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艳情小说合集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韩江
浪子道:“闻夫人之言,洞明肺腑,此真千载不白之冤,不肖当为明之,但不知后土之韦郎,洞宾之牡丹,信有之乎”
夫人道:“后土隐讽目天,牡丹渔堆浪言,彼曰神仙,岂有此习乎。”
浪子道:“敬闻命。”
行甫道:“先生名登仙府,屡有奇缘。先生当为状头,不无折损,但可至出身。今为拙荆剖明心事,当令君,世世爵禄无穷。”
言讫,茶三献,浪子告别。
夫人道:“本当款留先生,但阴阳具路,且舟中盼望良久。谨有玉凤簪一枝,聊以见意。”
浪子接过视之,约有尺馀,即便拜受相别。
至桥回硕庄院,条隐不见。浪子惊讶不已,自觉香气满衣,走回舟中。
文妃道:“你哪里是来,四路没有蹂迹处。”
浪子把遇莺莺的事,与莺莺的言语,述了一回。拿这凤头簪递与文妃看了。文妃亦自惊讶,当下月已坠西,即叫众人开船望淮西进发。
不一日到了濠州,铁木朵鲁与安哥夫人登舟迎接,回到家中,分宾主坐定。
当日大备筵席,铁木朵鲁举酒道:“谨告贤弟婶,不肖欲弃家入山,持以家业与这夫人付托舍弟,不知尊意若何”
文妃道:“只凭尊意裁处,妾妇人耳,不敢知。”
铁木朵鲁道:“可谓贤良极矣。”
便着安哥在文妃肩下与浪子行夫妇礼。浪子推让再三,方始应允。
当下李文妃又推安哥在肩右,安哥道:“以先为正,妾乃后进,愿居次室,情理俱安。”
文妃道:“此尊嫂也,当居拙夫之上。今拙夫既为夫妇,已僭妄矣,妾又安敢居上,况夫人为贵人,妾寒微卑陋,宜居次。”
两个推让不决,铁木朵鲁道:“如今不要分正次,但以姊妹相称便了。”
当下写出年庚,却是安哥为姊,文妃居右,其馀侍妾分列两旁,众人抬出两箱,俱是账目;又二箱俱是金银、宝玉、珍珠、琥珀、应有古器。账目交付毕,左右进酒。酒酣,浪子把过一杯,司农饮了。
安哥也把一杯,不觉泪下如雨,拜道:“司农,你竟放我去也。”
司农道:“非不欲与夫人共手百年,奈吾立志已定,你好好服侍吾弟,日后决然大贵,切勿悬想吾也。”
言讫,饮了这杯,安哥泪如涌泉,左右亦皆饮过。文妃次后也把一杯,司农即饮离席。头带道巾,身穿皇衣,腰束黄绦,足踏布履,骑着一匹奔云马,长揖而别,飞奔西去,莫知所之。
浪子、安哥、侍妾无不流泪沾巾,当下有几个着娘,俱来劝止,收了筵席。众院子俱来参见浪子,一一吩咐。不隔几日,浪子将家资尽数收拾,回原家不题。
正是:
惆帐溪头从此别,碧山明月照苍苍。
毕竟三人又是怎的结果,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九回锦帐春风计议归湖
集唐七言律:
巫峡超超旧楚宫,百叶双桃晚更红;
落月低轩窥烛尽,故伴仙郎宿禁中。
浮生尽恋人间乐,春光懒困倚微风;
仙家未必能胜此,何事吹箫向碧空。
话说浪子回家,两个夫人各自一房。这些侍妾也各有房,每夜轮流,三人如胶似膝。安哥、文妃也胜似姊妹一般,不觉又是一年有余。
这日正是暮春天气,不凉不热,至晚安哥春色困倦,脱了衣服盖着被,已先睡着。文妃揭开帐幔,轻轻的去了被儿。只见雪白样可爱的身儿,便去将一个京中买来的,大号角帽儿,两头都是光光的,如龟头一般约有尺来样长短,中间穿了绒线儿,击在腰里,自家将一半拴在牝内,却盖上去,轻轻插进安哥牝内。便叫丫鬟吹灭了灯烛,尽力抽送。
安哥梦中惊觉,口中骂道:“浪子你真忘八,你兀的夤夜劫人。”
文妃也不应声,只管拥住,一便亲嘴,一头抽送。两个俱各动兴弄了一更。
浪子叫小丫鬟,拿着烛儿揭开帐幔,安哥方知是文妃,道:“妹妹,你莫不是夺吾风情。”
文妃拥定挪安哥腮边一口,道:“心肝儿子。”
安哥笑道:“兀的倒是你,弄得我好也,你是女人倒像男儿好。”
文妃抱着浪子道:“你如今真男子去弄他一会。”
浪子便兴安哥两个大戟。这安哥一会不能煞得情兴,却被浪子将真柄儿一闹,四肢却不能够自定了。叫道:“还是心肝真卵儿有趣,弄死奴也。”
两个开了二更才泄了。
文妃道:“你如今也与我做一会儿。”
将浪子麈柄弄硬了,安哥坐起,文妃跌在安哥怀里。把一对金莲竖在浪子肩上,将麈柄投进去,进势抽送。文妃干到妙处,将脑儿向后横钻去,安哥抱着文妃,也亲了一个嘴,道:“妹妹,兀的熬不过,放尊重些。”
浪子对着安哥道:“你不要笑他,也叫你一个不脱空。”
便取一个水银铃儿,推进安哥牝内,依旧如前坐了。文妃也依旧坐在怀中,将腰背儿推住铃儿。那时浪子将文妃双脚也依旧竖在肩上,着实抽送。
那文妃干得有兴,一个身腰不住的摇纽,这铃儿内,却是水银,最活动的。但是文妃腰儿一动,这铃儿定也在安哥户内,就如麈柄儿不住的摇动。当时三个人连浪子也咿咿呀呀;文妃也咿咿呀呀,安哥也咿咿呀呀,三更闹起,直闹到五更方止,三个扭做一堆。
问那执烛的丫鬟。道:“易了几根油烛”
丫鬟道:“自始至今,已三换手矣。”
浪子笑道:“兀的便许多时也,吾三人好不快活也呵。”
安哥道:“这个极好。”
文妃道:“姐姐没有妹妹起首,也没有这般快活事。”
当日三个一决睡着不题。
自后时常如此,不觉又过了两年。这浪子也登黄甲,赐进士出身。浪子也不听选,告病在家受用,春夏秋冬一年四季,无日不饮,无日不乐,又娶着七个美人,共二个夫人与十一个侍妾,共二十个房头。每房俱有假山花台,房中琴棋书画,终日赋诗饮酒快活。过日人多称他为地仙。
一日浪子对着两个夫人道:“吾如今百千万家资,身为进士,富贵极矣,美色当前,丝竹满耳,色备矣。物极则反,安能终保,其有今日,不如聚了金银,从舟而去,做个范蠡,岂不美哉。”
文妃道:“还兴朝婷建功立业,受享荣华,庶不枉了这一生。”
浪子道:“咳世昧不过如此,天下事已知之矣,何必吾辈玄持。另云:君子见我而作,不俟终日。诗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达人命炳几先,愚人濡首入祸,庸人临难而走。诗云:其何能淑载胥及,溺此之谓也。”
文妃首肯再三。
安哥道:“尝闻之司农云:千古以来,未有今日,不成世统,吾做甚官,但我亦元上人也。岂得有所议论,今谢印归休山林,养僻庶成吾之志。妾闻此言,心甚服之。为今之计,从舟而去,此为上策。挂冠归乡,日置歌儿舞女,以自欢娱,如唐之乐人。然留姓氏,于人间杨恽之祸,人所难测中策也。不然鞅掌王事,奔走风尘,受制千人策最下。”
文妃道:“一人而蓄千金,则千人谋之。一人而蓄万金,则万人谋之。世态炎凉,不肖有势而进,贤才无势而退,不肖幸进而欺人。贤才偶屈而受辱,何不高蹈远举,省得在世昧中走也。”
浪子道:“成吾志者,汝二人也。”
便谋归湖之计不题。
正是:
脱却朝衣便东去,青云不似白云高。
毕竟后来怎的归结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回石湖山同农度世鄱阳湖彦卿显神
集唐五言律:
世事终成梦,生涯半欲过;
白云心已矣,沧海意如何。
藜杖全吾道,榴花养太和;
悠然小天下,清碧隔微波。
话说浪子计定归湖,吩咐家中安童院子、梅香使女,愿从者去,不愿去者听之,积聚金银宝物共有四舟,望湖中去拣择深山藏迹之所。一日却过一山,幽僻绝伦。
浪子道:“此山甚雅,可以藏身,但不知此名何山。”
正说间,只见一仙翁,纶巾羽扇,飘然而来。这不是别人,便是铁木朵鲁,各各相见毕。
浪子道:“久别尊颜,不意复遇。丰容神采,比前更胜,岂非得道者欤。但不知为何却在这里”
司农道:“这山是我修行的所在,理乱不闻红尘,远隔真仙境也。某今功成行满,且飞腾上界,故使贤弟来此,你原名登仙籍,这些夫人侍妾都是天上仙姬,共是一会,你在这里可以僻祸乱,出死生矣,后会有期,慎宜珍重。”
言讫而去,浪子即居是出,自号石山主,称练蛉宋石湖山君,遂与尘凡相隔。
至顺九年,浪子有族侄后适鄱阳,天清地宁,忽然波浪汹涌,舟人惊恐,不知所止,自分必死。顷之,推一山来,万仞壁立境界,非当中有楼台殿阁,奇葩异树,见一少年,披锦绣纶巾,挟数十妃嫔,俱袅袅飘然御风,少年执拂而指,道:“舟中子岂非钱塘梅生呼”
应曰:“然。”
少年道:“吾乃石湖山主杭越所称梅生于是也,汝为吾族侄,吾为汝族叔,汝知之乎”
梅生方始醒悟,宁神定志,跪而告曰:“不识大人仙降有天,曰避求赧残生。”
山主道:“非有所难,吾有言语嘱汝,钱塘之北,有一孤冢其碑曰:潘氏之基。白有兵戈所残,棺角已露。子归掩之。”
左手走过一妃,年可二十多少,俊容绝世。
付下白上笔管一枝,道:“子为我掩其棺木,以此酬君也。”
言讫,风雨迷昧,不知所之。有顷,澄定,梅生归寻其墓,果露棺角,便拨人从掩之,更立碑为记。
视其管铭云:“笙管溶溶,可以定风。”
后有胡僧见之,曰:“此定风石也。”
谨宜宝之后为强人所窃。不知所终惜之。正是:
碧树如烟覆晚波,清秋欲尽客重过;
故园中有如烟树,呜厢不来风雨多。
古代艳情小说合集 肉蒲团
肉蒲团
明情隐先生
第一回止淫风借淫事说法谈色事就色欲开端
第二回老头陀空张皮布袋小居士受坐肉蒲团
第三回道学翁错配风流婿端庄女情移薄情郎
第四回宿荒郊客心悲寂寞消长夜贼口说风情
第五回选手姿严造名花册狗情面宽收雪鬓娘
第六回饰短才漫夸长技现小物怡笑大方
第七回怨生成抚阳痛哭思改正屈膝哀求
第八回三月苦藏修良朋刮目一番乔卖弄美妇倾心
第九回擅奇淫偏持大礼分馀乐反占先筹
第十回聆先声而知劲敌留余地以养真才
第十一回穿豪杰浪挥金露水夫妻成结发
第十二回补磕头方成好事因吃醋反结同心
第十三回破釜焚舟除隐恨卧薪尝胆复奸仇
第十四回闭户说欢娱隔墙有耳禁人观沐浴此地无银
第十五回同盟义通通宵乐姊妹平分一夜欢
第十六回真好事半路遭魔活春宫连箱被劫
第十七回得便宜因人瞒己遭涂毒为己骄人
第十八回妻子落风尘明偿积欠兄弟争窈窕暗索前逋
第十九回孽贯已盈两处香闺齐出丑禅机将发诸般美色尽成空
第二十回布袋皮宽色鬼奸雄齐摄入旃檀路阔冤家债主任相逢
卷之一觉后禅春
第一回止淫风借淫事说法谈色事就色欲开端
词曰:
黑发难留,朱颜易变,人生不比青松。
名消利息,一派落花风。
悔杀少年,不乐风流院,放逐衰翁王孙辈,
听歌金缕,及早恋芳药。
世间真乐地,算来算去,还数房中。
不比荣华境,欢始愁终。
得趣朝朝,燕酣眠处,怕响晨钟。
睁眼看,乾坤覆载,一幅大春宫。
这一首词名曰满庭芳。单说人生在世,朝朝劳苦,事事愁烦,没有一毫受用处。还亏那太古之世开天辟地的圣人制一件男女交媾之情,与人息息劳苦,解解愁烦,不至十分憔悴。照拘儒说来,妇人腰下物乃生我之门,死我之户。
据达者看来,人生在世若没有这件东西,只怕头发还早白几年,寿还略少几岁。不信单看世间的和尚,有几人四五十岁头发不白的有几人七八十岁肉身不倒的或者说和尚虽然出家一般也有去路,或偷妇人或狎徒弟,也与俗人一般不能保元固本,所以没寿这等。请看京里的太监,不但不偷妇人不狎徒弟,连那偷妇人狎徒弟的器械都没有了,论理就该少嫩一生,活活几百岁才是,为何面上的皱纹比别人多些头上的白发比别人早些名为公公实像婆婆京师之内,只有挂长寿匾额的平人,没有起百岁牌坊的内相。
可见女色二字原於人无损,只因本草纲目上面不曾载得这一味,所以没有一定的注解。有说他是养人的,有说他是害人物。若照这等比验起来,不但还是养人的物事,他的药性与人参附子相同,而亦交相为用。只是一件,人参附子虽是大补之物,只宜长服,不宜多服。只可当药,不可当饭。若还不论分两,不拘时度饱吃下去,一般也会伤人。
女色的利害与此一般。长服则有阴阳交济之功,多服则有水火相克之敝。当药则有宽中解郁之乐,当饭则有伤筋耗血之忧。世上之人若晓得把女色当药,不可太疏亦不可太密,不可不好亦不可酷好。未近女色之际,当思曰:“此药也非毒也胡为惧之”,既近女色之际,当思曰:“此药也非饭也胡为溺之”。如此则阳不亢阴不郁,岂有不益与人哉
只是一件,这种药性与人参附子件件相同,只有出产之处与取用之法又有些相反,服药者不可不知。人参附子,是道地者佳,土产者服之无益。女色,倒是土产者佳,道地者不惟无益且能伤人。何谓土产何谓道地自家的妻妾,不用远求不消钱买随手扯来就是,此之谓土产。任我横睡没有阻挠,随他敲门不担惊恐。既无伤于元气,又有益于宗祧。交感一翻,浑身通泰。岂不谓之养人
艳色出于朱门,娇妆必须绣户。家鸡味淡不如野雉新鲜,旧妇色衰,争似闺雏小艾此之谓道地。若是此等妇人眠思梦想,务求必得,初以情挑,继将物赠,或逾墙而赴约,或钻穴而言私。饶伊色胆如天,倒底惊魂似鼠,虽无人见似有人来。风流汗少而恐惧汗多,儿女情长而英雄气短。试身不测之渊,立构非常之祸,暗伤阴德,显犯明条,身被杀矣。若无偿命之人,妻尚存兮。尤有失节之妇,种种利害惨不可当。可见世上人于女色二字,断断不可舍近而求远,厌旧求新。
做这部小说的人原具一片婆心,要为世人说法,劝人窒欲不是劝人纵欲,为人秘淫不是为人宣淫。看官们不可认错他的主意。既是要使人遏淫窒欲,为甚么不着一部道学之书维持风化,却做起风流小说来看官有所不知。凡移风易俗之法,要因势而利导之则其言易入。近日的人情,怕读圣经贤传,喜看稗官野史。就是稗官野史里面,又厌闻忠孝节义之事,喜看淫邪诞妄之书。风俗至今日可谓蘼荡极矣。
若还着一部道学之书劝人为善,莫说要使世上人将银买了去看,就如好善之家施舍经藏的刊刻成书,装订成套,赔了贴子送他,他还不是拆了塞瓮,就是扯了吃烟,那里肯把眼睛去看一看。不如就把色欲之事去歆动他,等他看到津津有味之时,忽然下几句针砭之语,使他瞿然叹息道:“女色之可好如此,岂可不留行乐之身常还受用,而为牡丹花下之鬼,务虚名而去实际乎”又等他看到明彰报应之处,轻轻下一二点化之言,使他幡然大悟道:“奸淫之必报如此,岂可不留妻妾之身自家受用而为惰珠弹雀之事,借虚钱而还实债乎”
思念及此,自然不走邪路。不走邪路,自然夫爱其妻妻敬其夫,周南召南之化不外是矣。此之谓就事论事以人治人之法。不但座稗官野史当用此术,就是经书上的圣贤亦先有行之者。不信且看战国齐宣王时孟子对齐宣王说王政。
那宣王是声色货利中人,王政非其所好,只随口赞一句道“善哉信乎”。孟子道:“王如善之,则何为不行”宣王道:“寡人有疾,寡人好货。”孟子就把公刘好货一段去引进他。宣王又道:“寡人有疾,寡人好色。”他说到这一句已甘心做桀纣之君,只当写人不行王政的回帖了。若把人道学先生,就要正言厉色规谏他色荒之事。从古帝王具有规箴:庶人好色,则亡身。大夫好色,则失位。诸侯好色,则失国。天子好色,则亡天下。
宣王若闻此言,就使口中不说,心上毕竟回复道:“这等寡人病入膏肓,不可救药,用先生不着了。”谁想孟子却如此反把大王好色一段风流佳话去勾住他,使他听得兴致勃然,住手不得。想大王在走马避难之时尚且带着姜女,则其生平好色一刻离不得妇人可知。如此淫荡之君,岂有不丧身亡国之理他却有人好色之法,使一国的男子都带着妇人避难。大王与姜女行乐之时,一国的男女也在那边行乐。这便是阳春有脚天地无私的主。化了谁人不感颂他,还敢道他的不是宣王听到此处自然心安意肯去行王政,不复再推寡人有疾矣。
做这部小说的人得力就在于此。但愿普天下的看官买去当经史读,不可作小说观。凡遇叫“看官”处不是针砭之语,就是点化之言,须要留心体认。其中形容交媾之情,摹写房帷乐,不无近于淫亵,总是要引人看到收场处,才知结果识警戒。不然就是一部橄榄书,后来总有回味其如入口酸啬,人不肯咀嚼何我这番形容摩写之词,只当把枣肉裹着橄榄,引他吃到回味处也莫厌。
摊头絮繁,本事下回便见。
第二回老头陀空张皮布袋小居士受坐肉蒲团
说话元朝至和年间,括苍山中有一个头陀,法名正一,道号孤峰。他原是处州郡学一个有名诸生。只因性带善根,当其在襁褓之中不住的咿咿晤晤就像学生背书一般。父母不解其故。有个行脚僧上门抄化,见了鬟抱在手中,似啼非啼似笑非笑。僧人听之说他念的是楞严大藏真经,此子乃高僧转世。就回他父母乞为弟子。父母以为妖言,不信。大来教他读书,过目成诵。但功名之事非其所愿,屡次弃儒学佛,被父母痛惩而止。不得已出来应试,垂髫就入泮,入泮就帮补。
及至父母亡后,他待二年服阙,将万金家产尽散与族人。自己缝一个大皮袋,盛了木鱼经藏等物,落去头发,竟入山修行。知道者称为孤峰长老,不知道的只叫他做皮布袋和尚。与众僧不同,不但酒肉,淫邪之事戒得甚坚。就于僧家本等事业之中也有叁戒。那叁戒是:不募缘,不讲经,不住名山。
人问他为什么不募缘,他道:“学佛之事大抵要从苦行入门。须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使饥寒之虑日迫。饥寒之虑日迫则淫欲之念不生,淫欲之念不生则秽浊日去,清静日来。久之自然成佛。若还不耕而食,不织而衣,终日靠着施主拿来供养。腹饱则思闲步,体暖则爱安眠。闲步而见可欲,安眠即成梦想。无论学佛不成,种种入地狱之事不求而自至矣。我所以自食其力,戒不募缘。”
人问他为甚么不讲经,他道:“经忏上的言语是佛菩萨说出来的,除非是佛菩萨才解得出。其馀俗口讲经,犹痴人说梦。昔陶渊明读书不求甚解。夫以中国之人读中国之书,尚且不敢求甚解,况以中国之人读外国之书,而再妄加翻译乎我不敢求为菩萨之功臣,但免为佛菩萨之罪人而已。以此知愚守拙,戒不讲经。”
人又问何不住名山,他道:“修行之人须要不见可欲,使心不乱。天下可欲之事不独声色货利。就是适体之清风,娱情之皎月,悦耳之禽鸟,可口之薇蕨,一切可爱可恋者皆是可欲。一居胜地,便有山灵水怪引我寻诗,月姊风姨搅人入定,所以入名山读者学业不成,入名山学道者名根难净。况且哪一处名山没有烧香的女子,随喜的仕官明月翠柳之事乃前车也。我所以撇了名刹来住荒山,不过要使耳目之前无可沾滞的意思。”
问者深服其言,以为从古高僧所未发。他因有此叁戒,不求名而名日彰。远近之人发心皈依者甚众,他却不肯轻收第子,要察他果有善根绝无尘念者,方才剃度。略有一毫信不过,便拒绝不收。所以出家多年,徒弟甚少,独自一个在山涧之旁构几间第屋,耕田而食,吸泉而饮。
一日,秋风萧瑟,木脱虫吟。和尚清晨起来,扫了门前落叶,换了佛前净水,装香已毕,放下蒲团,就在中堂打坐。忽有一少年书生,带两个家童走进门来。那书生的仪表生得神如秋水,态若春云。一对眼睛比他人更觉异样光焰。大约不喜正观扁思邪视,别处用不着,唯有偷看女子极是专门。他又不消近身,随你隔几十丈远,只消把眼光一瞬,便知好丑。遇者好的就把眼色一丢。那妇人若是正气的,低头而过,不者到他脸上来,这眼光就算是丢在空处了。若是那妇人与他一样毛病的,这边丢去,那边丢来,眼角上递了情书,就开交不得了。
所以不论男子妇人,但生下这种眼睛就不是吉祥之兆,丧名败节皆由于此。看官们的尊目若有类此的不可不慎。彼时这书生走进来,对佛像拜了四拜,对和尚也拜了四拜,起来立在旁边。和尚起先在入定之时不便回礼,待完了工课方才走下蒲团,也深深回了四拜。叙坐已定,就问其姓名。书生道:“弟子乃远方之人,游苏浙中。别号未央生。闻师父乃一代高僧两间活佛,故此斋戒前来,瞻仰说话。”
你道那和尚问其姓名他为何不称名道姓,却说起别号来看官要晓得元来之时士风诡异,凡是读书人不喜名道姓俱以别号相呼。故士人都有个表德,有称为“某生”,有称为“某子”,有称为“某道人”。大约少年者称生,中年者称子,老年者称道人。那表德的字眼也各有取义,或是情之所钟,或是性之所近,随取二字以命名,只要自己明白,不必人人共晓。书生只因性耽女色,不善日而喜夜,又不喜后半夜而喜前半夜,见诗经上有“夜未央”此句,故断章取意名为“未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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