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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恋·橘生淮南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八月长安
笑着笑着,就忘了自己其实有多认真。
等到目送洛枳离开,张明瑞走进店里,把剩下的所有口味的冰激凌各要了一个球,狠狠心刷了学生信用卡,拎着十几个装满干冰的纸袋推开店门,重心不稳,两个小袋子掉在了台阶上。
一个女生小跑着过来,帮他捡起袋子,声音温柔:“小心点儿,拿得动吗?”
张明瑞没抬眼,也没接袋子:“送你了。光棍节快乐。”
女生愣愣地看着他一路走向校门口,见到所有姑娘都发哈根达斯,说的都是同一句话:“送你了。”
后来再次偶遇,小师妹笑着和他提起哈根达斯。张明瑞心情早已痊愈,有些尴尬地挠后脑勺儿,说:“哈哈哈,别提了,这是老光棍儿的疯狂。”
小师妹竟然真的再也没问过他一句,那天究竟是为谁而失态。
张明瑞内心温柔。
他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哈出一口白气,抬头看着朦胧的满月,重新掏出手机打电话。
“凌欣,我看的真不是那种视频。真的,你别生气,真不是……”
他解释着解释着,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后来又在几门选修课上遇到过洛枳,偶尔也会为她占个座、聊聊天,渐渐也能说起盛淮南。
与其说是在聊盛淮南,不如说是在聊郑文瑞。张明瑞陆续听完了全部的关节,半晌只憋出一句:“真够苦逼的。”
倒是洛枳苦笑:“我和她也没什么区别呀,你不如同情同情我。”
张明瑞脱口而出:“那你有没有同情过我?”
片刻的静默之后,洛枳促狭地扭转了局势,她朝张明瑞书包上的情侣挂件努努嘴:“你需要同情?要脸吗你?”
张明瑞于是把挂件珍惜地在手中摸来摸去,故意笑得贱兮兮的,方才的尴尬消失于无形。
“你到底还是找了个皮肤这么白的,唉。”
这么长时间过去,洛枳仍然没有放弃“生斑马”这个笑点。张明瑞这次终于反击了。
“其实我小时候特别白,是后来晒黑的,基因还是很好的。”他说着,一不做,二不休,歪头将脑瓜儿顶对着洛枳,扒开一缕头发,露出雪白的头皮,“不信你看!”
洛枳栽倒在桌上,笑得后半节课都没爬起来。
张明瑞并没有告诉洛枳,他刚刚见到过盛淮南。
初夏时节,张明瑞带小师妹去玉渊潭公园,照的每张照片都被小师妹嫌弃,还放话出去,未来要换一个灵光的。张明瑞一怒之下决定去买个单反相机研究研究。
中关村的几座电子大厦照例热情如火,他刚一进门就被一群大叔团团围攻:“看电脑吗?”“联想看看吗?”“宏碁看看吗?”……他好不容易找到货运电梯,准备直奔十五楼的小办公室去找一个相熟的师兄拿内部货。电梯中途停在七楼,一个男生抱着纸箱子走进来,他也同时抬头。
好笑的是,盛淮南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电梯是上去的?”
“是啊,上去的。”
“那我一会儿还得再下去。”
半秒钟后,电梯厢里爆发出两个男生的大笑声。
这栋大楼里也没什么像样的咖啡厅,最后两个大男生只能就近去吃dq。盛淮南告诉张明瑞,自己很快就要去新加坡了,现在只是来这边打打零工。
“你就是荒废十年再从头来,也比我们都强。去新加坡好好发展。”张明瑞诚心实意地祝福道。
盛淮南心不在焉地笑笑,没谦虚也没道谢。
“你好像练壮了啊,”张明瑞观察他,“比我们强。你走了以后咱宿舍都不打球了,尤其老大,一不小心碰他一下,我靠,全身的肥膘都在做阻尼振动!”
盛淮南挤了挤肱二头肌,又笑了笑,还是没说话。
张明瑞终于明白,盛淮南的沉默并不是因为对现状的失落,至少不是一个失学生面对天之骄子的别扭。
“我知道你想问啥。洛枳嘛,她挺好的,还在等你呢。你差不多得了,就算要去新加坡,也不是不能异地恋,玩什么失踪啊,你当你演电影哪!别装了,等人家真想通了,move on了,有你哭的。”
盛淮南的沉默让张明瑞变得很烦躁,他几口吃完了抹茶暴风雪,吃得太急导致冰得脑袋疼,不管不顾地站起来:“作为兄弟,你有任何事需要我帮忙,直接开口说。如果你不找我,我就绝不多管闲事,更不会告诉她你在哪儿。行了吗?我也不是闲得没事干,凭什么撮合你俩?以前我无意中撮合了许日清跟你,就算那次不怪你,后来呢?法导课是我先看上洛枳的吧?你还假模假式地要帮我追她,介绍基本资料,我去,后来怎么就把我甩到一边儿去了?我怎么到现在也没搞明白啊?”
张明瑞终于一股脑儿发泄了出来。
“许日清你看不上,洛枳你看上了又甩。盛淮南!我跟你有仇啊?长得帅了不起啊?我告诉你,你甭想见到我现在的女朋友,你休想!”
张明瑞说得盛淮南哈哈大笑,连他自己也绷不住乐出了声。
陈谷子烂芝麻的困惑,隔了这么久才发作,竟然被他自然而然讲成了笑话。
他总是这样。
就算喜欢过,也绝不长情。可以喜欢上面包饼,也可以再也不吃。人生就是熊瞎子掰苞米,何苦争第一,又何苦太过计较?
他们的人生实在是太轴了,倔得没有回头路。
张明瑞庆幸自己从不执着。
“想她就去找她吧,否则为什么巴巴地跑中关村来打零工,蒙谁呢?”
临走前,他就这么朝盛淮南扔下一句话。电梯门关上,也闭合了盛淮南最后的感激表情。
张明瑞觉得自己简直太他妈帅了!
那年夏天,盛淮南终于决定不走了,在中关村自己创业。盛夏夜晚,521宿舍第一次大聚餐。盛淮南带了洛枳,张明瑞带了小师妹。一群人在西门外的烤翅店吃到凌晨,喝得酣畅淋漓。
小师妹拉拉张明瑞的手,悄悄在他耳边说:“我觉得,盛淮南师兄没有你好看呀!”
张明瑞已经微醺,听完这句话就把她狠狠搂进怀里亲了一口。
“我说真的!”小师妹正色,“真的没你好看。”
张明瑞从背后揽着她,笑道:“我早就这么觉得了。”
她们都瞎了。
两人笑闹间,张明瑞恍惚好像看到了郑文瑞,依旧阴沉沉地坐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小桌边,隔着热闹的食客,静静地看着他们。
她的哀伤中竟然也有一丝开心。
第二天宿醉醒来,张明瑞想,应该是自己看花眼了吧。
大四最热闹的事情莫过于校园十佳歌手大赛。许多临近毕业的学生都会去凑个热闹,反正都大四了,早就无所谓了,以缅怀青春、不留遗憾的名义去报个名,好歹参加初赛露个脸,让兄弟姐妹们最后为自己喝几声彩。
张明瑞全宿舍都上去了,五个人唱《流星雨》,戴中分长假发。张明瑞还被“勒令”模仿演唱会上的朱孝天,全程耍帅蹲着唱。盛淮南、洛枳和小师妹一起在台下给他们录像,轰动全校。
不过,十佳歌手大赛向来只是各个学校内部的盛事,鲜有博得社会关注的。真正让这次的p大十佳轰动全社会的,是一个五音不全的研三女生,叫王丽。
王丽参加十佳整整七年了,从大一到研三,永远止步于初赛第一场。王丽唱歌走调,唱腔“惊天地、泣鬼神”,而且似乎讲话也不灵光,发音像含了半口水,意思都无法表达准确。
但这只是王丽所在学院小范围的笑料,不知道哪个好事者将她七年参赛的视频做了一个集锦,迅速在网络上蹿红。
大家是不是真的被这位梦想家“永不放弃音乐”的坚持所感动,张明瑞不得而知。他们宿舍愤愤不平的是,王丽居然进入了复赛,而且在pk战中,把他们f5直接挑落。
“搞什么啊!”老大几乎要爆豆,“就因为她火了,唱火星语都能赢我们?评委有没有廉耻啊?”
再怎么愤怒,决赛还是因为王丽而备受瞩目。大家在她唱跑调儿歌曲时大笑,全网络热议、嘲讽,模仿秀层出不穷。然而每当王丽讲起不放弃音乐梦想的时候,网络上又是一片感动声。
王丽说:“我是一只想飞的鸵鸟。”
这句话不知道变成了多少人的qq签名。
决赛进行到五进三,中场休息时,学生会前主席突然上台,向台下的一位女生求婚。各大电视台的摄像机都对准了这一刻,会场气氛达到高潮。
小师妹一噘嘴:“走后门,就因为他以前是学生会主席,这都是安排好了的,就冲着这次电视台的报道才特意上来秀的,根本不是临时起意,我早听说了。”
张明瑞笑:“我也给你来一段?”
小师妹摇头:“我才不要。公共场合求婚,最傻了。”
他宠爱地搂紧她。
学生会主席终于下台,主持人接过话筒说了一通热情洋溢的祝福话之后,把话题拉回到比赛:“下面,我宣布,最后一位晋级三强的是——王丽!”
掌声雷动,王丽泪流满面地对着话筒说:“谢谢大家肯定我的歌声。”
郑文瑞就是在这时候冲上台的。
和张明瑞对她以往的印象一样,也不知道她之前究竟蛰伏在哪里,竟无声无息地混上舞台,劈手夺下主持人的话筒。
“没人肯定你的歌声,你唱得太难听了!”
“师姐疯了吧?”小师妹捂住嘴。
郑文瑞一边躲避着追她的主持人,一边语速极快地说着:“所有人都觉得你唱得难听,就是很难听,你有这个梦想压根儿就是错误的!他们所有人都在骗你,耍你玩,觉得你很好笑!你的歌声从没得到过认可,大家都拿你当笑料,笑够了后谁也不会继续听你的歌,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你为什么要相信这些漂亮话?!你给我醒一醒!”
说最后几句时话筒已经被夺走,郑文瑞是喊出来的,只有坐在前几排的张明瑞他们才听得到。
全场哗然。
郑文瑞被架走,她说完了该说的话,面色平静,丝毫没有挣扎。
张明瑞和洛枳隔空对望了一眼。
“大家都觉得她很过分,大错特错。实际上,我不知道她做得对不对,甚至我觉得她做的是对的,只是我自己不敢承认。”洛枳说。
漂亮话是没有用的,这世界上就是有种难过叫作“得不到”,你无计可施,你早晚会认。
何必再用糖纸去包裹一粒石子?认命得越早越幸福,就像张明瑞。
认得晚些也没关系,就像郑文瑞。
张明瑞毕业后留在本校直博,再也没见过郑文瑞,和洛枳、盛淮南倒是一直有联络。小师妹也曾经直觉准确地问起过张明瑞,是不是和洛枳有过什么。每次张明瑞都坏笑着说:“我郁闷的就是——没有过。”
小师妹真是可爱,从来都只是拧他一把,耍两分钟性子,然后拨云见日,继续爱得毫无芥蒂。
张明瑞觉得她比洛枳可爱一万倍,冥冥中他甚至觉得,如果有机会,洛枳应该会希望自己能够长成小师妹这样的姑娘。
虽然只是无厘头的臆测罢了。
一个平淡无奇的晚上,小师妹拿着拷了几百部经典电影的移动硬盘来找他。两个人随便挑了一部,坐在椅子上边吃樱桃边看。
电影叫《柳条公园》,(wicker park)。前半段两人看得都一头雾水,剧情才慢慢浮出水面。
电影表面上是一个男人偶然知道前女友芳踪,于是不顾一切地循着线索追查对方下落的故事;实际上,当故事被翻面,这竟是另一个姑娘如何处心积虑地将曾经的爱侣拆散多年,直到最后仍然试图阻挠他们重逢的故事。
坏女配alex暗恋着男主角,为了接近他,甚至主动拿着坏了的dv跑去他的店里维修。没想到,男主角看到了dv里录制的另一个女孩——alex的好友,对其一见钟情。
真相大白,一对恋人在机场伴着the scientist(玩酷乐队经典歌曲)的音乐深情相拥。小师妹看得泣涕涟涟,张明瑞忽然说:“那个alex好可怜。”
“她也是忌妒疯了才会做这样的事,毕竟是她先认识男主角的。”
“那也不能用阴谋啊!”小师妹争执,“她再喜欢男主角,也不应该做这样的事情。即使她认为是自己先遇到的男主角,甚至男主角是通过她才阴差阳错地认识了女主角,这也不是理由!”
“那什么是理由?”
“男主角爱谁,谁就是正义。”
你爱谁,谁就是正义。
所以,张明瑞的一切都不是理由。
即使他的dv里先录进了洛枳,即使盛淮南和许日清在超市门口的争执是因为张明瑞嘴贱而故意引起的,即使洛枳是因为帮盛淮南解围他们才第一次正式认识的……那又怎样。
这都不是不相爱的理由。
张明瑞紧紧地抱住小师妹,感觉到心里最后一点点阴霾,也被她的光芒照亮了。
“我爱你,所以你就是正义,比谁都帅,比谁都好。”小师妹言之凿凿。
张明瑞的嘴唇贴着她的头发,笑得开怀。
“那当然。”





暗恋·橘生淮南 番外之二:当时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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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校区有许多树。自打建校划地时就保留了下来,横枝蔓叶,毫无章法,和校区里的大量新派雕塑相得益彰。
树木自然得蓬勃肆意,雕塑人造得随心所欲,相互冷对着,站定各自的地盘。如果不出意外,未来会这样互看几十年。
丁水婧躲避着正午毒辣的日头,在树荫下蹦蹦跳跳,踩着影子走。已经九月中旬了,天气仍然没有转凉的势头。头发随着她的跳跃扫在脖颈上,痒痒的,有点儿闷热。
她到底没能把头发留长。每每到这个长度,发梢就会在脖子附近翘得乱七八糟,整个头看上去像一个倒过来的菠萝,她瞧着烦,就会去理发店剪掉一点点。这样循环往复,头发依旧半长不短,仓皇地挂在肩头。
丁水婧一边走一边随手将碎发盘在脑后,整个人清爽了不少。蝉鸣不休,吵得她心烦意乱,不知道是不是宿醉的关系,她胸口惴惴的,手心一片湿滑,汗都是冷的。
手机振动了一下,是短信。她并没敢立刻打开看。
可能是那个熟悉的黑车司机告诉她,车马上就到了。
也可能是洛阳告诉她,你不必来了。
丁水婧木木地解锁,看到“李师傅”三个字时,胸口一阵轻松,心从高位回落到半空中,但也没有踏实到底。
洛阳没有说“你不必来了”。
可他也从没有说过“你来吧”。
丁水婧坐在校门口的大石头上,静静地等着车。盛夏时节,树荫下的石头也暖暖的,甚至有些烫。
她想起高中时语文课上学的沈从文的《边城》。
傍晚时分,祖父不让翠翠坐在被强烈阳光晒了一天的大石头上,担心余热会让人生癍疮,但自己用手摸摸,也一起坐到了石头上。祖孙两人一起看着月光下的清溪,美得不像话。
丁水婧对文学没什么爱好,也曾经附和着叶展颜她们一起抱怨这些语文课文“狗屁倒灶都在说些什么废话”,但是对于《边城》这一篇,她总是记忆犹新。
文字间藏着一幅幅画面:薄雾的清晨,山间的清溪,两岸婉转的歌声间流淌的爱慕心思;缓慢的生活,不慌不忙的时代,没有结果的等待……每个人的生命都是一条简单的线,也许蜿蜒,但连贯而清晰。
总不会像她自己:口是心非,自以为是,纠结成一团麻。
她并不是上高中时就喜欢这篇文章的,只是后来认识了洛阳,在西湖边散步,月亮照在湖面上,他忽然讲起了笑话。
“甲问:‘你学过沈从文的《边城》吗?’乙回答:‘没有,我们学的是c++。’”
因为这个笑话实在很难让人捧场,所以丁水婧没有笑。
倒是讲完笑话后,两人之间尴尬的沉默让他们一起大笑出声。他笑弯了眼,她翘起唇角,笑了很久都没法儿停下来,实在不明白是为什么。
为他犯傻,为她使坏,或者就为了这湖边月色下五秒钟暧昧的不作声。
《边城》,丁水婧搜肠刮肚,也只能记起关于带着余热的石头不能坐的片段,于是问洛阳知不知道什么是癍疮。
“屁股上长的火疖子吧?”洛阳挠头,“我上哪儿知道去。那篇文章好长,我只记得他们那里的民俗很有趣,喜欢隔着江对唱山歌。”
“你记成刘三姐了,”丁水婧笑道,“边城里,男孩在夜里给女孩唱山歌,好远好远都能听见。”
他拉着她走向湖边的长椅,两个人并肩坐下。夜风微凉,十月的杭州是最好的时候,金不换。
“后来呢?”他问道,“好像是个悲剧?”
望着洛阳殷殷期待的面庞,丁水婧暗暗叫苦。早知道有现在这种状况,当年她就好好看看那篇课文了。
“翠翠的妈妈当初就是和一个军人私订终身,秘密生下她后,两个人一起殉情了。她被外祖父养大,一对船工兄弟同时喜欢上了她,她自己喜欢的是弟弟。”
洛阳挑了挑眉,笑了:“果然,我就知道。”
“这篇课文你明明都学过,装什么福尔摩斯。”她毫不留情地打断他。
洛阳曾经说过,他最喜欢看丁水婧伶牙俐齿戳穿别人的样子。
他说过许多和“喜欢”有关的话,但后面总是接着很长的宾语,从来没有任何一次,只是连着一个简单的“你”。
丁水婧继续说:“可是,翠翠的外祖父误以为和她有情的是哥哥,就鼓励哥哥表白。哥哥被拒绝后,伤心中出了意外,死了。弟弟因此埋怨上了翠翠的外祖父,于是一个人背井离乡走了。老爷子懊悔不已,去世了。最后只剩下翠翠一个人,天天等着心上人回来。”
她挑着记忆中还算踏实的部分,磕磕绊绊地讲给他听,没想到他听得那么入神。
“好惨。”他总结道。
丁水婧刚仰头灌下最后一口柠檬茶,差点儿喷出来。
语言功能障碍的呆瓜。她看着他,心中一软。
他总是给她无奈又心软的感觉,人又有趣,让她忍不住想捉弄他;沉默温和不计较,某个瞬间又透露出内心的凉薄,令她心惊,也令她心折。
令她如此想要去征服。
丁水婧脑子里碎碎地出现了一切与洛阳有关的评价,人生中第一次无法拼凑出一幅画面给这个男人——因为最契合的画面,就在眼前。
“是呀,很惨,”她看着他,深深地看进眼睛里,“爱情是很难如意的,如意了就没意思了。”
丁水婧至今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故意那样讲的——谁让他和那位女朋友的爱情是圆满如意的呢?
她偏要说“这样没意思。”
不知道是不是装的,洛阳只是笑了笑,点头说:“是啊,悲剧比较容易让人记住。”但他很快又笑着看向她,说:“丫头片子,别瞎感慨。”
他看她的柠檬茶喝完了,跑去给她买新的。丁水婧独自坐在长椅上,看向远处的湖湾,绵延的路灯连成蜿蜒的珠链,尾端伸向漆黑的夜空,衬得湖面上冉冉升起的那轮满月好像断裂在夜空中的吊坠。
月色很好,湖光很好。她很好,他也很好。
一切才刚刚开始,却不知道会不会有结局。所有暧昧的游走本应是甜蜜的试探,在他们之间,却隔着一道无法突破的城墙。
可丁水婧说不准,那道墙到底是他的女朋友,还是他自己。
她转过头,看到他举着两杯饮料穿过窄窄的马路,朝这边跑过来。
丁水婧内心第一次充盈起真正的忧愁。
她望着他,就像一个贼,贪婪而悲伤地盯着牢牢嵌在铜墙铁壁上的珍宝。
黑车师傅到了马路对面,按了一下喇叭,然后掉头停在了校门口。丁水婧坐上去,车内的闷热让她皱起了鼻子。
“热吧?我开空调。”司机王师傅迅速地关了四扇窗子,将空调开到最大。一股土味儿冲入鼻腔,他不好意思地转头朝丁水婧笑笑,“太长时间不用了,空调有点儿味儿,别急,马上就好了。”
丁水婧笑笑,表示不介意,眼神早就涣散得不知道飘去了哪里。
王师傅也是从外地来此打工的,拖家带口在转塘开了几年黑车,和老婆昼夜倒班,早就对美院的情况摸得很清楚了,连附近的艺考培训班招生和美术用品采买都多少掺和过,大大小小,不放过任何赚钱的机会。
“你今天去市区有事?”王师傅问。
“啊?”
“没啥,就是看你挺紧张的,以为你去市区有啥大事。”
被看出来了?丁水婧点头又摇头,纷乱的思绪让她的知觉有些迟钝,与真实的世界隔绝开。
“开学就大四了吧?做毕业设计?”
“还没开始呢。”
“以后接着读吗?”
“以后……”丁水婧恍惚,“没想好。可能,出国去吧。”
王师傅朴素地点头评价道:“出国好,出国能学到好东西,但得去好学校。还读雕塑?”
“……不读了吧。可能换别的。”
学艺术类的向来很难出头,王师傅流露出意料之中的理解神情,但是丁水婧反而被刺痛了。他如果知道她当年为了考艺术类而退学耽误了两年,又会怎么想呢?
丁水婧从来都佩服努力的人,但她更欣赏那些在天分或财富方面无比充盈,即使肆意挥霍也不心疼的人。葡萄美酒夜光杯,兴之所至,也可以照直了往墙上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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