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归来仍少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盛世唱响
这时奚秀红走了过来。
“我不是胡思乱想!我反正要辞职,今天回来就是给你说一声,以后我的事不需要你管!”张琰把这话重重地抛给张有志,然后端着碗大步朝厨房走去。突然,他转过身子怒气冲冲地说:“我命由我不由你!”
“琰琰!你怎么跟你爸说话呢”奚秀红冲着他的背影说。
“放屁!你才工作了几天时间,翅膀就长硬了不让我管,你是怎么长大的”张有志勃然大怒,脖子上两条青筯凸了起来。
张琰把碗放下后从厨房走出来,瞥了父亲一眼不再理睬他,径直朝房间走去。
“琰琰……”奚秀红没能叫住他。
“我把黑狗养成了熊!”张有志怒吼道。他气得身子都在战栗,手颤抖着从烟盒里摸出一支烟,烟没有到嘴边又拿了回去,然后,把取出来的这支烟和烟盒一起死死地捏成一团。所有的愤怒在他的心里迅速蔓延,血一下子涌上了脑袋。
“好!你爱干啥干啥!你就全当没有我这个爸——这个无能的你爸!”张有志冲着张琰的房间嚷道:“好,你就全当我的话是个屁,辞职好!你有种!你辞了工作试试,看社会怎么教育你!”
张有志说着一脚将放在地上的大老碗踢飞,大老碗落在厨房屋檐下的石阶上,啪的一下四分五裂,碎片飞溅。
奚秀红被吓了一跳,她心头一怔,一个字也敢不说。
张有志怒气冲冲地大步朝自己房间走去。
温热的春光照耀着这个普通的农家小院,葡萄树上蹿出来的那一层嫩叶在微风里轻轻地摇晃着,屋檐下燕子来回飞舞。
家里再一次死一般沉寂。
奚秀红哪里还有心思吃饭她放下碗筷,拿着簸箕去打扫屋檐下的破成碎片的大老碗。扫着扫着,不禁抹着眼睛里流出的泪花。
时间静静地流淌着,父子俩三言两语说崩之后,家里笼罩着沉闷的气氛。
突然,张琰拉开房门,背着行李大步朝大门口走去。
第五百三十章 拂袖而去
“琰琰,你要去哪里”奚秀红赶紧上前问。
“回紫华。”
“你不是明天下午才走吗怎么这会就要走你好不容易挣点钱,就回来这一会儿工夫,还不把钱全给汽车交了路费”奚秀红说。
“我还有事,还是先回去吧。”张琰冷冷地说。
“这可不行,你才回来了几个小时,能有啥事你这脾气咋就跟你爸一个样”奚秀红赶紧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背包说,“不行。你别怄气,好不容易回来了,好歹也得待到明天。”
听到母子俩的对话,张有志拉开房门朝他们走了过来。
“听你妈的,明天再走。”张有志对张琰说。这会语气温和了许多,但脸上笼罩着忧愁。
张琰根本就没有理他,反而越发地想要离开了。他没有看父亲,一把拨开妈妈的手,二话没说就朝大门口走去。
“琰琰,你中午没怎么吃饭,就算要走,也得先吃饱肚子。”奚秀红跟在张琰身后一路小跑,“出了家门,就算喝口水也得花钱买……”
“我不饿!妈,你回去吧。”张琰一脚跨出了家门,头也不回地朝村口走去。
“这孩子,倔起来咋就九头牛也拉不回来”跟在他身后的妈妈仍旧一路小跑,“哪里有谁会在这个时候出门,正晌午……这个时间走远路不吉利。”
张有志见张琰愤然地离开了家,心里空落落的,他站在院子里跟雕塑一样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他又伸手去衣服口袋里摸烟,这才想起那盒烟已被他捏成一团,扔在地上了。
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阳光刚好照在他身上,他心里烦透了。张琰小时候对他的话从来都是言听计从,从来都不敢跟他犟嘴,张琰小的时候,他也正是靠着父亲的威严才逼着他走上了学习的道路,让他从当年的考生中脱颖而出考上了部属中专,可现在他居然跟自己顶起了嘴,撂起了挑子。
复杂的情素在张有志的内心翻腾着……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赶紧大步追了上去。
奚秀红一路上都在劝张琰不要跟爸爸怄气,说爸爸阻止他也是为了他好,万一哪一步给踩空了可怎么办张琰哪里听得进去,他默不作声继续朝村口走着。
奚秀红一路小跑跟在张琰身后,她脸上细细的皱纹里满是忧伤,眼睛里旋着泪水。这时,迎面走来的村民拴狗看见了,就半开玩笑地说:“真是儿行千里母担忧看啊!儿子要走,看把当妈的难过成啥了……”
“琰琰,你爸也不容易,他吃过政策的亏,他是怕你走错了路……”奚秀红一路上都在唠叨着。
她知道张琰中午跟没吃饭差不多,不禁又心疼起他了:“琰琰,你在村口等等我,我回家给你拿点馍馍,是我昨天刚蒸的,你坐上车就吃点馍馍垫垫肚子,省一顿,算一顿,城市干啥都要钱,别说吃饭喝水要钱,就连上厕所也要钱……你等会我,我现在就回去取馍馍。”
奚秀红说完转身朝家里走去,又是一路小跑。
快到家门口时她遇见了张有志。
“这孩子越来越像你了,都是牛脾气!”她说完就继续朝家走去。
张琰站在村口等车,只有到了县城才有直达紫华的长途汽车。
这时,黑娃冒着黑烟的拖拉机“突突突”地响着开了过来。
“诶!琰琰,你咋回来了是不是这会要走”黑娃把车停在张琰身边,侧着身子问。
“我要去县城。”张琰说。
“那行!上车!”黑娃说,“这是你最后一次坐我的拖拉机了。诶,你头一回离开周王村去外地上学时,坐的也是我这辆车。”
“为啥是最后一次”张琰问。
“明天就换面包车了。周王庙正在搞开发,游客越来越多了,交通局和交警都不让拖拉机再上路了,这车冒黑烟,污染环境,而且也损害旅游县的形象,等你下次回来,路上就再也看不到拖拉机了,以后我就专门跑县城到周王庙这段的运输,拉游客。”黑娃笑了笑冲着张琰摆摆头说:“上车!”
张琰正要上车,父亲张有志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张老师……”黑娃赶紧朝着张有志打招呼。
“黑娃,琰琰今天不走,你先忙吧。”张有志说。
黑娃有点纳闷,他看看张有志又看看张琰,看看张琰又看看张有志,也不知道张琰到底坐不坐他的车或者该不该让张琰坐他的车。
“走!现在就走!”张琰看都没看父亲,说着就抓住车厢准备上车。
张有志一把抓住张琰的胳膊,张琰本能地回头。
他能感觉到父亲的手像机床上的卡盘一样牢牢地卡着他的胳膊,他从眼睛的余光里看见父亲浑浊的目光变得无助,像是在乞求着他。
张琰转过身看着父亲,父亲眼巴巴地看着他,他们四目相对。
远处,妈妈奚秀红怀里抱着一塑料袋馍馍,跟刚才一样一路小跑着。
拖拉机依旧突突突冒着黑烟,急躁而不安地喘着粗气。黑娃看着他们父子俩,这时才觉察到有些不大对劲。
“这是大事,想好,千万不能鲁莽……”张有志对张琰说,“要不,咱们先回家,再,再商量一下……”
“不必!”张琰冷冷地说,倔强而任性。然后,他将胳膊从卡盘里挣脱了出来。
张有志那双有力的大手渐渐地松开了,越来越无力,越来越无助,那双略显干瘪的大手从张琰的胳膊肘、小臂、手腕一点点滑落,直到将他彻底松开。那一刻,张琰猛然发现父亲的两鬓隐约泛白,腰杆已经不再像年轻时那么笔挺,背也微微有点驼。父亲的目光复杂极了,无奈、沮丧、悲伤和对他的挽留和央求……
张琰迅速把目光从父亲身上移开,他没有跟父亲道别,没有跟他说一句话,用强壮有力的胳膊撑在车厢边沿,纵身一弹跳,便跳进车厢。然后,从身后拍了拍黑娃的肩说:“黑娃哥,咱们走吧,开车!”
黑娃有些尴尬,他不由得看看张有志。
张有志跟木桩一样静静地站在拖拉机旁,风把烟囱里排出的黑烟吹到他的脸上,他不躲也不避,只是木然地站在那里。
“张老师,我……要不,我们就……就走了”黑娃试探着问。
张有志没有回答。
黑娃又转身看看车厢里的张琰,张琰把脸转向一边,故意看着远处的天空,他的眼睛里布满泪水,泪珠子咕噜咕噜打着转儿,强忍着不让它掉下来。
“张,张老师……”黑娃有些难为情,他还想再说什么,这时,张有志吸了口气,将怅然若失的目光移向他:“黑娃,路上开慢点……”
黑娃“嗯”了一声,动作麻利地松开刹车,伸手拉动离合器,哐当一下挂好档位,笨重的拖车机狠劲地冒了股黑。
“张老师,我们走了……”黑娃说完这话,拖拉机就突突突地开走了。
拖拉机没走出几米,黑娃又转身看着依旧纹丝不动的张有志,他像一位孤苦伶仃、一无所有的落魄者,静默无声地站在明媚的春光里,这和他上学时在讲台上谈笑风生的张老师判若两人。
黑娃无奈地摇摇头,先是抹了一把脸,然后跟拉枪栓一样拉了一把左侧扶手上那个红色的离合器手柄,他猛踩了一脚油,拖拉机冒出一串黑烟后,发了疯似的朝县城奔去。
“走啦”揣着一袋子馍馍的奚秀红看着远去的拖拉机问。
张有志没有作答。她也没有再问。
他们都站在村口远眺着渐行渐远的那台拖拉机……
第五百三十一章 你就卖ED吧
当21世纪的第一春天来到紫华市时,田庆文冬眠了一个冬天的心思,跟破土而出的虫子一样变得不安分起来。草木一天天吐露新绿,他想去药店的想法也一天天在心里滋生蔓延,他再也不能这样下去了,他必须改变,在刚刚过去的春节里,他已经彻底向父亲摊牌——他要辞职。
父亲所有的阻挡都无济于事,刚春节过不久,田庆文就收拾完宿舍的里那点家当,拿着辞职申请去了启明机械厂,办完所有的手续后他背起行李,在药店附近的城中村租了间房子住下。
什么体制不体制,国企不国企,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哪里挣钱多在哪里才有意义,田庆文的价值标准简单而朴素。
他收拾完租住的民房时已是下午6点多了,他看着这间简陋的几平米大小的房子,突然自嘲地笑了一声,无奈而尴尬,然后,便下楼来到城中村的一家小卖部,拿起公用电话拨通了药店老板的电话。
“祁总,启明里的辞职手续我办完了,自由了!从明天起,我就可以安心地在药店上班了。”田庆文在电话里说。
电话那头的声音听上去很高兴,是闽南口音,声音也很年轻:“好!很好!明天上午9点你来药店,现在的医药市场好得很,买药的人越来越多,店里还要上新药,正缺人手呢,你来了好好干,肯定比待在那个破厂挣得多。”
西部大开发的号角已经吹响,紫华每一天都发生着变化,来自全国各地的年轻人像追梦一样,从五湖四海来到紫华,都想在这片热土上淘到一桶金,他们对这座城市充满了信心,也对自己的未来充满幻想。
城中村狭长的街道里人潮涌动,熙熙攘攘,沿街的各种门店如雨后春笋,到处都呈现着繁荣的景象。从一家杂货铺店面门口的劣质音箱里,正传来一首粤语歌曲:“一时失志不免怨叹/一时落魄不免胆寒/那通失去希望每日醉茫茫/无魂有体亲像稻草人/人生可比是海上的波浪/有时起有时落好运歹命/总吗要照起工来行/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爱拼才会赢……”
傍晚的春风吹到脸上,田庆文感到浑身舒畅。他挂断电话后婆娑着蓬松的头发朝城中村走去,他今天要好好吃顿饭,以此庆贺自己就要开始的人生新征程,他串了好几家餐馆,最后选了家“骨头庄”的小馆子坐下:“老板,一份大骨头,一瓶啤酒!”
第二天早上田庆文来到乐康药店时,老板祁总和两名女店员都已经到了店里。祁总一见田庆文便热情地招呼他进来,然后,把他带进药店最里头一个几平米大的小套间。
这个小套间其实就是储物间,里面堆满了杂物和药品,还摆着一张简陋的茶几,茶几上拥挤地摆放着一大堆茶具,精致的陶瓷小茶杯里沾满了茶垢,脏兮兮的,有几个茶杯里还剩着黄里泛黑的茶水。
“庆文,来,坐,坐!”祁总一边热情地请他坐下,一边冲着外面的店员喊道,“小李,进来换点茶水!”
田庆文一屁股坐在低矮的小椅子上,祁总在他对面落坐。尽管他以前给祁总当钟点工发过传单,但从来没有被请进过这间小套房,这个巴掌大的茶几比洛明工业学校的制图板大不了多少,这个茶几让田庆文想起了在学校时,寝室熄灯后大家围在图板前“漂三页”的情形。
“庆文,你来了就好,在那个机械厂干没前途,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谁还当工人一切都得朝‘钱’看,不是前后的‘前’是金钱的‘钱’。人为财死嘛……你们这里的人观念太保守,啥生意都不敢做,在我们南方谁会给别人打工会去厂里上班大家年纪小小都去做生意了。”祁总说,“在我们家乡,十几岁就出来做生意的人多得是,你们西北人就只知道上学,一个劲地上学,从小学一直上到大学,把时间全给浪费了。不知道挣钱也舍不得花钱……”
祁总比田庆文大不了几岁,也就30出头。他瘦瘦的身材,个子不高,看上去很精明很干练,一双眼睛总会在不意经间闪着某种灵气。他娴熟流利的闽南语有点像鸟叫,唧唧喳喳,但听上去很热情,说话时连比带划,眼睛里闪着亮光,让人感觉到蛮真诚。
“我们上学就是为了找个好工作。”田庆文说。
祁总摆摆手笑着说:“这话不对,不对!”
田庆文正要听他分解详情,女店员小李走了进来,她把茶几上的茶具全部放进小盆子,转身端走了。
“祁总,你觉得我说得不对难道上学不是为了找工作……”田庆文说。
“你们西北的人为什么总想着给别人打工我们那里的人从来都没有这种想法,在社会上混,每个人都得靠自己,从来就没想着靠别人,更没想着靠给别人打工过日子。你要有本事就自己干,为啥要帮别人挣钱我们那里像你这么大的大都是老板了,我们那里的农村除了老人和小孩,整个村子的人都出去做生意了,时间就是金钱,谁还会给人打工挣那点个破钱”祁总说。
“祁总,你们那里的人都做什么生意”田庆文对这个问题显然很感兴趣。
“做什么的都有,卖建材的、卖打火机的、卖一次性塑料袋的、卖针线盒的、卖吸管的、卖衣服的、卖药的,承包医院科室的……干什么的都有。一般都是家族式经商,七大姑八大姨一个带一个全走上了做生意的道路。”祁总说,“你到了咱们药店好好干,保证比你现在挣得多得多。”
“行。祁总。”田庆文点点头说。
“你很聪明,上次发传单的事要不是你跟城管周旋,咱们麻烦可就大了。不过现在没事了,城管那帮人我已经搞定了,以后发传单时你注意点,不要太明显就行。他们要是有检查的话,会提前给我通风报信。”祁总说,“我们现在要抓住大好的机会赶紧把销售搞上去。现在店里只有小李和小闫两个女员工,你来的正是时候,我刚进了一批新货,你是店里唯一的男店员,就卖ed吧,这药现在可受欢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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