得过天花的,他推开女人,“这个不能你说了算,要是你不放心,你也跟着去吧。”
女人哭道,“我的儿这不是痘疮也会变成痘疮了,你们行行好,我自己带他到山里去住着,去山里住着,还不成吗。”
公人劝她道,“这不是我们可以定的,都要按照规矩来。”
最后那个妇人就跟着车跑着去了,衡哥儿想要做点什么,却被其中一个侍卫按住了车窗帘,道,“小公子,不要开帘子。”
衡哥儿道,“刚才的母子……”
侍卫说,“您现在是要进宫。”
衡哥儿只好沉默了下来。
很快就到了丹凤门,衡哥儿对这扇门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接他的两个侍卫,只带他到了丹凤门,在里面,是两个太监和一顶轿子来接衡哥儿。
皇帝住的寝殿麒麟殿,距离他们上课的勤政殿很近,就在勤政殿的右后方,方便皇帝上朝。
衡哥儿这次进宫,很明显就感受得到到处的肃穆和死气沉沉。
到了麒麟殿,在外面远远的,是侍卫在轮番把手,完全没有说话的声音。
五月下旬的天气已经很热,虽然一路是轿子,衡哥儿还是热得出了一额头汗。
麒麟殿的门紧闭着,衡哥儿到了,太监就在外面唱了一声,“季侍郎家公子到。”
门这才从里面开了一条缝,是衡哥儿认识的一个小太监,皇帝叫他叫荷叶儿,他看到衡哥儿,就道,“季公子,请跟着奴婢进去吧。”
衡哥儿诧异于这里这么冷清,提了提衣服下摆,迈进了门槛。
42、第二十六章
麒麟殿是皇帝寝宫,里面自然很阔大,只是里面人很少,摆设也并不是很多,于空旷中就显出了冷清寂寥。
因为门窗都关着,里面光线暗淡,衡哥儿刚进去时,几乎不能适应里面的黑暗,过了一会儿,才看清里面的情形。
荷叶儿对衡哥儿说,“季公子,皇上在里间。”
衡哥儿应了一声,这才慢慢和他一起进里间去。
地上的水磨地砖于幽黑里透着一丝金色,但是却让人看着就生凉,从一边的一道门进去,里面是一个稍间,放着罗汉榻,椅子茶凳等,还有多宝阁,只是多宝阁上空空的,没放什么东西,墙上挂着几幅书画,衡哥儿瞄了一眼,根据他的眼力,也看出并不是非常有名的大师作品……
虽然麒麟殿撑起了一个皇帝寝宫的庄严和权威,但是里面的这些陈设,的确是不怎么样,由此也可见皇帝手里的确是没什么权利,太后虽然看着对皇帝还不错,但是应该也并没有在意皇帝的起居,不然不会任由皇帝的寝殿这么寒酸。
又过了一道门,里面是一间书房,比稍间稍稍好点,有金丝楠木的罗汉榻,铁力木的龙纹桌案,,挂着的书画,衡哥儿一看,就知道是皇帝自己写的,还有一副锦鲤图,看那风格,衡哥儿觉得是个女人画的,也许是太后的画作……
衡哥儿走得很慢,荷叶儿也没有催促,又进一道门的时候,门帘从里面撩开了,柳升儿看到衡哥儿,就小声说,“季公子,您来啦。皇上在床上呢。”
衡哥儿要进卧室的时候,柳升儿又给他使了一个眼色,示意衡哥儿先在外面说几句话。
衡哥儿便又跟着柳升儿来了稍间里,柳升儿让衡哥儿坐了,自己只是站在那里,又让荷叶儿出去了,才小声同衡哥儿说,“季公子,皇上是十分爱重您的,这些奴婢们都看在眼里。”
衡哥儿神色沉重,但是十分镇定,对柳升儿说,“公公,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柳升儿道,“自从殿里出了清泉儿的事,皇上就吓到了,不肯再出门,一直在卧房里不出来,太后娘娘也让人来看了,也让来劝了,但他就是不听,连太后娘娘那里也不去,膳食也吃不下,眼看着瘦了不少,咱们这些做奴才的,都心疼得不行,时时就劝着,但皇上根本就不听。”
衡哥儿很诧异,问柳升儿,“太后娘娘没有亲自来看看皇上吗?”
柳升儿更小声地凑到衡哥儿耳边说道,“太后娘娘也怕着呢,没有出凤羽供一步。”他说了这一句,又让开了一点,说,“这痘疮,谁又不怕呢。清泉被抬出去的时候,殿里的奴才们都吓到了,他染了痘疮却不说,听说送出去就直接被打死烧了。说起来,他之前在这殿里当值,还是最本分不过的。太后娘娘忌讳着这里,哪里会来呢。”
衡哥儿嗯了一声,又问,“那是谁让我进宫来的呢,听公公的话,好像不是皇上的意思。”
柳升儿躬着身子,很是恳切地看着衡哥儿,衡哥儿端端正正坐在那里,白玉般的面颊,神色沉静,不像个小孩子,柳升儿看着他,倒觉得他像个小菩萨了,他突然明白了皇帝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和季卿在一起,总觉得什么事都没什么可怕的,心情烦闷也能够变好。”
柳升儿说道,“是奴才和李师傅自作主张,让请了公子您进宫来,皇上吓坏了,他平常最喜欢您,奴才们就想着您进宫来陪陪他,也许他会好些。”
衡哥儿知道柳升儿嘴里的李师傅应该是这麒麟殿大总管李安濂李大太监。
皇帝还小,手里没有权利,能够有这么几个太监忠心于他,也是很难得的事情了。
衡哥儿问,“怎么没有见到李公公呢?”
柳升儿说,“李师傅去太后娘娘宫里回禀去了,还未回来。”
衡哥儿又问,“我一路来,见这边寝殿里人实在少,是很多人感染了,还是怎么着。”
柳升儿说,“出了清泉的事情,和他多有接触的几个奴才,都被关起来了,之后又有两个发了痘疮,其他的人,也都被放到别处去了,现下这殿里,就只几个人了,皇上发脾气,将人都打发了。太后娘娘说让再安排人进来,皇上吓怕了,没有答应。太后娘娘便还没有安排人来。”
衡哥儿一直知道皇帝聪明,看他将殿里的所有人打发走,就更显出来了。
他点点头,说,“嗯,我知道了。那我进去看看皇上吧。”
柳升儿说,“季公子您聪慧过人,一定知道怎么劝劝皇上。”
柳升儿领着衡哥儿往里间去了,绕过屏风进了卧房,里面空间并不大,一张檀木的架子床靠北墙放着,门口有一面木雕屏风,对着里面有一架六扇的大屏风,后面想来是隔出来的净房,有一张桌子,几张杌子,香炉里燃着的艾草,味道有点过于浓了。
房间里的窗户又关着,虽然不显得热,但是却显得闷。
那张龙床倒是大的,只是帐子放了下来,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
柳升儿走到了床帐边上去,弯下腰说,“皇上,季侍郎季大人家的季公子来了。”
衡哥儿也走了过去,在地上跪下,行礼道,“臣季衡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帐子里开始并没有动静,过了一会儿,才有了声音,“君卿?”
皇帝的声音弱弱的,带着平常没有的软弱。
衡哥儿膝行上前,跪在了床前的脚榻上,捞起了一点帐子,龙帐有三层,厚厚的龙帐将里面隔成了一个密闭的空间。
衡哥儿看到了躲在床里的小皇帝,小皇帝的脸面向了里面,身上盖着一床明黄色绣着祥云金龙被面的被子,头发散着没有束,散在枕头和褥子上。
衡哥儿柔声说,“是我来看您了,皇上,我来陪着您。”
皇帝慢慢地转过了身,他面色憔悴,小小年纪,眼神漆黑深幽,静静打量衡哥儿,衡哥儿任由他打量,先没有动。
小皇帝问了一句,“城里患痘疮的人很多是吗?”
衡哥儿道,“朝廷里处理及时,情况大约并不像皇上您想的那样差。东门外的天花娘娘庙被设成了救治点,被发现患了痘疮,都被送过去了,要是还不确定一定是痘疮的,我听我爹说,就在天花娘娘庙不远处的一个庄子里隔开住着,有以前患过痘疮痊愈了的人照料。”
小皇帝神稍稍好了点,哦了一声,又问,“你怎么进宫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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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柳公公担心皇上您,给微臣带了话,微臣就进来了。”衡哥儿说着,看了在旁边的柳升儿一眼,柳升儿看到他的示意,就和皇帝告了退。
皇帝让衡哥儿不要再跪,叫他起来,衡哥儿这才慢慢起身来,又将皇帝的床帐挽了一半边的挂起来,人在脚榻上坐下,看着皇帝,说,“皇上,这才没多久没见,你瘦了很多。”
皇帝从床上坐起了身,靠在床头,神不济,说,“朕这阵子吃不下东西。”
皇帝在以前总是表现得十分镇定从容,即使年纪还小,也很有皇帝的威严。但衡哥儿知道他无论多么早熟,也只是一个孩子罢了,心里定然有很脆弱的一面,现在听他弱弱地说这一句话,衡哥儿心里倒对他十分爱怜了起来。
他伸手抓住了皇帝的手,神色柔和,目光却坚定,说,“皇上,您不会有事的,要好好吃东西,保重龙体才好。”
皇帝抿了抿唇,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朕也知道应该好好吃些东西,但是胃口不好,吃不下。”
衡哥儿说,“这房里这么闷,哪里能胃口好呢,微臣去开扇窗,可好。”
皇帝赶紧将他的手拉紧了,说,“你千万不要去,也许天花就会从窗口飘进来。”
衡哥儿怔了一下,在心里觉得好笑,他以前没想到皇帝这么怕死,他一直以为皇帝不怕死呢。但是面上,他依然是柔和的,说,“不会有事的,皇上。”
皇帝道,“君卿,你不知道,患了痘疮,就不会好啦,只能等死。朕记得四哥死的时候的事情,他是被人故意给染上了痘疮,原来好好的一个人,之后全身都烂了,太后那时候还让一个老太监抱了朕去看。后来四哥就被烧掉了,他住的殿里的东西都被烧了。朕以为朕那时候也会染上痘疮死掉,没想到并没有被染上。这次清泉儿染了痘疮,他却不说,朕还喝过他送来的水,一定是的,也许是太后怀疑朕了,她想让朕同四哥一样死掉。”
皇帝说着,声音颤抖,手也在颤抖。
衡哥儿从脚榻上起了身,坐到了床沿上,伸手将皇帝抱住了,轻轻拍抚他的背,一时之间并没有再说话。
皇帝没有拒绝衡哥儿这样的亲近,他靠在衡哥儿的肩膀上,身体上的颤抖总算是停了下来。
衡哥儿过了一会儿才将皇帝放开,看着他的眼睛静静地说道,“皇上,您是真龙天子,您身上背负天命,哪里那么容易就染上痘疮死去呢,您应该相信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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