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归来仍少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盛世唱响
第四百九十六章 宿舍里的奋起
“我刚刚扫完了,明明是修机工没有按时保养机器造成的,为什么罚我”张琰气愤地问工长。
“机修班的事我管不了,车间认为这是扫地工的责任。”尚选民说,“现在厂里对生产班管得这么严,你尽给甲班添乱”。
“我一上午都没有休息,我把地认认真真扫了一遍,他们凭什么罚我”
“谁叫你命背,怪你撞上了田主任。”尚选民说。
“那他也得先弄清事由,要罚也应该罚修机工,这完全是他们没有按时保养机器造成的。”张琰说。
“修机工”尚选民冷笑一声,“他们是爷,你是孙子”
“你”张琰气得满脸通红。
“不打勤,不打懒,专打那些不长眼的。”尚选民说,“你在车间干了一年多了,这点道理你都不懂”
“你”张琰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他才怒气冲冲地吼道,“你们,你们这是欺负人”
“欺负人就你扫个地都扫不干净,还上过中专还全国重点中专呢看看你们学校培养的都是什么人高分低能”尚选民说。
“不准你侮辱我们的学校这话你不配说。扫地的活我不干活了”张琰丢下这句话气呼呼地甩门而出。
“你给谁使性子,撂挑子我还不信车间治不了你这毛病心高气傲,心比天高,有本事你别当扫地工啊”尚选民拍着桌子冲着张琰的背影怒吼道。
这时甲班质检员碰巧走了进来,她险些被甩门而出的张琰撞倒,她打了个趔趄:“诶你”
质检员一进门只见工长的脸涨得通红,正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怎么你们又扛上了”她问。
“这个家伙是个牦牛头,心高气傲,什么屁大点事都想要跟人说个理,跟田说理这不是瞎扯淡吗他妈的,这里是车间,是搞生产的地方,谁有工夫听他说这些破事”尚选民说着一脚将没合好的抽屉踹进了桌子,“今天咱们班组又被扣了量化分,这个王莉手段真他妈硬,昨天刚兼任了车间质检员今天就给我一来个下马威”
甲班的这名质检员看着尚选民盛怒的样子没敢说话。
“这量化分可是对应着每个人的绩效工资,大家辛辛苦苦干了一个月,到时工资比别的班组拿得少,这是怎么回事吗上面的人成天就知道动嘴皮、下罚单,真是看地看,干地干,看的还给干的提意见,要是这样下去,基层班组的活真是没法干了。”尚选民一屁股坐在破旧的木椅子上说,“也不知道田主任怎么了,他老是给张琰找茬总害得咱甲班受牵连”
“这叫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质检员说。
“就你有文化”尚选民的目光狠狠刺向她。质检员这才意识到她在不恰当的时候多嘴了,就赶紧低下了头。
张琰知道自从自己进到车间以后田小杰就一直给他穿小鞋,一直喜欢揪他的小辫子,故意给他找事,但凡遇到芝麻大点事情,他都会放大成西瓜那么大,总是鸡蛋里头挑骨头,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了这个副主任每每看到被田小杰欺负后他那双得意的眨巴着的老鼠眼,张琰心里就特别难受,自己跟田小杰到底有什么仇怨他为什么处处为难他张琰百思不得其解。
市场经济的浪潮波涛汹涌时时拍打着紫华这座内陆城市,这里的发展日新月异,而年过花甲的浩达棉纺织厂却暮气沉沉,除了机器还在发着沉闷的声响外再也感受不到一丝的活力。张琰想离开这个地方,他觉得自己根本就适合在这里待下去,他要赶紧把自考过关,一拿到大专学历他就离开。
天黑了,张琰蜗在宿舍里翻开了自考书,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城市里,学习是改变命运唯一的途径。此刻,他脑子里突然想起了谢洁说给出他的话:“一定要找一份不依靠机器的工作。”
窗外,被严寒撸光了树叶的白杨树伸着青灰色的树枝,干枯阴冷,像魔鬼的爪子一样在空中伸展着,似乎随时要伸进窗户把张琰撕得粉碎。宿舍里没有暖气也没有炉子,冷得刺骨,糊在窗户玻璃上的泛黄的报纸伴着寒风刺啦刺啦响着,发着摧枯拉朽的声音,高一声、低一声,有一阵、没一阵,像是有人在耳边低吟着丧歌。
他讨厌机器的咆哮声,讨厌排着长队买饭票的食堂,讨厌田小杰那双老鼠眼,讨厌没有素质的门卫讨厌这里的一切。
过了一会儿张琰把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谢洁说得对,他必须得用知识改变命运,必须得找一份不依赖机器的工作。彷徨、迷茫、失落张琰像摔倒在冰天雪地里的滑冰运动员,遍体鳞伤地想从摔倒的地方爬起来,可挣扎着爬起来还没有站稳,就又被肆虐的狂风刮倒在地。他已经跌入冰窟,一点点落入刺骨的万丈深渊,他想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这只稻草就是手里的书本。
张琰从一下班就在看书,直到凌晨时他已被冻成了冰棍,他合上书站起来,把双手拢在嘴边哈着热气。他曾讨厌过这个破败不堪的宿舍,讨厌过门口那板白森森的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床板,他一直觉得这里就像一个囚牢,压抑着自己比天还高的内心,而此刻他反倒觉得这里就是一个避风的港湾,没有噪音,没有花毛,没有尔虞我诈也没有欺凌和羞辱,只有四边泛黄的墙壁才知道他的内心,也只有悬在空中的白炽灯泡一次次照亮着自己的内心。
张琰在宿舍里原地跺着脚取暖,自己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人个,在紫华无依无靠,举目无亲,除了这间阴暗的宿舍,他也再无安身之处。这个宿舍是他在紫华在浩达最亲的知己,只有它从来不欺负他,不嫌弃他,不管自己讨厌还是不讨厌它,它都会为他敞开门收留他。
想着想着张琰的眼圈突然红了,他忍不住停下脚步走到房门跟前,在空荡荡的宿舍里情不自禁地伸开双臂,把脸和身子紧紧地贴在墙壁上,泪水止不住流了下来,这间破败的宿舍是他在紫华的安身之地,它也见证着他在这座城市,在这个工厂艰难的打拼。
彻夜未眠,第二天如期而至。
又到了吃午饭的时间,男单楼楼道里叮叮当当又响起了锅碗瓢盆的声音,阴暗潮湿的楼道里煤油炉又燃起了蓝色的鬼火,炒菜的味道夹杂着从厕所冒出来的臭气飘进了张琰的鼻子,这种味道刺激着他饿得有些痉挛的胃,他的五脏六腑也开始抓狂。
张琰看了看撂在案板上的几片枯黄的菜叶,已经没法再做出什么饭来,他也不想出去买饭,他觉得一个无用的扫地工去吃饭就是对粮食的糟蹋,强烈的自尊心给他的双腿浇铸了铅,沉重得迈不出半个步子。张琰揉了揉疲惫的双眼,又拿出报纸编辑学,按自己订下的计划,他要在三天以内把第一遍看完。
张琰感觉到一阵眩晕,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他一口饭都没吃过,他微微停了停,又回到那张白森森的床板前倒了一杯开水,然后从锅碗瓢盆里找能吃的东西。盆子里还有两个干馒头和一根干枯的大葱,他抓起馒头择了择葱叶就着吃了起来。
明年春节自考他报了四门课,学习的事一分钟都不能耽搁,只要有一口气在,他就会牢牢抓住学习的稻草。他想起了在后稷中学时那位学习标兵说过的话,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张琰努力地不再去想车间里的事,不去想进厂以来的一个个遭遇,如果看书时走了神,他就自己扇自己一个耳光。他恨不得想把沉淀在自己用脑海里的那些有关于工作的污垢用硫酸洗了,用钢锉锉掉。
张琰想起了“7排一”林小依给过他一个小剪刀,便将它从工服衣兜里翻出来,每到瞌睡和胡思乱想时他就用剪刀扎一下大腿,让自己赶紧清醒过来。
张琰每年一段内容,都要认真地在本子上做下笔记,对每一个知识点他都不会放过。有的概念一时半会背不下他就一遍、两遍、三遍,一百遍地背。除了上厕所他从来都不会走出宿舍的门,他不相信有学不会的知识,课本都能编出来自己为什么能学不会
第四百九十七章 舍友离职
下午两点,上常日班的干部们离开后男单楼楼道里又是一片寂静。张琰负气离开车间后心里总有些担心,昨天的早班没上完他就负气离开了,再过两个小时又该甲班上中班了,他到底去还是不去呢他是撂挑子离开的,按厂里规定车间是要给他记旷工的,如果矿工累积到一定程度是要被开的他有些害怕,后悔自己不应该那么感情用事。
这时,突然传来了拧门锁的声音,有人开门。
张琰赶紧从桌子前站起来朝门口走去,舍友吴波浪推门而入。他们看到对方都感到惊讶。
“你怎么没上班”吴波浪问。
“我”张琰没有说下去,吴波浪怎么会知道他已经被调到了运转班,怎么成了扫地工。
“你今天怎么回来了假休完了吗”张琰问他。
吴波浪笑了笑说:“休完了,这下彻底休完了。”
他走到自己的床前看了看卷在一起的被子,又把宿舍环视了一圈说:“宿舍太冷了,这里简直就是冰窖。电褥子插了没”
“插着呢。”张琰说。
“浩达没啥便宜占,也就只能占点免费电的小便宜,可别把自己给冻着了。”吴波浪说,“我要离开这里了,以后你自己多保重。”
“你要离职你不是一直在休长假吗怎么刚一休完就要离职”张琰惊讶地问。
“那都是骗厂里的话,等会我就要去人劳科办离职手续,不妨告诉你吧,这一年多我一直在一家电子公司上班,起先是实习,前几个月是试用期,现在试用期完了,我已经正式转正了,我给厂里撒了个谎,先是在我们老家的村委会开了个证明说我家里有事后来又在医院开了证明,就这样断断续续请了长假。现在,公司一直催着让办入职手续,我实在拖不下去了就想赶紧把离职手续办了算了,找个好工作也不容易。”吴波浪说。
“动力科知道你找到工作的事吗”张琰问。
“他们怎么能知道这事我给谁都没说,这十几个月来我就跟做贼的一样东躲躲西藏藏,现在,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离开这里了。”吴波浪说。
“外面公司的工资是不是特别高”张琰问。
“上千了,要比厂里高几倍。我第一次拿到四位数工资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一问才知道我还是公司拿的最少的人。”吴波浪拍拍自己床上的尘土坐了下来。
他叹了口气说:“唉终于要离开这个地方了,想想,在这里待了两年真憋屈,钱没挣到,本事也没学到,成天就跟这些机器和工人打交道真是无趣。这种劳动密集型的企业一点价值都没有,外面随随便便一个工程师创造的价值就能顶得上一个车间所有工人创造的价值。”
“啊真的”张琰惊讶极了。
“我起初也不相信,后来,我觉得这样说也不夸张,棉纺织厂只是摊子铺的大,但产品的利润率太低了,工人辛辛苦苦没黑没明地干但创造的利润并不大,还抵不上公司开发的一个网络系统或者电脑软件所创造的利润。如果再按现代财务方式一算,甚至还在赔本。”吴波浪说,“白布哪里还有什么附加值可言这就是个半成品,怎么能卖上价张琰,你我都是接受过正规教育的毕业生,你要好好学习,尽早离开这里,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浩达真是太害人了,我真后悔来到这里。”张琰说。
“你也不能全怨浩达,毕竟你到这里后,厂里给你解决了城市户口,把你变成了紫华市民,你要知道省会城市的户口有多值钱再说,浩达让你在大城市里有了安身之地,让你有时间学习,等你把学历拿到手了,外面的机会多得是。”吴波浪说,“什么叫卧薪尝胆这就是”
张琰觉得吴波浪说得很有道理,他静静地听着,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他。
“我刚来厂里时也彷徨过、忧伤过、失落过我也后悔我当年只上了中专,也抱怨国家为什么会取消包分配的政策可是后来我也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个世界上压根就没有卖后悔药的,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靠自己改变自己的命运。”吴波浪说,“我非常感谢这个宿舍,就是在这个破破烂烂的宿舍里我完成了我的本科自学考试。”
“你本科全过了”张琰问。
“是啊。今年秋季考完了剩下的所有课程,毕业证前段时间才拿到手。要不,人家公司怎么会要我公司的进人门槛就是本科学历。”吴波浪看了看张琰摊开在桌子上的书说,“你要好好学,早一天拿到学历就早一天离开这里。”
“嗯。”张琰点点头,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吴波浪随便翻了几件有用的东西,装进随身带来的袋子里,然后要把被褥抱出去扔进垃圾筒。
“你连被褥都不要了吗”张琰问。
“公司给员工租了单元房,生活起居都是公司行政办安排的,不用自己带。”吴波浪说。
他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了一遍,然后指着门后面的自行车说:“这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过,这辆自行车还能用,这是我到厂里后在二手市场买来的,给你留下吧。是个老式车子,有点沉,不过它可给我立下了汗马功劳。这几年我在外面听课多亏了了它。”
吴波浪把杂七杂八的东西收拾完装进袋子,放在白森森的床板上。然后,就去人劳科办手续去了。
宿舍里再次变得冷冷清清,空空荡荡,张琰静静地坐在桌子前,沉默了许。泛黄的四壁冷冷地注视着他。糊在窗户上的发黄的报纸,在有一阵没一阵的风的作用下刺啦刺啦响着,像是魔鬼撕扯心灵的声音。
突然,张琰啦一声从本子上撕下一张纸,取出尺子画出表格,认认真真地填上了学习计划,然后把张表格贴在门口的墙上,就像要远赴战场的热血战士,在出发前给自己立下了军令状,将自己牢牢地绑在了一往直前的战车之上。
贴完表格后张琰转身回来从枕头底下摸出林小依送的小剪刀,把它放在桌子上,他仰面吸了一口气,一头扎进一堆课本里。
在宿舍一连待了两天后,张琰内心的伤口正渐渐愈合,那天晚上轮到甲班上小夜班时他从床上弹起来,跑到厕所拧开水龙头用凉水冲了把脸,然后迎着寒风朝厂区走去。
第四百九十八章 扣下信件
香泉省轻露市今年冬天来得似乎比往年要早一些。
胡贤如和陶梅的恋爱完全是奔着结婚去的,就像事先设置好的程序,每一天都按部就班进行着。1999年就要结束了,他们的婚事果真应了胡宛如说过的“世纪婚礼”的预言。
婚礼定在2000年元旦当天举行,这几天,胡宛如妈妈也忙活了起来,又是给儿子准备这,又是给未来的儿媳准备那,成天忙得不亦乐乎。
这天下午,她把楼下的邻居王阿姨叫到家里,先是让她看给胡贤如准备的新婚床上四件套,然后,又在一起合计着婚礼当天的事情。
胡宛如妈妈是个知识分子,内退之前在厂部下面的制图室工作,给厂里画未来的发展蓝图。她的人缘和口碑很好,许多人都喜欢跟她打交道。楼下的王阿姨在工会工作,她俩是多年的老朋友了。特别是胡宛如爸爸去世后,王阿姨对他们家更是关爱有加。
胡宛如家里的日子一直过得很简朴,胡宛如的爸爸做事比妈妈还要低调,他们把家里的声誉看得非常重,生怕别人说他们是高工之家,搞特殊化。前些年,厂里给干部家里补贴,鼓励大家安装电话,胡宛如爸爸思前想后还是没有沾这份补助的光。胡宛如在洛明工业学校上学时,家里一直没有电话,那年胡宛如给张琰留的就是王阿姨家里的电话。
“贤儿妈,把贤儿的婚事办了,你也就算了却了一桩心愿,接下来就轮到宛儿了,到时你就等着抱孙子外孙。”王阿姨笑着说。
“是啊。当母亲的总得亲眼看着把孩子们的大事给一个个办了,一条儿女一条心,这儿子女儿都是娘的心头肉,不操心,自己心里也过不去啊。”胡宛如妈妈说。
“宛儿是个好姑娘,听话、懂事,人又长得漂亮,我是亲眼看着她一天天长大的,在我心里我一直都把她当亲闺女看。我这辈子没闺女,老了,连个跟我说贴心话的人都没有。”王阿姨说,“你的啥我都可以不羡慕,可你这对儿女,那可是真没得挑,你看,在这十里八街的就算打着灯笼找,也找不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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