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行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月关
常知府不悦地道:“哪来的那么多万一,本官说的够清楚了,我那妹婿如今在朝里是横着走的人物,满朝文武谁不侧目?虽然说他杨旭是辅国公,可他毕竟没有常职在身,想做点什么事儿,就没有用得着我妹婿的时候?所谓官官相护,图的不就是给自己方便么,那辅国公是土里生的、石头缝里蹦的,就不讲些人情世故么?”
楼观雨苦笑道:“东翁,老朽不是这个意思。老朽是说,如果辅国公有心放你一马,咱们也得没有把柄叫人家抓,辅国公才好维护不是?如果辅国公根本不想卖这个面子呢,咱们也因滴水不漏,而叫他无懈可击,东翁,小心驶得万年船呐!”
常知府眼珠子咕噜噜的一通转,捻须问道:“那依夫子之意,本官该怎么做?”
楼观雨嘿嘿一笑,向前倾了倾身子,压低声音道:“开仓放粮!”
常知府一怔:“嗯?放粮?”
楼夫子颔首道:“是,放粮,如此,有几桩好处。第一,可平民愤,免招殃祸!第二,可以安抚湖州士绅,免得有人告大人您的黑状!第三,咱们府仓里亏空了整整六十万担的粮食啊!咱们开粥棚,开了多少处,施了多少米,那还不是咱们自己说了算吗?
只要咱开仓放粮了,不但落一个好官名声,安抚了官绅百姓,这帐也就抹得干净了,库里没有粮?着哇!是没有粮,粮都施粥给百姓吃了嘛,嘿嘿,那流民来来去去的,就算他都在这儿站着呢,谁能算清楚他们都吃过多少米,又有多少在这儿吃过米的灾民,又去了他处?这笔糊涂帐,永远都查不清了,咱们一劳永逸,再无后患!”
常知府眨眨眼,问道:“粮呢?粮在哪儿呢?咱们府库里本来就是空的啊!那点库底子,前两天不是充作官绅所捐,都施出去了吗?”
楼夫子顿足道:“哎呀我的大老爷,你糊涂啊!官仓里没有粮,您那si仓里有啊,咱们亏空了朝廷六十万石新米,就咬咬牙,拿出二十万石来施舍一番,叫那满城士绅都眼看着咱们不但施粥了,而且施的还都是稠的,谁能一整天的站在那儿数着?谁会挨个粥棚的数着?这二十万石米一赈出去,嘿嘿!咱就说是把库存的六十万石新米全施了,东翁,这下你明白了吧?”
“二十万石米?”
常知府腾地一下就跳了起来,好象要吃人似的,歇斯底里地道:“二十万石米!二十万石米!楼夫子,你知道现在市面上多少钱才售一石米吗?这大雨一下、大水一发,一石米值十贯!十贯呐!整整十贯钞才买一石米,而且粮价还在涨呢!二十万石米,这得多少钱?这是一座银山、一座银山呐!”
楼观雨被他状若颠狂的样子给吓了一跳,他知道常知府贪财,可没想到常知府贪财贪到了这个份儿上,简直成了财mi心儿,都他娘的要钱不要命了!
楼观雨道:“东翁……”
常知府竖掌一推,凛然道:“楼夫子,你不要再说啦,你叫本官白挑出一担米去,都能叫本官心疼死!二十万石?嘿!你还不如杀了我痛快些!有我那好妹婿保着,就算国公爷来了也没事儿!”
他眼珠转了转,又道:“国公爷要来了……,着哇!我得好好准备准备,这礼得备得精致一些,再挑几个俊俏的姑娘shi候着,一定得讨了国公爷的欢喜,只要再抱上这条大tui,本官就更是四平八稳,雷打不动了。”
他得意洋洋地瞟了楼夫子一眼,道:“楼夫子,你不要以为本官小气,该花的钱,本官舍得花,花得还很大气呢,因为这钱花了,我能十倍百倍的赚回来,那才叫值,你那馊主意是有出无进的,那不成!楼夫子啊,做生意,你外行!”美女孑提供楼夫子目瞪口呆地看了常知府半晌,才苦笑道:“东翁,或许是老朽所言有欠考虑,老朽因为正要回乡看看,仓促之间也没细想,就跑来向东翁进谏了,既然东翁有此把握,那此议不提也罢!”
常知府含笑点头:“那是自然,我常英林在湖州府是一方父母,可在国公爷眼里头,算个屁啊!为了一个屁,他就肯跟我那妹婿翻脸成仇?呵呵,夫子,钱粮财谷方面的事儿你明白,可这官场上的人情往来,你还得修行几年才成!嗯?你要回乡看看?”
楼夫子含笑道:“是!最近连日大雨,四处汪洋,老朽在这湖州城里自然无恙,却也不知自己家乡亲人遭灾没有,如今怎样,想着回去瞧瞧,省得惦记。”
常知府知道楼夫子的老家在苏州乡下,那儿也是受灾区,他要回去省亲,那也是人之常情,反正近来大雨倾盆,到处遭灾,所以衙门里非常清闲,没什么公务需要署理,便故作大方地道:“好,那夫子就回去看看吧,要是家乡亲人也遭了灾,就先领到这儿来,等水退了再安顿!”
“谢东翁!”
楼夫子起身,长揖一礼,退了出去。
楼夫子优哉游哉地回了自己住处,把房门一关,立即吩咐老婆孩子:“快着点,家里一应细软,都收拾停当了,咱们马上就走!”
他那夫人吃惊地道:“相公,这么着急,去哪儿?”
楼夫子谨慎地往外看看,一拉婆娘,闪到一边,小声道:“咱们老爷已经一头扎进钱眼儿,拔都拔不出来,咱们先回乡下看看风se,要是太平无事,咱再回来,要是……,明白?快点收拾!”
当天下午,楼夫子一家只贴身系了细软金银,赶着一辆骡车,匆匆地离开了湖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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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 第667章 昏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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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浔一行人赶赴的第一站是苏州府,他们一过了常州,就不得不弃马登船,泛舟而下了,这里已经接近太湖水域,而太湖早就被天老爷给灌满了,大水漫延开来,整个太湖好象扩大了一倍的面积,夏浔、夏原吉他们乘坐的船并不小,装载着太子朱高燧和一部分金陵士绅捐赠的米粮的船吃水更深,在原本是陆地的水面上居然行驶自如。
船越往前去,触目所及,越是汪洋一片。一些被洪水淹没的大树,还剩下青翠的树顶,在混浊的洪水里轻轻摇摆着,还有一些房舍建筑,整个儿的被洪水淹没了,只在水面上露出一些屋檐顶瓦。这些还没有倒塌的房屋都是大户人家所建的屋舍,建筑质量很好,屋檐异状各异,极尽华丽堂皇,如今在水面若隐若现的,看在人眼中反而更显凄凉。
这是低洼地带,地势高的地方随着这几天的雨水减少,已经稍稍好了些,部分地区已经露出了泥泞的地面,可低洼地带就惨了,洪水太大,水一下子淹下来,冲垮了许多房屋建筑,泥沙俱下,把一些河道都给堵死了,水排不出去,这要光指着阳光蒸发,怕不要等到猴年马月么。
夏浔与夏原吉一行人一边乘船往前走,一边观察着水情,见此情景,料到河道大多被堵,积水排不出去,便商议着到了地方之后,在赈灾放粮的同时,就得赶紧组织人去疏滩河道,尽快把积水排入大江大河,再引入东海,否则水积愈久,地方受到的灾害越大。
夏浔和夏原吉等人站在船头,一边看着水患情况,一边研究着相应的对策,不知不觉间,船只便进入了积水更严重的地区,这里的地势原本最是低矮,水冲进来以后,没有顺畅的通道尽快渲泄到下游,许多杂物和尸体便都积存在这一水域了。
俯身望去,除了杂草、柴禾、枯树,还有桌子、椅子、凳子、锅盖等家什,那死猪死牛被水浸泡之后的尸体膨胀到了极大的体积,看着那泡得膨胀如球的牲畜尸体,真叫人担心它会“嘭”地一声爆炸开来,溅人一身秽物。
水中若只是牲畜的尸体也就罢了,可那浊流中翻翻滚滚的,还有许多人类的尸体,不时会出现一些男人、女人和小孩子的尸体,有的满身污浊,不到近处根本看不明白那是什么,眼看着那些百姓与牛羊牲蓄、家具杂物都浸泡在一起,其形其状,惨不忍睹,夏原吉,俞士吉等不曾见过死人死得如此凄惨的书生们不禁面白如纸,几欲作呕。
就连经历过战场厮杀,手下沾过人命的夏浔,看见这般情形都不忍卒睹,眼看诸位大人那苍白如纸的模样,夏浔感同身受,便很体贴地吩咐大家暂时休息,几位大人如蒙大赦,立即返身奔入了舱中,再也不敢多看一眼。
夏浔心情沉重地又往水中瞟了一眼,恰好浊流一涌,翻上一具女尸来,看那乌黑的头发,应该是个年轻的女子,从衣着上看家境还挺不错,至于美丑就无法确定了,尸体被水浸泡到现在,其形其状,叫人看了只想做恶梦,绝对与美丑没有干系。
船队后面,一大片竹筏子正顺水而来,那是在金陵以及沿路征募来的闲汉,由他们组成打捞队,专门负责打捞人畜尸体,免得进一步恶化水源,同时也好让死者得以安息。只是那尸体不能入土为安的,回头都要火化,以免传播瘟疫。
这些尸体,后边的打捞队会处理的,夏浔黯然一叹,转身回了船舱。老喷久住辽东,还真没见过这么大的洪水,饶是他性犷而悍,杀人夺命眼都不眨,也受不了这样的场面,一见大人进舱了,他便捏着鼻子,也跟着溜进了船舱。
随船而行的还有许多官员和胥吏,夏浔、夏原吉等几位大人负责赈灾的全面指挥工作,具体的事宜当然得有人去做,地方官府许多衙门都变成了水晶宫,衙中官吏被水冲的不知去向了,所以他们还从京里各个衙门抽调了许多职卑年轻的小官小吏,以负责具体赈灾事务。
这些人也在船上观望着水中情形,只是船头位置站的是诸位大人,他们便自觉地让到了两边或者船尾位置。夏浔和夏原吉等人进舱之后,一些官吏看那惨状心中不舒服,一见大人们进了船舱,便也从善如流各自回去,有那神经坚韧些的,却还站在船舷边观望。
“这一片儿地方我本来极熟悉的,可这一眼望去,居然一点都不认识了!”
站在船侧,兴奋地看着大劫之后地狱般惨况,大声发表感慨的是户部一位从八品的仓部主事,名叫华椋。华主事看着水中,突然指着一处地方急道:“嗳,李兄快看,快看那里,那里可是一位怀了孕的妇人?哎呀呀,一尸两命,实在凄惨!”
看他啧啧连声,不断摇头的样子,好象颇为忱惜,可是看他脸上的神情,却是只有猎奇地兴奋。大船驶过,平缓的水流涌动起来,将那侧着身子半沉半浮的尸体推成了仰躺在水面上,膨胀的肚皮高高地挺着,华椋定睛一看,不禁泄气道:“噫!原来是个男人,还是个胖男人,走眼了走眼了……”
官员们平素纵然谈不上爱民如子,见此惨状也大多生起侧隐之心,偏是他指手划脚,高谈阔论,令人为之侧目。若有个高他两品三品的官员,此时呵斥他一番,也就叫他滚进舱里了事了。奈何这左右都是品级与他差不多的官儿,旁人纵然不满,也只冷冷睨他一眼,懒得与他生起纠葛,无端结仇。这华椋对旁人的目光浑然不觉,犹自东张西望。
忽然,他惊喜地叫了一声,一只手紧紧拉住旁边另一个官员的衣袖,身子半探出船舷,另一只手向前指去,对那同僚道:“李兄,你看到了么,你看那水面的塔尖,那是望湖塔,哈哈,我终于认出来了。当初,我奉部堂所命,到这一带稽查帐册户口,曾经登过此塔,是以记得十分清楚。没错,这就是望湖塔,啧啧啧,那塔虽只三层,却也不矮,如今竟只见塔尖,实在是……”
与他站在一块儿的那位李兄已经被四周官吏们冷淡鄙视的目光看得坐立不安,他勉强笑道:“啊,华兄啊,船头风大,兄弟感到有些不适,咱们……还是到船舱里去歇息一下吧。”
华椋正在兴头上,哪里肯走,忙拉住他道:“嗳,李兄此言差矣,如此洪水,百十年难得一遇,你长这么大,可见过这等壮观景象么?机会难得,再瞧瞧,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人畜漂流,浮尸蔽水,这等惨烈的模样看到了他的嘴里,居然成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壮观景像,一些年长的老吏不由勃然变色,看这等“风景”居然看的兴致勃勃,这人枉披了一张人皮,可长了一副人心肚肠么?
可是大家都没有说话,就算实在按捺不住想要驳斥他几句的人也没有说话,因为他们忽然发现后面已经站了三个人:辅国公、夏侍郎、俞御使。
周围人的反应很快被那华椋感觉到了,急一转身,看见三位大人沉着脸站在那儿,华椋和那李主事慌忙施礼:“卑职见过大人!”嘴里说着,那华椋似也觉得自己方才有些失言,眼珠咕噜噜转着,想要扮出一副悲戚怜悯的样子来,又不好让嘴脸的转变太过突兀。
夏浔瞪着他,徐徐说道:“本国公在辽东时,隆冬季节,有一日曾逢大雪,本国公微服街头,寻访街市,恐有民家因雪大压塌屋舍,无处栖身。行至一处酒馆儿,恰见内中坐有三人,烫着酒、吃着菜,饮赏雪景!”
四下官员包括随船仆役人等都悄悄聚拢过来,那华椋不明白国公为何突然讲起了故事,眨眨眼,忙也做聚精汇神状。
夏浔道:“那三位酒客,乃是一位秀才、一个县令,还有一个富绅。眼见大雪弥天漫天,甚是壮观,那秀才诗兴大发,便提议各吟一言,凑成一首诗句。秀才先说,便道:‘大雪纷纷落下!’”
旁边听他讲故事的官儿们,哪怕是**品的小官,也都是举人一类的人物,饱读诗书,一听这般平庸的诗句,不由暗自窃笑:“听说国公为了倡兴辽东文教之风,对辽东秀才的录取放开了限制,果然如此,这位辽东秀才所吟诗句,比我这里乡间私塾的学童娃儿所言也高明不到哪里去!”
夏浔道:“那县令便向天上拱了拱手,恭维道:‘此乃皇家气象!’那富家翁一看秀才好兴致,县太爷也开心,便赶紧巴结凑趣说:‘下上三年何妨?’”
夏浔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道:“街头正有一个农人穿着单薄的冬衣,袖着双手匆匆经过,听见这人所吟,便站住脚步,接了一句诗,你猜,他接的是什么?”
李主事愕然道:“一个农夫,能吟得出什么诗句?”
夏浔一本正经地道:“错了,大错特错!这三人所吟诗句,平平无奇,全靠这农夫收尾一句点睛,整首诗才顿生灵气!”
华椋惊奇地道:“只不知这农夫所吟诗句是什么?”
夏浔瞪着他道:“这农夫说:‘放你娘的狗屁!’”
华椋的脸腾地一下就变成了茄子色儿,羞得几乎无地自容。
夏浔冷冷地一扫众官吏,沉声道:“诸君,你我奉旨振灾,不是施舍几粒浪米,扮百姓们的再生父母来的!民脂民膏,取之于民,你我吃穿用度,尽皆取之于用,百姓们才是你我的衣食父母!这番赈灾,咱们心里要揣着百姓,想百姓之所想,忧百姓之所忧,做事要用心,更不可寒了百姓的心!”
夏浔说罢拂袖而去。
夏原吉寒着脸对华椋道:“你可以回家了,朝廷用不起你这样的人!”
华椋面如灰土,双膝一软,便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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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 第668章 意外之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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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椋完蛋了。
此后他一直灰溜溜地躲在船舱里不出来,自然也没人去看他,谁都怕沾了他的晦气,就连他那位李仁兄都躲得远远的。不该说的话乱说,还叫国公爷给听见了,这不是倒霉催的么?如今谁也救不了他了,他这仕途刚刚迈出第一步,就算是走到头了。
经此一事,船上的官员们却谨慎了许多,没人敢胡言乱语,也更加注意自己的言行,相信在这杀一儆百的处治下,赶到救灾地方后,他们做事时也能更用心些。
将至傍晚,夏浔在船舱里简单地用了点饭食,就跟夏原吉等人继续研究救灾事宜,忽地外边传来一阵喧哗之声,俞士吉连忙起身喝问,须臾跑进一人禀报,说是可能发现了幸存于难的百姓。夏浔、夏原吉等人连忙出了舱门,就见许多官吏、杂役、船工都挤在船的一侧,正向远处指手划脚。
旁边那人还在解说,说是船只正要择地下锚,忽然有船工发现左近一处建筑屋顶上似乎有幸存的百姓,夏浔听了也不禁动容,连忙到船侧举手遮住夕阳,向远处眺望,果见白茫茫的水面上有一处黑乎乎的所在,旁边就有一个小吏赶紧邀功道:“国公爷,是下官先发现的,下官发现那儿隐隐有几道光亮传出,那亮光摇晃来去眩人二目……,啊!国公您看,又有亮光闪动了!”
他不说夏浔也感觉到了,那处地方的确有光茫闪烁,而且那强度绝不是水面自然反射的阳光,同时还在来回移动着,方才光线掠过他的眼睛时,刺得他的眼前也有些发黑,夏浔大喜,连忙道:“快!快驶过去!”
众船工齐心协力,大船改了方向,朝着那处地方驶去,到了近处,再看那屋顶建筑,似乎乃是一处庙宇,难怪房顶高些,屋檐顶上,有几个人趴在那儿,有气无力地招手,那蓬头垢面的样子,看得夏浔心里发酸。他已经很久不知泪的滋味了,可年过三旬,有妻有子之后,似乎心也软了许多,如此情景,怎能不叫人黯然泪下。
夏浔担心这船大,一旦靠近,那建筑被水浸泡太久,会因为稍稍的碰撞就倒塌,忙叫人招呼后面的打捞队赶快过来一架竹筏子上去救人。那筏子上已然搭了许多尸体,横七竖八地摆在那儿惨不忍睹,可那些市井闲汉倒是既不嫌脏也不害怕。@美女孑提供
他们看见还有幸存者,也是惊喜万分,连忙小心驶着筏子靠近,然后两个大汉跃上庙顶,将那庙顶幸存的几个人都搀上了筏子,又送上大船。
这几个幸存者有一个白胡子老方丈,和一个小沙弥,本就是这水下寺庙的僧人,洪水一来各自逃命,整个寺院都乱了套,老和尚无力跑远,便叫侍候他的小沙弥扶着他爬到了庙顶,结果反倒因此捡回了一命。
至于其他几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共六七个人,有的是顺水漂到这里,被老和尚和小徒弟用棍棒为杆给搭救上来的,还有的是漂到这里时自己还清醒,自己爬上来的。
他们用来放光的东西是一面镶在梳妆台上的铜镜,那梳妆台飘到庙檐下撞碎了,镜子落在庙顶,可这种状况谁还会照镜子?没想到关键时刻,却救了他们性命。
本来爬到这处庙顶得以逃生的难友一共有十多个人,可是有的本来就奄奄一息,有的因为饥饿和病痛,结果已相继死去,老和尚粗通医理,知道死尸在这有限的地方搁着受阳光曝晒,极易让别人染上瘟疫,便把死者都推进了水里,所以夏浔的船赶到时,救上来的人都是活的。
可这些人都饿了至少七八天了,喝的水也谈不上干净,一个个或病或饿,容颜憔悴之极,夏浔顾不得多问,先叫人准备了姜汤稀粥叫他们吃饱,又叫随船而来的医术郎中给他们诊视身体,这一通忙碌下来,天色就极晚了,夏浔见他们疲惫之极,便叫人先安顿了他们休息。
因为水中有许多建筑,夜间行船一个不慎便如触礁石,故而船只抛锚,就地休息,待天亮才继续前行。到了天亮,继续启航,夏浔拣那所救人员中精神恢复较好的一问,都是这附近的百姓,大水来时淹了家园,在水中挣扎良久才找到一块立足之地,家人、家园尽皆毁于大水,说到伤心处不禁号啕大哭。
夏浔与夏原吉等人忙好言宽慰,叫他们先跟着自己的赈灾队伍去苏州,等到洪水退却,再帮助他们重建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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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山东汉子急匆匆地赶到了慈姥山下,他先去的金陵,到了辅国公府却扑了个空,便又奔着慈姥山来了。
他是从彭家庄来的,给彭梓祺报丧:彭家老太公过世了!”
彭老太爷已年近百岁,身子一直都还硬郎,可是人寿有尽,不是身体硬郎就能一直活下去的。
前些天,儿孙跑船从海外回来,一家团聚,吃的火锅子,老太爷眼见家门兴旺,子孙满堂,非常高兴,席间兴致勃勃,破例喝了三杯酒。酒筵之后,彭老太公叫下人侍候着洗了澡,换了一身新衣服,盘膝坐在房中,摒退所左,照常打坐吐纳。
老人虽然年纪大了,拳脚功夫早就搁下,但是内息修炼仍旧是风雨不辍,家中上下也都是习惯了的,下人退出房去,依着规矩,候到老太公练习吐纳的一个时辰已过,轻轻启门进来察看,彭老太公盘膝端坐炕上,面上含笑,已然仙逝。
虽然说老太爷寿已过百,乃是喜丧,彭家上下仍是无限悲恸,立即为老太爷操办丧事,正在各地经营买卖的子弟也都赶回家来为老太爷送行,这大汉就是奉命来江南,向彭家女婿和彭梓祺报丧的。
彭梓祺听了不由感伤,虽然她和彭老太公已是第四代,关系远些,不比父母那般亲近,可是老太公对她是很喜欢的,小时候也曾被老太公带在身边,此时忆及,黯然泪下。茗儿听说之后,忙也赶来好言劝慰,因为夏浔正在苏松一带赈灾,这是国事,忠孝不能两全时,必得先就国事,彭梓祺清楚丈夫不能马上回来,所以也没等他,便要随那彭家心腹家丁先回山东。
茗儿和其他几位夫人置办了厚礼,派了国公府的家将护送,随着彭梓祺返乡奔丧,同时使人往苏松去寻夏浔,先向他报个信儿,如今夏浔回不得山东,可做为彭家女婿,事后总要去走一遭的。
杨家庄院里的这些事儿,引起了锦衣百户陈郁南的注意。
陈郁南自奉了纪纲的差遣之后,就专心监视起了杨家的动静。
夏浔往苏松赈灾,锦衣卫也派了人暗中盯着的,只是想找夏浔的把柄,直接从夏浔身上下手,太难了!
夏浔就是干这行出身的,就连如今的锦衣卫指挥使纪大人当初都是他的部下,当年夏浔指挥飞龙秘谍,在金陵城里呼风唤雨,夜闯中山王府,重重包围而下飘然而去毫发无伤,那些通天彻地的本事和叫人津津乐道的事迹,口口相传添油加醋之下,如今已经成了江湖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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