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喜欢你(1v1)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瞎书
安度坐在后排,强烈颠簸使她略有不适,盯着中间不时偏转邻座的一颗后脑勺,更感眩晕,便放下遮阳帘,拉低眼罩压一半视线,对前座的元恺说:“小恺,开窗吧,闷。”
元恺是安度工作室首位入职的员工,眉眼俊美,身量清瘦,浓厚的艺术气质。
他成绩优异,即将研究生毕业。安度此前给了几个小项目试稿,元恺本也是acg深度爱好者,知识面广,学习能力极佳,一点即通,稍作磨合便能交出高完成度成品。是以这次作为外部美术责任人出行,安度带他同来。
被突来的亲切称呼惊了惊,元恺愣一会才抓抓黑卷短发,扬起手中速写板,道:“安老师,等我画完这笔。”
前方男女还在交谈,隔一条过道,齐肩梨花头发型的女人笑声朗朗:“陈沧同学,我们当时素质拓展进山考察,印象最深的就是你就地取材给大家做了一锅野菜鱼汤,我五六年都没忘记。”
陈沧声低,听不清回答,微侧的脸也带笑,女人撕开一包地瓜干递给他,他摆手未接。
许谙和安度并排,见她眉心逡起不耐,便站起越过元恺头顶为安度开窗,关心道:“广卅老师,您好些吗?”
自然山风扑面,氧气入鼻,安度摘去眼罩,眯眼望一会律动的田野线条,揉揉太阳穴,“好多了,谢谢。”
许谙却抿唇,弯身折起双臂支在前排椅背,头垫在上方,目光和她之前投向一处。
安度觉察她的落寞,不似刚出发时涛涛激悦,问:“怎么了?”
许谙静声笑笑,“广卅老师,唐科长和boss挺配的。”
*
她口中的“唐科长”全名唐清妍,就职临城旅游局市场开发科。
安度和元恺到达上车点时,远远看到唐清妍正和陈沧在车前说话,旧识的姿态,称得上相谈甚欢。
安度走近,陈沧正拨号,“我问问常锦柏什么时候到。”
她从后方适机出声:“常老师有事,我来。”
醉酒一晚,清晨醒神时陈沧已离开。公寓明显被整理过,摆放习惯和洁净度是他手法。
本以为他态度软化,合该乘胜追击,哪想他近十天都不回她非工作消息,亲密度倒退数格。
安度渐替了常锦柏《妖鬼记》的外部主美工作,“取而代之”也不算违规,商量好一切,她放下手机,心有疑愤:“陈沧,你怎么这么难搞?”
陈沧看到她,神情略忪,安度抽提双肩包肩带,“陈总监不欢迎我吗?”
“欢迎。”他眉梢一挑,笑:“移花接木。”
安度没拖行李箱,背包鼓囊,分量不轻,陈沧问:“你自己背?”
唐清妍好奇打量,插话:“陈沧同学,这位是?”
陈沧简单为她们作介绍,唐清妍拧开一支防晒霜,给自己手背脖颈涂匀后,也自来熟地为安度涂上,最后点了一抹在陈沧脸颊,活泼道:“山里紫外线强,小心晒黑。”
陈沧蹙眉后退,“清妍。”
安度对唐清妍初建的中性印象,因她无界限的举动滑向负面,但比起这点,她更在意的是陈沧对唐清妍的称呼,去姓则近,亲疏偏亲。
唐清妍观他反应心中生趣,拽拽陈沧灰薄冲锋衣的袖子,“不好意思,你还穿着这件衣服,一点没变,我以为回到大学!”
她向安度揭开他们的另一重关系:“我们大学同系不同班,专业课经常坐一块,大叁一起在一家公司实习过,革命情谊。”
陈沧所在院系和她就读的视觉艺术学院不在同一校区,安度对大学生活印象很模糊,清晰部分仅留存加拿大。
他身边人来人往,朋友或同学,高中后和她的重迭甚少,十年过往,她未能参与。
名为“错过”的遗憾,携了年轮状语,变得很重,远超“嫉妒”。
安度揉开香气过浓的乳霜,解了背包递给元恺,忽略掉中间唐清妍的话语,对陈沧道:“有人帮我背。”
她径直上大巴,随意挑了空位落座,陈沧跟随坐在她后方。
“我看到来人名单有你,就自告奋勇出差了。”唐清妍着黑西白衬衫,干部工作装,秀雅面貌,言谈表情却不呆板。
她与陈沧说笑叙旧:“据我所知,想合作的竞品还有一家游戏公司,我回头上报,肯定紧着你们。”
陈沧笑,“有劳关照。”
大巴启动,他们聊开共同朋友和导师的趣事,陈沧多半只应或附和,虽不主动,保持多礼体面的距离,但听者有心,语气起落,笑声高低,很有乐在其中的意味。
待唐清妍问:“你现在有女朋友吗?”
安度忽地起身,头“咚”一下撞到行李板,她捂着头顶,冷语:“我去后面和小恺讨论场景设计。”
车轮轧经一段坎坷路面,行车急缓不定,安度扶着靠背站立歪晃。
路过陈沧位置,司机踩下刹车,她恰巧松手,脸向地面趋近。
腰间横出一条手臂,陈沧拦她跌势,向自己轻带数寸,低笑提醒:“安美术,注意平衡。”
安度错身挣开,“你们继续聊。”
*
安度不搭腔许谙感慨,反问:“什么叫‘配’?”
“能力谈吐都很合适,boss对我不会露出这样的笑,”许谙坐直,容色黯淡,“他永远把我当小辈,尽管我已经很努力。”
“树木只能是树木,就算长在最高的山顶上,也没办法比肩太阳或是月亮。”
许谙心事含蓄,安度心如明镜,置若枉然:“不必神化他。”
“不是神化,”许谙赧然垂首,声音很小:“广卅老师,我其实希望得到他……更多方面的肯定。”
唐清妍对陈沧顶多算无真心撩逗,许谙纯挚的伤神模样令人既觉棘手,也觉不忍。
安度头更疼,重叹一声后,语气不善:“陈沧的肯定有那么重要吗?你的工作到底是为了你自己,还是为了他的肯定?多方面,要哪方面?”
许谙自觉吐诉找错了对象,内容逾距,忙说抱歉。
车厢前后都静了,路程才过半,安度心烦意乱,早上来不及吃早餐,一阵酸意自胃部冲涌喉头,没找到呕吐袋,她憋紧嘴巴,忍到一处停车点,夺门而出。
浸入新鲜空气,挥散大半恶心感,但止不住干呕,安度折身驼背,扶着路边一棵树干顺气。
元恺握一瓶水跑来,轻拍她背,“安老师,给。”
安度道谢,挽起头发,接过喝下。
元恺停了一会,看她无大碍,举起相机拍摄村舍元素。
一圈采毕,瞥见安度站在石面,远眺天坑出神,迎融朝阳,碎金勾她侧影,他按下快门。
安度扭头,“偷拍老板?”
“很美,”元恺给她看预览图,“意境可以当宣传图参考。”
安度笑,掌心压一压他肩膀,“你倒是敬业,擅长捕捉灵感,带你来还算有用。”
陈沧和唐清妍一同从停车点小卖部走出,他对她说了句什么,唐清妍了然点头,先行回车。
许谙留在车上小睡,元恺也寻洗手间方便,方圆数十米,只剩陈沧和安度两人。
身后脚步愈发靠近,安度侧挪一步,没回头。
“难受?”陈沧站定,与她并立,“刚才看照片不是看得很开心吗?”
手臂挨着手臂,头肩紧贴,笑语清亮,鼓励有之,欣赏有之。
安度抛玩手中矿泉水瓶,眼睫低垂,“没你和‘清妍’聊天开心。”
“你就是故意气我。”她转头,眸心还留有盈汪汪的水痕,像幼稚偶像剧里告白不得的女主,直白道:“陈沧我现在不喜欢你了。”
“不喜欢就不喜欢吧。”陈沧无谓地轻笑一声,“但我没故意气你,只是帮你实现……你的一个愿望。”
安度懒得想他又在暗讽什么,头发一甩正要走开,腕部被拉住,手心多出一小袋话梅糖。
“这里只有这种卖,将就吃。”陈沧轻敲她额头,“自己晕车不知道带点药?还特意坐后面。”
安度嘴角仍沉着,陈沧剥开一颗糖纸,举到她唇边,“嗯?”
劣质糖做出的酸甜,她细细含在舌尖,和陈沧一前一后返回车内。
各归各位,司机启车前,陈沧冲安度招一招手,说:“安美术,接程序反馈,新版本人物特效需要大改,时间紧急,麻烦你现在过来,我和你说明。”
安度直视他走去,陈沧对唐清妍说了句“失陪”,换到最前排,他人视线盲区。
她倚窗,“哪里要改?”
“某些人脾气要改,”陈沧低笑,“遇事就急,情绪化,冲动。”
安度张口反驳前,陈沧从包里拿出一块蛋糕,“吃了。”
安度撇嘴,又展唇,细声窃笑:“吃了,你就是我的人了。”
“那别吃了。”陈沧将食品回。
“陈沧你是山里的天气,还是万花筒?一会一个样?”安度踢他一脚,向内窝坐,手腿背全贴嵌车壁,尽可能离他远,戴上眼罩,“我还不稀罕。”
眼前黑黢黢,耳廓沉染一丝热气,“今天5月5日。”
*
抵达乐阳村近午饭时间,村委招待他们到半山腰一间农家饭店歇脚用餐。
茅屋泥地,合院以篱笆围护,烟火腾雾,原始无暇的乡野之气。
工作要务在身,趁还未上菜的当口,一行人围坐院内方桌开短会。
“美术这块有什么提议?”陈沧发问。
安度来前做过详尽分析,加上过去积累的宣发经验,有条不紊道:“我建议联合不要只局限于场地风景,家园在游戏里存在的意义除去放松,还应当包含更多的人文元素。乐阳村当地人信奉名叫‘红灵’的神明,祈求家人平安,风调雨顺,丰富足。《妖鬼记》以中国神话为背景,可以将这个神明的传说融入家园系统里。”
“家园里最常见的烹饪系统,菜谱上,也可以加入乐阳村当地居民的家常菜。从宏观到微观,应是一条完整的联合链,多吸睛点,双赢利润更大。”
陈沧点点头又摇摇头,“安美术提议虽好,但忽略了最重要的几点,加入当地文化带有宗教色,未必能过审,这是其一;其二,游戏世界观是神话背景,政府在宣发上,应当会弱化这一点,因为不能宣扬迷信;其叁,家园主打休闲玩法与风光,以后还要完善,用途在于促进玩家消与延长上线时间,重点不在了解人文上。”
他清肃道:“不用一开始就把饼画大,急着要一个结果。现在仅需要美术还原当地场景特色,至于其他,保留分寸,观察效果后,再调整战略。”
很平和,但无异否定了她的所有想法,也有当众批评她急躁之意。
安度冷声:“陈总监,不必诸多忌惮,瞻首顾尾,为项目发展多想一分大胆的可能性,有什么不好?”
两人对桌而视,陈沧默两秒,笑中有嗤,恢复严正面容,“安美术向来刚愎自用,罔顾我的意见,普覆范围远超职责所在,是外部合作方该有的态度?”
“产品有产品的节奏,什么节点该放出什么讯息我清楚,而不是一蹴而就,急功近利地达成某个目的,我不会冒险。”
话语间隐约上升到某些私人牵扯,和他们现下的情形很像。
安度沉怒,轻叩台面,“共事多时,您不是完全不冒险的人,要细水长流地执行节点,和我的提议不冲突。既然最终结果都一样,提前敲定大方向方便研发常备不懈。”
“还是……”她笑笑,“您针对性退缩?”针对人还是针对建议?
安度用眼神说完后半句。
其余人屏气不语,陈沧淡笑:“时机不到,再谈。”
*
开饭时,圆木餐桌礼数周到地摆放名牌,陈沧和安度邻挨。
陈沧舀一碗乌鸡香菇汤,安度也正用小勺调配酱碟。
互换碗碟的动作寂寂悄悄,几乎同时完成。
两人表情冷默如出一辙,眼神无交集,像谁先说话谁就输,莫名流动着暗战的较量。
许谙坐在对面,依照陈沧教诲“察言观色”,念及刚才的争执,离席走到他们旁边,踏出“学习为人处世”的第一步。
她微微躬身,礼貌地轻声询问:“boss,唐科长那边还有一个座位,你们这边会不会太挤?或者……广卅老师,您需不需要换个位置?”
男女声同起:“不用。”
女声温柔,细听有丝违和的狠定:“我觉得这里挺好。”
—分隔符—
?谢谢啦。还有67章?儿童节快乐。
我不会喜欢你(1v1) 第一百零五章珍惜(4400+)
乡间夜雾无根,月高星朗,村中小院依傍一处山涧,晚风凉润,溪流淙淙顺耳,下榻两日,随太阳出落作息,常觉时光缓慢。
但享悠的时刻极少,县内和市里相关部门人员陆续来了几拨,白天尽心力商谈,即使有唐清妍游说,《妖鬼记》并无最大把握拿下此次跨业合作。
民宿房间低矮,砖砌土炕平坦结实,安度盘腿而坐,伏在小桌查看手中画稿,取景和布光出了数十张草图,一沓阅毕,也没想明政府决策层多次幽透“还差点意思”的修改方向。
陈沧私下开会与众人暗表尽力即可,不需强求,还有不到一周便回程,万一错失良机……安度代急在心。
轮复苦思冥想,安度敲敲脑袋,突亮一个新点,向元恺发语音:“元恺,我们在look平台上连载的《妖鬼记》门派条漫,明天开始插播全员番外,背景从乐阳村取材,画面完成度不用太高,但要快,连更叁天,文案稍后给你,每条十到二十格。”
元恺几分钟后才回,鼻音很重,细微的哽声:“好,我先构思。”
安度注意到,问:“怎么了?”
他说没事,此地无银般连发数个猫狗表情包。
安度不放心,提一盏煤油灯,推开竹木房门,向元恺房间走去。
*
两股红色电线合扭一束,吊一只深橙色钨丝灯泡,从屋顶垂落。
简易搭起的办公台,木质桌椅,元恺近一米八的个头蜷身匍匐,手掌抵额,眼眶外圈发红,抽噎着叫她:“安老师。”
他静一静,抬头,愤怒道:“有人说我上期条漫抄袭!”
“您看,这一幕:初行江湖的杀手a到厨房偷包子,远景轻功飞檐,近景脚步特写,手和包子接触特写,杀手得逞眼神特写,中景一束光照亮,他被发现。”元恺点开平台下的某条评论,红艳艳绿油油的加粗字体醒目地控诉他抄袭某日本知名漫画家的分镜。
他较真又委屈:“并不特别也不具有独创性的情节和分镜,凭什么这样给我扣帽子?”
手提电脑屏幕,绘图软件跳出元恺刚铺好姿势的酷汉角色形象,与他清秀泣泪的容貌对比,陡生稽趣。
安度反时宜地想笑,又憋回去,先作安抚:“当然不是抄袭,我亲眼看着你从零起草细化,行业翘楚的作品,学美术的多少都要研习,内化大师们的手法和表达,算什么抄袭?”
“近期你负责的条漫拢共几百格,现在这四格……”安度扫一眼控诉者摆出的对比,笑一声,“髓和元素与原作毫不相干,纯属欲加之罪。”
元恺从来珍惜笔下完成的作品,如遭重击,冤怒不消:“我从十八岁起就在做原创,勤恳积累,这是对我的侮辱!我他妈不画了!”
他二十多年都待在校园象牙塔,才入社会,心性与情绪皆是直来直去,不沾尘埃的赤诚。
“所以明天更新想停?”安度看中他的认真和严格,以过来人身份,语重心长劝解:“做文艺创作的出发点有很多种,为了钱,为了理想,为了安顿自己,为了表达哲思……但总之,作品是要接受大众检验和审阅的。”
“对,这确实是泼脏水,我理解你现在的感受,”她指指那条令他忿然拍桌的评论和其余更多鼓励:“你看,大家自有公正评判。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口不择言的人,去伤害自己的作品,还有喜欢你作品的人呢?”
元恺挺直脊椎,梗着脖子,神情很倔,“抄袭是对原创者最大的罪名,污蔑和诽谤也严重伤害了我。”
“我知道你没有,于良心道德甚至法律,都没有。”安度顺顺他的背,客观提议:“可是吧,乍眼有些雷同,避嫌为上,改掉让人无话可说更好。”
“安老师,不用你说,我也会。”元恺得了上司主持公道,紧绷的表情舒展了些,“但我就是咽不下去这口气。”
安度抱臂,斜靠桌沿,“你想怎么样?还要让ta道歉不成?你对施暴者的期待未太高。”
“嗯……不过,你换个角度,宽容一点,把‘污蔑’看成是‘提醒’呢?”她笑笑,“你不可能要求每个人的修养,自控力,理智与客观程度,都在合理的范围。”
安度走到饮水机旁,取纸杯接两杯水,递给他一杯,“有一条潜规则,我说出来你肯定不愿意接受,但我还是要说。你进入这个行业就要明白,除去内容本身,还要附带为观众提供情绪价值。”
两缕头发垂在脸侧,遮了她低敛的眼眉,安度停默一会,微笑着捋起。
不到一秒,情绪变换两次。
元恺不解地看着她,安度轻耸肩膀,为他分析:“《十二怒汉》里有一个为引起关注而作伪证的跛脚老人,‘默默无闻,是一件令人伤感的事,像他那样的人,会希望别人去询问他的意见。有人会听他说话,询问他的意见,就只有一次对他来说都很重要,要他放弃这个机会,真的很难。’”
“是真的被正义冲昏了头,还是发泄戾气言语成刀,或是出于‘瞧,我也看过这个大师的作品哦’的作秀心理,你不用对他们的动机过多揣测,非问个明白不可,也不用抱什么敌意。”
“ta要存在感或优越感,你给就是。”不足挂心的小风波,安度冷嗤:“ta说的并非事实,退一万步,就算ta想闹大,雷盛法务部又不是尸位素餐,我作为你的老板,也会保护你。”
她慈爱地抚一下他头顶,眼神像看孩子,“至于你自己,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清清白白行得正,值得你花时间生气?”
柔和平静的开导感染元恺,他鼓起腮帮,重重吐气,又提起画笔,转笑调皮道:“安老师,您对我比我男朋友对我好!刚和他说这事,他说我小题大做。”
安度却是没想到元恺和她坦率出柜,她挑眉浅笑:“我不是对你好哦,条漫是《妖鬼记》官方名义出品的作品,荣辱由官方,甚至热爱游戏的粉丝承担,你不要因为个人情绪耽误进度。”
元恺生疑:“《妖鬼记》不是我们工作室承接的其中一个项目而已吗?安老师您投入好多心思。”
虚掩的门外闪过一个女人身影,安度随意看一眼,低头抿水。
杯口水汽腾腾,她睫毛晕开柔和雾色,“上心……还因为负责人啊。”
“我中学的时候,也被流言中伤过,总有一些无聊恶毒者,用最极端的语言,编造扭曲的事件去伤害你。”
十余年前,与今日的元恺所历虽不同,感受却互通。
她并没有不念旧恶的胸襟,长刺染血的记忆碎片被阴差阳错带走,又幸运地被一份滴水成河的深爱漂得纯净,再填满阳光与鲜花。
世易时移,她在陈沧的潜移默化里,脱去心障骋怀游目。一席话语,说给元恺听,也是说给过去的自己听。
安度单手反撑木桌,指尖抠着木纹,视线仰起,落在高处凝静发亮的灯芯,神思沉入某段混沌时光:“那时候我只有十几岁,也真的因此觉得自己很糟糕,在憎恶他们和否定自己中度过。”
“我的自尊心很强,当然,还有其他很复杂的原因,导致我将当时的痛苦转嫁给了一直守护我,为我冲锋陷阵的人。如果我们都是受害者,那么他更无辜,比我承受的更多,也比我更能坚持。”
“假如我可以早一点……”她眨眼,吞回眼底悄聚的湿意,“《妖鬼记》是我们一起奋斗的见证,我很珍惜。”
交换秘密拉近距离,元恺听取机要,瞪大眼,“你是说你喜欢陈……”
安度扭头,坦承:“对啊,我在追他。”但还没成功。
想到陈沧缄口不应的行径,她玩味着思索一会,目光在元恺英秀的五官上仔细描摹。
元恺被盯得微微发毛,“安老师……”
“别紧张,小朋友。”伎俩锤定,虽恶俗老套,但应当有用,安度眼尾牵出笑纹,“你帮我个忙。”
*
出门,眼睛惯例往偏斜角探顾,陈沧房门大开,窗明敞亮,许谙托一台平板和几个文件袋走出。
回廊拐角处,安度和她打照面,许谙扬笑,目光朝元恺门缝遥遥投一瞬又回,恭敬道:“广卅老师。”
安度点下巴,步子没停,随口问:“这么晚还谈工作?”
许谙:“是,boss说可以开始做行程总结了。”
“哦?”夜色黑浓,安度脸庞浮上一分不显表的惊讶,顿身片刻继续向前,沉应:“嗯。”
许谙回房。
院落寂然,春蝉叽喳,安度悠悠散散斜倚陈沧门框,和刚洗完脸的他四目相接。
她笑:“夜会异性徒弟?”
他回敬:“彼此彼此。”
安度无声向外偏一偏脸,陈沧轻抬眉毛,搭好毛巾。
*
踱出住所,石阶陡平相间,村民的蚊帐床单悬于两侧立起的叁角竹杆,清风拂吹,掀带布料贴靠他们身畔,质软,携有白日阳光的味道。
安度穿着拖鞋,脚下不灵活,踩上一颗崎岖尖石,陈沧攫紧她手腕,“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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