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髓知味

斯特尔军校中为学员准备的营养液不只有解渴的作用，将营养液涂抹在破损的皮肤上还有缓解疼痛和消毒的作用。
叶泽并不在意手掌心处的伤口，仰起头咕咚咕咚地喝了个干净，然后用袖子擦了擦嘴，这才重新站起身来。
何烨洲的任务已经完成，现在是陈谦在进行最后一段的攀爬。数米外的另一组和他们速度相差不大，谁输谁赢现在还无法确定。
就在此时，叶泽突然听到了下面传来的惊呼声。
他朝下一看，瞳孔骤然一缩。
卫笑正以后背落地的姿势坠在地上，听到那声沉闷的响声，叶泽顿觉心中如一栋高楼大厦倾落，恐惧立刻席卷了他的心头。
叶泽迅速地顺着自己的绳索滑落到了底部，他的手掌被粗粝的绳子蹭掉了不少皮，可叶泽却浑然不觉疼痛。刚一落地，他便飞快地朝卫笑奔去。
半个小时前还同自己有说有笑的人此时却气息微弱地躺在地上，叶泽想将他扶起来，但是看到他脑后溢出的通红鲜血，他咬着牙将手伸回，而眸色中已经染上了一片猩红。
校医很快赶了过来，他为昏迷中的卫笑做了简单的包扎，教官们也安排了担架过来。
几分钟后，山脚湿润的地面上只留下了斑斑血迹，仿佛刚才的意外只是他臆想出来的。
叶泽视线冰冷地扫过后面队伍中的人，他们都以一种看待陌生人的眼神围观刚才的事情。即便谁都不能及时去阻止卫笑的坠地，但是在之后的这段时间，却也只有一个beta跑过来帮忙，其他人都默默地站在原地，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何烨洲与陈谦在这时候才抵达平地，陈谦当时处在最高处，他完全没有注意到下面的骚乱，只是全力以赴地完成着最后的攀爬。
三个人的面容都显得有些凝重，陈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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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着卫笑方才躺着的地方，皱起眉。
“怎么会突然坠地？”
军校的安全装备都是事先检查过很多次的，即便学员失足掉落，最终也会启动安全系统将人吊在空中，刚刚的意外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会不会是……”
何烨洲没有将话说完，但三个人对视了一眼，却都心意相通。
很多意外，都是人为造成的。
在刚才的坠落之前，卫笑到底经历了什么，没有人知道，只能等他醒过来才能确定。可是他摔下去的时候撞到的是头，如今情况不容乐观。
叶泽面无表情地盯着地面的血迹，放在身体两侧的手攥得死紧。
第13章格斗
卫笑被送入斯特尔军校内部的医院进行了救助，叶泽一直等在手术室外，中途甚至有机器人护士给他送水，但他甚至感觉不到喉咙处的干涩，摆了摆手，沙哑地说了声不用。
陈谦和何烨洲作为组员也一直在他身边等着，三个人皆是心情复杂，在无声的走廊里等候着，并且保持了长久的沉默。
等到手术结束，军医从紧闭的智能门后缓缓地走了出来。
他将结果告知了他们。
卫笑的情况不算太糟糕，但也不容乐观。
由于落地时是头部着地，卫笑的脑部不可避地遭受了物理性损伤。但他身上的安全绳索在关键时刻起到了缓冲作用，否则直直地从250米的高空中坠落，他的情况会十分危急。
卫笑现在还处在昏迷状态，即便人类科技发展到再高端的程度，人体内重要部分的损伤都是不可逆的。军医告诉他们三人，目前还不能确定卫笑什么时候能醒来，但他现在没有生命危险，斯特尔也会因为这次的意外而负起全部的责任。
走出医院，叶泽一拳砸在了坚硬的岩石墙上。刺痛感从拳头的表面蔓延至他的整个手臂，就在叶泽准备砸第二下的时候，旁边的陈谦和何烨洲一人驾着他的胳膊制止住了他的自残行为。
陈谦劝说道：“这种意外，我们现在无能为力，只能通过之后的训练也提高自己。”
他没法明说这次意外背后可能存在的黑手，只能这样劝说，何烨洲没有出声，但是用手按了按他的肩膀，示意叶泽不要冲动。
在情绪越过一个高峰之后，那种愤怒与冲动便慢慢平静了下去。
夜风清凉，叶泽也渐渐冷静了下来。
他平静地说：“没事，你们放开我吧。”
何烨洲与陈谦对视了一眼，然后松开了手。
在到达自己的寝室楼层时，陈谦同他们二人告别，何烨洲和叶泽回到了寝室里。
戚书斌经常不在校内住，大多数时间都是他们三个人待在一起。叶泽和何烨洲都是闷性子，有卫笑在其中调节气氛，寝室里总不显得冷清。可现在只有他们二人，彼此无言，气氛也略显僵硬。
叶泽洗漱之后躺在自己的床上，他望着窗外的星空，久久未能入睡。
*
因为卫笑的事情，叶泽接下来的几日训练热情都不高。而在一场格斗中，他望着对面格斗对手的脸，面色沉了下去，心中也掀起了一把火苗。
这个人是当初离卫笑最近的一个人，无论他到底有没有能力去救他，在人坠地时都没有上前来看，冷漠地在一旁站着，甚至同旁边的人说着无关痛痒的笑话。
在这一刻，叶泽的好胜心和对其冷漠的深深厌恶混交在一起，也让他这几日消沉的意志强烈起来。
对手不是弱者，叶泽知道这一点，在格斗开始的一分钟内也迅速明白了这一点。
一个肘击直直地朝叶泽的正面击来，他闪躲不及，伸出手阻挡，手腕处传来咔嚓一声，钝痛将手臂都痛麻了。
下一刻又是一拳朝腹部而来，这次叶泽成功地甩开了，并且用双手钳制住对方挥拳的手臂，直接一扭。
对方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格斗是不以虐打为目的的，在过程中也要尽量控制损伤，教官很快喊了暂停，半分钟后示意他们再次开始。
这次叶泽占据了主导，他凭借着分析，判断出对方更擅长控制右半部分的身体，趁机袭击了他的左肩，正中肩骨，对手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痛呼，看向叶泽的表情也变得愈发狰狞起来，接下来便发动了更为猛烈的攻势，叶泽的脸上，脖子，胸腹和腿部全都遭受了重击，当然，他也时不时地还以牙齿。
一个不慎，叶泽被对手撂倒，对方很快扑了上来，用双臂锁住了他的脖子，叶泽的脸色涨红，伸出手努力地去掰对方的手指。
两个人互相较劲，用最后一丝力气争夺着最后的胜利。叶泽只觉得呼吸越来越艰难，喉咙处被对方的手臂挤压着几欲作呕。他的思绪也渐渐变得有些模糊。
可在那些模糊的画面里，卫笑的面容却渐渐变得清晰起来，他拼尽全力掰开了对方的手臂，出手就是一拳，而对方的拳头也成功地落在了他的鼻梁上。
闷痛传来，他短暂地失去意识。
叶泽再次清醒过来，他趴在地板上，脸颊贴着冰冷的地面，身上每一处都很疼。
他站不起来。
勉强动了动脖子，叶泽看向前方，他的对手正艰难地从地面上爬起。
如果无法在倒地一分钟内起来，他便会被判为格斗失败的一方。
不，他不能在这里跌倒！
叶泽浑身的骨架仿佛不是自己的了，他用手掌撑着地面，想借力将自己的身体支撑起来，但是很快却又栽倒了。他尝试着用自己意志力去督促自己站起来，但是短时间内依然没有成功。
他喘了几下气，喉咙间涌出了腥甜，被打断的鼻子也不停地流下鲜血。
他这时候却又走神了，想着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他觉得很累，却又不甘心。
“不甘心，便尝试着去改变，不要成为懦夫。”一个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回荡着，叶泽剧烈地咳嗽了几下，咳完之后，嘴角却弯起了一抹弧度。
场边的学员们都在静静地看着场中的人，他们看到倒在地上的青年用脚努力地撑着地，以一种让人难以置信的意志力晃悠悠地爬了起来。爬到一半的时候，他的身体剧烈地垮了一下，许多人都以为他会失败。
但是没有。
他艰难，狼狈，英俊的面容看上去有些惨烈，但他站起来的时候却又像是获得了无限的力量。
他带着坚毅的眼神站在格斗场的中央，仿佛刚才的尊严扫地都不过是场边人的一场梦。像是一位迷途的勇士，在此刻卷土重来。
第14章胜利
当看到叶泽站起来时，对面的alpha学员心中便涌起了一丝退意。疲累，疼痛从骨骼的最深蔓延至全身，他不确定自己能撑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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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叶泽却正相反，他从爬起来的那一刹那便感到力量的涌入，浑身的疼痛被心中的意念逼退了不少。
当他确定自己能够挥拳的时候，挥出的力道并不比之前的弱，甚至更强。
站在一旁观看的教官也改变了原本懒散的状态，站直身体，用不小的期望值观看了重新开始的格斗。
拳头如雨点一般落在了对手的身上，反作用力使得叶泽的拳面变得生疼。但此刻的胜负欲已经使得肉体的痛感不那么强烈了。
一拳，再一拳！对手节节败退，好几次躲闪不及，被他猛烈的拳头砸得龇牙咧嘴。
几分钟后，叶泽剧烈地喘着气，看着被自己击倒在地的人。汗水从他的额头上滑落，掉在格斗场上，他似乎出现了幻觉，清晰地听到了汗滴落地的声音。
“第5次格斗结果，叶泽获胜。”
伴随着这一句宣布，他失去了最后的意识，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
醒来时，叶泽发现自己躺在军校医院的病床上。
他转过了头，看到了坐在一旁的陈谦。
看见他醒了，陈谦也很快站了起来，走到他身边：“感觉怎么样？”
叶泽牵强地扯了扯嘴角：“还好。”就是浑身都疼。
陈谦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说：“你晕倒的时候我和何烨洲都吓坏了，咱们小组已经倒了一个了，要是再伤一个，咱们干脆叫死亡小组好了。”
他的话成功地让叶泽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不会的。”
叶泽尝试着坐起身，刚刚挺了挺脖子就又重重地栽倒在了床上。他暗暗骂了一句脏话，沉闷地呼出气来，索性暂时放弃起身的想法。
他转过头问：“何烨洲呢？”
“他还在格斗场上，我的格斗结束了，就来这里看你。”
叶泽沉默了一下，问：“卫笑醒了吗？”
陈谦的脸色也黯淡了一瞬：“还没有。”
轻轻嗯了一声后，叶泽盯着头顶的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陈谦也不打扰他，直接走出了病房。
就在这时，叶泽突然听到了外面的走廊里传来说话的声音。那声音离他越来越近，听起来也越来越熟悉。
叶泽垂眸，正好透过病房门开着的小缝看到了外面，不由眼前一亮。
是那个人。
柏渊将自己的借阅卡递给了面前的青年，说：“想看更多军校图书馆里的书，可以用我的卡。”
沈亦舟受宠若惊，红着脸说：“不行，柏渊少将，我不能您的东西。”
他的话并没有让柏渊回递出的手，他仍然保持着给予的动作，再一次说道：“没关系，我的卡平时也都闲置着，你拿着吧。”
沈亦舟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下，然后将卡接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对柏渊说道：“谢谢教官。”
柏渊轻轻弯了弯嘴唇，但笑容很快又淡了下去。他知道自己的行为不过是弥补而已，弥补这个曾与严溟有过交集的青年，因为那样的交集是被他一手打破的，而且不可能再建立了。
两个人很快离开，而原本躺在病床上的叶泽却已经咬着牙坐了起来。
他艰难地挪动着身体，然后下了床，慢慢地走到了房门外。他朝外一看，那两个人的身影早已经消失了。
想到方才看到的场景，他心里莫名地产生了一种异样感，这种异样感充斥着心脏，让人不爽极了。
“叶泽！”陈谦惊讶地叫道，立刻走上前来，“你怎么下来了，快回床上休息，得伤口又崩开了。”
叶泽忍着直钻骨血的疼，转过头一字一顿地说：“你怎么还在这里？”
陈谦有些莫名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语气里的阴郁是怎么回事，解释着说道：“我刚刚只是去换了一下药，我的伤没有你那么重，话说你也够拼的，都那样了还要站起来，我们后面的人都是差不多了就停手了，你这伤恐怕得歇好几天了。”
他絮絮叨叨地将叶泽扶回了病床旁，看着陈谦的模样，叶泽忍不住笑了：“你怎么跟老妈子一样？”
陈谦愣了下，失笑道：“哪里像了？”
哪里都像，叶泽暗暗说道。
晚上的时候，何烨洲也来看他。三个人因为这次意外，聊的事情反而更多了。
他们两个都要回寝室，只剩下叶泽一个人住在病房里。他没有拿任何的娱乐设备，躺在床上什么也不能做，伤口疼起来根本睡不着。
在折腾了一阵之后，叶泽索性到医院的走廊里溜达了一圈。
走到药品室外，里面的仪器仍然工作着。有人说话，他朝里一看，是两个机器人。
这个时代机器人已经普遍实行了智能化，有一部分机器人已经产生了类似于人类情感的脑电波波动，这让一些科学家又兴奋又担忧。
药品室的两个机器人就是这样的智能型机器人，它们一边工作一边语气生硬地说着闲话。
“编号22345，你知道柏渊少将吗？”
“回复22346，我知道。”
“编号22345，他这几天来了医院。”
“回复22346，我知道，和一个omega学员一起来的。”
“编号22345，他们是在谈恋爱吗？”
“回复愚蠢的22346，不可能，斯特尔的第501条校训是：教官不能与学员发生恋爱关系。”
“编号22345，好吧，不过，我从英俊的编号22347那里了解到，柏渊上将近来和那个学员的关系都很好，来医院是陪他拿药的。”
“回复愚蠢的22346，不清楚，不过，我觉得22347不够英俊……”
……
叶泽在外面站着，听他们聊了一阵，后面话题已经跑偏了，变成医院里的哪个机器人更英俊的问题了，而在外面驻足的少年也很快离开。
药品室的对话仍然在继续。
“编号22345，外面的那个alpha伤得很严重。”
“回复同情心泛滥的编号22346，他应该很快就能够恢复的……”
……
第15章守护
由于伤到了筋骨，接下来两天中的体能训练叶泽可以不必参加。
没有训练的时间他用去探望卫笑，但是离当初的攀岩事故已经过去了一周，躺在床上的人依然没有醒来的征兆。
这天下午，叶泽参加完ai控制课后回到寝室，简单地冲了个澡便准备去往医院，刚刚从浴室出来，他便看到了通讯器上的消息。
是一个许久未曾联系的人发来的。
叶泽有些诧异，点开消息一看。
“叶泽，你好。我是at11。院长前几天的时候去世了，我联系不到卫笑，所以如果你看到了这条消息，请你同他说一下，明天早晨十点可以来欧尔这边参加葬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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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空的话也希望能一起来，谢谢。真诚的at11”
看完消息之后，叶泽的情绪一时变得有些复杂。
at11是老院长的私属机器人，他对待at11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没想到最终也是它为他送终。
卫笑是无法前往了，但是叶泽在孤儿院的几年中，老院长恪尽职守，不断地从帝国联盟那边为这群孩子争取到足够的福利金。
老院长没什么亲人，陪伴他多年的正是福利院的这群孩子以及at11，如今他走了，他们也该回去看看。
叶泽没有想到自己会被拦住，但是斯特尔担任警卫的高年级学长用冷漠的腔调告诉他，目前处在封闭训练期间，没有特殊情况不能出入。
对方的态度很坚决，叶泽知道没有商量的余地，不发一言地转身离开。他给叶穆发了语音请求，这还是叶泽来斯特尔以后第一次给叶穆发消息。
叶穆听了他的要求，同叶澜以及祖父商量过后，转达了他们的意见。
叶泽听得有些不耐烦：“我都说了，就是回去一趟而已，怎么可能会出问题？”
那边男人的声音沉稳地说道：“父亲他们觉得你出去容易惹事，我从你们教官那里知道你前几天受了伤，就在学校里好好养着吧，别一天总想着往外跑。”
两个人拉锯战了一阵，叶泽终于知道他们不会同意了，直接关闭了信号，闭着眼靠在了墙上。
再睁开眼的时候，他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夜半，叶泽用屏蔽仪躲过红外线灯的监测，从校墙上翻了出去。
他寻了一处僻静的机器人主题酒吧坐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便坐上了前往欧尔孤儿院的磁悬浮动车。
半个小时后，他站在了孤儿院的墙外。这里依然是他童年记忆中存在的样子，墙外有几条小径，从那可以走入后门。路边长着一些不知名的小花，偶尔会响起几声鸟鸣。
当他站在铁门前，准备按铃时，里面传来了机器行走时会发出的咔嚓声。叶泽知道这个声音，他垂下了手，站在外面，静静地等待着。
at11出现在了铁门后，它看到叶泽，冲他机械地挥了挥手，双眼中的绿灯亮了亮，然后一步一步地走到大门外，为叶泽开了门。
叶泽迈入其中，踩在柔软的草垫上，环顾了四周，然后伸出手与at11握了握。金属的质感与人类皮肤相触，握紧又很快松开。
跟随着at11走到了大房子内，周围的一切都让叶泽感觉很熟悉。这里是他长大的地方，那些记忆很苍白，但是却也有几抹不会消失的亮色。
老院长没有家人，还是at11通知了政府，才派了牧师与下葬人过来，孩子们也都在，他们还不懂什么是死亡，用好奇的大眼睛看着吟唱葬歌的牧师。
老人走得很安详，at11告诉叶泽，他没有经历任何病痛，只是在一个阳光温暖的午后离开了人世，发现他的是一个爱听故事的小男孩，到了给他讲故事的时间，可老院长却没有醒来，那个故事终究只能讲到一半。
在听说了卫笑身上的事情之后，at11的屏幕仪黯淡了下去，这是它表达哀伤的方式。这次来参加老院长葬礼的人并不多，他们大多都是被没有孩子的富裕人家领走了，有了新的生活，过往或许不再重要。
老院长的棺木被放入了湿润的泥土中，下葬人一点一点地往里填着。就在这时，叶泽感受到at11轻轻碰了碰他身体，叶泽很快会意，跟着它朝旁边的花园中走去。
走过开得正盛的恩特耳花丛，也走过水声哗哗的温泉，at11慢慢地站稳了脚步。
它用机械的声音同叶泽说话：“我可以请你帮我个忙吗？”
“你说。”
at11的灯孔亮了亮，继续说道：“我希望你能够帮助我开启销毁系统。”
叶泽怔怔地看着面前的机器人，过了片刻才突然明白过来。
对于所有的家庭式机器人来说，陪伴人类就是它们一生的工作。很多机器人都在这个过程中产生了人类的情感，at11显然也是。
而所谓销毁系统则是要在机器人自愿开启的情况下，由人类按下确认键，这个机器人便会发生物理意义上的脑死亡，他所有的过去都会被销毁，无论是重新返厂还是直接报废被加工厂拆成一个一个的零件，对于它们来说都意味着结束。
at11见叶泽没有说话，认真地解释道：“我陪伴了院长很多年，现在会被送到另一个家庭中，我不希望有新的主人，所以希望你能帮助我结束这一切。”
叶泽紧抿着嘴唇，过了半晌才低声说道：“但那些有关院长的东西，你不会记得了。”
“当你按下确认键的时候，那个我已经消失了，它一直记得，这样就很好。”
叶泽从来没有想过会受困于这样的选择，他站在阳光普照下的花园中，想到很多年慈爱着给他和卫笑讲故事的老院长，想起那时候明媚的春天，鲜艳的花朵，一切都是那么那么静谧和温馨。即便在这里遭受过无数次的排挤，但欧尔仍然承载着许许多多欢乐的日子。
这就够了。
对at11来说，也是足够的。
叶泽定了定神，将视线重新投向面前等待着自己答案的机器人，缓慢而简短地开口：“好。”
第16章故人
at11在他说出“好”字以后，发出了愉悦的信号，然后打开了销毁系统的开关，轻轻的，砰的一声，从机器人的腹部弹出了一个装置。
叶泽垂眸，at11也不着急，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终于，他伸出了手，缓慢地按下按钮。
“谢谢。”at11用几乎不属于一个机器人的轻柔嗓音轻轻说了这句话，它面部的显示器开始出现大片大片的雪花，发声器也不停地发出急促的滴滴声。
三分钟以后，随着一声像是呜咽般的鸣声，at11的显示器暗了下去，没有再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