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王侯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淡墨青衫
奇特之处在于王直不是虚授,而是实职。
他的一万四千部下和几百条船,加上平岛等附近几十个岛屿在手,虽然百姓不到万人,谈不到治下临民,但有王直在,东胡的侧翼就受到威胁,另外渤海国也不敢轻易倒向东胡……这就是王直最大的作用,也是刘知远拿出来说服同僚的利器。
王直叛,京畿津海到登莱都受到威胁,朝廷最少拿十来个禁军配合厢军防守,茫茫大海,何处不可登陆,这要防起来,事半功倍,一年得多出二百万贯的开销。
主要根结在于朝廷有限的骑兵都在燕蓟河北,连永兴军,秦凤路都没有多少成建制的骑兵。
为了防患王直,最少得两三个军的精锐骑兵,还要疲于奔命,这个代价,想想真是承受不起。
王直实授,东胡和渤海国反受其威胁,朝廷再一年给二十万贯钱,二十万石粮,就能使王直防守北方海域,解除了对北方沿海的威胁,同时北方少量的商船和大量的渔民也能获得相当安稳的条件,不再担心时刻被海盗袭扰。
正是有这么多有利之处,天子和刘知远的主张才获得相当多朝官的支持,在去年年底,最终王直获得诏书,实封节度使。
其勋,阶,实职都是正二品武职,勋阶和徐子先相当,实际上就比徐子先高出许多,团练使虽是实际,等于是朝廷职官的序列之外,而正五品和正二品,相差也是极远。
张虎臣等人虽是不怎么甘愿,但朝廷名爵却不得不尊重,只能勉强过来行礼。
“算了,算了。”王直看着眼前众人,兴致不高的挥手道:“老夫虽然没有在福建作什么恶,这些年来也不是良善之辈。世子你杀海盗,四周的人均是叫好,老夫名号一出,你看他们都不出声了,无趣的很。”
王直看向徐子先,邀约道:“请世子进驿馆谈谈,如何”
徐子先有些不太明白,为什么王直和自己见面后表达了明显的善意
自己杀的虽然其实不是海盗,但托名为海盗,而且和岐山盗,还有其背后的蒲行风,刘旦,颜奇等人,将来都必有一战,不知道王直为什么是毫不介意的样子
徐子先笑道:“长者有邀,岂敢推辞既然这样,小子就随长者去便是。”
王直从津海港上岸赴京师,随行人员很多。
除了大量的仆役,歌妓随行伺候之外,行李就有一百多箱,其中当然有很多黄金白银和古董,字画,器玩一类的珍奇之物。
连摆放这些器物的箱子都是名贵木材,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王直指指这些箱柜,对徐子先道:“这一次进京,准备了二十来万贯财货。没有办法,老夫十四岁下海为盗,现在是五十八岁,四十多年海上生涯,从小卒子到一方首领,几十年作孽不少,所得也很多。此次进京机会难得,总得拿出一些钱来塞狗洞。不然的话,以后还有的烦。”
徐子先默然,王直,蒲行风,康天祈等人俱是海上称霸的一方巨盗,部属都超过万人,甚至雄霸一方,俨然是小国的国主。
这些人有国主的实力,行事却是海盗的风格为主,虽然商船可以交纳一定的好处获得海盗的保护在海上通行,多半时候,他们还是抢掠船只感觉更为痛快。
抢掠沿海敌对势力的财富,甚至掠夺人口贩卖,这些事做起来都是毫无心理压力,只要有钱可得,什么事都可以做,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
这么一来,这几个海上大盗的身家何止百万,海上五盗,每人均是身家过千万贯。
比如王直,估计身家在两千万贯左右,除了黄金白银和铜钱外,这几十年抢到的珍玩古董字画也是定然不少,论起财富来,怕是现在的大魏天子,也是瞠乎其后,远远追不上王直等人。
王直受抚,过程极为艰苦,反对招抚王直的朝官众多,现在似乎是以大局为重勉强接受,但熟悉大魏朝政运作的人都知道,底下的麻烦还很多,搞不好随时都会反复。
招抚王直的好处太多,明眼人都看的出来王直在此时对大魏朝廷的重要性有多大,可是对京师的各方势力来说,王直这样的人只看其对自己一方有没有用处,对大魏有没有用处,那只能摆在次要的位置上。
这一次的事,如果是左相韩钟要招抚,那么刘知远就必然坚决反对,崇德天子也只会顺刘知远的意思,自己不会有什么明确的主见。
天子就是这样,对朝臣信任时就倚重有加,左相就是被崇德天子一路扶持上来,为相十余年,天子将左相扶到了掌握朝中半壁江山的位置上,当天子感觉尴尬和危险时,又是不遗余力的开始扶持刘知远。
对这样的大事,天子都不会讲什么大势和道理,朝争才是最大的道理。
王直话语中的无奈,徐子先也是能体会,好歹是雄据一方的海上霸主,老迈之后为了谋一退路,为幼子经营将来,只能委曲求全……向来只有此老抢别人的,这一次,却是要把抢来的财富陪着笑脸拿出来送给朝中官员,所求的就是不要有人突然跳出来发难,这可不就是“塞狗洞”
徐子先对王直可是没有半点的同情,他的钱财是好来的就算王直有分寸,他的每一枚铜钱也是沾满了普通人的血汗,才二十万贯东西,算得什么,若是徐子先能做主,得叫此老把两千万贯家私都搬来充实国库,这才勉强算他赎了罪,可以洗白上岸。
“明达坐。”王直身边伺候的人很多,光是美貌姬妾都有十余人,馆舍之内虽然是临时居所,也是布置的富丽堂皇。
徐子先随王直入内,先看了几眼美人,对那些琳琅满目的珍奇器玩随意打量一番,便是坦然坐在王直对面。
“明达不是凡人。”王直眼中光芒相当锐利,说话也是相当直接,他对徐子先道:“进我房的人,要么死盯着姬妾,要么死眼看那些珍奇古玩,那种贪婪之色怎么也掩不住。财色二字,多少人都压不住自己的**。要么就是一些假道学,避目不敢看,对女子如对大宾,那副战战兢兢的腐儒样子,令人生厌。男子丈夫,就该如明达这样,坦然视之,又能压住心中**,这样才能成就大事。”
“大将军过奖了。”徐子先淡然一笑,欠一欠身,说道:“在下不过是一个等着袭爵的普通国侯,大将军的话,愧不敢当。”
“有哪一个普通国侯能练出两千精兵,一战败四千盗匪,斩首千级”王直道:“你不要以为老夫在试探什么……此行入京,老夫固然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就算是明达你,只怕也得小心防备。”
“大将军是说我与福建路安抚使林斗耀,还有制置使韩炳中,胡商蒲寿高的争执”徐子先笑道:“和林大人,韩大人只是闹意气,蒲家是恨我断了他们的财路,倒是真不可不防。但京师重地,天子脚下,怕是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老夫此次带了两个老弟兄,分别领二百人,节度使四百人入京,也算不得太逾越。”王直大有深意的一笑,他知道徐子先和自己素无交往,当然不可能一见面就有什么收获,他试探徐子先,徐子先又何尝不想套他的话
但两人寥寥数语,其实已经算是有所交流。
两人所担心的,当然主要还是左相韩钟和左相代表的势力。
这势力之大,是令得天子都为之侧目,辗转反侧不得安的存在,徐子先和林斗耀,韩炳中的争斗迹象相当明显,南安江滩一战,徐子先用团练使的身份先行告捷,上报之时对福建的地方官员不无微词,相当明显的是在攻讦林斗耀和韩炳中两人。
而林,韩二人也是各有反应,林斗耀的安抚使奏报迟了好几天才至京师,对禁军未及时出城只能自请处罚,而韩炳中则明着反击,直言徐子先仗着国侯身份跋扈不法,并没有急时请援,虽然打赢了,却滋扰地方,横行不法,是福州南安一害……
上奏
同学一百五十二章 京师布局
徐子先出门后,驿馆已经将他的住所收拾好了。
进房之外,陈佐才和陈道坚,刘益,张虎臣,金简等人都已经在他的住处等着。
徐子先没有说的太详细,只是告诉众人,王直对入京之行充满担心,意欲和南安侯府合作,多加几分自保之力。
张虎臣啐道:“这老狐狸,真是尾巴毛都白透了,奸滑透顶。”
陈佐才笑道:“世子答应他了吧这个时候,我们是多个朋友,好过多一个敌人。王直虽然也是海上五盗之一,对我们福建路却没有什么伤害。这一次江堤之战时,也是王直要入京前后,严令群盗不得在此时滋扰地方,陈于泰慑服于王直严令,才没有趁机一起出手。若是上回来攻南安的人有两千岐山盗,我们就真的挡不住了。”
“这话说的也是!”张虎臣是骑兵武将世家出身,性格是真的耿直,当下一拍腿,说道:“合则两利,王直这老匹夫倒是见事明白,他怕韩钟对付他,咱们的对头也是左相,两家联手,就不怕有人打什么歪主意!”
陈道坚皱眉道:“京师重地,天子脚下,难道还真的有人敢动武不成这里可不是福州啊。”
徐子先微微一笑,说道:“地方乱象,来源就是京师……”他看向陈佐才,说道:“你近来对京师兵事多有留心,你和牢之说说。”
陈佐才近两个月来留心邸抄和朝廷的武备录等兵事方面的情报,也明白徐子先是有意叫他有所表现,当下看了看陈道坚,却是对着众人说道:“京师原本就是燕北防线的核心,东接蓟州,永州,山海诸州军寨和关隘,西连紫荆关和平州,京师当时为幽州,旧燕故都,千里防线的核心。太祖以江陵起家,将天下纳入囊中,治政不到十年就开始筹备迁都京师之事。太祖雄才大略,知道困于江陵一隅之地万万不可,不管是地理还是军心民气,居江陵都只是偏安的格局。当时有三议,一是迁到大唐东都洛阳,一是迁到西安,再一个是迁到开封。太祖以为关中残破,自养都困难,迁都之后一下子加了几十万驻军和朝廷宫室加上文武百官,并不适宜。洛阳地方残破,开封无地利,四战之地,不宜为都。后来决心迁至幽州为京师,主要还是为了防范北虏。北虏当时初兴,二十万铁骑实力雄厚之至,太祖迁都至燕京,修长城千里防线,以平州到蓟州等地广设军寨,驻军六十余万人守备,国初之时,经常与北虏苦战不停,京师不仅是朝廷核心,也是驻军最多的地方,一方有警,则御营禁军大举出动支援,若无天子在京,百官俱是在燕京,哪得这么快捷方便本朝常有人说,迁都燕京劳民伤财,还要年年从北方供应钱粮,却不知道,以燕京为核的北地防线,先挡北虏,后御西羌,现在又有东胡,若无燕京形成的天子守国门的格局,怕是北地残破自不待言,南方又能独善其身历来想偏安一隅的,做的最成功的不过是东晋之后的南朝诸国,也是内争不休,战乱不止,一旦北方一统,南方就等着被人南下一统,自古至今,以南统北的只有我大魏太祖一人,除此别无二家。”
陈佐才的话,有些是他自己看到的,也有不少是私下与徐子先闲聊时所得,他见众人无不点头,当下又接着道:“有不少话是世子说过的,想来诸位也知道……燕京是北方防线的重中之重,国初时太祖是以一百二十多个禁军和厢军驻于京城,至宣宗年间达到顶峰,驻京的厢军和禁军达到三百余个军六十多万人,这就是京营的顶峰。其后因为各处吃紧,禁军陆续外调,至成宗年间,几次对东胡的大征伐俱是惨败告终,京师禁军也是损失惨重。现在河东路,河北东路,西路,京东路,也就是蓟镇防区,调出镇守的京营禁军多半在此。就算如此,因为京师为重地,禁军数量仍是不少。京营禁军以东西南北中划为五个厢都指挥,每厢都指挥都是十个军,步军占八成,马军占两成。虽然是两成,也是大有可观,毕竟大魏马军数量极少,除了京师,怕也没有别的地方有这么多马军……五大厢都指挥,五十个马步禁军,只受枢密院的指派。此前朝廷法度森严,就算是枢密院使,不得画旨,擅动一都兵力都可以判死罪。现在么,各家大户谁家不用禁军看门护院随意调禁军行杂役,占用军伍兵力已经成了痼疾,难以根治,各家大户能叫禁军去干苦力,不能叫他们来对付咱们最要紧的就是东城军,最为精锐,经常出战,将领十个有九个是韩钟和张广恩使过的人,对左相和枢密最为忠心,等若如臂使指……”
京师有五十个军的禁军,十余万人,这是京师最重要的防守兵力。按本朝兵制,枢密掌边防军务,日常军务,兵备,戎马之政令,无不掌之。甚至班直之护卫,内外禁军招募,阅试,迁补,屯戍,掌罚诸事,皆掌之。
枢密之设,原本就是为了削宰相掌兵之权,枢密之前的唐朝诸相,政令军务皆掌之,宰相权力太重,虽然大唐没有太阿倒持,出现如王莽,曹操,杨坚那样的篡国权相,但主要原因是大唐玄宗之后,中枢禁军权力掌握在宦官之手,神策军不听皇帝的,当然也不听宰相的,而是只听宦官郎中令的话,所以皇权,相权,宦权,彼此牵制,又有外镇藩镇的牵制,所以相权是在另一种层次上被削弱了。
本朝限制宦官比前唐要好的多,宦官不得典兵,监军,这是铁令,而且是受两府的管辖,以相权彻底压制住了宦官集团。
枢密则是推出来分了宰相的兵权,使宰相无法统兵,当然也就不构成篡国的权力根基。
陈佐才接着道:“自宣宗之后,有感枢密使于兵权过大,班直郎卫改为天子直领,又在各冲要地方设大都督府管理厢军,自此枢密专管京师内外的禁军。且将考核,调迁,招募等诸务,交托兵部,枢密只管军务和兵马调配,还有将领的述功,赏罚等务,留给枢密。就算如此,枢密使对禁军之权重大,一旦有权臣掌枢密使,且又拥有兵权的就必定会势大难制。所以祖宗心传家法,枢密使选用,必定不能与宰相交通往来,免生事端。但当今枢密院使张广恩是左相一手提携任用,当时官家信韩钟,连破坏祖制也不顾……”
陈佐才摇头叹息,显然是对当今皇帝的诸多举措,都是不以为然。
大魏的祖制心传家法,比如不罪言者,鼓励工商,压制宦官,任用宗室,都是自太祖年间立下的规矩,祖制虽好,奈何当今天子实在是稀烂的帝王心术,原本就没有一手好牌,成宗年间就开始文恬武嬉,但当今天子即位十余年,于军政大事无一修补成功,反而又多捅了多少漏子出来,什么事的决断是最有害国政的,天子就会做什么决定。
就如对韩钟的扶持太过份,现在又过于求成,认为韩钟老迈糊涂,一心要把韩钟踢开,换上锐意进取的刘知远。
想用刘知远也没有太大问题,只是要徐徐行事,不要过于操切孟浪,慢慢的换掉韩钟一系的官员,任用刘知远的,同时还得分刘知远的权,以免再栽培出另一个韩钟出来。
只是天子太
急燥,现在看来连几年时间也不想等。
韩钟当然不愿骤然失位,君臣之间疑忌已经相当明显了。
据陈佐才的了解,韩钟与张广恩联手,最少能控制一半以上的禁军,那些禁军的都统制未必敢跟着韩钟起兵谋反,但兵变未必没有这种可能。
或是出动兵马,铲除敌对势力,以事实结果逼迫崇德帝接受韩钟继续执掌国政,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徐子先的记忆里是韩钟辞相回家,半途被刺杀,现在局面大有变化,大局走势会不会有变化,也是难说的很。
“天子在京师最倚重的不是禁军,而是郎卫。”陈
第一百五十三章 入京
第二天清晨时分,王直被一阵嘈杂吵闹声惊醒。
老人睡眠本浅,王直多年的习惯不改,还是喜欢在子夜才入睡,所以起的比普通的老年人晚的多。
人在熟睡中被惊醒,脾气自然也是大的多,当下喝骂道:“不是吩咐了叫人不要在外头吵闹,是谁这么大胆”
众多仆役都不敢答,王直有忠直之名,可不代表他不杀人,海盗不以杀人立威也成就不了现在的这般事业。
若是王直真的恼了,在这里不会怎样,回到海上,把几个人手脚绑了,头朝下往海里一扔,方便省事。
“是那群福建蛮子。”一个满脸络腮胡须的壮实汉子走进来,坐在王直床头,笑着道:“那个什么南安世子,还真是有新鲜花样,早晨天不亮就带人起身,然后出去跑了十来里路,回来之后擦洗更衣,然后点卯列队,刚刚那动静,就是他们在点卯,现在估计要走了。”
“跑十来里地”王直起床披衣,花白的头发乱糟糟的,有个姬妾要过来整理,被他一手挥开了去。
“听说是天天都跑。”昨天送礼的中年人也走了过来,笑着瞪了络腮胡须一眼,说道:“卢七,你他娘的才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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