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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八月长安
他无奈地苦笑着,摸摸后脑勺,然后胡乱地点了个头,逃亡一般地从后门溜出去了。
一向被大人称赞为稳重的盛淮南,竟然也有糊里糊涂狼狈逃窜的时候。
如果说那时候这个女生的奇怪只是表现在抿着嘴巴内向倔犟的注视上,后来她的变化则可以称得上令人瞠目结舌。她的名字也是这样慢慢走进了大家的视野,甚至成了陈永乐对于打球迟到和旷赛者的最严厉的惩罚措施。
她会在那个喜欢东拉西扯的语文老师正讲到兴头上的时候,大声冒出一句,“能不能正经讲课了?有完没完?”
也会在大家都马马虎虎对付的课间操中,姿势标准,一丝不苟,甚至用力得过分,以至于所有人都喜欢站在她后面做操,一边观摩一边笑到肚子痛。
又比如,她成绩突飞猛进,中午吃饭的时候也边吃边写练习册,左手持勺右手持笔,抓紧时间到令人胆寒的地步。
严肃,古怪,刻薄。
最主要是丑。
男生喜欢在背后议论她,或者已经远远不止“背后”了。前排几个女生很喜欢跑到盛淮南他们这群男生座位附近闲聊,有一段时间大家雷打不动的话题就是郑文瑞。每当陈永乐等人拿郑文瑞开涮的时候,几个女孩子总会假装很吃惊的样子娇嗔道:“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什么啊,净胡扯,人家哪儿得罪你了?哎呀,哎呀,你好讨厌啊…… ”
然而语气中满溢着赞同,在陈永乐追加的“你说不是吗?我哪儿说错了,你看,她那个德行……”中,每个人都收获了很多的快乐。
无人背后不说人。有些人的存在好像仅仅是用来被娱乐的,单纯地协助促进了同学关系的融洽进展。
在他们每天每天的谈话笑闹中,盛淮南只是偶尔捧场地笑笑,尽管很多时候觉得他们有些过分,他也只是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引开到别的地方去,从来不曾指责过他们。他的善良让他同情那个奇怪的女孩子,然而另一方面,他的聪明又让他懂得,凌驾于众人之上带着至高道德感的指责并不能真的帮助这个女孩子摆脱这些嘲笑挖苦,只能让自己陷入不利的境地,甚至还会带来很多意想不到的麻烦。
说白了,盛淮南所追求的是找到同时满足善良的天性和圆滑的处世之道的方式。他几次三番勉强地参与到他们无聊的谈话中,为她引开话题,直到有天自己都烦了,索性戴上耳机听音乐,屏蔽所有的愧疚感。
偶尔他会侧过头去看看她,郑文瑞坐在左前方窗边,抿着嘴巴咬牙咬到脸颊上腮骨像鱼一样微微鼓起。她仿佛拥有特异功能一般,常常能在第一时间立刻转过头对上他的目光,盛淮南无一例外被吓到。
那双眼睛,总是充满说不清楚的愤怒的火焰,沿着视线一路烧向他。
就那么记仇吗?他想不通,摇摇头,把音乐的音量开大,低下头去做题。
高二的时候,她已经成了班级前五名的稳定成员,仍然勤奋得吓人,常被老师拿来当做进步典型教育全班。高三冲刺阶段,她甚至被老师调到了盛淮南附近,用来镇压这几个调皮的男孩。那时候已经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议论她了——在他们这样的重点高中,好成绩意味着话语权,郑文瑞渐渐不再是一个无名小卒。
用这样的方式,再也不会被盛淮南这样的人记不住。
高二寒冷的初春,她穿着清凉装做课间操震动全校,解散的时候陈永乐他们笑嘻嘻地说她是振华高中版芙蓉姐姐,郑文瑞以斗牛的姿态从背后冲过来,飞身甩了一个耳光。
所有人都惊呆了。
然而她并没有训斥陈永乐什么。
她转过脸,腮帮上青筋抖动,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盛淮南,他甚至清楚地在她的瞳人中看到了两团跳跃着的蓝色火焰。
盛淮南站在人群中,所以她的直视并不能被确认为是单独投向他,仿佛是对所有人的沉默控诉。
她转身大踏步地走开,浅绿色的系带凉鞋在地砖上敲击着,铿锵有力。
所有人都呆若木鸡,只有盛淮南默默地笑了。
有意思。他想。
然而他从来没有想到的是,大一下学期,春天刚刚染绿学校湖畔的垂柳梢,他意外地接到了郑文瑞的电话,约见。
他到得早,正在湖边徘徊发呆的时候,忽然听见背后中气十足的一句:“我喜欢你!”
那句“我喜欢你”,因为说话人太过紧张和直接,脱口而出的瞬间,语气竟然很像“快点还钱!”
是的,他一直以来的想法是对的。这个沉默的女孩子,就是一座加了盖子的火山。
盛淮南讶然,两秒钟之后才找到自己的表情,把他调整到熟练的笑容,带有几分理解几分疏离,说:“对不起。”
女孩刻意画过眼线的眼睛又亮了几分,然后敛去了光芒,二话没说,干脆地离开了。
盛淮南在湖边发了一会儿呆。波光粼粼的湖面偶尔反射过来一两道阳光,刺痛了他的眼睛。他不知怎么就想起了那时候班级里面不新鲜的空气中攒动的后脑勺,老旧的黑板,秃着脑瓢的班主任,前桌男生堆了半米高的摇摇欲坠的卷子,和坐在一条窄窄的走道左边的那个几乎不讲话的女孩子。
好像过往的年华在自己毫不留意的情况下就这么溜走了。他周围的许多人都喜欢回忆,喜欢在space或者blog上面写些带着小情调的追忆性的日志,只有他一直都缺少回头看的心意。
还是高中毕业之后的那个暑假,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洛枳的那个同学聚会上,喝得醉醺醺的叶展颜靠在他肩膀上落泪,喃喃自语道:“旧时光再也不回来了。学生时代也不回来了。都不回来了。”
“淮南,你会回来吗?”
他有点好笑地说:“为什么要回来?人不是应该一直朝前走的吗?”
叶展颜苦笑,说:“你果然不会懂得。因为你没有遗憾,所以你从来不回头。”
他笑笑,没有再说话。
所有人都觉得,他过得完美无缺。旁观者永远保留着武断的自信。
然而刚刚从湖畔回到宿舍,他就接到了陈永乐的电话。
八卦传播的速度是极快的。那句中气十足的“我喜欢你”惊吓到了湖边的一对鸳鸯,当时他们俩谁都没有注意到树后长椅上面坐着一男一女,男生也是振华高中的,更是陈永乐的初中同学。陈永乐挨郑文瑞巴掌这件事情成了他的大耻辱,挖苦郑文瑞从此不再是消遣,而是关乎尊严的执念。
“哥们儿,我同情你啊,大众情人的光环下的确有风险啊。”
盛淮南冷淡地笑,不置可否。
陈永乐在那边絮絮叨叨地说,他在电话另一边心不在焉地听,嗯嗯,没,哪有,你净胡扯,得了吧别提这事儿了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说真的,用不用我帮你问问她,我让她把为什么喜欢你一条一条地列出来,然后发给你,你照着单子,一条一条地改。”他在电话那边乐不可支,盛淮南却失神了很久。
女孩子们为什么喜欢他,他是知道的。被喜欢,是一种魅力的证明。然而如果对方爱上的只是你的那张鲜亮的皮呢?
他又想起洛枳,想起那天吃饭的时候聊到粉丝对明星的爱,他不屑地说:“其实和聊斋没区别,不过是妖精的画皮。”
洛枳摇摇头,伸手捏住他手背上的皮肤,轻轻地向上扯了扯,说:“当然不一样。我们的皮是剥不下来的,即使是虚伪的面具,戴久了,照样血肉相连。”
他当时注视着对面的女孩,心口再次有温水流过的感觉。
血肉相连。盛淮南抬起手,看着自己温暖干燥的掌心,掌纹的走向清楚干净,没有多余的支线,也没有迷惑。透过五指缝,他看到,靠着铁门伫立在面前的郑文瑞额发被寒风吹乱,终于遮住了她多年来从未熄灭过的眼睛。





暗恋 第19章 我为什么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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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到天台上吹吹风吗?”
盛淮南不知道回答什么好。对方仍然是执拗的眼神,刺目而强悍,态度生硬得并不像在礼貌询问。
请便,阳台不是我家开的。他心里想着,脸上自然地露出温和的笑容:“当然,你怎么这么客气。”
郑文瑞猛地上前一步,咄咄逼人地笑着问:“那你是不是马上就要走?”
如果是高中时代,这句话会让他以为这个女孩子讨厌他至极,恨不得用赤裸裸的手段赶他走。后来对方讨债一般的凶狠表白过后,聪明如他,瞬间触类旁通地理解了郑文瑞。
如洛枳所说,每个人都有一张自己画的皮,那么郑文瑞这张皮,肯定是只厉鬼,疾言厉色,掩饰的不过是内心的无措。厌恶这个词,有时候只是为“不被爱”打掩护。既然被拒绝会带来显而易见的落魄和尴尬,不如一开始就画出一张铁骨铮铮眉毛倒竖的脸来怒视对方。
盛淮南自知这种居高临下的分析终归也是仗着对方倾心于自己,更是仗着他并不在乎对方。他的同情和理解,在某些人眼里好过于践踏和漠视,而在某些人眼里却虚伪至极,是一种比辱骂还要严重的欺侮与蔑视。
刚刚的温和笑容被他一点点收回,盛淮南叹口气,淡淡地说:“这不是我家阳台,所以你爱来就来。这也不是你家阳台,所以我想走就走。”
郑文瑞愣住了,终于低下了她高贵的额头,喃喃道:“我,我不是赶你走。”
盛淮南感觉到气氛开始朝着古怪的暧昧转变。如果是平常,他一定会第一时间闪到门边,礼貌地告诉她小心着凉冬天风大然后解释一句自己吹风吹得头痛必须赶紧回宿舍睡一觉最后理由充足彬彬有礼不伤和气地——落跑。但是说不上是什么原因,他这次没有圆场,转身回到栏杆边继续看他的风景,只是再怎么做出无物无我的样子,也只是表皮。背后照射过来的灼热视线并不是错觉,记忆中他一次次地在那样的目光下哭笑不得,不需要回头也知道,郑文瑞正站在背后一动不动地紧盯着他,用盯着杀父仇人的方式。
口袋里手机震动起来,依旧是叶展颜的电话。刚刚在图书馆,洛枳进门的时候平铺直叙地说了一句,“有你的电话”,脸上连一丝裂缝都没有。曾经在游乐场的时候她看到叶展颜的短信,表情中仍有一道尴尬不自然的裂缝,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已经弥合得完美无瑕。
“喂?”
“淮南,明天有考试吧?”
“嗯。”
“好好加油。打电话就是想告诉你,我爸爸给了我两张票,保利剧院上演《人民公敌》,听说很不错,刚好是你们放假的当天晚上七点的那场。不许偷懒,考好了我们一起去看!”
叶展颜的声音好像一大串口服液的小瓶子在一起乒乒乓乓地撞,清脆明丽,传到他耳朵里面的时候,却乱成了一大片。
“淮南?”
做朋友。
他最后说再见,她哭着说:“做朋友吧。”
做朋友是不是终点。只做朋友怎么可能满足。
“嗯,再说吧。我有点事,先挂了。保重身体。”
明天有考试,盛淮南终究还是想到了这一点。他应该放下所有的胡思乱想,回图书馆,学习。
即使高三那年叶展颜问他如果自己在高考那天被人绑架,他会不会放下考试奔去救她;即使这个问题并不比“我和你妈同时落水你先救谁”高明多少;即使他信誓旦旦地说高考可以重来,世界上没有第二个叶展颜;即使那时候他是真心话;即使彼时深爱,面对生命危急存亡的选择,他自然会放下一年一次赶庙会一般的高考——可是叶展颜并不知道,如果她在高考当天要求和他分手,或者让他在爱情和高考中做一个选择——也许他放下她的速度,比计算一百以内的加减乘除还快。
为爱疯狂这种事,盛淮南也许这辈子都不会理解。
被洛枳扰乱的心绪在叶展颜的电话响起的一瞬间回复了正常。他拎起地上的书包,大步朝着出口走过去。
“要走了吗?”郑文瑞没有挡住他的路,也没有凶巴巴,这次倒是很平静。
“嗯,去自习。”
“我刚刚一直在数数,看你的礼貌能坚持多久。结果是,207秒,四分钟不到。其实你真的不必特意装作不讨厌我的样子。真的。”
“我没有。”盛淮南懒得解释。
“你表面上不讨厌我,实际上很讨厌。我表面上讨厌你,其实一点都不。你受的是短暂的小委屈,我受的是长久的大委屈。”
一股无名火席卷全身,盛淮南从图书馆走出来的那一刻开始就努力克制着的情绪,此时终于崩盘,他皱起眉头,明明白白地盯着她,说:“没人能给你委屈受,除非你自找。”
郑文瑞没有针锋相对,反倒回避了目光。
“对,我自找。我不光自找,自虐,而且还老是让你知道我不好受,让你愧疚,我这个人很可恶吧,奇奇怪怪的,还一副阴魂不散不知好歹的样子,对不对?”
“对。”
冷冰冰地扔出这个字,之后,他还是有些不忍心,顿了顿,又和缓地补上几句说:“你是奇怪了点,不过……不过也没有你自己想象得那么不堪。而我,我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彼此彼此。”
“不是的,”郑文瑞笑得很苍白,“你一直以为我跟她们一样,都是把你当成完美无缺的雕像来膜拜的吧?她们一个一个都是有条件有资本的女孩子,她们爱你是因为她们爱做梦,也有资本做梦,所以把你想象得太好了。我没有资本做梦,所以从来都是像个小偷一样在背后观察、等待,你们每一个人,每一个,我都看得清清楚楚,包括我自己。”
她一直笑,一直笑,笑到弯下腰,笑到蹲下来抱住膝盖,笑到哭。
盛淮南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高中体育场看台上,仿佛那个六班痛哭流涕的男生重新站在了他面前。
“她们爱你,有的把你当成自己的成就来爱,有的把你当成自己的荣耀来爱,有的把你当成理想和执念来爱。我爱你什么?我爱你的冷淡,你的自私,你眼中只有有利的事情,你瞧不起周围庸庸碌碌的家伙,你聪明,你自负,你清醒——但是我最喜欢的是,每次你假装温和礼貌平易近人的样子,每次你披上那张皮走出宿舍走近人群,我在背后看着,看到千疮百孔,我还是喜欢。”
一阵风吹起盛淮南的衣角,铁质拉链打到脸上,冰凉凉的疼。郑文瑞的话犀利无情,又有些酸酸的肉麻,甚至偏颇,然而仍然字字句句戳进他心里。
“我怎么才能不喜欢你?看到再多你的丑恶面,我还是喜欢,怎么办?”
他抓着门把手,轻轻地攥了两下。
“我喜欢你自己知道别人也知道的优点,也喜欢你自己知道但是别人不知道的缺点,甚至,包括所有你自己都不知道或者你根本就不愿意承认的那一部分。我应该怎么办?”
她突然摘下书包,单手抓着,另一只手伸进去掏了半天,拎出来一张薄薄的纸,表面似乎浸过脏水,有种皱巴巴的脆弱。
“我高一的时候给你写过匿名的信。你知道那是我吗?我把它夹在你练习册里面,第二天做值日的时候就看到它在你座位下面,踩得全是湿淋淋的脚印。你就是这样对别人的。如果不是匿名的信,你为了维护自己的形象,至少也会妥善保存,对不对?”
盛淮南看她的眼神渐渐向看高中古诗词填空题靠拢。
“然后我才发现,你根本不认识我。开学那么久了,你都不认识我。你踩了我的信,我却一直把它带在身边,不管换什么书包,都会把它揣在里面。我有时候都会产生幻觉,是不是再拿出来的时候,它就会变成两封,书包里会不会长出回信……”
也许只是翻练习册的时候不小心抖落的吧。他觉得无奈,想安慰安慰她,却无从开口。
“你别这样,”他叹气,干巴巴地说,“你让我觉得自己把你毁了。”
郑文瑞声声泣血,却在这时候抬头,笑得意气风发。
“可惜你永远不知道我毁了你什么。”她说。
盛淮南大力拉开铁门,走之前只是回头瞟了她一眼。
他什么也没再说,只是轻蔑地笑了一下。




暗恋 第20章 她与地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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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枳只需要一步,就退回了属于自己的壳。
她连一教都不再去,窗外天寒地冻,不如省去那些路程,待在有暖气的宿舍里,只在洗澡和吃饭的时候才出门。江百丽则有几天连床都懒得下,除了洗澡和上厕所,午饭晚饭都是洛枳带回来,而早饭就直接睡过去省略掉。
不知为什么,有那么两三天的时间里,百丽一直不开机。宿舍电话因而响得很频繁,洛枳去接,电话那端永远是戈壁,但她统统按照百丽的吩咐回答说,对不起,百丽不在。
“好手段啊,终于反客为主了。”洛枳又一次放下听筒,一边按着计算器一边笑。
百丽在床上翻了个身,书页哗哗地响,“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这样子,到底想做什么。”
洛枳的食指落在乘号上方悬空了一阵子,钝钝地落下。
她想起马原考试前的那天晚上,自己拎着热水壶沿小路往宿舍楼走,突然在树下听到江百丽的声音。
“真的不用谢。”
于是洛枳很没有道德地绕了个大圈潜入树下长椅的后方,不远不近地看着长椅上两个人的背影。
“书给你了,我要回去了。”
“百丽……对不起。”
“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明天好好考试,虽然你高中政治总是考得特别好,不过,还是大致看看复习范围吧。”
“你总是……对我这么好。”
洛枳轻轻地叹气,对话开始朝着苦情的方向发展了。
“因为我爱你啊。”
江百丽轻松坦然的一句话,仿佛在说“因为咱们是好哥们儿啊”。
“所以,你用不着对得起我,我爱你,自然就会对你好,你也不必因为受了我的恩惠就这么愧对我,说白了都是我乐意。就像你爱陈墨涵,可以等她这么多年,也没埋怨过什么,道理是一样的。等我什么时候不爱了,也就结束了,你不必操心的。”
洛枳心中耸然一动,几乎为这段话击节叫好。
转念想到自己,竟觉得深深地败给了百丽。她当年那些不为人知的深情和翘首期盼的等待,统统都是自己乐意,现在竟然心态失衡,想要从盛淮南身上讨个公道——他固然在倚仗着这份感情而轻视她,但把她送过去让人奚落的,还不都是自己。
愿赌服输。
因为图书馆的道别而郁结的心思就这样被江百丽悄然化解。
当初她问许日清,这口气是不是就是咽不下去?
旁观的时候,每个人都是智者。洛枳闭上眼睛,轻轻抚上自己的心口,叹了口气。
要甘心,谈何容易。
但时间会让她认命。这未尝不是一种拯救。
“其实……我觉得墨涵变了。”戈壁的声音有些含糊和没底气,洛枳拿脚尖轻轻地踢了踢土地上凸起的树根一脚。
“她一点都没变,她高中就是那个样子,”百丽坦然地说,“只不过现在她理你了,就是这样。”
百丽站起来,在路灯下洛枳看得出,即使对方现在的口气再轻松坦然,本质上仍然还是全副武装、严阵以待的——和每天穿得马马虎虎的样子相比,此刻的江百丽应该是为了见戈壁刻意修饰了一番,还化了妆。
“我走了,以后有麻烦事,我能帮得上你的话一定尽量帮忙。毕竟墨涵学校离咱们太远了。”
洛枳忍不住轻笑,江百丽的温柔刀,刀刀见血。
她拎着水壶经过独自一人坐在长椅上发呆的戈壁,偷瞟了一眼,却发现,那张英俊的脸上,的的确确写着迷茫。
后来她才知道,因为实在借不到书,百丽把自己的马原教材一页一页地重新复印了一本,甚至在上面做了很多的笔记,给他画下了重点,还附赠了一沓bbs上面下载的提纲。
洛枳想着,重新扭头去看伏在床上蓬头垢面的江百丽,不禁怀疑,这个女人,究竟是段数越来越高,还是打着报复的旗号不可自拔?
“那个……中心极限定理的证明到底考不考?”百丽被洛枳盯得有点心虚,忙岔开话题。
“考。”洛枳点头,床上顿时翻来覆去一阵嗥叫。
期末考试终于结束的那天,江百丽成功地敲诈到了洛枳的一顿晚饭。
最后一门结束的是统计学考试,洛枳曾经矜持委婉地表示自己统计学还算值得信赖,江百丽也凭借自己双眼5.3的无敌视力从阶梯教室的后排把洛枳的卷子富有创意并极具隐蔽性地复制了一番。为了制造出自己的确是原创的假象,她把答题纸写得满满的,很多一点意义都没有的计算步骤也统统扩展得不亦乐乎。
直到洛枳发现有一道大计算自己好像是做错了。
在她豪迈地从左端起向右下斜劈一笔的瞬间,听到背后不明物体“咣当”撞到桌子上的巨响。
考试结束后,江百丽捂着脑袋说:“撞傻了,你得赔。”洛枳点点头:“好吧,算是我的错,不应该给你的智商雪上加霜。晚上一起去吃饭吧。”
江百丽先是雀跃地点头,然后就开始支支吾吾。
“怎么,没空?”
“也不是……”她拉上书包拉链,甩到背后背好,“就是今天不是最后一天考试嘛,然后说好了要庆祝的。”
洛枳无法接受这句连主语都没有的含糊答复,“说好了?和谁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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