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年代文工团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臧白
七零年代文工团 13.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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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蒋珂说出这话之前,李佩雯也当自己是做足了准备的。这准备包括花几天时间特意观察了蒋珂和以前不一样了的一些小习惯,找了笔迹不同的作文本,还有就是建设了自己心理上的承受力。
可这会儿真真儿地把这话听在耳朵里,她脊背上还是渗出了一层冷汗。到底是借尸还魂还是什么,她不及去想,忙起身到窗边伸头看看,见院儿里只有蒋卓在石槽边洗碗,便把窗户关了起来。
关好了回来坐下,还是不安心,便又起身去房门上,打起布帘子看蒋奶奶不在外头屋里,再把房间的木门关上,这才踏实些。
门窗都关好了,她回来往床上坐着,只觉双手无处安放,叠着搁在腿上也不是,放在身体两边的褥子上也不是。最后摸起床头梳妆台上织一半的毛衣后襟片子在手里,镇定了些,才看向蒋珂用很轻的声音问:“那你到底是谁,我女儿呢?”
蒋珂看出她比自己还紧张后,自己反倒不那么紧张了。她把作文本卷起来攥在手心里,看着李佩雯,“我本名就叫蒋可儿,你女儿过世了,还是去了我的时代,我也不知道。”
李佩雯把眉心蹙出个极大的疙瘩,“你的时代?你是什么时代?”
蒋珂看着她的眼睛,抿口气,“二十一世纪,2018年。”
“2018年?”这大约是李佩雯这辈子听过的最荒唐的话了,她不可思议地看着蒋珂,完全没办法理解她话里的半点意思。
蒋珂却仍是看着她,继续说:“现在是1971年,也就是说,我来自四十七年后的2018年。怎么来的我也不知道,但我可以告诉你,2018年有电视,有电脑,有手机,还有网络,焖米饭有电饭煲,洗衣服有洗衣机,扫地有机器人,洗碗有洗碗机……”
李佩雯在蒋珂说这话的时候就一直摇头摆手,她听不懂。等蒋珂住了嘴,她把手里的毛衣片子和软钢质毛衣针掖在大腿上,只觉连喘气都喘不过来了。毛衣针被手指按成了弯儿,一头毛线针脚还脱了几扣子,这会儿也都没那心思去管。
她微微躬着身,好半天儿才缓过劲儿来,然后看向蒋珂,却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蒋珂也看着她,目光微微黯淡,半晌又道:“我也不想来这里,如果可以,我希望您的女儿能回来,而我也可以回去原本属于我的地方。”
说到这停片刻,而后又接上,“但是……好像不太可能了……”
李佩雯只觉自己的脑子要炸,抬手捂住额头按住太阳穴。从蒋珂的角度来看,她这是抱着头的姿势。
蒋珂在椅子上坐着不动,就这么看着她,给她时间接受这个事实。蒋珂想,李佩雯对这件事情的无法接受程度,和她刚穿越过来时的无法接受程度,应当是差不多的。
可这就是事实,谁也改变不了。
改变不了的同样还有一件事,就是她在这个时代下,和李佩雯永远都是母女关系,是血亲上的,也是法律上的。
这样大约有五分钟,李佩雯捂着额头按着太阳穴一直不曾动一下。
蒋卓洗干净了碗放去灶房里摆着,擦干手到正屋里,瞧见她妈的房门关着,便上去敲两下推开,把头从门缝儿里伸了进去。
他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看着李佩雯抱头坐着,蒋珂只看着她,便挠头问了句:“妈、姐,你们说什么呢?还关门儿。”
蒋珂回头看他一眼,便见他顺门缝儿溜了身子进来直起腰身到了她和李佩雯旁边。
李佩雯这时候才有动作,吸溜两下鼻子,捂着额头的手擦过眼睛,然后突然把蒋卓拽过去,直剌剌地把他抱在怀里。
蒋卓被她这举动吓得一僵,她亲妈可是很少以这种方式表达情感的。他看了眼蒋珂,正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才发现他妈在哭。
他这就更不知道哪跟哪儿了,呆愣着问一句:“妈,您怎么哭了?”
李佩雯吸鼻子,哽咽着嗓子说:“你爸走了有三年了……”
提起他爸,蒋卓也还觉得心里异常难受。他想着应该是他妈和他姐聊天儿,说起了他爸的事情,才引得他妈这么哭的。
可蒋珂知道,李佩雯哭的不止是蒋爸爸,还有没了的蒋珂,那个原本该主宰她现在这个身子的女孩儿。以前的蒋珂,听李佩雯的话,几乎什么都顺着她。因为她的性子,也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妈妈活得很苦。
蒋珂微微低着头,也忍不住掉下眼泪来。然后她抬手胡乱抹一下,哽咽着说了句:“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呢,对不起跟她几次三番较劲对着干,让她操心难受了。
可是,她自己也难受啊,她便哽咽着继续说:“可是如果您不那么反对我跳舞,还剪掉我的舞鞋,我也不会那样儿。我真的是很努力在做家务,尽了自己最大的能力在帮您分担我所能分担的。”
李佩雯把自己整张脸都埋在蒋卓的腰里,眼泪氲湿了他的衣褂子。她吸了一口很长很长的气,然后又缓缓吐出去,放开蒋卓说:“卓儿,带你姐出去吧,留我一人在屋里静一会儿。”
蒋卓看看李佩雯又看看蒋珂,到底不知道她们是不是言归于好了。但他看李佩雯实在不想说话的模样,只好拉了蒋珂从椅子上起来,一道儿出去。跨过门槛后,两人前后脚下石阶,在院子里站着。
蒋卓回身,看着蒋珂,问她:“你跟妈说什么了?”
蒋珂看着周围微微浓稠起来的夜色,往石阶上坐下来,抱着腿把下巴搁在膝盖上,没回蒋卓的话。
她现在还不知道李佩雯是什么意思,会不会把她的事情再告诉蒋卓和蒋奶奶知道,或者说告诉所有人知道,让她在这里没办法立足。在李佩雯没有反应之前,她不能先自个儿到众人前把自己底牌揭了,自乱阵脚。
然蒋珂等了一个晚上,直抱着一颗心忐忑到半夜,李佩雯也没有给出任何反应。等第二天她在刺目的阳光中从床上坐起来时,已经是上午十点。该上班儿的人早走了,该上学的人也都在学校了。
她双手叠着捂在胸口上,还能感受到自己快速甚至偏于狂乱的心跳。就这么坐着缓了半天,她才闷吞一口气,穿好衣服从床上下来。在家里转了一圈不见有人在家,只好先拿上脸盆牙刷牙膏毛巾到院子里洗漱。
蒋珂心神不宁,刷牙的时候就死盯着自己放在水龙头边的铝质牙膏皮,中华牌牙膏,品牌的字儿仍是鲜正正的红色。
她刷完了牙,盯完了牙膏皮。拿白瓷茶缸子刚放到水龙下接水,便看见蒋奶奶拄着拐杖进了院子。她心里又不自觉微微紧张起来,一嘴薄荷味的白泡沫子都含着,那接水的茶缸子水也接冒了。
蒋奶奶走到她面前儿,伸手给她拧上水龙头,看着她道:“不认识你奶奶了?”
蒋珂这才回了神,忙端起茶缸子漱口。漱完了把牙刷牙膏冲干净都放进去,她又问蒋奶奶一句:“妈今天早上去上班儿之前,没跟您说什么吗?”
蒋奶奶听她问这话,忽飘她一眼,说:“说了。”
蒋珂扣着茶缸子把儿的手来回在白瓷上蹭,小声问:“她跟您说什么了?”
蒋奶奶转了身往屋里去,一面上台阶一面说:“你洗好了进来,我跟你说。”
蒋珂站在原地,许久才吐出口气来,然后转过身去抄水洗脸。她一面洗脸的时候,一面又深呼吸几口气,呼得嘴边水珠浮起蒙蒙的雾气。
她做好心理准备以后,便把洗漱的东西都收进脸盆里,毛巾挂起来,往西屋里去。
脸上如薄雾般的水珠子她没有擦,就顶着额角湿透的碎发,把屋角木头脸盆架子上放下脸盆,然后去了南头房间找蒋奶奶。
打起布帘子进了房间,只见蒋奶奶坐在床沿儿上,手里拿一块粗麻布包着个什么东西。
蒋珂往蒋奶奶面前走过来,等着她先开口。然蒋奶奶并没有开口,只把手里的东西往她面前一送,说:“你妈今早上班儿临走前给我的,叫我给你。”
蒋珂有些怔愣,以为蒋奶奶要跟她说身份的事情,却没想到她先给东西。也不知是什么,蒋珂这时候也没有太多好奇的心思。伸手接下来后也不打开,往自己身后的床上一放,看着蒋奶奶又问:“奶奶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蒋奶奶也看着她,把上半截儿身子都点了一下,朝她搁下的东西那努努下巴,说:“给你的东西你都不打开看看,我说什么呢?”
蒋珂有点愣愣的憨样,回身又去把那旧麻布包裹拿过来。心里还是微微不安,当着蒋奶奶的面儿把麻布的边角一个个打开时,也是有些心不在焉的。直到把麻布包裹全打开了,见着了崭新的一双肉粉色舞蹈鞋,她也没立时惊喜,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憨样。
蒋奶奶这就瞧不懂了,看着她,“给你的,不高兴?”
七零年代文工团 14.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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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珂从憨愣的情绪里抽抽神儿,笑得不自然,回蒋奶奶的话,“喜欢喜欢,怎么会不喜欢,这么新的鞋,爱都爱不过来呢。”
蒋奶奶眼睛有些老花了,那也不是瞎子啊,她手搭着拐杖把手吸口气,往起直了直身子,就这么看着蒋珂,仿佛在说——继续看你表演。
蒋珂被她看得略感不自在,便收住了笑,然后踌躇一下,终于还是问了那句:“妈跟您说什么了?”
“哦。”蒋奶奶情绪平平应声,“她说你既然喜欢跳舞,那就好好跳。想考文工团,那就好好考。”
蒋珂看一眼自己手里的舞鞋,又掀起眼睑看蒋奶奶,低声,“还有呢?”
“还有什么?”蒋奶奶觉得蒋珂怪不正常,原当她看到舞蹈鞋会高兴得跳起来,哪知道却没那般高兴,甚至情绪还有些低落,闹得她也高兴不起来。
她看着她,从床沿上站起来,“你妈是总算终于同意你跳舞了,我的好孙女儿诶!舞蹈鞋也是她给你找来的。她还跟我说了,王老师那留着你的退学申请书,没交给校长,你要是想回去继续读书,随时都可以回去。”
话说到这儿,蒋奶奶终于从被蒋珂带偏的情绪里走了出来,自顾微微笑起来,嘴角笑出许多褶子皮,“母女俩能有多大仇?瞧,这不好好说场话就解了么,早该这样儿。”
而蒋奶奶把话说到这儿,蒋珂也确定了下来,提了整夜的一颗心也慢慢落了地——李佩雯没有跟蒋奶奶说她的身份,没有揭穿她。
她低头张开手指,把舞蹈鞋捧在手心,就这么看着,看得久了,眼眸微起亮色,嘴角慢慢弯出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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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珂来自2018年这个稀奇事,李佩雯不止没有跟蒋奶奶和蒋卓说,也没有跟其他任何一个人说。
她从贺姐手里得了舞蹈鞋,贺姐关心着这事儿,回过头在医院里碰上了,自然问她:“把你闺女哄好了么?”
李佩雯在药柜边分置药瓶,回她的话,“有什么好不好的,她比我轴,我认输罢了。”
贺姐往她耳边凑过去,敛起神色,又小声问她:“问了吗?是你亲闺女吗?”
李佩雯看着药瓶上的字儿,目光稍微定了一下,而后面色如常,把药瓶往正确的分格里放进去,“问了,是我亲闺女。毛-主席说得没错,封建迷信要不得。我也是被气糊涂了,疑神疑鬼这些日子。”
贺姐听了这话,不惊不讶,这就没什么再好说的了,拍了一下李佩雯的肩,干自己的活去了。
李佩雯昨晚上想了很久,辗转反侧到半夜没睡着,不知道该怎么接受这个事情。自己的女儿就这么没了,换来个全然不认识的人,搁谁谁受得了?可是想到力气耗尽要睡着那会儿,心里松了劲儿,不接受也接受了。
蒋珂换了魂这事儿是因为一场烧得不省人事的高烧,但这是表象上的原因,换魂儿本身这事儿逆科学逆自然,此中原因无从探寻,人自然也改变不了。那没别的办法,就只能接受。
李佩雯想着,既然她只有接受一条路可选,眼前那个人就还是她女儿,那么她又何必再闹一出子揭开她的真实身份这种事?说出来,倘或别人信了,蒋珂落不了好,倘或别人不信,她李佩雯落不了好。最终计较起来,都是她蒋家落不了好。
因此,这事儿就她和蒋珂两个知道,就此瞒下,是最妥帖的。否则,她蒋家往后的安生日子就彻底结束了。
而李佩雯今一早是正常的时候起来上班儿的,蒋珂却睡过了头。她估摸着蒋珂昨晚也定是熬到半夜没睡,才会如此。所以她把鞋给了蒋奶奶,又随便交代了几句,喜欢跳舞就跳,想去上学还可以回去这些话,便上班儿去了。
一上午在班儿上忙事情心里都不是很踏实,还给人找错了静脉扎错了针。她忐忑,是怕蒋珂那丫头自己绷不住给说了。
好容易挨到中午下班,她一边脱身上的白大褂儿,一边跟贺姐说:“贺姐,今天午饭我不在医院饭堂吃了,回家吃。”
贺姐手里拿着长形铝饭盒,也就没等她,与别个一起往饭堂吃饭去。
李佩雯换下白大褂儿和白帽子后,整理了一下衣裳头发,片刻不耽搁,出医院便骑上自行车回家。一路上拨得满胡同都是自行车的铃铛声儿,路过坑洼的地面,也不刹车减个速。
到家了往院儿里停下自行车,急匆匆走到灶房门外的时候,正看到蒋珂在灶后烧火。而蒋卓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她旁边跟她说话,手里颠着昨晚上缝的那个沙包。哪个角上脱了线,里头的细沙一颠漏一点,细细地往下落。
李佩雯在灶房门外停下步子,蒋珂正好也看到了她,目光与她对视。好半晌,蒋珂先回过神儿来,低声开口:“您怎么回来了?”
李佩雯四下看看,攥着手里的布包进灶房,有些无所适从的模样,半晌问一句:“烧什么呢?”
蒋珂和李佩雯心里揣着同一件事,所以两个人说起话来总有些微妙。蒋珂收回目光用火勾子往灶底送柴火,说:“焖米饭。”
李佩雯把手里的布包房去灶房里的小桌上,又问:“知道水开后留多少吗?”
蒋珂点点头,“都记得,就是有时候掐不准,不是干了就是烂了。”
“嗯。”李佩雯应一声,“熟能生巧,做多了就会了。”
蒋卓在小板凳上坐着,手里颠着沙包,仰头看一眼李佩雯,又看一眼蒋珂,再看一眼李佩雯。他觉得很怪,但是哪里怪自己又说不清。
灶里的水开了,又焖了一阵,李佩雯便去掀开锅盖放去烟囱边靠着,卷起袖子拿起铜勺,跟蒋珂说:“我来教你,你起来看着。”
“哦。”蒋珂从灶后站起身来,看着李佩雯把灶里多余的水给舀出来。
李佩雯一面舀,一面说:“留点底儿,要能看到米粒儿,差不多就这样,蒸出来正好。”
蒋珂看着点点头,应声:“好,我知道了。”
蒋卓也在一旁看着,瞧着李佩雯和蒋珂这雨后晴好的模样,总觉得……算了,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使劲挠了两下头,看着李佩雯盖上锅盖,抬手放到他肩膀上,对他说:“卓儿,你烧吧,文火细火烧几分钟把汁儿收了就成。”
说罢了看向蒋珂,“我要去副食店买点鸡蛋,可儿你跟我一起。”
蒋珂点头应声,从灶后出来就跟着他出灶房往院外儿去了。留下蒋卓一个人犯懵,他又使劲挠了几下后脑,就差把头皮儿挠下来了。
蒋珂和李佩雯走后不一会儿,蒋奶奶从正屋出来,进了灶房瞧见只有蒋卓在那烧火,便问了句:“你姐呢?”
蒋卓看向她,“妈回来了,说要去副食店买鸡蛋,让姐跟着去了。”
蒋奶奶拄着拐杖,往院儿门那厢看看,说:“这又这么好了?”
这好像就是蒋卓想说的,但还不止,他又想了想,伸出食指举在头边,半晌道:“还特别客气。”
“客气?”蒋奶奶疑声。
蒋卓点点头,“嗯,就是客气。”
蒋奶奶哪管她们之间客气不客气,一家子在一屋檐下,能安安生生过日子就成了。
那边儿蒋珂跟着李佩雯出了四合院,心里是估量好的,李佩雯肯定要跟她继续说昨晚的事情。果也没走几步,李佩雯就说:“你没跟奶奶和蒋卓说出那事儿吧?”
蒋珂点点头,“我没敢胡乱说话。”
“那就好。”李佩雯松口气,说话声音不大,见着前后来人会借着打招呼闭嘴。
她跟蒋珂说:“这事儿就咱俩知道,我不会说,你也一定要咬死口,免得生事。”
蒋珂看她是这么想的,正合她意,自然使劲点头,“成!”
这也就算把话说定了,两个人心里都踏实了些。李佩雯对蒋珂还有好奇,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蛋这时也觉别扭。她索性不看蒋珂,又问她:“你多大,以前就是跳舞的?”
蒋珂也看着路前方,不时回下头,“我刚满十八周岁不久,比蒋珂大两岁。我从六岁开始跳舞,跳了十二年。”
李佩雯还是忍不住看了她一眼,“那我以后就叫你可儿吧……”说着叹口气,她当然还是希望她的女儿蒋珂能回来的。可在现在这个蒋珂面前说这话总归不好,她叹完气就又说:“虽然是半路母女,但也算是一种缘分吧。”
蒋珂低头抿抿唇,辫子垂下来在脸蛋两侧,然后她抬头看向李佩雯,“谢谢您,还愿意当我做女儿。”
李佩雯呼气,“不当怎么办?告诉所有人你不是我女儿,你是来自2018年的人?你说大伙儿会说我是神经病,还是会说我疯了?这么一闹,咱家的日子也甭想过了。医院精神科得给我抓去关病房里看着,天天往我嘴里塞白药片子。”
蒋珂听她说这样的话,不自觉笑起来,她看着李佩雯的侧脸,忽说:“其实您不挂脸子的时候,真挺好看的。”
李佩雯也看向她,“你不跟我犯轴的时候,也挺好看的。”
蒋珂笑出声,跟李佩雯在胡同里往前走。两人并肩一排,都是削肩瘦腰,最是恰到好处的身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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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蒋珂笑,两边还是和以前一样有浅浅的小梨涡。李佩雯嘴角微勾,默默吸气。
其实她能较为顺利地接受下可儿,还因为她昨儿晚上也想到过,这姑娘一个人穿越到这边,所有的家人亲朋在一瞬间全部没有了,这个环境对她来又是无比陌生艰苦的,和她这个只失去了一个女儿的人比起来,要难得多。
再说,在过去的这几个月时间里,她也确实尽了最大的努力来融入这个家庭,替她分担了很多事情。虽然,和以前的蒋珂比起来是差了一大截儿。但她确实从来也没撂过挑子,没吭过一声叫苦喊累,有什么且都自己默默受着,着实难为她了。
她想起蒋珂十一岁的时候跟她学烙饼,还不如现在这丫头的十分之一好。
想得多了,也就把能想的顺着梢儿全想了。
她是做母亲的人,养过两个孩子,自己曾经也是个孩子,自然知道大多数的心性——懒。
被生活牵着走,被世道压着走,能躲闲的谁也不想把自己个往死里累。可这丫头不是,家里的家务照揽着做的,学也上的,然后还把能挤的时间全部挤出来跳舞。
做这些事情的同时,还要天天听人闲言碎语冷嘲热讽。院儿里头号瞧不上她的,就是赵美欣,伤她面子自尊的话没少说过。再有就是她这“亲妈”了,给她头上落了一道顶大的压力。
就零零总总这些事儿,搁谁身上谁都受不了。
李佩雯默声一阵,忽低声问蒋珂,“哭过吗?”
蒋珂还有些沉浸在刚才的轻松情绪里,听她声音微沉地问出这话来,便愣了一下,然后嘴角的笑开始挂不住,低头应她的话:“嗯。”
李佩雯深深吸气,目光生虚看向远方,然后慢慢收回自己前方的路面上,“你以后想跳就跳吧,家务事我一个人揽太累,我教着你,你慢慢适应。咱这里没你说的那样的条件,只能委屈你了。”
她希望她对可儿的善待,能换来她女儿蒋珂也被别人善待,不管她是不是还活着。
李佩雯愿意瞒下这个事还认她做女儿,蒋珂已经是很感激了。她抬头看向李佩雯,“您还把我当成蒋珂就行了,不必太客气。家务事我都知道怎么做,你瞧我这些日子,事情不是都做得挺好的了么?”
李佩雯看看她,嘴角终于微微有了笑意,低声说:“我今早起来那阵儿就后悔,觉得自己不该逼你说出实情,真是多此一举。”
假使她没逼蒋珂说出实情,还能当自己的女儿就在身边,同时,也不必再与蒋珂定约做隐瞒,给自己多找一层事儿。
“可是……”蒋珂却拖着尾音出声,“我还是觉得现在这样轻松自在些……”
她是每天瞒着身份顶着压力的,所以格外喜欢现在跟李佩雯坦诚相待的相处方式。说敞亮了说透了,解决了矛盾,同时阵营里拉了个人,挺好。
李佩雯看着蒋珂也轻轻松了口气,这会儿觉得……确实现在这样算是最好的结果了吧。
两个人就这么防前防后,低声小语地说了这些话,快到副食店的时候就住了口,只当没这茬儿,母女两个去玻璃柜台前买鸡蛋。
这时候每家每月有两斤的鸡蛋,需要拿着购货本去购买。鸡蛋大小好坏也由不得你来挑,副食店的售货员那都算是有头有面儿的职业。高兴了给你三分笑脸,不高兴了想不卖东西给你你也没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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