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行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月关
锦衣卫之前,差可与之比拟的类似组织只有汉武帝时的诏狱,那时候诏狱二十六所,羁押郡守、九卿等高官数百人,殃及十余万人,司隶校尉招摇过市,见者无不色变。但这诏狱并没有贯穿汉朝始终,后世人知之者甚少,而锦衣卫则不然,就算很不熟悉明朝历史的人,又有谁没听说过他们。
朱元璋是个有大智慧的人,他很清楚自己为什么要用重刑,也知道何时该收敛重刑,他利用锦衣卫把野心勃勃如宰相胡惟庸者、贪官污吏如驸马欧阳伦者、骄横狂妄如大将蓝玉者,乃至他认为对朱明天下有着重大威胁的权臣勋戚们杀个精光之后,就说:“吾当乱世刑不得不重,子孙们治平世,刑自当轻。”锦衣卫这头猛虎从此被他关进了笼子。
依照冯总旗的说法,锦衣卫并没有被削权,仅仅是皇上因百官不安才让他们化明为暗,这是朱元璋的风格吗?且不说朱元璋的我行我素、雷厉风行,任何一个皇帝,在涉及皇权与谋反的问题上,又岂会使用如此软弱的手段,派几条小鱼小虾偷偷摸摸地来搞侦察,甚至不得不大费周章地拉拢一个当地士绅来接近目标?这样荒唐的鬼话也只有一个真正的目不识丁的乡下人才会相信。
在后世史料中,从洪武二十六年朱元璋削夺锦衣卫大权,一直到永乐大帝重振锦衣卫,这段期间有关锦衣卫的记载是一片空白。如果锦衣卫真的是化明为暗,他们仍然拥有极大的权力,并且仍在暗中进行种种活动,就算行事隐秘,当世无人知晓,也不可能在后世得以公开的明朝档案资料中没有一丁半点的记载。
因此,夏浔得出结论:冯检校对他们的来历说的不尽不实,他们在青州的活动未必是合法的,更不可能是奉了圣旨。
紧接着,在去卸石棚寨的路上,张十三为了安夏浔之心,又诳他说此案并不涉及齐王,皇上之所以要秘密从事,是因为潭王朱梓因为舅哥谋反的事,怕受到牵连惩罚而**。皇上担心齐王朱榑步其八弟后尘,所以才吩咐锦衣卫秘密从事。
这一来,夏浔对他们的目的,也产生了深深的疑虑。因为好巧不巧的,他恰巧知道潭王自·焚绝不是因为他的大舅哥谋反,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不知道潭王的真正死因,诸王未必就不知道,朱元璋更是一定不会相信他自己公布的那番鬼话。
关于漳王朱梓之死,在官方说法中,是因为他的大舅哥于琥被人告发是宰相胡惟庸一党,潭王因此忧惧自尽。民间则另有一种说法,说朱梓的母亲也就是当今皇上的定妃娘娘,原本是陈友谅的皇后达兰,达兰有孕之后,才成为朱元璋的妃子,朱梓其实是天完帝国皇帝陈友谅的遗腹子,潭王知道了自己的真正身世,所以想要造反,皇帝派兵缉拿,朱梓不甘兵败受辱,这才自·焚而死。
整个故事编得有鼻子有言,连达妃暗中嘱咐儿子为父报仇,朱梓积薪焚宫,大火起时如何于火中痛骂都情节都绘声绘色,如临其境。真难为了那些相信的百姓,就没有一个想起来这些细节旁人是怎么知道的?
朱元璋的定妃达兰的确是陈友谅的皇后,早在朱元璋制订的《大诰》里,就曾向天下臣民亲口承认过此事,他说:“朕在天下尚未平定时,攻城略地,与群雄并驱十四年,在军中从未妄夺一个妇人女子。唯有攻下武昌以后,因恼怒陈友谅屡屡起兵相犯,故夺其妾而归。”
因为这个原因,所以这个谣言颇具迷惑性,老百姓们并不了解这些皇子们的具体年龄以及他们具体由哪位皇妃所生,很多人信以为真,就算不信,他们也乐于传播。人们都有猎奇心理,越是荒诞不经的东西越有生命力,所以这种不靠谱的谣言传的也就越邪乎。
其实朱梓是在陈友谅身故之后又过了六七年才出生的,出生时间根本对不上,更何况他上边还有个同胞哥哥,他这个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就是现如今就藩青州的齐王朱榑,陈友谅如果真有遗腹子,那也应该是他哥哥齐王而不是他潭王。
正因为潭王的两个版本的死因存在着正史和野史两个版本,所以后世的史学家们曾经对其进行过一番考证。研究结果令人大吃一惊:潭王是陈友谅遗腹子的这个谣言固然不可信,官方公布的死因同样是站不住脚的!
夏浔对八卦、猎奇的新闻很感兴趣,他当年恰巧看到过这篇分析文章,并且记住了那位学者考证的主要内容。
那位学者在文中先列举了他的理由,按照那位学者的说法,朱元璋固然心狠手辣,可那是对别人,对自己的儿子他却是非常袒护与宽容的,这从明初诸王的飞扬跋扈就可见一斑。
潭王的大舅哥被人告发是胡惟庸一党时,胡惟庸和主要涉案官员已经死了十年了,他那位大舅哥于琥在案发时不过是个宁夏卫指挥的小官儿,十年前他还未和潭王攀亲戚时官职更小,这样一个小官够资格参与胡惟庸造反?参予了的话又能有什么重大反迹?
最重要的是,朱元璋的亲生儿子会因为大舅子是叛党就吓到自杀?别忘了宰相李善长就是因为胡惟庸案垮台的,李善长被列为胡党重犯,全家七十多口只活下来四个人,这四个人就是李善长的次子李祺和媳妇还有他们所生的两个孩子。
原因是李家这个媳妇是朱元璋的女儿,所以朱元璋把自己的姑爷和两个外孙都给赦免了。姑爷他亲爹是叛党重犯,姑爷都可以免罪,亲生儿子他大舅哥是叛党,朱元璋又能把自己的儿子怎么样?何至于把一位亲王吓得仓惶自杀?
这个理由根本站不住脚。那位学者对大量的明朝官方案牍、地方府志等历史资料进行了广泛搜集,结果被他发现了一个重大事实,那就是潭王自·焚是在洪武二十三年四月初一,而当时他的大舅哥于琥还没有案发,也就是说潭王朱梓因为大舅哥是胡党而恐惧自·焚的时候,他那位大舅哥仍然好端端地在宁夏当指挥使,此时还没人告发他呢。
这就奇怪了,大舅哥还没出事,他的妹夫潭王老兄兴高采烈的自·焚个什么劲儿?
这个最大的破绽,却因为当时的通讯条件和新闻传播效率,而被时人忽略了。官方不向你通报具体资料,你就无法掌握具体情况,这样一来官方在通报这两起案件时有意地含糊了两起案件的具体发案时间,结果就连当时的人也大多看不出问题。
有资格掌握到潭王自·焚前后的这些情报资料的人本来就非常少,这非常少的一部人中有兴趣把这些资料综合起来进行一番分析并且看出其中蹊跷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剩下这少之又少的人又无一不是在朝廷中枢任职的官员,谁会活的不耐烦了把这些疑点向外张扬?因此潭王之死的官方说法不但瞒过了无数百姓,就是许多官吏士绅也都信以为真。
但是那位学者在查阅了大量档案、府志后,却发现了这个不容质疑的矛盾,当然,对于潭王朱梓的真正死因,那位学者并没有考证出来,只说这桩疑案的真正事实,只能长埋于浩翰历史当中了,但是他从情和理两方面做出的分析,完全推翻了明朝官方公布的答案,夏浔走的是从警之路,他分析问题比较理性,因此坚定地支持这位学者的考证。
其实在那位学者的考证文章中,还提及了告发于琥谋反的人身份的蹊跷,以及供词的漏洞百出,只是这已不在猎奇范围之内,夏浔也没细看。遗憾的是张十三已奄奄一息,夏浔没有把他发觉的这些问题一一与之对证,否则,或许他会从张十三口中,揭开那个千古之谜。
因为,潭王真正的死因,张十三恰恰是那少之又少的知情者之一,他是罗佥事的心腹,曾亲口听罗大人提及此事。。
是的,潭王的确不是因为他大舅哥牵涉到胡惟庸谋反案中而忧惧自杀的,他自杀的真正原因是秽乱宫廷。
潭王朱梓温文尔雅,相貌英俊,诗词歌赋,无所不精,在藩国内也很少有飞扬跋扈,滋扰地方的举动,所以名声极好,但是此人却有一点毛病,那就是风流好色。作为一个藩王,嗜好女色原也没有什么,只要他想,有的是绝色佳人让他受用,问题是这个风流种子色胆包天,连宫里的女人也敢勾搭。
潭王未曾就藩前就与不少宫女结下了孽缘,就藩后这位情种对她们仍然思念不已,所以常借朝觐之机回京与她们厮混,因为事机不密渐渐泄露了风声,被锦衣卫侦得,密呈于天子。宫女们从理论上来说都是皇帝的预备妃子,如此大逆不道之举,对极为重视封建礼法秩序的朱元璋来说,是不可饶恕的罪行,震怒之下,朱元璋下令,命锦衣卫密宣朱梓回京。
朱梓对自己犯下的罪过心知肚明,他情知一旦到京对证根本就是辩无可辩,到那时就算不死,也得被他老子发配凤阳,一辈子幽禁于凤阳高墙之内,无奈之下这才一死了之。
锦衣卫本来是想把潭王弄回京去,由皇帝发落的,谁知道他抢先一步自杀了,而且死得如此轰轰烈烈,闹得全天下都知道有一位亲王自·焚了。这一来总得给大家一个理由吧?而皇子与宫女合奸的丑闻又实在上不了台面,无奈之下,主持其事的那位罗大人便绞尽脑汁,把朱梓之死和胡惟庸案穿凿附会地挂上了钩。
也就是说,潭王的那个大舅哥于琥是个冤枉透顶的倒霉蛋,他的所谓参与谋反,根本就是锦衣卫为了皇家脸面,亡羊补牢之下的牺牲品。并不是他涉嫌谋反吓死了大舅哥潭王,而是他的妹夫潭王**,所以他才成了胡惟庸的同案犯。
朝廷把他抓起来后,马上宣布他是叛党,并炮制了人证和供词,却不公开他案发的时间,只说是因他之死吓死了潭王,于琥的名气太小,朝廷这么说,大家也就这么信了,没人去研究他被告发的经过和理由是否经得起推敲,也没人去印证潭王自·焚的时候,这位远在宁夏的于指挥是否已经被抓起来。这件事就此了结,知情者寥寥,且没人敢说出自己的疑问,张十三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湖州乡下的一个睁眼瞎,居然知道此案的真相。
冯总旗四人的来历未必合法,目的更谈不上光明正大,而他们强迫夏浔在那份杀人供状上签字画押的事,更是一个大大的败笔,正是这件事,在当时就已促使夏浔下了决心:不为其傀儡,必杀之。
按他们自己的说法,他们是堂堂的锦衣卫,他们是奉圣出京,他们查办的是谋反大案,这样一群钦差大人,要控制一个像夏浔这样的人需要让他留下把柄吗?用上这样下作的手段,只能说明他们的身份和行为是见不得光的,更说明他们对夏浔的所有允诺都是空中楼阁。
这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夏浔,不管他们图谋的事情是成功还是失败,夏浔的结局只有一个:像那位不幸地知道真正的杨文轩已经死掉的听香姑娘一样,成为锦衣卫灭口的对象,这些视人命如草芥的锦衣卫可不是开善堂的,会留着他的性命。
画蛇添足,莫过于此。
于是,夏浔杀人反击的计划从那时候便开始筹划了。他知道,办砸了差事的小职员,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补救的办法时,是不会把真相说给上司知道的,这是人之常情。而且在后来的交往中,张十三他们还隐隐露出了觊觎杨家财产的想法,他们既然对杨家的财产动了不可告人的心思,就更不会把夏浔的真实身份告诉其他人。
所以,夏浔只要杀掉这四个人,就能死中求活,并且极有可能真正取代杨文轩,获得最丰厚的回报。
要杀掉四个人,那么就不能在把他们全部杀掉之前让他们对自己产生怀疑,这样他需要充分自由的活动空间,所以夏浔选择了一俟被杨家的人认可身份,马上就动手除掉如附骨之疽般的张十三。
他是身家清白的士绅,他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外面亭子里的每一个人,都可以证明他没有离开过这间屋子,他正在洗澡,他身上没有凶器。所以官府绝不会怀疑到他的头上。冯总旗更不会怀疑他,因为他刚到杨府,所有的人证都不可能是他的同党,如果冯总旗不太健忘的话,还会联想起不久前发生在云河镇的那桩谋杀案……”
张十三死了,自始至终,他也没弄明白夏浔到底是怎么看破他们阴谋的,和那位听香姑娘一样,黄泉路上,十三郎注定了做一只糊涂鬼。
夏浔跳起来开始冷静地布置现场,衣匣、衣架、地面……,所有的一切都在最短时间内布置完毕,以他专业的眼光又检查一遍,确认没有破绽之后,夏浔抓了衣架在手,长长地吸了口气,用稍稍逊色于小荻姑娘的大嗓门放声大呼起来:“救命!救命啊……”
此时,张十三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儿,眼神涣散,还没死透……
夏浔挥舞着衣架,像一只惊慌的兔子,上蹿下跳地同空气中看不见的敌人拼命搏斗着:“我的冒险,开始了!”
险恶重重,步步杀机,一旦成功,却能成为人上之人,这个丰厚的回报值得他冒险。
现在冒险刚刚开始,夏浔心中那份激动丝毫不亚于他第一次爬上女朋友的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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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 第016章 小喇叭开始广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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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了……,知了……”
谁也不知道知了到底知道了些什么,反正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一点也不知道的大牛和翠云被它叫得昏昏欲睡。一到夏天,蝉鸣声就此起彼伏、连绵不断,不要说这样在班房里已经坐了大半个时辰,就算正走在路上的行人听到这叫声也会如受催眠,上眼皮跟下眼皮不断地打架呢。
不过小荻却精神的很,身处青州府衙二堂的候审班房,她觉得特别的清凉,这个地方终年不见天日,就算是在炎炎夏日,也是凉风习习。
候审班房里除了几张条凳之外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刘大娘是第一个被提审的证人,剩下小荻、翠云和大牛三个案发现场的目击证人坐在凳子上,只能呆呆地看着前边的栅栏。这里边是不许说话的,栅栏外边站着两个拄着风火棍的衙役,班房里的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
小荻到了这种地方一点也不怕生,她进了班房后先是好奇地东张西望一番,好奇之后便开始无聊,于是就去找翠云姐聊天,结果她刚说了两句就被差大哥喝止了,于是退而求其次要大牛哥讲笑话给她听,当然再度被差大哥厉声喝止,小荻只好百无聊赖地坐在那儿神游太虚。
“少爷胆子还真是小啊,又跳又叫的,看我以后不用这件事来笑话他。不过……说起来也怪不得少爷害怕呢,张十三死掉的模样太吓人了,少爷是个读书人,知书达礼,文质彬彬,从来也没见过这个,怎么能不害怕呢。不过倒是没看出来,少爷的身体那么好看呐,嘻嘻……”
小荻的眼睛慢慢向下弯,嘴角慢慢地向上翘起来:“小时候,少爷胖得像个球,爬树的时候跟大狗熊差不多,好笨好笨的,可他现在的模样……,他的肩膀好宽、胸膛好厚,胳膊比我的大腿都粗,大腿比我的腰肢都粗,还有他的那儿……”
错乱的画面再次浮现在脑海中:少爷**的身体、挥舞的衣架、壮硕的胸肌,还有那惊鸿一瞥间看到的随着他的跳跃,活蹦乱跳的一串大“葡萄”……
小荻丫头突然面红耳赤,她赶紧闭上眼,然后心虚地睁开一只,偷偷睨了眼坐在一边的翠云姐姐,见她两眼前视,有点紧张,并没有发现自己的表情变化,这才放下心来。
虽说一直服侍少爷的饮食起居,可这还是头一回看到少爷**的样子,那充满了阳刚之美的男性身躯,在她脑海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再加上她头一晚认真思考过老爹对她说过的话,这种强烈的冲击顿时在她心底荡漾起了层层涟漪,少爷的形象在她心里开始模糊起来,一会儿是可敬可爱的哥哥,一会儿又变成一个让她脸热心跳的男人,这种感觉让她有点害怕。
她不愿再想这种让人人心惊肉跳的东西,念头立即转开,纳罕地想:“奇怪,少爷那么好的人,是谁要杀他呢?这次幸亏十三郎了,虽然一直很讨厌他,这么看起来,他这人还不算太坏,至少忠心可嘉,要不是他拼死保护少爷,少爷就要被人杀死了。不过要是我在,我也会豁出命去保护少爷的!”
胡思乱想了一阵,她的念头又转到昨夜少爷那古怪的行为上来,她一直想不通,少爷深更半夜的一个人跑到冰窖里去干什么呢,好久都不见他出来,总不会是偷冰吃吧?到底是为什么呢?
正想着,外边高喊一声:“肖荻,出来,听候老爷垂询。”
小荻“啊呀”一声,赶紧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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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讯房里,推官老爷赵溪沫大人正襟危坐,正在仔细询问着小荻姑娘:“肖姑娘,从你们所在的那座五角亭子,可以看清浴室外部的周边情形吗?”
“当然啦,浴室在花圃里,周围隔着十七八步才有回廊,中间都是低矮的青草和花丛,藏不住人呀。哦!也不对,坐在亭子里就不行了,我们那座小亭子左边种着几丛竹子,我们坐在亭子里聊天,浴房右半边的花圃能看清,左半边因为有竹丛挡着,就看不大清楚了。”
“唔,这么说,凶手如果潜入你们府中,从左侧回廊下扑到浴房,撞开窗子冲进去行凶,杀人后再循原路退走,只要行动快捷,你们是来不及发现他了?”
这时候门扉一响,冯检校轻轻走了进来。检校这个官的职能有点相当于办公室主任,兼管案牍公文,所以有资格在场,同时府衙迎来送往的事务也都归他管,所以他和各位官佐都很熟悉,这位赵推官和他私交甚笃,因此他大模大样走进来,只向赵推官点了点头,便在笔录官一旁站定。
小荻对赵推官很认真地说道:“是啊,少爷洗完澡会叫我的,他没叫,我为什么要盯着浴房看啊,我和刘大娘、翠云姐还有大牛哥当时正坐在亭子里聊天呢。不过凶手不用撞开窗子呀,因为我家少爷喜欢沐浴的,冬天也常常去浴房泡热水澡,所以窗子都不用窗格,而是装的密密实实的木板窗子,冬天封死免得寒气侵入,夏天则完全打开,只要一跳就进去了。”
“嗯,窗子打开,你们坐在亭子里,能看到浴房里面的情形吗?”
小荻道:“浴房为了排水方便,地基筑的比较高,坐在亭子里是看不到浴房中情形的,就算站着……我们往浴房里看什么呀?”
赵推官摸摸鼻子:“唔,那你把张十三出现在后院,直到进入浴房前后的情况仔细说一遍,不许有任何疏漏。”
小荻爽快地道:“行,当时少爷已经进浴房有一阵子了,我们正在亭子里聊天,十三郎忽然走过来,问我们说:‘少爷正在沐浴吗?’”
推官大人忽道:“等等,刚刚刘氏妇人说,这张十三走来时面色不愉,似怀怒气,是么?”
冯西辉听到这里,目中精光一闪,立即盯紧了小荻,小荻撇了撇嘴道:“是啊,张十三仗着少爷的宠信目高于顶,府里上上下下的人,他谁都看不上,走路时鼻子都快翘到天上去了,怪讨人嫌的,昨儿晚上,他故意找我的碴教训人家……”
小荻把她昨晚用冰块镇酸梅汤喝,与张十三拌嘴争吵的事说了一遍,小荻说的声情并茂,详细异常,但是这种主人家的仆从间互相挑衅争宠的事实属寻常,推官大人听得好生无趣,只好不断地举杯喝茶。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小荻还在滔滔不绝:“……后来爹也说我,说我不太懂事,我是从小跟着少爷的人,应该给府上新来的下人们打个样儿,要不然大家都学我,你也拿点东西,我也乱用东西,还不乱了府上的规矩?我就琢磨,爹爹说的有道理,我应该帮着少爷,不让少爷操心才对,所以我就不生气了……”
推官大人放下茶杯,无可奈何地扶住额头,小荻还在讲:“今天早上我给少爷梳头,少爷看我还在生气,就故意逗我说话。其实人家脾气很好,当时已经不生气了,可是昨天人家刚刚发了脾气,要是少爷都不哄我一下我就不生气了,那多不好意思,我就不理他……”
两旁柱着水火棍站立的衙役们都默默地低下了头,好像在默哀般地忍笑,肖荻继续讲:“其实少爷对我一直都很好的,他见我还在生气,就想办法哄我开心,说要带我上街去玩,还买东西送我,人家心里明镜儿似的,这是少爷在向我陪罪呢……”
“咳!说重点,说说张十三为什么面色不愉就好!”
“是,大老爷,人家这就说到了。十三郎以为经过昨天那事儿,少爷已经不疼我了,结果少爷还是对我好,他知道了能不吃醋吗?他走进亭子的时候,看都不看我一眼,直接问刘大娘和翠云姐说:‘少爷正在沐浴吗?’他不看我,我稀罕看他吗?我就故意和大牛哥说话儿,也不去理他,然后他就去浴房了,一盏茶的功夫之后,我就听见少爷在里面好大声地喊:‘救命啊,快救命啊’,我就跳起来……”
推官大人忽然来了精神,他抬起头,目光炯炯地追问道:“等等,从张十三进入浴房,到你们少爷大声呼救,期间有多长时间,你再说一遍。”
小荻歪着头很认真地想了想,肯定地答道:“一盏茶,也就一盏茶的功夫,因为当时大牛哥正在给我讲笑话,他说有一个人家里穷,连名字都没有,后来就入赘到了一个傻大姐的家,从那以后别人就都喊他姐夫。有一次,他跟人打官司,请人写状子,人家问他:‘你叫什么名字’,他就说我叫姐夫……”
衙役们的头更低了,下巴已经快要抵到自己胸口了,赵推官也有些忍无可忍了,但是小荻这姑娘长得甜,那副小模样儿谁见了都不烦,推官大人家里有四个儿子,却只有一个小女儿,所以平时最宠爱这个小女儿。赵家小小姐跟肖荻现在差不多大的年纪,赵大人见贤思齐、爱屋及乌,又不忍摆出官威来呵斥她,只好支起双肘,以手抚额,作痛苦不堪状。
小荻绘声绘色地道:“状子递到衙门里去,县太爷升堂就喊:‘传姐夫上堂!’于是当差的公爷们就一起喊:‘请姑老爷上堂!’,县太爷生气了,就说:‘你们这班混帐东西,什么姑老爷!’公爷们就说:‘老爷,您的姐夫不就是我们的姑老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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