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之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蓝色狮
“对对对,我也这么觉得的。”
今夏支着耳朵,努力想听外头他们俩究竟在说什么,可惜沈夫人说话声音原就轻,加上她耳力平平,实在听不见什么。
她索性凑到陆绎榻前,好言道:“哥哥,我知晓你耳力好,你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听人墙角,非君子所为。”陆绎拒绝。
“别逗了,你们锦衣卫若不听墙角,哪来那么多内幕消息。”今夏怕他动怒,忙又补上一句,“其实我们六扇门也是,有时候还得趴房顶上。我就是耳力没你好,要不我就自己听了。”
陆绎拿她没奈何,侧耳细听片刻:“……沈夫人说,去年在桃花林里头埋了几坛子酒,让你叔有空去取回来……”
“还有呢?”
“……还让你叔去竹林里挖‘黄泥拱’,晚上配着咸肉蒸……”
“黄泥拱?”今夏楞了下,继而恍然大悟,“那是最鲜的春笋呀,一出土就得吃,多搁一会儿都不行……还有呢?”
陆绎又听了片刻:“都是些家常琐事,不想听了。”
今夏干脆拖了方小竹凳在榻前坐下,热切道:“家常琐事才最见真情,接着听接着听……我叔说话了么?”
“只听见他嗯嗯嗯。”
“瞧他这点出息!”今夏怒其不争,叹息道,“还有呢?”
“沈夫人问他是怎么认得我们,他说……”陆绎斜睇她,“因为你被狗咬?”
今夏支肘撑在榻上,不好意思道:“那不是一般的狗,我说过的,那叫雪山狮子,长得跟熊一样,再说,我也没被咬着。”
陆绎微微一笑,继续侧耳细听。今夏也闭起眼睛,试着倾听那屋的声音。
“……他说过两天砍些竹子,搭个大点的凉亭,有的药材需要阴干,也方便些……沈夫人说此事不急……”
他说着,却未听见今夏应答,朝她望去,才发觉她鼻息浅浅,竟已趴在榻上睡着了。昨夜又是东洋人,又是赶着报信,然后陆绎中毒,今夏一直提着心,现下陆绎毒也解了大半,性命无忧,她顿时松懈下来,困意着实挡也挡不住。
陆绎停了口,静静望着她的眉眼——自相识以来,倒还是第一次看见她这般安静,想来昨夜定是累极了。
他尚记得竹林外,她往他脸上抹药粉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腹轻柔地顺着她的眉弓抚摸下去,然后是她的脸颊,最后停留在她柔软的唇瓣上。
唇瓣上那处殷红的伤痕明显之极,他微微颦起眉头,指腹来来回回在其上摩挲着,最后探身过去,轻柔地吻住……
今夏再一次回到了那条街上。
喧闹而繁华,她孤独一人,仓皇四顾,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找寻谁。
她试着往前走去,从人缝中能看见杂耍艺人将浸油点火的火叉高高抛起,上面装得铁片圆环随着每下动作而哗哗作响。
火光在半空跳动着,明亮而刺目。
斜刺里骤然有人伸手抓住她,铁钳般的手,硬得掰都掰不开。
她拼命挣脱着,想喊,喊不出声来,身子直直地往下坠落,仿佛是坠入一个无底深渊……她骤然睁开双眼,剧烈地喘息着,阳光透过竹窗洒进来,咫尺之间,陆绎静静注视着她。
“又做噩梦了?”他看着她仓惶未定的双目。
原来是梦,今夏深吸口气,平复了下心境:“……做梦而已,没事……我怎么睡着了?睡了多久?”
“睡了还不到一盏茶功夫。”
“哦……”
她使劲闭了下酸涩的双眼,甩甩头,让自己清醒过来。
陆绎皱眉道:“困了就睡一会儿。”
今夏起身,使劲伸了下胳膊和腿,笑道:“没事,我不困,洗把脸就好。”
陆绎还未来得及说话,她已从临水的那扇门口出去,片刻后能听见哗哗的水声,应该是她在掬水洗脸……
然后,水声停了,静悄悄的过了好一会儿,静得他不禁有点担心。
“今夏?”他试着唤了一声。
她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然后走了进来,神情不安,手里似拿着一样物件。
“怎么了?”他问。
今夏一直行到他面前,才把手中之物亮给他看——是一枚薄薄的叶状金饰。
“您还记得这个么?”她把声音压得极低极低,“兰叶形状,我认得,这是翟兰叶的耳饰。”
“在此地出现?”
“对,我在温泉水里发现的,大概是不小心掉进去的。”
今夏眉尖紧蹙,定定看着他,两人心中所想皆是一样——莫非,此间的沈夫人与翟兰叶失踪有关?
如此一想,此地便十分危险,今夏不禁要担忧陆绎的伤势,万一沈夫人是早已知晓他的身份,而在疗伤时暗中动了手脚,那岂不是害了他!
锦衣之下 第六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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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你能走么?”今夏低声问道,“我还是先带你离开此地吧。”
陆绎按住她的手,沉声道:“不急,既然此物在此地,不妨先找到她。”
今夏还是觉得不妥,颦眉道:“我先送你离开,然后我再回来找。”
闻言,陆绎抬眼望她,目中带着笑意,看得今夏一愣。
“怎得了?我的追踪术虽然及不上头儿,不过在六扇门里头,也是排得上名号的。”她以为他信不过自己的能力。
陆绎微微一笑:“不是我信不过你,而是你信不过我,怎得,在你眼里,我就这般弱不禁风,还得先把我送走。”
“不是……你不是还伤着么,再说你身份尊贵,万一出了差池,你爹爹肯定得把我削成片片的。”
“你到底是担心我,还是怕我爹爹?”
“哥哥,这不是一回事嘛。”今夏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这怎么能是一回事呢?”他颦起眉头,“我是我,我爹爹是我爹爹。”
这等连细枝末节都算不上的事情,他偏偏这般认真,今夏着实有点弄不懂,只得解释给他听:“你是你没错,可你也是你爹爹的儿子,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这可是一辈子都不会改的事情。”
陆绎不再说话,只皱眉看着她。
今夏还欲说话,丐叔自门口探了个头进来,瞅瞅屋内状况,嘿嘿笑道:“小两口吵架了?”
“叔,你有事?”
“亲侄女,陪我到桃花林里头挖几坛子酒,我一个人拿不了那么多。”
“哦,可是……”今夏不放心地看了眼陆绎,“他一个人在这里……没人照应着,不妥吧?”
“我不需要人照应。”
陆绎别开脸淡淡道。
丐叔也道:“他已经没事儿,横竖死不了,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可、可是……”今夏又不能说她担心沈夫人对陆绎不利。
“别可是了,”丐叔笑道,“哪里就那么黏糊,一时一刻都分不了,走走走,一盏茶功夫就回来了。”
今夏被他推搡着往外走,仍不放心地转头去看陆绎,正巧他也复转过头来看她,她连忙冲他做口型。
——“千万小心。”她口型的意思。
陆绎望向窗外,可以看见今夏提了把锄头踢踢踏踏地跟着丐叔往桃花林方向去。出院门时见她又回头看过来,他立时迅速自窗前挪开,片刻之后,不由暗自轻叹口气。
“叔,你别老小两口小两口地叫唤,陆大人心里肯定不自在得很……”今夏满脸不愉之色,叨叨道,“等回了城,我还得接着当差,万一他心里不痛快找我茬,那我还怎么混。”
丐叔回头瞅她一眼,笑道:“他哪有不痛快,我看他心里美得很呢。”
“虽然他的心思我猜不透,但肯定不是美得很,说不定……委屈?哎呀,我不管了,随他怎么想吧。”今夏拖着锄头,叹了口气。
桃花林中地上覆了一层桃花瓣,望过去,头顶是粉粉的一团团云,地上也是粉粉的一大片。锄头被她拖着走,在花瓣上犁出一道清晰的沟来,突然听见一声金器相击的脆响,声音不大,今夏却停住脚步,蹲身弯腰,在锄头旁边的花瓣里翻捡着……
一枚小巧的金饰,赫然躺在花瓣之中。
“发财了?”丐叔不知什么时候折返回来,探头啧啧道。
今夏捡起金饰,神色凝重,望向丐叔:“叔,我能信你吧?”
“那得看是什么事了,我这个人可担不了什么大任。”丐叔接着瞅那枚金饰,“怎么,这玩意儿有古怪?”
“这东西我已经在一位姑娘身上见过,就在前两日,这位姑娘失踪了。”今夏颦眉接着道,“而是这是第二枚,还有一枚我之前在水边找到。”她取出另外一枚,两枚金饰并排摆放在她掌心中,从做工款式,都显然是出自同一个耳饰。
丐叔摆弄了下金饰:“……水边……桃花林……你不会是疑心她的失踪与沈夫人有关吧?”
“我可没说,查案只能看证据。”公事公办的语气。
“小丫头片子,翻脸就不认人呀!”
丐叔作势要扇她后脑勺,今夏缩脖躲过,忙道:“我哪有,我这不是正跟您商量的么?沈夫人,她一个人躲在山里头,周遭又养着那么多蛇,是有点古怪,对吧?”
“她这是有苦衷的,唉……你们年纪轻,哪里知道这世道的艰难。”丐叔叹了口气,“沈夫人,她从来只救人,不曾害过一个人,这点我可以担保,只是信不信由你。”
“信信信,您是我叔,又是陆大人的爷爷,我哪能不信您呢。”今夏低头看金饰,“不过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奇怪!”
“……水边……桃花林,应该是蛇。”丐叔捻起一枚金饰,细细端详,“像薄薄的叶子,也许是夹在蛇鳞里被带过去的,小蛇蛇鳞太小,夹不住,只有那条赤蟒!”
他话音刚落,今夏已循着赤蟒游走的痕迹一路找寻过去。
“丫头,你等等我!”丐叔急忙跟上。
赤蟒体型颇大,它游走过的地方杂草倒伏,花瓣碾压成泥,极容易辨认。今夏身上撒过药粉,也不用惧怕那些小蛇,循着痕迹,快步追踪。
一直到靠近山坳边缘的桃树旁,浓重的腐臭味弥漫在周围,是尸臭。
今夏掩鼻,探头往山坳下望去,顿时眉头紧皱——这处浅浅的山坳里至少有三具以上尸首,从衣裙便可辨认出是女子,腐烂程度不一,尸首上还有小红蛇出没。
“这味……”丐叔也探头往下看,只看了一眼就迅速缩回头,倒吸口凉气,“都烂成这样了,我看算了吧,丫头。”
“两具烂得比较厉害,还有一具看上去比较完整。”今夏沉声道,“我要下去看看,叔,你……”
她话未说完,丐叔已经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我不行,真的不行……我对这个……别的我都能忍,但腐尸这个味道我真的受不了……”他边说边退。
今夏没好气道:“说实话,叔,你身上的味也不比这个差。”
“别拿我和这个打比方啊,我虽然是个乞丐,但也是有忌讳的!”丐叔一身正气。
“行了行了,您洪福齐天……您在上头等着吧。”
今夏把锄头抛给他,自己轻轻一跃,落到山坳之中。丐叔一手捂着口鼻,一手杵着锄头,眉间皱得像铁疙瘩一般,看着她检验尸首。
最为完整的那具尸首,面朝下躺着,穿戴茜色衣裙,甚至还没有冒血水。今夏尽可能小心地,不去惹恼那些小蛇,慢慢地把尸首翻过来,然后轻轻撩开覆在尸首面部的黑发……
翟兰叶,果然是她!
顾不上考虑太多,今夏查验了她身上的几处伤口,分别在胸部几处要害,正是与“爱别离”拥抱的痕迹,但是她发现茜色衣衫上的血迹并不多。
若翟兰叶是活着的时候被“爱别离”所拥,鲜血自胸膛奔涌而出,会迅速浸透衣裙,留下大幅的血迹。但眼前的茜色衣裙上,胸口几处要害血迹仅仅只是染红伤口周围,因此,翟兰叶很可能是死后才被安放在刑具上。
如此多此一举,又是为什么?今夏想不明白。
丐叔居高临下,看着小红蛇在尸首上爬来爬去,而今夏就站在其间怔怔出神,加上尸臭着实严重,忍不住喊道:“我说,亲侄女!看完赶紧上来,你还准备呆着过年呢?”
被他一喊,今夏回过神来,也不回话,蹲身在尸首旁,想要查验出翟兰叶真正的致命伤。
身上几处深可见骨的伤口,血迹都太少,显然都不是,今夏看向翟兰叶的脸,她的面色青紫,眉目蹙起,显然死前极为痛苦。
莫非是……今夏试着抬起她的下巴,观察颈部,果然咽喉处的皮肤上有两块明显的乌青。手探过去,摸她的脖颈,肌肤之下,喉骨已然粉碎。
翟兰叶竟是被人生生掐碎喉骨而死。
今夏本能地想起自己脖颈处的淤青,一股凉意从背脊升起——难道是他?
“叔,你下来!”她仰头朝丐叔喊道。
丐叔直摇头。
“有正经事,你只要看一眼就行,就一眼!”
丐叔仍是摇头。
“你不下来,我就把尸首给你扛上去了!”今夏弯下腰,当真准备去搬尸首。
“好好好……我下来,就看一眼啊!”
丐叔憋住气跃下来,今夏指着翟兰叶脖颈处的伤给他看,他还真就只看了一眼,转身就跃回山坳之上。
“你……”看他跑得比兔子还快,今夏只得喊过去,“你看清楚没有?”
“看清楚了,不就是金刚缠丝手嘛,跟你脖子上一样,你的命比她大。”丐叔喊回来。
真的是阿锐!
可他为何要杀翟兰叶?
杀了翟兰叶之后,为何还要把她放入“爱别离”中?
阿锐和“爱别离”究竟有何关系?
这些谜团纷沓而来,今夏立在原地,望着脚下的尸首,一时找不出头绪。
锦衣之下 第六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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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因为丐叔觉得今夏身上所沾染的腐尸味道,实在是爷能忍而叔不能忍,所以两人是一前一后回到沈夫人的木屋。
“得赶紧让那孩子从头到脚洗干净,要不然晚上蒸的咸肉你肯定吃不下去。”丐叔朝沈夫人道,“桃花林边上山坳里头,有好几具尸首,都烂得不成样子。这孩子脚底下也没个准,居然就摔下去了,身上那个味儿……我知道你爱干净,让她在院子外头站着呢。”
陆绎闻声,自窗口望出去,隐约可见今夏立在院外正拿着竹枝逗蛇玩,看不清她的神情,却能想到她面上那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让她进来吧,自己打水洗干净,把衣裳也都洗了,我找身衣裳让她换上。”沈夫人打量着丐叔那身褴褛衣衫,好笑道,“陆大哥,你居然也有嫌弃别人的时候,稀奇事儿。”
“其实我也特别爱干净,我每天都给自己干搓一遍。”丐叔嘿嘿陪笑道,转头把今夏唤进来。
沈夫人返身回屋,从自己的旧衣箱里翻捡出一套丁香色的衣裙,这衣裳是她年轻时侯的,在箱底放了好多年,倒未想到竟还能再用上。她的手指轻轻摩挲过衣料,回想起苍茫往事,一时有些怔忪,半晌方回过神来,起身将衣裳送去给今夏。
虽然有屏风遮挡着,但听见门响,刚除下衣裳的今夏还是吃了一惊,迅速跳入大木桶内,喝道:“谁啊?”
“是我。”
听到是沈夫人的声音,她方松了口气。勘察尸首过后,她已经能初步判断出此事与沈夫人无关。被丢弃尸首的位置在桃花林边缘山坳处,周遭人迹罕见,显然抛尸之人就是看中此处僻静,且有蛇出没。不出几日,蛇会将尸首啃食干净,除了翟兰叶之外的其他几具尸首已辨不出身份。
如此销尸灭迹,倒是方便,只是抛尸人未料到赤蟒竟然是有主的蛇,将蛛丝马迹带到温泉边。她与陆绎又正好来到此地疗伤,循迹找到了尸首。这一切,只能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安排。
沈夫人拿着衣裳转过屏风来,交代道:“待会儿记得把衣裳洗了。”
今夏趴在木桶沿上,眼睛望着她手中丁香色的衣裙,喜道:“这是给我换的?”
“借你的,你可得仔细着穿!”沈夫人道。
“那是自然,我一定当心。”今夏笑眯眯地点头道,“这裙子看着就让人喜欢。姨,你可真好,简直就是我亲姨!”
沈夫人把衣裙放到旁边的凳子上,皱眉道:“又是叔、又是姨,哪个真跟你有亲?你一个姑娘家就不能矜持点。”
“行,听您的,那我矜持点。”今夏从谏如流,眼睛瞥到沈夫人手里还握着两个鸡卵,奇道,“……这个,姨,您打算给我吃的?”
“给你洗头发的,一个姑娘家,头发很要紧,要好好养护才行。”沈夫人懒得纠正她,把鸡卵交到她手上,不满地盯着她的头发,“瞧瞧你这头发,都快晒枯了。”
“用鸡卵洗头……”今夏连连摇头,“这么败家的事情,我娘要知道,肯定得打死我。您还是还是留着吃吧。”
“别罗嗦,赶紧洗了。”
“不行不行,真的不行,这个太糟蹋东西……”今夏象捧宝贝一样捧着鸡蛋。
沈夫人也不和她废话,干脆利落地拿起水瓢,舀了一瓢水,兜头朝她浇下去,趁着今夏还没回过神来,自她手中取过鸡蛋,在木桶沿一敲……
湿滑的蛋清包裹着发丝,柔软的双手轻轻揉捏着,今夏舒服得几乎快闭上眼睛。
替她揉捏了几下,沈夫人便收了手,让她自己照样子按摩头发。
“怪不得您的头发又黑又亮,看着跟缎子似的。”今夏边按边道,“我都舍不得洗掉。”
掬水将手洗净,沈夫人看向她,淡淡问道:“你真是个丫鬟?难道没替家里夫人、小姐洗过头发?”
“……我,我没伺候过夫人小姐,我只负责伺候我们家少爷就行。少爷他……他不爱洗头。”今夏想了想道。
沈夫人也不驳斥她,在她脱下来的衣裳中,轻轻拎出一块制牌,问道:“你怎么会有六扇门的制牌?”
“……”今夏张口结舌,片刻之后才解释道,“这事说来话长,是这样,我有个恩人是六扇门的捕头,他对我有再生之恩……”
“编,接着编!”沈夫人点头道。
今夏艰难继续道:“……为了感念他的恩德,所以我请人打造了这面六扇门的制牌,随身携带,让自己时刻不忘恩公的大恩大德。”
沈夫人赞许地点头:“接着往下编。”
“其实这面制牌是假的,您看做工粗糙得很,含铜量都很低。”今夏诚恳道,六扇门经费有限,能抠门的地方绝不放过。
沈夫人慢悠悠地拎起另一块牌子:“这块可比六扇门的有分量多了,沉甸甸的。”
她手中所拿的,正是陆绎锦衣卫的制牌——今夏一看,恨不得把脑袋直接栽进水里头。
“你是不是还有个恩公是锦衣卫?”她慢条斯理地问。
今夏愁眉苦脸地将她望着,使劲地咬着嘴唇,半晌才顽强答道:“是啊,姨,你真聪明,一猜就猜对了!”
两人对望了好一会儿。
眼看着今夏忐忑不安的模样,沈夫人才高深莫测地微微一笑道:“你先洗着吧,我找你叔说会儿话去。”
“……姨!”
沈夫人行至屏风处,不忘转头叮嘱道:“待会冲头发记得用温水,别烫出一脑袋的蛋花花来。”
“哦……”
今夏应了,想着不知道丐叔会如何应对,心里愈发没底,胡乱把头发冲了冲,又快手快脚地把身上洗干净,擦干了去穿衣裳。
外头静悄悄的,并未听见什么争执声。
她挽着半湿的头发,放轻脚步在木廊上走过去,先去了陆绎所在的屋子。站在屋子外头听了片刻,里头静悄悄的,听不出有什么异样,她试着探头进去……
陆绎靠在竹榻上,歪着头也正看她。
“鬼鬼祟祟的,作什么?”他不满道。
见屋内只有他一个人,今夏这才蹑手蹑脚地进来,溜到他旁边:“哥哥,沈夫人来过么?”
陆绎摇摇头,目光打量着她。
“没来?”今夏怔了怔,赶紧向他飞快道,“出事了,我洗澡的时候,沈夫人居然发现制牌,不光是你的,还有我的。我虽然撒了个谎,但估摸着她压根就不相信。所以,在她发难之前,咱们还是赶紧走吧!”
“这衣裳是沈夫人的?”陆绎似乎完全没听见她的话。
今夏点头,复道:“咱们得赶紧走!你走得动吧?”
陆绎仍旧没听见她的话,靠着竹榻,接着问道:“你平日里怎得不穿这样的衣裙?”
“这衣衫虽是好些年前,可你看这料子,肯定很贵,我娘哪里舍得给我买。再说,我整日在外头野,买这么贵的衣裳,脏了破了岂不心疼。”今夏解释着,不由低头爱惜地抚摸下衣裙,“回头还得洗干净了给沈夫人送回来……这衣裳该是十多年前的吧,这样的衣料和款式,沈夫人肯定是大家闺秀。”
他微微笑道:“你穿着,倒也有几分姑娘家样子了。”
“我本来就是姑娘家。”今夏说完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眼下不是讨论衣裳的时候,“我说,沈夫人已经发现咱们是官家人,咱们得赶紧走呀,哥哥!”
“不急,就算发现了,她衣裳尚能借给你穿,心里能有多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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