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橘生淮南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八月长安
张明瑞的每句话都戳进了她的脑袋里,她努力地控制住情绪,轻声问:“盛淮南不会做这么蠢的事啊,他以前考试的时候也会帮别人作弊吗?”
“不可能,他绝对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冒险,所以我们都觉得他昨天简直不可思议。不过现在是没辙了,处分来得特别快,昨天四点多钟的时候竟然已经……已经公示了。”
洛枳颤声道:“我今天看见他坐着电梯直接去你们的教工办那边了。”
“可能吧,”张明瑞叹气,“我昨天见过他一面,他看起来还算平静,不怎么说话。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劝他才好,本来以为你……唉,其实如果是本系的考试,我们的教务抓到了应该警告几句也就算了,但校教务是不一样的。对了,法导考试那次,你也看到过的,那群师奶级别的,特别狠,杀一儆百,这么多年抓作弊已经抓出瘾来了……”
“张明瑞!”
“啊?”
“你如果看见盛淮南,可不可以帮我告诉他,我在等他的电话?”
张明瑞沉默了很久,似乎是想问他俩之间发生了什么,最后才开口说:“好,我会和他说。”
“还有……”洛枳早饭也没吃,太过激动让她此刻有些头昏,扶着楼梯扶手缓缓坐在台阶上,眼前像电视机的雪花屏幕一样闪耀起来。
“还有,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个师兄的电话?”
洛枳一路狂奔到东门口,在烈日曝晒下等了二十分钟才打到一辆出租车。车在四环上飞驰,两旁的高楼大厦全部被甩到身后交织成一张迷离的网。好像有一列火车,带起猎猎的风,在她脑海中轰鸣而过。
别墅无人,大门紧锁。
背后那片蔷薇花墙因为无人打理,早就乱得像枯藤了。天色一点一点暗下去,不多时便是一片浓重的灰蓝色,无端地勾起人心中最肃穆的情感。
朱颜沿着花径走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天色下,坐在她家门口台阶上,神色疲倦却又恓惶的洛枳。
看起来,身影格外小。
“我打你的电话,打不通。以为你已经去新加坡了,但还是不死心,想要过来试一试,一直告诉自己再等十分钟就走,结果一直等到现在。”她打起精神,笑着对朱颜说。
“我的手机今天上午和房产中介吵架的时候敲坏了,要不是突然想起来有个东西落在这儿了,我今天可能都不会过来了……幸亏过来一趟,”朱颜有些不好意思,“你嘴唇都干了,一天没吃没喝吧?到底是怎么了?”
洛枳依旧坐在台阶上,仰头看她,看着看着,就泪水倾盆。
“你帮帮他,好不好?”
“谁?”
“你帮帮他好不好?我知道这样很自私,我也知道你其实并不想接触他和你以前的家人,不愿意牵扯到过去,所以我一直憋在心里没有问过你,我觉得应该尊重你。可是这一次请你原谅我,我知道你是他姑姑,你能不能帮帮他?”
叶展颜甫一和她讲起自己父亲当年逃避患精神分裂的母亲,到北京欺骗美院女学生的故事,洛枳就将它和朱颜自己讲过的往事连接到了一起。
她猜朱颜早就知道盛淮南究竟是谁,却从未提出要相见,必然是没有兴趣旧事重提,不想和家里人再扯上什么关系。她也提出过几次,玉渊潭也好,欢乐谷也好,朱颜的回绝都已经表明了态度,她心知肚明。
然而现在,她已经没有别的办法。
“他家里出事了,现在又遇到这种事情,不是我可怜他,可他的确还太年轻,再优秀也很难扛过去的。我不希望让他知道,只能跑过来偷偷和你说。朱颜,你不要生我的气,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她哭得嗓子沙哑,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努力地想要将每句话冷静地说出口,可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掩饰浓重的鼻音和软弱的哭腔。
拿到那个师兄的电话后,她立刻就打了过去,说尽了好话,一再承诺不惹麻烦,那个执意要盛淮南帮他作弊的师兄才勉强理会了她。
当对方告诉她自己的家庭背景时,洛枳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作弊,这个人却没有受到任何处分。同样的,盛淮南帮他的理由也如此明显。
“我爸如果愿意的话,也许能帮上忙。至少,盛淮南他妈就安全了,不需要进去了。”
师兄含含糊糊地说,语气中略带歉意。
“没想到会出这种意外,都怪我不小心……”
朱颜静静地听洛枳说完,拍着她的背,像哄着一个六岁的孩子。洛枳哭得毫无形象,终于稍微平静下来一些,顿时觉得嗓子痛得说不出话来。
“真是个傻瓜。”
“不是的,朱颜你知道的,”洛枳摇摇头,“我们这一代,大部分没有走过别的路。成长路上小心翼翼,不敢有一步差池,读书拿学位,几乎是一条主干道。所有其他的分支——好工作、更高的学位、稳定的生活、社会地位、成就感,甚至婚姻,都是从这条主干道分出去的。它意味着选择人生道路的机会。但是现在,他还有能力,却没有了选择的机会。他现在背负的东西这么多,我却没有能力帮他什么,更何况,你也知道,其实我们本来应该是仇人的。”
“傻瓜。”
“朱颜,我不是求你去疏通关系让他拿回学位证。我知道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可不可以,你帮他渡过这一关,也许你有比较便利的条件,可以将他带出国去发展。比如,重新申请学校读书如何?直接去美国读本科好了,反正他总归是要出去的……或者……我不知道。”洛枳痛苦地摇头。
她从一开始就万分啰唆、语无伦次,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在说什么。
“我虽然不了解你后来的全部经历,但我知道一定不容易。你遇到过很痛苦的挫折,一步步走到今天。我想,你的存在一定能让他有所领悟,不光在现实中,更是在心理上渡过这个难关,这就是我来找你最重要的原因。”
洛枳努力抑制住泪水,擦了擦脸,沉声继续说。
“因为,我始终相信他,他是盛淮南,他的未来不会夭折在这里。一定不会。”
朱颜和她并肩坐在花墙下的台阶上,轻轻揽着她的肩膀,听她语无伦次地说着学位证的重要性,一面强调以盛淮南的优秀,断不会被这张纸片桎梏住;一面又很现实地担忧,多年寒窗苦读被断送究竟有多么覆水难收,未来又将多么寸步难行。
朱颜就这样一会儿一句“傻瓜”,将她哄到平静。
“其实,我料到你总有一天会猜出来。这倒也真是缘分,他交的两任女朋友竟然都和我有关系,”朱颜说着说着竟然笑起来,“我还记得好久以前我那个嫂子冷言冷语的样子呢,说我一个人闹得家宅不宁也就算了,惹来的冤家还差点儿缠上我那前途无量的小侄子。
“我一直在想,你们聊天时如果谈起他家中的亲属,怎么都会绕到姑姑这个话题吧,那时候你要怎么面对我呢?但是我愿意和你交朋友,就是因为我信任你。”
洛枳何尝不知道这一点。朱颜仍然对她坦诚以待,毫不回避,她自然也对对方珍而重之。如果不是盛淮南此刻的遭遇,她可能会永远将这个联结埋葬在心里。
“其实,我对我的这个侄子没什么感情,”朱颜淡淡地继续说,“他还小的时候,和我的哥哥嫂子以及他的外公一家都住在市区里,我和我的父亲仍然在乡下住。不过,他和我爸倒挺亲的。”
洛枳哑着嗓子说:“你父亲病危时他和我说过,他爷爷是个很有趣的老头儿,本来希望我也能见见的。”
朱颜点点头:“是啊,我爸是个老顽童。我在镇里的高中埋头学习,基本上很少陪小孩子玩,直到我离开家去上大学那年,他也才四五岁吧?可惜我连他小时候的样子都记不清楚了,挺乖的孩子,很讨人喜欢。”
朱颜顿了顿,回过头笑着看洛枳:“对了,他五六岁时什么样子,你最清楚不过了,你还和他一起打过架呢。”
洛枳破涕为笑。
至于我哥哥嫂子,那就更不用提了。我爸以前是读书人,成分不好,一辈子没赶上好时候,老了也就安心待在乡下自得其乐了,但我哥可不是安分的人。
“我们两个年纪差得太多,感情也不深。嫂子家里倒是非常有背景,他也是靠着这个关系和自己的钻营,一步步到了今天吧。我跟他们断绝关系之后,呵,我的事情你大概知道,但他们夫妇后来的发展我实在不关心,也不清楚他们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反正两个人都是心狠也敢贪的人,做到这个份儿上,不奇怪。”
“那你父亲……”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十个指头还长短不齐呢。我父亲到底还是更不放心我哥哥吧。退学之后我在设文的帮助下,开始谋生计,经济条件好些了就常常寄钱给我爸。我爸说让我回家,我哥却按照我留给我爸爸的电话号码打过来,对我说做人要知道廉耻。”
洛枳愣了愣,有些不安地捏了捏朱颜的手。
“真是小姑娘,”她反过来捏了捏洛枳的耳朵,“这么多年,我都老了,当年的事情早就淡了,讲讲而已,心里不难受的。
“我还是会照例给我老父亲汇钱,为人子女的本分嘛,可惜,他的葬礼我都没参加。听你现在这样一说我大概知道了,也是急火攻心吧,为我哥哥的事情。我哥会有今天,估计是因为老丈人病入膏肓,指望不上了。”
朱颜叹口气,突然问她:“对不起,我能吸根烟吗?”
洛枳惊讶地张口:“你们怎么都吸烟?我最近才发现,这么多我以为不吸烟的人都……”
“解千愁啊,你也试试?”
朱颜身上带着一种洛枳觉得自己此生都不可能拥有的风情。她洒脱地低头点烟,在风中用手拢着火的时候,温暖的橙色火光照亮了她的脸庞,一绺碎发垂下来,随着微风摇啊摇。
“不过,”她徐徐吐气,“听到你说这些,我顶多是为盛淮南可惜。我倒也不是记仇,只是真的没什么感情,跟听到新闻广播没区别,估计都没有你听说他家倒掉时的那种震撼感。当年的事情让我最难过的不是那个骗子人渣,也不是世态炎凉,而是终于明白,骨肉亲情,说穿了,也就那么回事。”
朱颜沉思了一会儿,笑了:“其实现在想想,我哥哥嫂子的关系那么紧张,人前和和气气,背地里能把家里砸得稀烂,这小孩儿到底是怎么长大的啊。”
洛枳吸吸鼻子:“你以前不是感慨过吗,说他终于平安长大了。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你原来是这个意思。”
“你至今还没有告诉过妈妈,你的男朋友是盛淮南?”
“我怕她崩溃。”洛枳苦笑。
“可你还是喜欢他。”
“对。你也是那个人的妹妹,我也很喜欢你。我不知道别人会不会觉得我大逆不道、狼心狗肺,但我就是这样了,我不在乎血缘关系。你是你自己,盛淮南也是他自己,当年作恶的不是你们,而作恶的人本身也受到了惩罚,虽然迟了一点儿,但总好过没有。”
洛枳站起身,朝朱颜笑笑,与刚刚那个崩溃哭泣的女孩已经判若两人,很坚定地说:“我一直都想得很清楚,你说得对。我早就做出了我的选择。”
“行啦,不提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了,说这些有什么意思,”朱颜眨眨眼,“走吧,带你去吃饭,快饿死了吧。”
“那……”
“我答应你,”朱颜郑重地说,“我一定尽我所能去帮他。”
洛枳开心地微笑起来,可是刚刚泪水被风干在脸上,根本笑不开。
“但是洛枳,”朱颜补充道,“你要知道,生活比在学校中复杂得多。你能想清楚的事情,我不确定盛淮南和你想的一样。他如果犯浑,甚至可能去怪罪你妈妈写了检举材料,在他父亲入狱的事情上也出了一把力。”
洛枳低头凝神想了想:“不。凭我对盛淮南的了解,他不会这样想。”
“这么确定?”
“对。”
洛枳背对着风向,长发好像被晚风一路带向漫长的过去。
朱颜的脸色有些动容。
“那如果他并不怪你,却因为愧疚、羞耻,或者其他什么原因,死活不愿意再见你呢?”
洛枳还愣着,朱颜继续说:“就算这两种假设都不成立,如果我真的帮他到海外去重新读书了,你要知道,时间、境遇,其他所有不可控的因素,都会让你们永远没机会在一起。你们这些小年轻有信念,是因为不知道外面有多可怕,自己又有多渺小。我帮了他,你们可能就真的结束了。”
“没关系。”洛枳回答得很干脆。
“我来找你,本来就不是为了和他在一起。我只是为他。”
这个答案在他们如胶似漆的时候就已经写就。洛枳也同样干脆地回答过盛淮南。
相比你众叛亲离与我相依为命,我更希望你得天独厚,应有尽有,被全世界喜爱,哪怕彼此相忘于江湖。
暗恋·橘生淮南 第88章?回忆玛丽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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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枳听说盛淮南办理了退学,从此再也没有见过他。
期末考试一结束,她就奔赴那家律师事务所实习了,一整个暑假都没有回家。
因为实习的地点距离学校比较远,交通又不方便,她每天都要早上六点钟起床,简单化一点儿淡妆,在大热天穿上正装,踩着还不大适应的高跟鞋,战士般冲进拥挤的地铁,沙丁鱼罐头一样被运送到西单,随着汹涌的人潮踏上地面,重见天日。
那是一种全然不同的生活。她已经做了十几年学生,驾轻就熟,对所有的技巧和困难心中有数。然而从现在开始,她又需要在很短的时间里变成另外一种人,不同的思维方式,不同的相处模式,不同的一切。
奇怪的是,平时在学校自习一整天,晚上照样可以看看有趣的书。然而在办公室里,在直属上司身边,哪怕工作难度不大,神经也永远是紧绷的,每一分钟都被琐碎的事情填满,大脑里装了一整条to do list(待办事项),每隔几分钟就自动过滤一遍。等到一路跋涉回到宿舍的时候,竟然已经头脑发涨,除了弱智的电视剧和综艺节目,其他一丁点儿开动脑细胞的活动都不想做。
倦得像漏电了的机器人。
这对她来说,自然是天大的好事。
她竟然靠着这份工作带来的迟钝和疲累,抵御了汹涌而来的回忆和胡思乱想。
朱颜让她放心,于是她就真的放心了。如果说曾经心上悬着一块大石头,那么当它狠狠地砸在了心尖上,疼得翻滚,却也踏实了,再也不用惶惑地时时抬头。
实习的工作直到大学三年级开学也没有结束,她每周仍然会去律师事务所三天,其中周六日的下午肯定是要工作的。洛枳一边上着法律双学位的课,一边认真地盘算自己要不要开始复习一下注册会计师和司法考试。这两种考试有着公认的高难度,她还是及早准备比较好。
就这样加班加点,忙得无暇分神,恍惚中好像回到了一年前。
又是初秋,头顶的柿子树已经准备好了又一次丰收。生命这样安然地轮回,柿子树从来不会因为绿叶荫蔽下曾经上演的悲欢离合而神伤,来来往往走过的是谁,经历过怎样的相识和离别,它从不挂心。
洛枳上法律双学位课程的时候还会遇见郑文瑞。
洛枳起初不明白,盛淮南都已经退学,郑文瑞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这个课堂上;转头想想又释然了,盛淮南未必会是郑文瑞全部的生活重心,虽然她对他的关注和了解已经到了变态的程度,可谁也不能用“盛淮南”三个字来解释郑文瑞的一切。
或许当初真的是出于本意来上这门双学位的吧,她想。
临近期中考试,洛枳下课后走到讲台边上,去听人群中的教授答疑。有个女生从里面挤出来,狠狠地撞上她的肩膀,她正仰头抄黑板上教授写下的案例,无暇看那个女孩子,匆匆地说:“对不起。”
“骗子。”
洛枳又低头抄了两个字才意识到自己被骂了,转头去看的时候,郑文瑞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口。
她叫她骗子。
洛枳这时候终于领悟,郑文瑞将一封二月的老旧邮件在七月某个平淡无奇的夜晚发给她看的原因。
她说:“他真心待你,你心里有数就好。”
那时候,郑文瑞一定已经知道盛淮南被取消学位的消息了。她想要洛枳感动和愧疚,不离不弃。
然而,盛淮南的消失终究还是验证了郑文瑞内心的想法。洛枳是骗子,叶展颜也是,许日清也是,所有人都是骗子,所有人都只喜欢盛淮南光鲜的一面,只有郑文瑞爱他的阴沉虚伪和所有不堪。
郑文瑞可以得不到盛淮南,但郑文瑞对盛淮南的爱,必须是百分之百的第一名。
洛枳一边在本子上飞快地写着,一边在内心默默地对她的偏执致以哭笑不得的敬意。
光棍节那天,张明瑞邀她出来一起过节。
“吃个饭,然后一起去唱通宵吧,大概十六七个人,热闹热闹,怎么样?”
“唱通宵就算了,我已经答应我的室友一起去ktv唱歌了,不过吃饭没问题。”
十月的时候,洛枳收到过张明瑞的一封邮件。附件是个不小的视频文件,脆弱的校园网花了三小时才下载完毕。洛枳点开那个dv作品,第一秒钟就听见了镜头后面一群男生的怪叫和起哄。
然后她就看到了张明瑞,骑着自行车,双手撒把,捧着一碗方便面吃得悠闲,每每和一个女生搭讪一次,躲在dv后的哥们儿就欢呼一次。
然后洛枳在视频中看到了自己,背着黑色的书包,在人行道上看着张明瑞,边看边笑。
当张明瑞也看向她的时候,忽然身子一歪,方便面洒了全身。视频后的男生几乎全部冲向他,画面也随着奔跑变得摇摇晃晃。摄像的人跑到张明瑞身边对着他和地上的自行车猛拍,所有人都在鬼叫大笑,有一瞬间镜头对准了天空,忽然晃过的太阳让洛枳眼前一亮。
然后画面变得一片漆黑。
邮件里只有一句话:“我整理东西的时候才发现,我早就见过你。我竟然才发现。”
洛枳怅然,将那个视频看了好多好多遍,忽然有好多话想要对一年前的自己说。
但她没有回复邮件。
吃饭的时候,洛枳突然感慨,无论相隔多久,经历过怎样的波折,她永远可以和张明瑞相谈甚欢,毫无尴尬嫌隙,谈天说地,若无其事。
“对了,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男生对光棍节这么感冒啊?你们这么害怕过节?”
“不是,”张明瑞摇头,“我不害怕过这个节。”
洛枳点点头,将半盘青笋都下进了骨汤锅。
“我是害怕某个人不过节。”
她愣了愣,抬起头,对面的张明瑞口气随意,可眼神认真地看着她。
洛枳笑起来,招手叫服务员:“帮忙添点儿汤好吗?”
张明瑞转了话题,去聊最近很红火的《色戒》,原本是鬼鬼地笑,听到洛枳极为认真地说自己看哭了的时候,不由得败退下来,大呼女生真变态。
吃完饭,洛枳本打算和他道别,没想到张明瑞将她带到了哈根达斯门口。
“第一次请你吃东西的时候,我们是去的dq吧?”
“对啊,确切地说,dq是我挑的地方,你看我多么善解人意。”
“那今天把哈根达斯补上吧,虽然所有人都说是国外的超市货,可是的确有点儿贵啊。”
“吃它做什么,我不觉得比dq好吃。”
“可是品牌多深入人心啊,”张明瑞故作深沉地说,“爱她,就带她吃哈根达斯。”
“什么嘛,”洛枳笑,“广告语而已啦。”
“也有可能是表白啊。”
洛枳转过脸去看他,张明瑞的笑容不知道什么时候退去了戏谑。她缓缓呼出一口白气,不知道什么时候,萧索的风里已经没有了秋意。
冬天就要来了。
洛枳迟迟不知道说什么,张明瑞垂下头,然后很快又抬起,哈哈笑着拍拍她的肩膀说:“瞧把你吓的,我逗你呢。”
我逗你呢。
洛枳推开ktv的门时,江百丽在大堂指着黑压压一片排队的顾客说:“要不是姐未雨绸缪,你现在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订了包房而已嘛,洛枳腹诽,她也没想到光棍节竟然如此火爆。
洛枳听说,陈墨涵到底还是和戈壁分手了。
倒也不算是听说。上个月,江百丽坐在洛枳床上用笔记本电脑上网,跑出去上厕所的时候,电脑屏幕仍然开着,msn全屏,戈壁的一大段话让洛枳想忽视都难。
拜洛枳所赐,顾止烨消失的那天,醉酒又淋雨的江百丽大病一场,只是这一次戈壁没有再给她送清粥、小菜。病愈后的百丽在暑假的时候跑去了贵州支教,又在新学期加入了一个关爱艾滋病患者的社会组织,每个周六还要去城郊的一个老年之家做义工。
洛枳曾经逗她,问江百丽是不是害怕再次孤注一掷投资失利,所以分散封箱,将一腔爱意洒向全社会了。江百丽却非常非常郑重地回答道:“这种事情,让我心里踏实。”
“我照顾的一个老奶奶已经九十岁了,有机会就给我看她老伴儿的照片,讲他们的事情。我给他们排练合唱,帮他们做的每一件小事都会得到感谢,也都能看到切切实实的效果。你要知道,我从来没有收获过这种脚踏实地的快乐。”
洛枳不是一般地动容。
虽然两个星期后她被拉去一起参加在东单公园举办的艾滋病宣传活动时,顺着江百丽幸福的目光,她看到了一个高高大大的男生志愿者,导致江百丽在她心中的高大形象立刻打了个八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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