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徐后传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暮兰舟
朱橚在回来之前,已经和徐妙仪串供了,徐妙仪再大胆,也不敢直言对毛骧说周王是来质问我这个未来四嫂的。
毛骧赶紧说道:“周王殿下的话,标下深信不疑。今日前来打扰殿下,只是例行公事而已,殿下莫要生气。”
朱橚轻轻咬了一口甘草片,尝了尝味道,甘草甜蜜的滋味使得他舒展了眉头,“哦,无妨,你随便问,查案要紧。昨晚皇庄大火,我也惊起来了,本来和徐家人一起提着水桶想去皇庄支援的,走到门口守着庄园的太监说王妃无事,大火已经快灭了,我们便都退回别院继续睡觉。”
“毛骧,查到现在,皇庄正殿大火,到底是天灾,还是**?”
毛骧观察着周王的神色,说道:“是天灾,也是**。”
朱橚双手一顿,“哦?如何解释?难道有人要害秦王妃?”
毛骧说道:“或许吧,秦王妃是北元郡主,身份特殊。皇庄伺候的宫人们有许多的亲人死在北元的铁蹄之下,想要借着冬天卧房烧红箩炭取暖,借机放火,毁尸灭迹,为亲人报仇。”
朱橚并无多少城府,此时脸上有了焦急之色,“秦王妃是大明王妃,女人出嫁从夫,她是无辜的。”
毛骧点头说道:“是,皇后娘娘也是如此吩咐,娘娘命我好好彻查此案,并派锦衣卫的人保护秦王妃,切莫再令王妃遇险了。”
朱橚放下心来。
毛骧遂告辞,骑马行经朱雀街,远远看见宋秀儿的胭脂铺子,今日铺子没有开张,临街撑着长梯,账房栾八郎穿了一身短打衣服,踩着梯子爬上屋顶,替换破损的瓦片。
宋秀儿叉着腰对栾八郎叫道:“你好好修屋顶,要是下雨漏水,淹坏我的香粉,我就扣你的工钱描赔!”
栾八郎在屋顶挥汗如雨,“好,若真的再漏雨,你扣便是了。”
宋秀儿说道:“那我真扣钱了啊!”
栾八郎点头朝着宋秀儿笑了笑,“嗯,扣吧。”
宋秀儿说道:“我的香粉是从西域运过来的,金贵着呢,你五年的工钱不够扣的。”
栾八郎笑道:“五年不够,那就十年吧。”
宋秀儿笑靥如花,“那十年也不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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栾八郎说道:“那就扣一辈子……”
看见这一幕,毛骧逃也似的调转马头,从一小巷子里绕过了朱雀街,心里钝痛,就像有谁拿着一把生锈的钝刀,一刀刀的割裂着他的心。
感情果然是世上最难断的东西!难怪朱橚和秦王妃会忍不住半夜私下见面!朱橚是个透明心肝,一番问话对答后,善于察言观色的毛骧确定当晚他和秦王妃见过面。
情难断,摧心肝!毛骧骑马扬鞭,在小巷子飞驰,好像他跑的快一些,就能将痛苦甩在身后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情难断,绕纷乱,有几人能不纠缠?
☆、第150章 劳燕分飞
将心比心,毛骧对周王朱橚的痛楚感同身受。但毛骧最终选择放弃爱情,不再和宋秀儿有半点瓜葛,亲手将刚刚萌芽的爱情掐死。
很痛,但是他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他很清楚,自己一生是贡献给洪武帝的,他甘愿当洪武帝的利刀,砍掉一切荆棘阻碍,他的手注定要沾满了血腥,他骑在马上看着站在屋檐下的宋秀儿笑的灿烂,笑的温暖,真美。
他不忍玷辱这样的美好,哪怕她的美好是属于别人的,和他无关。
人总是很珍视自己没有的东西,冷血的毛骧很珍视周王朱橚的纯真善良,一路上策马狂奔,脑子里两种想法开始诛死搏斗:
理智的毛骧说:“叔嫂半夜私会,无论他们有没有做苟且之事,这都是一桩皇室丑闻。虽没有证据,但你应该告诉皇上皇后。”
情感的毛骧说:“皇上最近脾气暴躁,这桩丑闻会毁掉周王。周王品行敦厚,只是青春年少,容易被旧情所困,人都会成长的,待周王娶妻生子,旧情自然会慢慢冷淡,直至消失,我应该给他一次机会。”
理智和情感频频交战,最终毛骧选择了暂且瞒着帝后,给周王改过的机会。
牛首山,秦王妃才迁行宫,又搬新居。宗人府将她安排在了八府塘湖心小岛居住。
听说此事,邓铭怒火直冒,“怎么还搬到金陵城里了?牛首山着火,不是还有鸡鸣山,观音山嘛,为何非要搬到八府塘?”
秦王朱樉解释道:“太子是宗人府宗令,当然听他安排。太子说牛首山失火,是不祥之兆;八府塘四面都是水,水克火,故搬到八府塘湖心小岛最为合适。”
邓铭嘟着红唇说道:“哼,八府塘离咱们□□并不算远,我看太子故意给咱们添堵。这京城谁人不知我们讨厌这个北元蛮女。住的这么近,想想就觉得心里堵得慌——我们才过了三四天安稳日子!”
“母后已经同意了。”秦王说道:“管她住那里呢,我们过我们的,反正以后她别想进□□的大门。”
那把火怎么没烧死她!邓铭跺脚道:“可是每逢大小节日,祭祀礼仪,站在你身边还是这个蛮女。我们的稻花稻穗将来会说话了,也要叫她一声母亲,我不服。”
秦王劝道:“好啦,别生气了,我想想办法,看能否在孩子们会说话之前找个理由废了她,送她剃度出家当尼姑去……”
牛首山,皇室田庄。
“王妃,车驾已准备好了,请娘娘上马车。”宫女脆生生的声音打断了王音奴的思绪。
“好。”王音奴披着紫色狐裘走出偏殿,宫人打开夹板门帘,寒风裹挟着细雨劈头盖脸的吹来。
王音奴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看样子今晚要下雨夹雪了。”
宫女说道:“是,今冬的第一场雪。”宫女体贴的递过一个手炉,“王妃放心,八府塘的行宫已经生火驱寒驱潮了,虽说四面环水,那里的冬天并不冷的。”
王音奴接过手炉,笑了笑,并不说话。其实住在那里都一样,都是牢狱,八府塘权当是一座水牢吧。
王音奴走上马车,王妃车驾浩浩荡荡从牛首山蜿蜒而下,王音奴拨开绵帘,看着田庄外面的枫叶林,正红得如火如荼,昨晚和朱橚见面的场景在脑中浮现:
入夜,她脑子里全是和朱橚在枫叶林里意外相见时的情景,他的眼睛还是那么清澈明亮,宛若星辰,他比以前高大了,身上有股好闻的药香味道,顺着风吹的方向就能闻到……
辗转难眠,王音奴干脆披衣起床,走出田庄,到了白天相见时的枫叶林中。她看见一个人影就在她白天躲藏的大树后面。
是朱橚,他双目微阖,疲倦的靠着树干上,似乎保持这个姿势站了很久,身上披着的熊皮大氅上落了好几片枫叶,白霜缓缓爬向枫叶,又被他的呼吸融化,枫叶湿漉漉的,就像下了细雨。
听到王音奴的脚步声,朱橚猛地睁开眼睛,他先是大惊,而后大喜,激动的踉跄迎面走来,一把抓住了王音奴的手。
王音奴的双手冰冷,僵硬。朱橚放在嘴边呵了热气,又握在手里里搓了搓,她的手方有一丝暖意,朱橚的身子,声音都在颤抖,“是真的,我不是做梦,你真的来了。你我缘分未断,否则为何频频心有灵犀的相会?音奴,不要继续留在这里当一个活死人了,跟我走吧。”
王音奴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恍恍惚惚问道:“去那里?”
朱橚说道:“我们跑去西南,远离京城,远离北元,去找一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天下之大,总有一处能容身。我学会种植药材了,想必种地种菜也差不多,我们男耕女织,自给自足,政局和世俗不容我们,山林草木总能容得下我们。”
王音奴挣脱了朱橚的手,“不,你想的太天真了,天下虽大,但率土之滨莫非王土,率土之臣莫非王臣。我们能逃到那去呢?”
朱橚说道:“那我们就去天竺,去爪哇,去暹罗,去南越国,我有治病的手艺,足够养活你我。”
王音奴摇头道:“不,你不明白的,你我一旦私奔逃出京城,皇上大怒,为遮掩丑闻,田庄里的宫女太监都不能活了,就连徐家人也会被牵连的。何苦为了我一己之私,连累旁人送命呢?”
一听这话,朱橚顿时愣住了,他是个善良人,也不想为了私心牵连他人,尤其是徐妙仪,她是他的恩师,还是未来四嫂,伤了她等于伤了四哥朱棣。
王音奴见朱橚纠结痛苦的模样,很是心疼,她狠下心来,决定彻底斩断朱橚的妄念。她说道:“朱橚,我从不为自己的选择后悔。对你施展美人计也好,选择顺从和亲嫁给秦王也罢,都是我自愿的,没有谁逼迫我。”
朱棣连连摇头,“不,你说谎!你的脸上从来没有笑容,你过的不好。秦王宠妾灭妻、邓铭咄咄逼人、二哥王金刚背叛身亡,大哥王保保对你漠不关心,任你自生自灭。你在秦王/府举步维艰,受人欺负,如今甚至被逼出王府,在田庄里像活死人般等死罢了。”
王音奴也摇头,说道:“我没骗你,我心甘情愿,从不后悔,因为我是北元郡主啊!我和两个哥哥很小的时候父亲就走了,母亲带着我们兄妹在舅舅家养大。舅舅是名将察罕帖木儿,他一生无子女,把我们三个外甥当亲子女看待。”
“我们的性命,富贵都是舅舅给的,我们效忠大元,我们都发誓用生命捍卫大元,我施展美人计,来大明和亲,都是为了遵守誓言。没错,为了守护誓言,我确实过的很痛苦,因为我入戏太深,真正爱上了你,不能和心上人相守,每日备受折磨和煎熬,但痛苦归痛苦,我没后悔过。我们草原的儿女,捍卫誓言就是捍卫荣誉,哪怕有一天我被活活折磨而死,我也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路是我自己选的,怨不得别人。”
朱橚尤不死心,问道:“既然你内心依然效忠元朝,以草原的儿女自居,那么如果有一天,北元宣光帝要你杀了我,你会动手吗?”
王音奴说道:“你对元朝没有威胁,我不会杀你。”
朱橚说道:“所以你还是可以选择对不对?你可以选择为自己活着,按照自己的意愿,而不是为了一个必将崩溃的北元做无谓的牺牲。我大明总有一天会攻破北元,复河山。”
王音奴静默片刻,说道:“国家大势,盛衰荣辱,我一弱女子是无法掌控的,但我永远无法背叛自己的国家。”
朱橚心比霜冷,“所以你坚持选择背叛你的真心,你的爱情?”
王音奴点点头,“是的,我无怨,亦无悔。我活的很痛苦,将来或许会更苦,但我不后悔,和亲的女子基本都是这个命。我认命了。”
朱橚深吸一口气,做出最后的争取,“音奴,我四哥明年会成亲,马上就轮到我了,将来会有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女子当周王妃。如今是改变命运最后的机会,再不走,一切都晚了。”
王音奴说道:“你是大明皇子,我是大元郡主,我们从投胎那一刻就已经晚了。朱橚,认命吧,我们无法改变自己的出身。”
言罢,王音奴转身离去,再也没有回头……
牛首山上,徐妙仪和徐增寿打猎,目送秦王妃的车驾蜿蜒而下。
徐妙仪问道:“秦王妃要回去了?”
徐增寿消息灵通,说道:“秦王/府里有邓铭这头母老虎,王妃能回得去?听说搬到八府塘湖心小岛的行宫里去了,水克火,嘿嘿。”
八府塘?徐妙仪顿时觉得荒诞:以前张士诚的女儿永平郡主不就是被洪武帝金屋藏娇在此吗?生下皇子后血崩而亡,真可怜。
皇上的女人和皇子的女人被软禁在一个地方,都是政治牺牲品,不知她们的命运是否相同。
作者有话要说: 永平郡主各位还记得吧,吴王张士诚的女儿,被朱元璋的占有欲和征服欲霸占了,去母留子。
☆、第151章 棠棣之华
人生总是有各种缺憾,难得圆满。
徐妙仪在世上磋磨十年,方能重拾破碎的亲情,还获了甜蜜的爱情。正当她觉得自己是人生赢家,已无任何缺憾时,义父道衍禅师却狠狠给了她一记耳光,告诉她十年父女情的源头只是一场并没有得逞的算计而已。
唉,其实是否说出真相已经无所谓,何必将过去残忍的撕掳开来呢?徐妙仪多么希望道衍能一直骗自己,最好骗一辈子。
因道衍之事,徐妙仪心情时而郁闷,时而暴躁,偏偏这事她无法和任何人诉苦,朱棣不能,因为他是大明皇子,明教是大明通缉的逆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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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徐达更不能:若是被父亲知道道衍十年前阻碍自己和女儿相认,暴怒之下,父亲可能会一刀砍了道衍。
徐妙仪想了想,她唯一可以倾诉的对方是义兄姚继同,而姚继同已经为她而死……
想到这里,徐妙仪更加暴躁了,弯弓射箭,一只肥兔子倒地。
妹妹好大的火气!徐增寿悄悄吩咐小厮,“去,再去外头买几车活物放在猎场里养着。”
小厮应声而去。
“慢着!”徐增寿补充道:“用点心,卖兔子山鸡等野物,别再把山羊等家畜买回来了,家禽跑都跑不动,一看就忒假了,大小姐会觉得我哄她玩呢,山羊这玩意儿怎么可能在猎场存活?你们干脆买几头猪回来算了!”
小厮忙赔笑道:“二少爷,小的记住了,只买鲜活的野物便是。”
徐增寿说道:“那也要挑些温顺的,野猪就不要了,那玩意儿发起怒来也挺凶的,别伤了大小姐。”
“是。”小厮应声退下。
秦王妃移居八府塘湖心小岛的那晚,半夜果然飘起了细雪,金陵城的第一场雪后,隆冬降临,燕王府的池塘已经填平了,按照捶丸场地的样式做出了丘陵般起伏的空地,青草种子也播种下去,朱棣站在捶丸场地上,幻想着春天到来时种子发芽,破土,一片草色远看近却无的朦胧美景,想必妙仪一定喜欢。
徐达保护着女儿,不准她冒险,徐妙仪难得过了一个平静无聊的冬天,在闺阁里看着一场场大雪接踵而来,和三个妹妹下棋、烹茶、调香、投壶,围炉闲话,静听落雪,真正像个豪门闺秀般过着安逸舒适的日子。
穷极无聊之下,她甚至跟着三个妹妹学会了一些刺绣的基本针法,荷包这种物件难度太高,知难而退,她绣了一方手帕送给朱棣。
朱棣看着帕子左下角一坨白色不知所云的东西,发自内心的赞美道:“这白莲花绣的不错,神形具备。”
徐妙仪沉着脸,“这是棠棣,一种白色的花,出自诗经,‘棠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你的名字便来源于此。”
朱棣不动声色的说道:“哦,对,是棠棣,我刚才眼花了,没看清楚。”
徐妙仪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踮着脚啾的一声亲了一下朱棣的额头,“绣的好看吧,样式不拘一格呢,下次给你绣个荷包。”
朱棣抱着徐妙仪,说道:“太好了。”
几次之后,朱棣总结出了一个心得:恋爱就是用一颗真心说谎,。
朱棣按捺不住内心的欣喜,将徐妙仪亲手绣的棠棣手帕给了唯一能交心的亲弟弟周王朱橚看了。
看着亲哥哥藏都藏不住的幸福,朱橚很为哥哥高兴,他一生都得不到爱情,哥哥得到了,这是老天对自己的补偿吧。
朱橚说道:“棠棣之华说的是一家团圆和睦,‘妻子好合,如鼓琴瑟,兄弟既翕,和乐且湛。’徐妙仪虽凶悍,但她肯为哥哥动针线,且不论绣的好不好,至少她是用心的,将来定是我的好四嫂。”
朱棣说道:“她亲手绣的,当然好。”
朱橚笑而不语。
隆冬的爱情,就像从烤地瓜裂缝里渗出的粘稠的糖浆,甜丝丝,黏糊糊的,在嘴里慢慢化开,好像要甜到天荒地老。
腊月初八喝过腊八粥,大明开始进入了过大年的忙碌和喜悦中。青州卫指挥使年大人和泉州卫副指挥使刘大人接到兵部的调令后,交接完公务,终于开始拖家带口往京城进发,年大人先到京城。
徐达动用了关系,将这两人分别调到了火药局和金吾卫。大树底下好乘凉,天子脚下好升官,这两人算是升迁了。
听说年大人已经来京城了,徐妙仪根本坐不住,忙跑去神机营找亲爹徐达,“父亲,我要见他们。”
徐达说道:“此事不可操之过急,他们两个都是曹国公一手提拔的,算是曹国公的嫡系军官,我已经去信曹国公,他近期会安排见面。”
徐达觉得曹国公李文忠冒着触犯龙鳞的危险帮忙查清往事,已经很难得了,此事不好绕过曹国公。而徐达没想到的是,在徐妙仪看来,曹国公有幕后黑手的嫌疑,当年李文忠亲手将外祖父谢再兴逼到绝路,失踪,谢家人凌迟,灭门等,李文忠都是亲历者。
万一李文忠对两个刚进城的军官做了什么手脚……徐妙仪表面上顺从了父亲的决定,却没有从神机营回徐家瞻园,而是骑马拐到了北城一户民宅门口。
这是年大人的住所,曹家前天才定居在此,大门刚重涂了绿漆,油漆未干。门口由年大人的亲兵看守着。
徐妙仪递上了父亲的名帖,亲兵拿着帖子禀报,不一会便恭恭敬敬的将她请到了年大人的书房。
年大人客客气气的请徐妙仪上座,丫鬟奉上香茶。
年大人抬了抬手,说道:“请用,这是我从泉州带来的冬茶,别有一番风味。”
自从上次和买的里八刺喝酒被人下药后,徐妙仪便不在碰外头任何入口的东西了,她端起茶杯做了做样子,并没有入喉,拱手说道:“这次晚辈冒昧前来,是为一桩往事。当年年大人奉曹国公之命追击谢再兴,在河滩与之交战,谢再兴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晚辈想详细听年大人讲一讲当年往事。”
年大人说道:“我当年的确和谢再兴面对面交战过,不过后来乱军中不见了他的踪影,此事已经过去十一年了,很多细节记不清楚了,我需要好好想一想。”
徐妙仪说道:“无妨的,您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年大人是二品武将,就是兵器,西面的墙上挂满了各种藏的刀枪剑戟。年大人走到墙下,取下一柄看似寻常的宝剑,他将此剑递给徐妙仪,“当年我只是曹国公手下一个不起眼的小旗,管着几十个人而已,多年征战,死了很多人。混到今天二品官的位置,纯属运气,老天保佑。徐公子打开此剑看看,我当年就是拿着这柄剑和谢再兴交战。那一战十分残酷,我手下仅余六人存活。”
徐妙仪抽剑,时隔多年,这柄剑保存的很好,至今寒光闪烁,透着一股无形的杀气。
年大人说道:“兵器是一个武者的灵魂,昨晚我刚刚亲手打磨上油,吹发可断。”
年大人的手指在锋利的剑刃上轻抚,宝剑似乎和主人心有灵犀,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
“我的老伙计,只有你一直陪着我。”年大人的手指在剑上轻弹,突然毫无预兆的朝剑锋撞过去!
顷刻之间,年大人的胸膛被贯穿而过!
年大人拼着最后的力气大声叫道:“你外祖父谢再兴是逆贼!人人得而诛之!”
外头守护的亲兵闻言纷纷踢门而入,看见自家大人倒在血泊中,瞪着眼睛看着年轻的访客,“凶……凶手。”
杀人凶手徐妙仪先被年大人的亲兵扭送到了五城兵马司衙门大牢,当晚被转到了锦衣卫刚刚建好的监狱,洪武帝赐名为诏狱。
徐妙仪是诏狱第一位囚犯。
锦衣卫指挥使毛骧亲自审问,“光天化日之下,杀害朝廷二品官员,徐妙仪,这是杀头的罪名,你胆子太大了。”
徐妙仪穿着粗麻白色囚服,靠在石壁上木然看着跳跃的烛火,“不是我杀的。”
毛骧说道:“十几个亲兵亲眼所见,你还狡辩。”
徐妙仪说道:“他们只看见年大人死了,我站着,并没亲眼看见我捅死他。年大人早有预谋,他骗我拿着剑柄,然后冲过来把自己捅死了。”
毛骧问道:“你有何证据?年大人好端端的,怎么就莫名其妙自尽而死。”
徐妙仪摇头,“无人为我作证。但是我若真想杀一个人,绝对不会用这种笨拙的方法,连条后路都不留,白白的被人捉住见官蹲大狱。我做不来这种蠢事。如果你们相信是我杀的,只能说明你们蠢,被人轻易蒙骗利用了。”
“激愤杀人,再寻常不过了。盛怒之下,许多人控制不住自己的杀戮之心。”毛骧说道:“外头守护的亲兵说,他们隔着窗户听见年大人骂你外祖父是逆贼,人人得而诛之。而年大人是当年追击谢再兴,和他面对面交战,并活到至今的人。”
徐妙仪说道:“年大人不是唯一一个,还有一个刘大人,你们应该派人好好他和他的家人,有人要彻底灭口,斩草除根,顺便栽赃给我,让我永远无法翻身。”
毛骧说道:“已经派人去路上迎接刘大人一家了。”
徐妙仪冷笑:“年大人自裁,刘大人一家八成已经遇害了,如果你们的人够快,或许能赶在凶手前面。”
作者有话要说: 幕后黑手放了个大招
☆、第152章 祸水东引
锦衣卫成立以来,几乎是无案不破,但只要和徐妙仪有关的案件,不管是栾凤夫妇的真实死因,还是太湖纵火案,亦或是酒楼下药杀人失火案,幕后黑手统统都将线索抹的干干净净,毛骧几乎一无所获。
凭直觉,毛骧觉得徐妙仪在刺杀年大人一案上是清白的,但是人证物证皆在,对徐妙仪大大的不利,尤其是年大人的家人去了应天府衙门击鼓鸣冤,状告魏国公徐家的公子横行无忌,杀了二品朝廷大员,整个金陵城都立刻传的沸沸扬扬,这事已经闹大了,不是毛骧能够掌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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