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之门1619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老崔052
公元1622年初,王书辉向复兴会常委会下达了,“下工厂,走车间,当工人,搞调研”的命令。所有复兴会中央委员会的会员,必须要拿出一天的时间,分批参加这个活动。
活动的内容主要包括三部分。
第一,必须老老实实的在工厂里干一天的活儿。
第二,不得向普通工人表露自己的身份。参加活动的人对工人必须称自己是新进厂的工人。
第三,人手一份调查表格。必须按照调查表格,对至少一位工人进行调查。填写的内容必须是自己调察出来的结果。
王书辉为什么突然的发起了这样一个针对复兴会会员的活动呢。这源于王书辉偶然间听到的一个事情。这事儿是司马峰和他说话的时候提到的。
枝江商盟里的一家纺织厂,用的都是女工。造成这种事情的原因很简单,在流民里头,女人和小孩都很便宜,而那家工厂负责招人的人认为,女人比男人心思细,更适合干纺织厂的工作。这倒也没什么,王书辉的印象中,纺织工厂确实是女工比较多。
不过后面的事情就让王书辉毛骨悚然了。据司马峰的介绍,那家纺织工厂里,负责管理工人的工头,全是工厂主家的家奴。这帮人居然把纺织厂的女工当成他们自己的后宫了。六个工头几乎把所有的女工都给祸害了一遍。
而那个工厂主居然还完全不知情,直到有个女工把孩子生在工厂里了,出了人命,这件事情才爆发出来。
司马峰和王书辉说这件事情的原因,是要感谢王书辉送给他的那本《经营原理》。虽然很多内容司马峰不能理解,但是对于建立管理制度这一块,他领会的很深刻。所以,在枝江商盟所有的工厂里,只有司马峰的大江纺织厂,没有出现类似这样的驴球马蛋的事情。而其他的工厂,或多或少,或重或轻的都出现了类似的问题。
司马峰提到这件事情之后得出的结论是,在工厂里建立好的规矩很重要。乱搞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因为乱搞事情,导致了生产出现了问题。耽误了厂子的生产,这才是大事情。
王书辉则是从另一个角度考虑问题。他突然发现,自己在很多事情上有点想当然了。古代人,毕竟是古代人,他们的思想意识和现代人是完全不同的。
“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这才是古代人最常见的思想意识。农业社会的人对于权力的理解是相当的初级的。获得权力的目的是实现价值,还是获得利益,所有的古代人都会选择后者。
认清了这个问题之后,王书辉命令统计处开始对复兴会下属的工厂进行调查。结果,真的发现了几个类似枝江商盟的那家厂子一样,利用生产管理权建后宫的情况。
虽然只有两个人,祸害了四五个妇女,但是这种情况让王书辉勃然大怒。他立即下令把这两个人关进了监狱。
问题出现了,事情发生了,但是怎么解决这是事情,王书辉有点摸不准了。
杀人肯定是要是的。但是王书辉很不喜欢这样杀。如果立即就把这两个人吊死,那就是一种封建主义的杀人立威的行为。大家只会认为,瞧,这两个人管不住自己的裤裆,结果被吊死了吧。这种杀人,单纯的就是威慑性的。大家不明白这两个人到底为什么被杀。
作为一个想的多的人,王书辉不喜欢那种建立简单逻辑的办法。
比如说,行政处主任陈封就对王书辉说了这样一番话:“当上了干部,手里管了几个人,心思就变大了,就忘了我们复兴会的立场了,就开始要欺负穷兄弟穷姐妹了。这种人就是背叛了复兴会,背叛了天底下的穷兄弟穷姐妹,这种人就是坏人。对于坏人,必须绝不手软的杀一批。”
你瞧,陈封的这个逻辑多么简单,他给那两个建后宫的干部定了两个罪名,一个是背叛了复兴会的立场,一个是欺负穷兄弟穷姐妹。这倒也没什么,关键是后面。陈封不觉得这两个人背叛了复兴会和穷兄弟姐妹而该杀,而是认为这两个人背叛复兴会和穷兄弟姐妹,变成了坏人了,所以该杀。
再进一步简化陈封的逻辑就是:“坏人,该杀。”
王书辉当年读《资本论》的时候,读完全书之后,他的第一个感觉就是,阶级矛盾这件事情是个利益的矛盾,不是一个道德的矛盾。
他认为不存在好资本家和坏资本家这种概念。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决定了,无论是什么资本家,都是必须依靠剥削剩余价值为生的。
而在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中,被剥削的工人阶级,必须要和资本家斗争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不和资本家斗争,资本家就会变本加厉的想尽一切办法的剥削工人,获取最大的利润。
实际上,阶级矛盾的本质,就是个利益分配的问题。
就以复兴会纺织厂的这两个干部的事情说吧。这两个人管不住自己的裤裆固然是一方面,但是,给他们两个当后宫的那几个女纺织工,却是半被动半主动的。
因为向这两个干部献身,可以获取“很多”别人没有的东西。比如搪瓷茶缸,比如工作服,比如发福利的时候可以多两个土豆三个地瓜什么的。
因为这样的原因,统计处在进行调查的时候,差点就没发现这两个家伙的事情。主要原因就是女工们一方面觉得有些丢脸,一方面,又觉得这件事情并不是十分坏的事情。
王书辉发现,这件事情在本质上,还是个利益交换的事情。和枝江商盟的那种利用权力胡作非为还不一样,复兴会纺织厂的问题,是事件的双方,都觉得有利可图。所以才导致了这种事情的发生。
所以,王书辉认为单纯的把这两个人吊死,如果只是为了杀鸡儆猴的话,意义实在不大。而陈封说的那个好人坏人的理论,根本就没把事情说清楚。别人可能觉得这两个混蛋是坏人,可是理论上是被玷污了的穷姐妹,那几个纺织女工,却觉得这两个混蛋在某种程度上还是好人呢。
你不要小看几个搪瓷茶缸,几双鞋,几件衣服和三个土豆两个地瓜的事情。对于现代人来说,这么点东西可能非常的微不足道,可是对于这些流民难民出身的古代人来说,这些东西都相当的值钱。在灾年里面,两个土豆三个地瓜,很可能就把一家人的命给救了。而那些茶缸衣服什么的,在市场上能卖几十文钱呢。
王书辉明显的认识到一个问题就是,自己和古人之间的认识差距非常的巨大。现在,被他教育成长的复兴会会员们,和下面的普通工人之间的认识差距也开始变大了。
王书辉迫切的需要知道,面对近代工厂这种全新的事物,在工厂里工作的普通劳动者都是怎么想的。他现在开始不敢随随便便的想当然了。
就是这样的原因。公元1622年一开年,王书辉就和首批共二十人的复兴会中央委员,装扮成普通的工人,开始对复兴会下属的各个工厂进行调研。
因为钢铁厂、机械厂、炼焦厂等一些重工企业的工人,大部分都认识王书辉。所以,王书辉就跑到了食品加工厂里进行调研。
复兴食品厂共有两个部分组成,一个是罐头厂,主要是生产各种马口铁罐头和玻璃罐头,各种种类的罐头都有。蔬菜罐头、午餐肉罐头、水果罐头、什锦罐头和各种泡菜罐头,都有生产。
肉类罐头主要是以鸡鸭鱼为原材料。蔬菜、水果、和泡菜罐头,则是以时令蔬菜和收进来的各种野果和果农生产的水果为主。
食品加工厂的第二个组成部分则是粮食加工厂。主要就是使用各种机械对粮食进行加工,生产面粉、玉米粉、大米、粉条和粉丝等。部队的野战干粮和救灾用的粮砖,也是在这个厂子里生产的。
王书辉去的就是专门生产粮砖的那个车间。干的是一个搬运工的工作。跟他一起干活的大块头,是前不久被复兴会吸纳进来的陕西流民,名字叫钱大宝。
钱大宝原本是陕西都司沔县千户所的一个军余。在明代的卫所里面,所谓军余就是指,军户每家都要出一个人当正兵。但是,军户家庭不可能只生一个孩子。多出来的男孩子,就被称为军余。
钱大宝就是这样一个军余。军余这种东西,在卫所里是不怎么受待见,也没什么出路的存在。当兵虽然不是什么好事,一般情况也没有多少粮饷好拿。但是,作为军户家庭出身的年轻人,对于当兵这件事情还是很热衷的。
因为在卫所里,除了当兵以外,就只有给千户老爷,百户老爷们,当农奴种地,这一条路可走了。
但是,地这个东西他是有限的。人口的增长却是长期的。
在天启年间这个时候,军余完全变成了多余了。因为没有那么多地给你种,连给军官老爷当个农奴,混口饭吃都不可得了。
本来日子就很凄惨了,但是老天还来找麻烦。连续三年的大旱灾让钱大宝的家人都变成了流民。从陕西一路出发,到了河南。出门的时候还有五个人,到了河南的时候,就剩下钱大宝一个了。
小冰河气候,并不是单纯针对陕西的小冰河气候。河南地区在去年的时候,也发生了严重的旱灾。河南本省的灾民都满地都是,陕西的灾民到了河南也是一死。
好在钱大宝的运气不错。去年,为了锻炼复兴军的长途行军能力。复兴会组织了以排为单位的人口搜罗小队,到各地搜罗难民。刚刚好有一个排的复兴军到了钱大宝所在的地方。
就这样,二十七岁的钱大宝幸运的被复兴军招纳。到了枝江县,经过净化之后,又接受了一个月的军训,钱大宝被安排到了食品加工厂工作。
“老弟,我看你这头发挺长的了。你是来这边挺长时间了吧。”钱大宝虽然心里不太相信王书辉说的和工长很熟的话。但是,因为听到了乡音的缘故,钱大宝的谈性还是很浓的。
“是啊,我原来是在钢铁厂上班,不知道咋回事给我调这儿来了。”王书辉向钱大宝编瞎话道。
“你瓜皮呢。你肯定是得罪了管事儿的了。钢铁厂一个小工一个月都是五两银子。你到这里当初级工,少赚了整整四两银子呢。”钱大宝满脸可惜的对王书辉说道。
王书辉看着钱大宝提起钢铁厂满脸羡慕的表情,故意对他说道:“钢铁厂有啥好的,总死人呢。我就见过有人掉进钢水里,连根毛也找不到的事情。还是命要紧。”
听了这话,钱大宝满脸不屑的对王书辉说道:“一听这话,就知道你娃过去的日子过得不错。要不然也说不出这话来。还命要紧呢,要紧个锤子!我们这些下苦人的狗命,哪天说没不就没了。还是先把钱挣上,讨个老婆生个娃再说吧。”
说完了这话,钱大宝四处看看,小声对王书辉说道:“看在是乡党的份儿上,老哥我教你个乖。赶紧想办法调回钢铁厂去,攒下钱来,立马就能讨个婆娘,留个后。”
王书辉装出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对钱大宝说道:“怎么会,上面不是有说头,说是只有到了三级工才给发婆娘么。我识字课本第一本还没认全呢。”
钱大宝脸上现出一副男人们都懂的表情,对王书辉说道:“可不是这个道理,认字哪有那么好认的。不过啊,我听说商盟镇那边要发卖婆娘呢。说是有几个老爷嫌婆娘做工麻烦,要把那些婆娘都卖掉。可便宜呢,三两银子一个。”
时空之门1619 第146章 简单逻辑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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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是有关于裤裆的话题,大家都一定是非常喜闻乐见的。这种事情古今相通。
钱大宝今年已经二十七岁了。但是,他还是个黄花大小伙子。
作为一个生理上已经成熟了的,都有点熟透了的男性。一提起“婆姨”(陕西方言指女性)这个话题,钱大宝的脸色开始潮红,鼻孔像驴马牲口一样开始扩大,唾沫横飞的开始说起很多王书辉完全听不懂陕西方言来了。
王书辉作为资深丹参狗,对于这种事情是很理解的。相对于现代人,古代人在这方面真的相当的贫乏。在现代社会里,就是再怎么破落的卢瑟,也可以用电脑来慰藉自己的灵魂。但是,古代人就没有这样的条件了。
就是单方面的从这一点上讲,工业化也是充满了正义的事业。
王书辉没有打断钱大宝这个在古代社会里属于大龄男青年、绝对光棍的癔想。倒是很捧场的断断续续的接了几句,“残货的很(陕西方言:历害的很)”,“嘹咋咧(陕西方言:好极了)”之类的话。
实际上他的陕西话水平也很一般。听倒是大部分能听懂。但是,他会说的也不过是些简单的日常对话。
虽然能够理解钱大宝这个古代人对于裤裆话题的热爱。但是,同样的话题,王书辉要是和现代人去聊的话,往往能够聊得起来,甚至有时候聊的对路了,还能说出一番相当“有水平”、“有境界”的纯废话呢。
可是,面对这一个土头土脑,审美水平停留在某个婆姨哪儿哪儿很大,某个婆姨哪儿哪儿很厚实的古代人,王书辉实在是产生不出那种聊天的热情来。
这就是王书辉这个现代人的问题了。即使他有很高尚的情操,有很先进的思想意识,有很伟大的理想。但是,面对一群群和自己相差了几百年,文明等级落后了两个社会阶段的古代人,王书辉真的很难把他们当成普通人来看待。
还真别觉得王书辉不是个东西。事实上,面对那些从黑非洲或者落后地区的外国友人的时候,现代人能够非常平易近人的和他们接触,完全用平等的眼光去看待他们么。不能吧。
所以,王书辉强忍起身离开的想法,听钱大宝白唬了十来分钟之后,他边推着小车运送罐头,边岔开钱大宝的废话,问他道:“商盟镇那块是怎么回事儿啊。怎么会有婆姨突然发卖出来?”
钱大宝依然露出一副猥琐的笑容,带着男人都懂的暧昧表情对王书辉说道:“你娃不知道呢吧。来福纺织坊出了大事儿咧。厂里的婆姨都被几个工头睡了捏。那大掌柜的发了火了,说那些婆姨坏了他家织坊的名声,这才要把那些婆姨们都卖掉。呵呵,便宜我们咧。我听说不少没达到三级工的伙计,都要准备好了银子,要买一个婆姨咧。”
王书辉虽然不是一个女权主义者,但是他脑袋里对于妇女能顶半边天的理念是根深蒂固的。听了这话,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很反感,他问钱大宝道:“那啥,犯了事儿的那几个管事儿的捏。咋处理的啊。”
钱大宝奇怪的看了看王书辉,眼睛里漏出些迷惑来,他对王书辉说道:“他们除了锤子痛快咧,其他的能有啥事捏?都是管事儿滴,除了被大掌柜的骂几句,能有啥捏?”
听了这话,王书辉心里一万头草泥马神兽呼啸而过。这他娘的就是封建社会啊。
不过,王书辉也不准备和钱大宝讨论这个问题,他转而开始询问钱大宝关于复兴会的事情,“你听说没,咱们复兴会里也出了这样的事情咧。”
钱大宝一听这话,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立即就翻脸了,他急赤白脸的对王书辉说道:“你娃造的什么谣,咱们复兴会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咱复兴会清白的很咧!”
王书辉还真没想到,自己居然遇到******了。他斜着眼睛瞧着气急败坏的钱大宝,故意用鄙夷的语气对他说道:“你娃可别蒙我,纺织厂的事情早就传开了,你娃能不知道。”
可能是王书辉的那种居高临下的鄙视语气和表情,给钱大宝造成了很大的打击吧。钱大宝停下手里的活儿,情绪变得有些蔫吧了。他小声的抗辩道:“咱们复兴会能和他们商盟的龟孙一样么,也不是白睡咧,人家都是给了东西的。你情我愿啊。”
王书辉听了这话真有点没想到了。在他看来,古代人对于贞操这个东西不是看的很重么。怎么钱大宝这货,对于这件事情表现的这么开放呢。他对于被人侮辱过的外厂女工一点也不嫌弃,想着要去买一个做老婆不说,对于复兴会纺织厂的女工也没表现出鄙视来。
王书辉有些疑惑的问钱大宝道:“我听人说,天底下有个‘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道理。你不觉得那几个婆姨是失了节了么?”
钱大宝听了这话,一下子跳了起来,他好像真的生气起来了。虽然王书辉并不怕他,可以被他剧烈的反应吓了一跳。就听他恼怒的王书辉说道:“你娃说啥咧,包在这跟呃胡社(不要在这跟我胡扯)。这是人说的话吗。感情没饭吃就得活饿死。只要能活着,谁想饿死捏。”
王书辉倒是一点也不觉得钱大宝冒犯了自己。他听了钱大宝的话,心里才真正的安稳了。作为一个流民,一个社会最底层的人,钱大宝的话充满了唯物主义的味道。
是啊,在饿死和失节之间进行选择,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选择活下去。王书辉可是亲眼见过,在九十年代的时候,东北不少下岗女工到南方从事********行业的工作的。不是她们没有节操,而是她们有孩子需要交学费,有父母需要交医药费。
穿越了四百年的时空,无产阶级劳动者相同的辛酸和悲苦重合了。这让作为穿越者的王书辉,一下子找到了感觉。他好像隐隐约约的把握住了一个脉搏,整个人好像一下子就踏实了下来。
他伸手拍了拍情绪激动的钱大宝的肩膀,递给他一根复兴会卷烟厂生产的长江牌的无过滤嘴香烟。因为每个工厂的工人,都可以享受到每周一包香烟的福利。所以钱大宝也会吸烟。
复兴会新出品的安全火柴质量很渣。王书辉和钱大宝废了半天的功夫才把火柴划着,把自己的烟点上了。
“我说,你进了工厂干活,心里安稳不安稳,日子过的还活试(满意)不?”
“有啥不活试滴,王老爷可是个活菩萨,对我们穷汉好滴很。”
虽然这是王书辉最不喜欢听到的回答,不过他也只能假装同意的点点头,继续问道:“其实我就是觉得啊,厂子里的活儿太辛苦。就说钢铁厂吧,动不动还要出人命。听说那个化工厂,天天有人命填进去。心里虚的慌。”
钱大宝明显是个会抽烟的人,他静静的让烟雾从他的鼻子里一点点的冒出来。带着一种嘲讽的笑容对王书辉说道:“我说你娃就是好人家出身遭了难的吧。你这样的人我是见过滴。我们加工厂的一个会计就是你这种出身。家里十来亩地,一不小心遭了大灾,混成和我们这些泥脚杆子一样的日子了。心里老大的不高兴了吧。”
又吸了口烟,钱大宝继续说道:“厄(我)不知道以前你家的日子过成什么样。就说厄家吧。上半年是稀粥野菜,下半年是野菜稀粥。就这饭食,动不动还断顿捏。厄大哥在卫所上是正兵,时不时的还能拿些米粮回来。我家的日子,在整个卫所里还算好滴了。就说不是大灾年吧。哪年卫所里不死上十几个人,几家子的。”
说起这些来,钱大宝的心情变得很沉重。他咳嗽了两声继续说道:“厄现在还记者捏。厄十岁头上,冬天的时候,厄妹冻死了。厄娘让厄出去把厄妹埋上,临了还跟厄说,记着把包厄妹的布拿回家来。那时候厄眼前都是厄妹围着厄跑的样子,不知道咋回事,厄没听厄娘的话,硬是连布和厄妹一起埋上了。”
这个话题别说是钱大宝这个亲历者了,就是作为听众,从历史书上深知农业社会人命之卑贱的王书辉,也情绪低落的不得了。
“厄一回家,厄娘就问我布捏。厄说不能让厄妹子光着身子。厄娘二话不说就锤了我一顿,完后她就出去把布给拿回来咧。”
“那布有多大捏。半尺长宽的一块布。也就是因为厄妹病了,才拿出来给她盖肚子。”
钱大宝把手里的烟屁股用力的扔在地上,然后盯着王书辉说道:“你娃知道不,厄从卫所一路跑过去,亲眼看过吃死人的事情捏。还是到了这块儿之后,厄才知道啥叫吃饱饭,厄才知道啥叫不露腚的衣服,厄才知道啥叫棉被。不说别的,”说到这里,钱大宝指了指脚上穿的棉鞋,继续对王书辉说道:“这样的鞋,厄一辈子也没穿过。”
钱大宝走到已经空了的手推车旁边,对王书辉说道:“厄说王老爷是活菩萨,不是厄编瞎话捏。王老爷真是活菩萨。厄也不求别的,只求王老爷长命百岁,厄好给王老爷卖一辈子的力气。”
“你娃就别瞎想咧。咱们是命好,摊上王老爷这样的活菩萨了。多少人都那么死在厄眼前咧。连个动静都没有,就那么死咧。”
说完了这句话,钱大宝已经推起手推车开始往回走了,他边走边说道:“你说就那么在道上死咧,死人就那么让野狗吃咧。现在咱们就是死了,还能风光大葬,有口好木头的棺材,灵位还有人祭拜捏。”
“厄跟你说实话,就是死,厄也得死在王老爷家咧!”
王书辉愣愣的站在那里,手里的香烟燃尽了,已经把他的手指烫红了,他都没有感觉到。
虽然仍旧是第二手的资料,但是,听亲历者叙述,和历史材料上文字的表达,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感觉。这个冲击力是非常的巨大的。
王书辉本来其实也知道,越是农业社会,生产力的水平就越低下,生产力水平越低下,老百姓的日子就越凄惨。可是,这短短的几个字,浓缩着多少鲜血和尸骨,那是王书辉这样的现代人所无法理解的。
王书辉从来也没觉得,自己给明朝末年的复兴会工人们提供了什么了不起的生活。几套衣服,三顿能吃饱的饭食,正常的住所,基本的生活用品,这些东西王书辉觉得,都是他这个管理者必须提供给工人的东西。
可是,这些廉价的东西,却能够收获工人们真心的忠诚和敬爱,这真的是王书辉所想不到的。
其实,从发现时空门到现在,王书辉一直在努力的寻找一种真实感。因为,作为一个现代人,古代农业社会里的一切,都给王书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像以前工委会代表们说的那些类似于“把命送在复兴会手里也不冤”,什么“死了也能落一口好棺材,死的值了的话”,王书辉还一直以为是,那是他的那些学生们对他的安慰之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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