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徐后传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暮兰舟
没想到李文忠会如此消极的想法,隐隐间还表达了对皇上的不满,徐达很意外,皇上毕竟是他的亲舅舅啊!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李文忠看见徐达的表情,释然了笑了笑,“我忍了十年,说出来舒服多了,也只有对你才敢讲实话。因为我相信徐兄的人品,绝对不会说出去。”
原来李文忠因朱文正案,和皇上舅甥之间生了间隙,徐达说道:“我和文正娶的都是谢再兴的女儿,岳父女婿相继传出谋反,我总觉得根源还是在岳父那里——他下了战书之后,你和他面对面谈过吗?”
毕竟书信是可以造假的。
李文忠说道:“当日我们隔河对持,各乘坐一条小船在河中心谈判。他毕竟是徐兄的岳父,见面之后,我并没有破口大骂,而是苦口婆心劝他回头是岸……”
十年前,义乌城外兰溪河,江南两支都打着“吴王”的旗帜的军队隔河相对,只是一面有“朱”字小旗,一面是“张”姓,两边战鼓雷动,犹如天雷般响亮,互相比着士气。
细雨飒飒,到了傍晚时,两军主帅分别撑着一支小船到河中心相见。谢再兴穿着崭新的银盔重甲,腰垮□□;而李文忠只穿着重甲,手持盾牌,并没有拿兵器。
谢再兴扫了他一眼,问道:“你为何不带兵刃?”
李文忠紧紧盯着谢再兴细看,以防是长相相似的替身作怪,污了谢家名声,只是谢再兴一开口,李文忠便失望了——此人确实是谢再兴本人无疑了。
李文忠说道:“徐达是我兄弟,你也曾经是我生死与共的同袍。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只要放下武器投降,我就保你不死。”
“你保我?”谢再兴冷笑道:“张士诚比朱元璋,天下迟早都是他的,到时候是我保你吧。”
李文忠劝道:“抛开同袍和君臣大义,难道你一点都不在乎两个女儿和两个外孙的前途,还有谢家一大家子人的性命吗?你这样执迷不悟,岂不是和自己的亲人为敌?”
谢再兴沉默了一阵子,问道:“栾凤和王夫人呢?你见过他们没有?”
提起这对惨死的夫妻,李文忠不禁动了怒气,“你亲手杀了他们,还有脸问我?”
一听这话,谢再兴眼里有一丝难以觉察的悲伤还有疑惑,问道:“你见过他们的尸首?他们是怎么死的?”
李文忠说道:“你那晚喝多了,怎么刺死他们的都不记得了?你还捉走了交接兵权的李梦庚,斩了他的首级给张士诚当投名状。亲手做下的恶事,转眼就不承认了?”
面对李文忠的责难,谢再兴平静的说道:“李梦庚死有余辜,死的一点都不冤,我问心无愧。至于栾凤夫妇——我没什么好解释的,将来或许你会明白一切。”
李文忠又劝道:“投降吧,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回头还来得急。”
“栾凤夫妇死了啊……”谢再兴缓缓摇头,说道:“不行,我现在不能投降。我手上十万吴军,未必会输给你。”
见谢再兴执迷不悟,李文忠目光一冷,“你确定要与我为敌、与主公为敌、与亲人为敌了?”
谢再兴缓缓点头,“是的,因为我没得选了。”
☆、第122章 护犊之心
细雨在银色的盔甲上聚合成了一颗颗豆大的水滴,身为“吴中双碧”大小谢氏姐妹的父亲,谢再兴的相貌十分英俊,下巴蓄着胡须,在军中有“美鬓公”的美誉。
而此时的朱文忠恨不得拿把刀将谢再兴这副可恶的容颜划烂了,怒斥道:
“你效命主公多年,主公待你不薄啊,富贵,权势,你什么都有了,两个女儿也都替你做主嫁入好人家,你为何执意恩将仇报,在主公最困难的时候背叛他?”
谢再兴冷笑道:“我的女儿,本该由我自己挑选女婿,凭什么他说嫁就嫁,我在外征战回家,都没亲眼看她们上花轿。”
李文忠说道:“当时你在书信里同意了婚事,只是前线战事吃紧,来不及赶上婚礼。主公本想推迟婚期,可算命的说新人的生辰八字正好和日子对上,改期不吉利,所以主公才做主婚礼如期举行。这事你心知肚明,此时拿出来不过当借口罢了。”
谢再兴辩解道:“我在信中只是说回来再说,那里同意这两门婚事了?出生入死回到家里,女儿们的绣楼人去楼空!我毕生只有两个闺女,视若珍宝,朱元璋说嫁就嫁,我岂能不怨!”
李文忠怒道:“有书信为证,岂容你信口雌黄,败坏主公名誉!”
谢再兴反驳道:“朱元璋刚愎自用,还欺瞒部下,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回去问问他,敢当场把我当年的书信给你看吗?”
李文忠火冒三丈:“七八年前的旧事,又历经战火,你的书信能留下来个屁!”
谢再兴呵呵冷笑:“这就是死无对证了啊!没有证据,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不如回去寻根溯源,看到底谁对谁错!清者自清,浊者无论怎么掩饰,都会留下线索。”
看着昔日同袍无赖撒泼,强词夺理,李文忠心中凉透了,“你带着十万张士诚军队攻打义乌,兵临城下,要我回去寻根溯源找一封早就不存在了的书信?白日做梦!”
谢再兴无所谓的弹了弹腰间的□□,“那就迎战吧,朱元璋不是经常说一句话么?凡是说服不了的,就用拳头揍服,挨揍也不服气的,就杀了他。”
李文忠气得双拳紧握,决定揍服谢再兴。
当晚李文忠出奇兵夜袭谢再兴十万大军,谢再兴仓皇逃窜,十万大军全军覆没,连宽大的云溪河都被尸首堵塞住了河道,蜿蜒十里都是血红的河水,可谓是兵败如山倒,只有主帅谢再兴一人活着逃回了苏州。
也不知谢再兴是如何向张士诚解释的,反正没过几日,张士诚居然又给了谢再兴十万大军,再次攻击李文忠。
这一次李文忠依然毫不留情,将谢再兴的军队打的落花流水。谢再兴仓皇而逃,黑暗中追逃困难,李文忠兵分五路追击,念及多年的同袍之谊和徐达的面子上,李文忠命令追击的分队尽量抓活口,不要杀了谢再兴。
李文忠亲自领的那一支走错了路线,另一支队伍找到了逃亡中的谢再兴,两军在一个河水浅滩附近交战,最后只找到了谢再兴倒地的战马,并没有发现他的踪迹或者遗体。
李文忠也曾在河水的下游拦网寻找,但打捞上来的尸首要么是面目全非的残肢,要么是别人。当时李文忠还以为谢再兴有可能又逃回苏州城了,可从苏州传来的消息,说张士诚为谢再兴立了一个衣冠冢,并亲自拜祭,确认谢再兴已经死亡。
“……我将消息报给主公,主公只批了三个字——‘死得好’,随后命我去乘胜追击,平定谢再兴的弟弟谢四谢五和侄儿的叛军。”
谢再兴如此冥顽不灵,一叛到底,李文忠依然宽宏大量,率军攻打谢家军时,依然先礼后兵,诚恳招降。
谢家兄弟听说哥哥被杀,全家上吊自缢的惨剧后,才接受了张士诚的安抚,起兵反叛,投靠了吴王张士诚。
李文忠苦口婆心劝告,并再三表示会保住他们的性命,谢家人本来就不想叛变,于是决定出城投降,李文忠不一兵一卒就平定了谢家军的叛乱。
“……之后发生的事情,徐兄全都知道的。主公不听我的劝告,将谢家人处以极刑。”李文忠长叹一声,“这些年我在沙场杀人无数,唯有谢家人被凌迟时的惨叫一直回荡在耳边,我心中有愧,无脸请求原谅。”
“如果没有那么变故,今天这里应该是坐满的。”李文忠指着观棋楼四角方桌说道:“有我,有你,有朱文正,常遇春年纪最小,奉陪末座,四个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在功成名就之后聚在这里豪饮,该有多么痛快。可反的反,死的死,现在只有我们两个已经心生隔膜的老人在这里喝闷酒,聊家里不听话的孩子。老朋友一个个都走了,这一生意义何在?富贵盈门,人却越来越寂寞。”
十年了,这对老朋友首次坐下举杯对饮,却早已没有当年指点江山的豪气。
李文忠说道:“如果这一次北元世子遭遇不测,大明和北元必会再次开战,到时我会主动请缨求战,在朝中整天见文臣武将吵架,搞什么权谋心术,实在太趣了,还是打仗痛快。”
徐达说道:“我希望世子活着,并不是惧怕战争,我只是希望女儿能安然无恙。”
李文忠问道:“倘若她已经成为人质,北元以此相要挟,你自当如何?”
徐达一怔,随后脸色阴沉起来,连连摇头,“不会,她不会有事的,经历过那么多苦难都挺过来了,这一关定能过去。文忠,我想知道当年和你一起追击之人的姓名、现在何处,我要逐一找他们谈谈。”
李文忠变脸了,“当年我已经详细问过他们,已经尽力找他的下落了,你不信我?”
徐达说道:“我信你说的实话,不会骗我。但是我打算从头到尾理一次线索,将这些都交给我的女儿,哪怕确实是个无头案,也要让她查的死心为止。有些事情我不做,她就会做,会遇到各种危险。身为人父,实在不忍心看着女儿一再遇险。如果前方真有什么陷阱或者危机,就让我这个当父亲的承受吧。”
李文忠问道:“你应该明白皇上对谢再兴案的态度,为了一个女儿,值得这样冒险吗?”
徐达说道:“你能为你的独子做的事情,我也能为我女儿做到。”
李文忠对当年的变故记忆犹新,他凭着记忆拟了一串名单,然后在一大半名单后面画了一个小圈,“他们当年都是我的亲兵,画圈的表示已经战死。活着的这些有的升到了卫所指挥使,有的残疾回乡了,具体在何处,任何官位,我不是都清楚,明日师爷明日来你府上详细交代。”
徐达点点头,“为难你了,若皇上问起此事,你直言说是我请求的便是。”
经历过谢再兴和朱文正之死,徐达和李文忠都不会天真的以为自己会避朱元璋的猜疑,都知此事有风险。
李文忠笑道:“无妨,我忠心大明,忠于皇上,坦坦荡荡,不惧猜忌。”
疏远十年的老友冒险相助,徐达很是感激,一句多谢显得苍白无力,他命仆人抬了一坛子花雕,两人举杯痛饮,喝的酣畅淋漓才散。
与此同时,扬州城。
大明·徐后传 大明·徐后传_分节阅读_120
扬州风光无限好,最有名的是那些被戏称为扬州瘦马的美女。承恩伯王金刚招摇的一路前行,沿路多有官员富商设宴奉承,今日设宴的是一个叫做顾学文的豪商,此人是昔日江南首富沈万三的女婿。
沈万三之子沈荣被关押后,沈荣这一支被抄家了。顾学文这个姐夫则缩在扬州不出,以避嫌撇清关系,听说朝中闻名的承恩伯经过扬州,他不会错过任何结交权贵的机会,赶紧包下扬州最豪奢的酒楼,请了身价最高的青楼女子弹唱助兴。
“江南蝶,斜日一双双。身似何郎全傅米分,心如韩寿爱偷香。天赋与轻狂。微雨后,薄翅腻烟光。才伴游蜂来小院,又随飞絮过东墙,长是为花忙。”
明月抱着琵琶,弹唱着一首充满挑逗之意的《江南蝶》,她是金陵秦淮河红极一时的花魁娘子。只是秦淮河最是喜新厌旧,她生的再美,才情再高,年过十八岁,在青楼里算是“人老珠黄”。
初秋后,明月被翠烟楼老鸨以天价卖给了扬州盐商顾学文,榨取了最后的价值。顾学文不是好色之人,他一掷千金买下明月,是当做一件珍贵的藏品,用来当做礼物疏通关系的。
王金刚似乎被明月的容貌惊艳住了,目光黏在她的脸上动也不动。顾学文见此情景,忙说道:“此女能入承恩伯的眼,这是她的福气。明月,还不快给伯爷行礼,从今日开始,你就是伯爷的人了。”
明月木然的抱着琵琶起身过去行礼,“奴婢明月见过伯爷。”
王金刚呵呵笑道:“顾大员外太客气了。”
话虽如此,却并没有推辞。
顾学文笑道:“明月,以后好好伺候伯爷,你捏肩的手艺不错,伯爷一路舟车劳顿,还不快过去给伯爷松松骨。”
“是。”明月强忍住内心的厌恶,乖顺的跪在王金刚身边,她十指纤纤,揉捏的力道却不小,王金刚犹如上天似的舒服的哼哼起来,那声音太羞耻了,明月的手指挪在他的颈脖处,恨不得掐死这个可恶的伯爵。
“承恩伯,此女好手艺,给晚辈捶捶腿如何?”一旁陪坐的少年黝黑瘦小,连坐都坐不稳,似乎常年有病似的瘫在罗汉榻上,懒洋洋吃着紫葡萄。此人正是徐妙仪,她并不习惯让人捶腿,她只是不想听承恩伯“淫/荡”的声音。
承恩伯醉生梦死般的哼哼声方停歇了,对明月点点头,“去吧。”
☆、第123章 假凤虚凰
明月快步走到黄花梨雕嫦娥奔月罗汉床边伺候这位贵公子。身为名妓,步伐神态都久经训练过,饶是她走的飞快,裙摆却没有丝毫的晃动,端庄优雅的外表和卑贱任人揉搓摆弄的身份形成巨大的反差,反差越大,身价越高,就越能满足客人阴暗龌蹉的心理。
这个看似瘦弱的少年似乎有些不足之症,才到初秋就穿上夹衣了,双手随意的交叠在左下腹,半躺靠在罗汉床上,身后是数个柔软的南瓜引枕。双眼无神,慵懒的看着酒楼雕花的栋梁。(简单的说,就是葛优躺)
少年身下铺着一张白虎皮,这是今日的东道顾学文从家里带来奉承承恩伯的。虎皮贵重,白虎皮尤其罕见,顾学文为了自保,不被姐夫沈荣牵连,连岳父沈万三给女儿的陪嫁都拿出来了,可谓是不惜血本。
明月看着华贵的白虎皮,心中萧瑟悲愤:山林之王又如何?还不是被人剥皮拆骨,铺在身下任意践踏!什么花魁娘子,我还不如这张白虎皮呢。
明月半跪在罗汉床旁边给少年捶腿,拳头从小腿缓缓延伸到了大腿,专注捶打某个穴位,根据以前老鸨的悉心“□□”,这种看似无意识其实有心的举动,很快就能引起客人的兴趣。
只是今日半躺的少年毫无反应,甚至都懒得看她一眼。明月觉得奇怪,暗想是我力道不够还是认错了穴位?千万不要引起这种病态公子的厌恶,这种阴冷男人折腾起女人来,比承恩伯那种“色在表里”的人要残忍的多。
想到这里,明月的手在大腿往上挪动半寸,想要进一步摸索,以讨客人欢心。
“用这个,轻点捶。”旁边时不时给少年剥葡萄皮、用牙签掏葡萄籽的侍女递给明月一对纺锤似的美人锤。
能够给主子剥葡萄皮的,应该是有些地位的大丫鬟。明月不敢得罪,老老实实去接美人锤。双手相接时,明月发现这个大丫鬟有一双明显比寻常女子纤长有力的大手,这双手骨节分明,比许多男人的手还大,但是双手肌肤保养的极好,柔润光泽,没有留长指甲,修剪的干净整洁。
罗汉床上少年朝着大丫鬟动了动食指。大丫鬟会意,赶紧又剥了一颗葡萄,细细挑去葡萄籽,殷勤的递到少年唇边,“公子请用。”
紫红色的葡萄肉触在少年病态苍白的嘴唇上,果汁染得唇色有些淡淡的红,添了些许生气。
少年没有张嘴,他似乎用尽了力气才举右手接过了葡萄,有气无力的说道:“还要我再提醒你几次,剥好的葡萄放在果盘里,我自己吃。”
大丫鬟说道:“公子是贵人,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怎能如此劳累呢,这种粗活交给奴婢做就是了。”
少年白了一眼,“照我说的做,再出错,我就把你卖了,你长的好看,想必能卖出不错的价钱。”
都是被金钱断送人生的女奴,明月不禁为大丫鬟打抱不平。她低头双手抓起美人捶给少年捶腿,眼
角的余光偷偷瞥了一下对面坐在绣墩上大丫鬟的脸,顿时有种惊艳之感!
此女生的明艳动人,却不媚俗,虽是丫鬟打扮,但那种出尘矜贵的气质,貌似是落难官宦人家小姐。
明月暗中叹息:唉,又是一个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
谁知大丫鬟并不慌张跪地求饶,反而打趣道:“公子,扬州喜欢纤弱的瘦马,奴婢生的粗壮,恐怕无人问津呢。”
少年嚼着葡萄含含糊糊说道:“倒贴钱总有人要罢。”
“公子说笑了,奴婢发誓,今生只伺候公子一人。公子卖了奴婢,奴婢也要偷偷跑出去找公子。”大丫鬟继续剥葡萄,不过这一次老老实实将剥好的葡萄放在果盘里,配着小银果叉递过去,没有亲自喂。
这丫鬟敢顶嘴,胆子真大!明月暗道。
承恩伯和顾学文觥筹交错,喝得微醺时,承恩伯说道:“今夜宴会就到此为止吧,明日一早本伯爷还要赶路。”
顾学文忙说道:“那下官说的那事——”
承恩伯眯着眼笑了,面上泛着油光,就像寻常官场混饭的大明官员,“诶,一点小事而已,你是你,沈荣是沈荣。你岳父沈万三捐了大半家产修金陵城墙,还捐军饷粮饷,皇上记得沈家的慷慨。可惜沈荣不争气,生了异心,不过皇上圣明啊,从来不会迁怒无辜之人。就拿我来说吧,我哥哥王保保还是北元的丞相呢,皇上可曾有半点委屈我?”
说的有道理,顾学文大喜,赶紧朝着京城的方向拜了拜,“吾皇心胸宽广,是盖世明君啊!”
又对承恩伯拜了三拜,“有劳伯爷了,以后在皇上面前多美言几句。”
承恩伯拍着胸脯说道:“我王金刚以降臣的身份在京城混的如鱼得水,靠的就是忠君,还有说到做到的口碑,拿人钱财,□□嘛……”
承恩伯走了一路,一路都在夸耀洪武帝的恩宠,以混淆视听。宴会曲终人散,大丫鬟伸手要扶起几乎全程瘫在罗汉床白虎皮上的少年,那少年懒洋洋指着明月说道:“我要她扶我回房。”
大丫鬟似乎有些伤心,西子捧心似的说道:“公子又嫌弃奴婢粗苯了?”
“不是。”少年缓缓摇头,“我只是嫌弃你没她好看。”
“你——”少年对明月勾了勾手指,“过来扶我。”
大丫鬟对明月怒目而视,似乎很仇视这个抢饭碗的新人。
明月今夜两次被转赠,已经是少年的人,她虽同情大丫鬟,但不能不听主子的命令。
明月放下美人捶,站起来俯身去扶少年。四目相对时,明月心中如遭雷劈:这——这就是那晚救过她的恩人啊!虽然比以前黑了,瘦了,一副病容,丝毫没有以前两次见面是意气风发的样子,连眼神都毫无生气,可明月可以确定,这就是他!
自从那晚遇险后,明月已经将恩人的轮廓在心里画了无数遍。恩人一身浩然正气,侠骨柔肠,生的英俊潇洒,不图回报,和那些好色渣男不一样哦。尤其是那双眼睛,那么的干净清澈,让人自惭形秽。
可他为何会沦落到病猫一样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地步?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他和承恩伯是什么关系?
少年正是失踪三日的徐妙仪,大丫鬟就是男扮女装的买的里八刺所扮。谁都想不到堂堂北元世子居然屈尊扮女人,尤其是扮伺候人的丫鬟。
明月心中有无数个问题,买的里八刺是个细心人,见她身形突然僵直,觉察不对劲,说道:“怎么了?还不快扶公子起来。”
青楼女子,最擅长逢场作戏,明月忙装作害羞的样子,低眉顺眼的说道:“我见公子生的好看,不禁看呆了。”
明月扶着少年回到驿站房间,买的里八刺所扮的大丫鬟紧随其后,明月能感觉到恩人腿脚无力,犹如没骨头似,大半个身子都靠在她身上,心下焦急:恩人得了什么病?才两月不见,就成了这副病痨鬼般的模样?
路过一座太湖石假山,假山四周水池环绕,上面生满了苔藓,苔藓还开着紫色的无名小花。徐妙仪停下脚步,指着小花说道:“我要这个。”
买的里八刺说道:“这种野花有什么看头?房间里有秋玫瑰插瓶,比这个漂亮多了。”
徐妙仪推开明月,喝醉酒似的走向假山,“我自己摘。”
买的里八刺忙上前拦住她,“我的祖宗,别任性了,小心承恩伯不高兴。”
徐妙仪被王金刚下了猛药,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来不及后退,一头撞进买的里八刺的怀里。
徐妙仪身软嘴不软,讽刺道:“别乱认祖宗,你家祖宗是成吉——城外到处游荡贩牲口的。”
买的里八刺本能的抱住了怀中快要跌倒的女人,丫鬟的身份,男人的身体。小八只觉得身体蓦地一热,心脏狂跳。
一定是被宴会酒气熏的醉了,买的里八刺暗道。心中虽如此想,手里却越抱越紧了。身体永远比心理诚实。
明月觉得不对劲,她身处欢场,擅长察言观色:那有丫鬟这样抱着主子的?无论是恩人还是大丫鬟,都有种诡异的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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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赶紧跟过去伸手将徐妙仪拉进自己身边扶着,“这位姐姐,既然公子喜欢这花,就劳烦姐姐去摘吧。”
买的里八刺狠狠瞪了碍事的明月一眼,嘟囔道:“手中的玫瑰你不要,一路上就喜欢采这些野花,不识货,哼。”
一盏茶后,苔藓里紫色的小花还是摆在了房间的案头上,带着夜里的露珠,倒有些意外的野趣。
买的里八刺被承恩伯王金刚的人请走了,临走前要拉着明月离开,徐妙仪抬了抬手,说道:“把她留下,伺候我入寝。”
买的里八刺说道:“还有其他丫鬟,为何单留她一个?”
徐妙仪说道:“她长的好看,养眼。”
这个妖艳贱货!买的里八刺蹙眉说道:“此人来历不明,先查清底细再说。”
徐妙仪反驳道:“她不是什么秦淮花魁嘛,顾学文专门买来送人的,底细若不清楚,他敢送给承恩伯?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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