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徐后传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暮兰舟
老妇人抚掌大笑,“哎哟哟,酸掉老身的牙齿了。”
徐妙仪有些害羞的拉着朱棣的手,“我们走吧。”
腊月二十八,集市上人头攒动,都在购买年货。朱棣和徐妙仪在拥挤的人群中穿行,朱棣左手提着一篮子红鸡蛋和一块红如胭脂的腊肉,右手牵着徐妙仪,两人都穿着粗布棉袄,平民百姓打扮,和街上一对对赶集的小夫妻别无二致,并不起眼。
五指相扣,朱棣的手异常温暖,暖的徐妙仪的手心微微出汗了,徐妙仪蓦地有些心虚,“你不怪我任性,擅自出走徐府?我不是什么徐家大小姐了,不配做亲王之妻。”
徐妙仪故意天天忙碌,一半是为了纾解郁闷,一半其实是为了躲避朱棣,她怕看见朱棣失望的眼神,她许诺会和他长相厮守,但是她触怒洪武帝,出走徐家的行为其实和诺言背道而驰。
因为大明的亲王是不可能娶一个民女的。
朱棣瞥了她一眼,“是啊,我是生气了,一直在燕王府等你去道歉,可是你一直都不来,没办法,我只能亲自来找你。”
“啊?”徐妙仪一愣,自打朱棣表白心迹以来,他的反应一次次出乎意外,不再是以前那个什么都憋在心里不说的冷面王爷了。
朱棣一笑,说道:“做错事,就要接受惩罚,你服不服?”
既然话都说开了,一切都好办,徐妙仪说道:“我服,你要如何罚我。”
朱棣说道:“你先闭上眼睛。”
小情侣之间常用的把戏,徐妙仪更惊了,“大庭广众之下,这样不好吧。”虽说等不到月上柳梢头了,起码找个人少点的地方啊!
朱棣冷了脸,“又反悔,你刚才还说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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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妙仪并非扭捏之人,暗想反正也无人认识他们,干脆豁出去了,她认命似的闭上了眼睛,以佛祖舍身饲虎的献身神,说道:“来吧。”
朱棣其实是开玩笑的,本想曲指敲一敲妙仪的额头,算是惩罚,以化解她心中的愧疚。
但他的手指在她额头只有一拳距离时停住了。看着她吹弹可破的肌肤,看着她素颜脂粉不施的容颜,看着她荆钗布衣、朴素无华的衣着,他没有半点怪罪之意。
出走徐府,说明在她心中,复仇依然比爱情更重要,可他并没有生气,有的只是心疼,心疼她布满了荆棘的过去。
要彻底走出过去的阴暗谈何容易!
他不想她再受伤害,哪怕额头轻轻一弹也不想。
徐妙仪闭眼等着朱棣的惩罚,可惩罚迟迟不来,她听着熙熙攘攘的、一**的人群擦身而过,有腌腊的油腥、有炒货的焦香、有鞭炮的火药味、大姑娘小媳妇的头油味、甚至有小婴儿失禁的尿骚味,她被各种人间烟火包围。
就当她等着不耐烦,想要睁开眼睛时,嘴唇堵上了一个温热的、香软滑糯的东西!
当街亲吻!
徐妙仪心中大呼:这还是冷面无情四皇子吗?分明就是窗外楼下被撑杆砸头的西门大官人啊!
徐妙仪小脸霎时红了,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赶紧结束惩罚吧,徐妙仪亲启朱唇,打算回吻过去,温热的小东西却顺势滚到口中!
什么东西?
徐妙仪差点被活活噎死,掐着咽喉逼了出来,银牙一咬,一股香甜从唇齿间散出来。
朱棣却一本正经的说道:“刚出锅的糖炒栗子,你以为是什么?”
老江湖徐妙仪居然也有阴沟翻船,被情郎戏弄的一天!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徐妙仪懊悔不已,我就说朱棣这种板板正正的皇子怎么可能当街亲吻呢,原来使诈。
徐妙仪咽下嘴里的板栗,不服气的说道:“这是什么破惩罚。”
朱棣笑道:“怎么?还想来一次?”
徐妙仪摇摇头,“不了,谁知道你会往我嘴里塞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万一塞一口白雪,腊月天的,牙齿都要冻掉了。”
前方是个僻静的小巷,巷子口还堆着一个雪人,腊月寒冷,雪人尚未融化,屹立在阳光下白得晃眼。
朱棣突然拉着徐妙仪闪到小巷的雪人后面,轻描淡写的在她唇间轻轻一吻。
作者有话要说: 触不及防塞一口狗粮的滋味如何……
太爽了。
☆、第157章 年复一年
徐妙仪清晨出门,入夜放回,回来时步履轻快,眼神里有种难以名状的喜悦,她将一篮子红鸡蛋和腊肉递给粥铺,“明天施舍出去吧。”
于是次日百草堂施舍的糙米粥里居然是掺着腊肉熬制的,而且老弱幼童还能分到一个红鸡蛋!朱橚见徐妙仪走路都带风的模样,很是为四哥和未来的四嫂的高兴。
很快到了除夕,皇室家宴,秦王朱樉带着一双儿女,还有邓侧妃进宫。进宫前,邓铭对镜反复检视着自己的衣饰,看是否有僭越之处,她望着头上的七翟冠叹息:秦王妃怎么还不死呢,熬死了北元蛮女,她就有资格戴上象征亲王妃的九翟冠了。
秦王妃王音奴托病不出,在八府塘湖心岛养病。邓侧妃俨然以正室自居,在家宴上和秦王谈笑风生,还频频抱着尚在襁褓的儿女在帝后面前献殷勤讨好。
朱橚作为五皇叔,给了侄儿侄女厚厚的压岁钱。以前在皇室家宴上看见秦王妃,他觉得心里堵的慌,但现在看不见秦王妃,他更难受,家宴上多喝了几杯,没等熬过午夜守岁便醉倒睡下了。
朱棣一直守在弟弟身边,午夜时分,夜空被鞭炮和焰火点亮,暗想独自一人在百草堂过年的徐妙仪在做什么?
从初一到初三,皇室各种庆典和祭祀活动,祈祷新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朱棣等亲王都要穿着礼服参加,无法去百草堂和妙仪见面。
徐妙仪送走了宋秀儿远去西南避风头,药铺打烊歇业,伙计回家过年,身边当真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除夕夜里,徐妙仪抱着药铺捉耗子的老猫在火炉边打盹守岁,子夜新年到,街头巷尾都燃起了鞭炮,有钱人家还点燃昂贵的焰火,声声爆响,吓得老猫缩在了床底下。
徐妙仪裹紧棉袄,冒着风雪,也在院子里点了一串鞭炮应景过年,最后一粒鞭炮炸开后,硝烟散尽,后院里出现一个人。
是明教狐踪。
徐妙仪说道:“长老最近很忙啊,一直联络不上,我以为你已经忘记帮我查案的承诺了。”
狐踪面有疲色,说道:“为给以前小教主报仇,我去了甘肃刺杀王保保。”
徐妙仪暗道:恐怕你的本意不是为了给姚继同报仇,而是想绊倒新教主道衍禅师,取而代之吧。
王保保是北元重臣,他若身亡,大明西北边境必有大动静,如今看来,狐踪是惨败而归。
徐妙仪说道:“皇上都说王保保是天下奇男子,要除掉他谈何容易,来日方长,长老不要太心了。”虽说她心中还是希望道衍当教主,但道衍和她已然决裂,狐踪倒愿意帮她一把,这时候狐踪惨败,她理应安慰一下。
狐踪说道:“你信中提到的刘大人被刺,刺客们服马钱子自尽一事,和我们明教无关,不是我们的人做的。”
不是狐踪,那更不可能是道衍了,此事和明教无关。
徐妙仪一直很疑惑刘大人之死,死士们诡异的死亡,好像是幕后黑手所杀,但实际结果是徐妙仪从诏狱无罪释放,仿佛是有人故意模仿当年在鸡鸣山天牢杀掉周夫人的手法,“围魏救赵”。
如果是后者,是谁有实力、有胆量做下此事?
父亲魏国公首先排除,身为大明开国功臣,他不会做下作奸犯科,谋害二品大臣之事。
二哥徐增寿?别开玩笑了,他连杀鸡都害怕。
朱棣朱橚?不可能,身为亲王,才刚刚搬出宫开府,羽翼未丰,胆敢暗中豢养死士刺杀朝廷重臣,这是要谋反吗?!
道衍禅师?也不可能,姚继同死后,明教元气大伤,他正暗中休养生息。
王宁和胡善围?一个驸马,一个女官,不像是他们能做出来的事情。
宋秀儿?她一个自身难保的弱女子,即使有心,也无力帮忙。
……徐妙仪将周围的人一个个排除,狐踪有野心、有实力,而且做事比较激进冒险,或许是他暗中帮忙,但是狐踪一出现就否认了。
还有谁?
狐踪似乎猜出了徐妙仪心中所想,说道:“徐小姐朋友遍天下,上到皇室,下到江湖,听闻敌国北元世子都对你心服口服,有人暗中出手帮一把,并非什么稀罕事。”
徐妙仪说道:“上次你说宫里的太监黄俨毒杀了周夫人,这一次我进宫面圣,谎称想起了当年和母亲被追杀的经历,这时黄俨应该已经告诉了他背后的靠山,劳烦长老心,暗中盯牢那几个最可疑的朝廷重臣,他们或许心中慌张起疑,有所动作。”
狐踪点点头,“既然早就答应你,我定会尽心尽力,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的人手耳目有限,肯定有疏忽之处,你自己多加小心。”
徐妙仪说道:“我出走徐府,离开魏国公的庇护,就是为了引蛇出洞,放手一搏。”
狐踪说道:“我很佩服你的勇气,不过我提醒你一句,既然黄俨已经亲眼看见你面圣了,他必然会通风报信,如果我盯着的那几个可疑大臣并无任何异常的举动,那么这个结果意味着什么,想必你心里十分清楚——黄俨是皇上的心腹太监。”
言下之意,狐踪是引导妙仪,暗示皇上贼喊捉贼,是幕后真凶。
但徐妙仪进宫时大胆言语试探过洪武帝,觉得洪武帝在此案上心虚,不肯承认当年偏听偏信,制造了谢家灭门冤案,并将错就错,掩盖往事。
但若说洪武帝是幕后凶手,动机和证据都不足够,徐妙仪是不信的。
狐踪不可信,但可以利用,对自己还有许多用处,徐妙仪只得含含糊糊说道:“好,我会注意的。”
徐妙仪的除夕夜在悬疑沉思中度过,天蒙蒙亮时方昏昏睡去,连做梦都想着心思,是谁?到底是谁派死士杀了刘大人?这个人我一定认识,他或者她知道我的危机处境,知道当年周夫人之死详细情况,并有能力和决心在最短的时间定下计划,派出死士,突破锦衣卫的重重保护,刺杀刘大人……
咚咚咚!
百和堂后院传来叩门声,火盆旁的老猫喵呜一声,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做了半晚的梦,加上睡前喝了酒,徐妙仪头疼欲裂,闭着眼睛打开窗户,没好气的对着院门叫道:“没看见门口歇业的告示吗?过了正月十五元宵节才开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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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媚急切的声音从门口响起,“哎哟!我家小兔崽子早起玩鞭炮,把鞭炮扔到灶台里,一大早的连锅台都炸榻了,我也差点破了相!求大夫帮我看看吧!”
徐妙仪心善,听说被鞭炮炸伤了,赶紧披衣起床,却看见买的里八刺那张欠揍的脸笑嘻嘻的说道:“妙仪,我特地来给你拜年了,恭喜发财。”
居然是他!
徐妙仪火冒三丈,用力把门关上,小八伸手扶住了门框,伸腿往院子里挤进来,“大冷天我第一个给你拜年,好歹喝杯热茶吧!”
今天大年初一,无论是皇室还是徐家都要各种祭祀,无人来看徐妙仪,倒是北元世子小八客居在京城,无事可做,独自踏雪来见。
“给我滚出去!再啰嗦,开门放狗咬你。”
“胡说,我以前经常来百草堂玩的,这里只有一只整天打瞌睡睡觉的老猫,并没有养狗。”小八天生厚脸皮,视逐客令为邀请函,他盯着徐妙仪细看片刻,啧啧说道:
“千金大小姐负气出走家门,这下打回原形了吧,大过年的,头也不梳,脸也不洗,穿着粗布棉袄,像个村妇似的,家里冷锅冷灶,连杯热水都没有。”
不用照镜子,徐妙仪也知道此时自己落魄糟糕的形象,她大声吼道:“关你屁事!”若是朱棣要来,她是愿意拾一下自己的。
小八一脸惋惜,夸张的摇头晃脑说道:“哎哟,瞧瞧,都开始说粗话了,和市井泼妇无异啊!”
小八自来熟似的挽起衣袖打了一桶井水,灌进铁皮水壶里,放在灶头,点火烧柴拉风箱,待水壶冒起薄薄的蒸汽,小八往水盆里倒了一半热水,用手试了试温度,说道:“正好,拿去洗脸吧。”
热水确实比井水舒服多了,待徐妙仪洗漱完毕,换了一套可以见人的袄裙,小八已经烧开了剩下半壶水,泡了茶,甚至去街上买了一笼热腾腾的鸡丝烧麦!
正在布置碗筷,做贤妻良母状的小八招呼道:“快过来一起吃吧。”
徐妙仪站在原地不动,在她印象中,小八是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哪怕变成了报恩的贤惠白娘子,他依旧是一条毒蛇。
再说了,小八愿意当白娘子,她也不愿意当许仙啊。
“这不是鸿门宴。”小八又朝她招了招手,夹了一只烧麦咬了半口,囫囵的咽下,“你看,没毒的,我们两个有家不能回,同是天涯沦落人,凑在一起过个年吧。”
作者有话要说: 青城山下白小八,洞中千年修此身~~
☆、第158章 弱肉强食
徐妙仪说道:“饭可以吃,求亲当世子妃什么的就别再提了。”
“好,一言为定,我若再提求娶之事,就要老猫把我赶出去。”买的里八剌指着后脑的疤痕笑道:“好了伤疤忘不了疼,你上回在韭山往死里砸我,我若娶你,将来恐怕要谋杀亲夫。”
徐妙仪坐下来,两人一起吃完了新年第一顿饭。
饭后小八悠闲的喝着冬茶,感叹道:“皇上对我是真好啊,南边进贡的冬茶,一共才两担,皇上就给了我一斤,我一点没藏私,全都送到你这里了。”
徐妙仪抿了一口,唇齿生香,确实是好茶,暗道不管是皇上还是你,送茶都没安好心,我才不信你今天只是来拜年!
徐妙仪说道:“我身无分文,没法给你贵重的回礼,这一屋子药材,看上什么你拿去。”
小八指着徐妙仪:“我看上了你……”
徐妙仪即将变脸,小八的手指往下一滑,“脚下的老猫。”
那老猫闻到鸡丝烧麦的香气,终于肯从温暖的火盆边挪动贵体,趴在徐妙仪脚下的猫食盆边抱着烧麦优雅的进食。
徐妙仪说道:“活物不行。”
小八眼睛骨碌碌转,“那就……以后我若受伤,生命垂危之时,希望你能本着医者仁心的神,放下成见,出手相救。”
徐妙仪说道:“四个烧麦换一条命,我若是做了这赔本的买卖,那不是大夫,是傻瓜。”
“错,不是四个烧麦。”小八指着脚下正在啃鸡丝烧麦的老猫说道:“是五个。”
一大清早的,小八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从来不做没有意义之事,不可能单纯来陪我过年,徐妙仪冷哼一声,说道:
“大过年的不好意思说那些丧气话,既然你非逼着我,我只能实话实话说了。小八,其实我很乐意看见你去死的。”
小八立刻放下茶杯做西施捧心状,“哎哟,好痛,心好痛!”
徐妙仪说道:“好了,年也拜了,饭也吃了,茶也喝过了,你该走了。”
小八说道:“别着急啊,我正经话还没说呢。”
徐妙仪抬了抬下巴,“我就说你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来干嘛?”
小八问道:“那几天在诏狱过的如何?”
难道小八知道年大人和刘大人之死的内情?徐妙仪起了警惕之心,“你去蹲一蹲就知道了。”
小八低声说道:“你啊,还是道行不够,好容易从诏狱放出来,为何要进宫面圣触怒龙颜呢?该强硬时寸步不让,该服软时就得低头,我就是靠这一招活蹦乱跳的撑到现在,维持着性命和体面。你看看你,灰头土脸的沦落于此,真是明珠暗投啊。”
徐妙仪不想对着小八袒露实情,说道:“什么明珠,我没有当大小姐命,一颗死鱼眼珠而已。”
小八说道:“你不是死鱼眼,你是死心眼。其实我们的处境十分相似,我很明白你的心思——是想撇清家人,以身为饵,引蛇出洞吧。”
被猜中了心思,徐妙仪否认道:“你很会自说自话。”
小八定定的看着她,“我今早来给你拜年,路上经过宋秀儿的胭脂铺,招牌和幌子都摘下来了,门口贴着吉房招租的告示。”
小八似乎面有关切之色,但徐妙仪看见的是白蛇吐信,顿时冷了脸,“不准碰宋秀儿!”
小八往火盆里添了一块炭,拨弄着铜制的火钳说道:“这就是你的弱点所在——你还不够狠,不够冷血。很容易因小失大。你看看,从宋秀儿突然离开京城这事,我就能大概猜到你的计划。妙仪,要做大事,必然会有所牺牲,可是你总是想要保住所有人,魏国公也就罢了,毕竟是你亲爹,但是宋秀儿……”
小八惋惜的摇头,“一个结拜姐妹而已,留她在京城当做诱饵多好啊,能护则护,护不住失去了也没什么,凭你的地位和手腕,无数个宋秀儿在后面等着为你效劳呢。可你偏偏连个结拜姐妹都舍不得让她涉险。”
“妙仪,你令我失望了,凤阳韭山里那个等待时机,一石头将我砸晕,立刻反客为主,力挽狂澜的妙仪去哪里了?我能猜出你的计划,幕后主使估计也猜出来了,老狐狸如何会轻易上当!你在药铺等待毫无用处,白白受罪,不如回徐府当大小姐吧。”
小八冷嘲热讽,但徐妙仪也不得不承认,他分析的很对,可徐妙仪扪心自问,将宋秀儿送走,她后悔了吗?
不,不悔。
徐妙仪说道:“夏虫不语冰,我和你处境相似,但实际不是一路人。对你而言,牺牲了王音奴一辈子的幸福和自由;你还有她二哥王金刚,韭山里王金刚被射成了刺猬,被岩石砸成了浆糊,他们两人的大哥王保保依然会像一座山似的帮你们黄金家族守护西北,忠心岿然不动。哪怕有一天王保保也死了,三兄妹将来在地府团圆,照样会有更多这样忠心能干的家族在背后支持你,可是……”
徐妙仪说道:“可是对我而言,宋秀儿就是宋秀儿,她若死了,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替代。”
小八说道:“可是你护了她一时,护不住她一世,反而被其扰乱了心智,束缚了手脚。羊吃草,狼吃羊,虎吞狼。人类和动物一样,有些人生来就注定被牺牲,被吞噬,妙仪,以你的心智和地位,将来必然是站在最顶端的老虎,一头老虎怎么可能为了一只羊的死亡流眼泪呢?简直有辱身份。”
“妙仪,在一头老虎眼里,成千上万的羊都是一样的,一群群狼也是一样的,你不能把他们当做同类,他们只是棋盘上的棋子,而你是下棋人,一个棋手,唯一的目标只能是获胜,不顾一切的获胜!那些棋子们,有的被吃掉,有的沦为弃子,任由自生自灭。”
“你无需为了这些棋子而伤心,因为他们从出生起,就注定了被牺牲的命运,死得其所。妙仪,这才是一个真正上位者的觉悟,杀伐决断,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湮没的还有无数条人命。当你身居高位时,总有一天,你会忘记宋秀儿是谁,在你记忆中消失。”
小八苦口婆心的劝道:“我这个人从不说真话,今天过年,心情好,算你给你交代底细了。句句都发自肺腑,是我这些年保命的真言,只对你一个人讲过,话糙理不糙。你想要做的,无非两件事,第一给母亲复仇,第二给谢家平反,想要把事做成了,必须要习惯当一个上位者,不要有丝毫的软弱。”
徐妙仪说道:“说了半天,你无外乎是说弱肉强食,这是你生存的规则,用棋子形容王家三兄妹,是为了牺牲他们时不用犹豫,不用愧疚。良心这个东西对你而言太奢侈了,你享受不起。但对于我而言,人世间和动物的规则是不同的,人有情,有义。你一生都只想成全你自己一人,但总有些人会选择成全善良、成全感情、成全公义,就像……”
徐妙仪想到了义兄姚继同。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自己在姚继同眼里是个听话能干的属下、一个泼辣大胆的义妹、一个明教可以利用的靠山。
可是姚继同却为了她而死。一个年轻的生命就这样永远消失了。
徐妙仪很后悔,她后悔没有在姚继同生前对他更好些,哪怕多送他一份亲手熬制的辣酱也好啊。
可是她没有弥补的机会了。
徐妙仪小半生在乎的人没有几个,像宋秀儿这种傻白甜,没有什么利用价值,甚至是她的包袱和软肋的人,她无法冷血的将秀儿视为棋子。
相反,她想要当一个保护者,默默在背后抵挡着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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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身、守护、暗中……徐妙仪如此想着,突然间灵光一闪,一个可怕的答案浮现在脑海中。
手中的茶杯落地,茶叶和瓷片飞溅一地,吓得刚吃饱饭趴在徐妙仪脚背上打盹的老猫尖叫一声,惊跳钻进了床底下。
小八先是警惕的看着门户,并没发现异常,问道:“你怎么了?”
徐妙仪怒目而视,“你知道,你其实一直知道,不,你其实是这一切计划的暗中操控者,是你!你利用了他的弱点和软肋,将他一步步逼到绝路,破釜沉舟,逼到万丈深渊,逼得他毫无退路!”
小八淡淡道:“你胡说什么,我不懂你的意思。你算算我的年纪,当年你外祖父出事时,我只是个孩子,不可能是什么幕后黑手。”
徐妙仪抓着小八的衣领,将他抵在墙壁上,“你莫要装傻!你明明知道我说的他是谁!我表哥朱守谦,是你引诱他派出心腹死士刺杀刘大人,围魏救赵,帮我脱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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