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归来仍少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盛世唱响
“我,我,我活不了了……”胡宛如脸色越发苍白,说话有气无力。
“宛如,你别胡想,医生马上就到,你要坚持,一定要坚持住……你不会有事,不会的。”
胡宛如努力地睁着眼睛看着张琰:“今天,今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这次……我们到洛明来看雨……是……是我的主意,我不怨谁……”
“宛如,你不会有事的,这里是子栎,是子栎火车站,是我们幸福的起点,老天不会这么无情……你别说话,你要坚持……”张琰说。
胡宛如努力笑了笑,这回并没有浮现出那双酒窝。“这辈子能跟你在一起,我已经很满足了……”
她一说完眼睛就闭在了一起,眼皮是那么的疲惫,那么地沉重,像是进入了深度睡眠,表情也一点点平静了下来。
“宛如……”张琰又扭头冲着司机喊道,“打120!”
“刚打过了,他们说马上就到。”司机怯怯地说。
“打!再打!”
张琰又转身看着胡宛如。血流依旧流着,越来越小,周围血水范围越来越大。
“宛如,你不要睡觉!千万别睡觉,医生马上就到了,马上!”张琰的声音沙哑了。
胡宛如没有什么反应,她的眼皮依旧紧闭着,脸色苍白,表情平静得像一泓潭水。
“宛如……”他再叫她,但她几乎没有了反应。
又一阵雨从空中飘洒而下,不再是刚才的蒙蒙细雨而是如万般丝线从茫茫天际斜织下来,司机从地上拣起那个伞把朝天的雨伞,撑在他们头顶。
“宛如,宛如你别,别睡……”张琰的泪水如泉水般一股一股往下流。他摇着胡宛如的身子说。
他又呼唤她的名字,依旧没有明显反应。
身边不时有大货车驶过,他们都被抛弃在车后。
不详和恐惧朝张琰压了过来,如乌云压境。张琰叫天不灵,叫地不应。
“宛如,你醒醒,别吓我,别吓我……”张琰早已泣不成声。
她的身体越来越酥软,像一滩烂泥。张琰已经能够感觉到她的气息也一点点变得微弱。
“宛如,你别睡,别睡……”张琰的话她似乎已经听不见了,“宛如,我给你唱歌,你千万别睡,你一睡就醒不来了……呜呜……医生马上就来了……”
张琰扭头,司机赶紧拿出手机再次拨打120。
“宛如,我给你唱歌,我给你唱歌……你别睡,我在你身边,我在……”张琰伸手抹了一把泪水,他的脸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这时,胡宛如突然努力地睁着眼睛,渐渐地,眼皮睁开了一条缝隙。她似乎想努力地微笑,可是努力并没有凑效,她的嘴角细微地似动不动,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司机再一次去旁边拨打急救电话。
“宛如,宛如……我给你唱歌,我给你唱歌……”张琰略微调整了一下,然后冲着她唱起了那首《冬季到台北来看雨》,这首歌正是当年他们在学校五楼约会时一起听过的歌,是胡宛如告诉了他这首歌背后凄婉的爱情故事。
雨一直下,他抱着她轻轻地唱起了歌:“别在异乡哭泣冬季到台北来看雨梦是唯一行李轻轻回来不吵醒往事就当我从来不曾远离……”如织的细雨飘飘扬扬落在他们身上,胡宛如的眼睛渐渐闭上了,她的身体一点点变得冰凉,张琰唱着唱着就泣不成声,紧接着就号啕大哭起来。
终于,从重重迷雾里隐隐传来了救护车低一声高一声的警笛声。
“来了,来了……救护车来了……”司机赶紧叫道。
胡宛如的体温已经消失了,如丝的细雨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张琰已经停止了嚎啕哭声,嘴唇微微抽动着,默默地流着泪水。他并没有去看司机和救护车,只是轻轻地捋着她额前的头发,擦拭着她的眼角,他已经分不清那是泪水还是雨水。
他不想再惊扰她,久久地跪在地上将她死死地揽进怀里,拥抱着她,从此刻起,他将永远会欠着她“每天一个拥抱”。
急救医生来到后确认胡宛如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
张琰怕7岁的女儿知道了妈妈的死,就没有在家里设灵堂,没有挂遗像,他每天把自己关在房子里翻看着他们的照片,曾经幸福快乐的一幕幕往事在脑海里翻腾。看着看着不禁泪流满面。
女儿嘉嘉已经上了小学一年级了,她每次问都张琰:“爸爸,我妈妈去哪里了,怎么还不回来我想妈妈。”
张琰心里难受极了,他就把女儿揽进怀里说:“嘉嘉,妈妈这回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她得好长时间才能回来,嘉嘉别哭。”
“很远很远的地方有姥姥家远吗”晶莹的泪水挂在嘉嘉脸上,她天真地问。
“比姥姥家远,是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嘉嘉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忽左忽右地转溜着,她撅着小嘴巴问:“爸爸,妈妈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她不爱我了吗我做错事了吗她怎么不回来看我我想妈妈……呜呜……别的同学都是妈妈送去上学的……”
这时,张琰的父亲张有志和妻子奚秀红赶紧从张琰怀里将孩子抱起来。张有志说:“嘉嘉别哭,有爷爷奶奶陪你,以后你就跟爷爷奶奶住,爷爷每天送你上学。”
嘉嘉被接到了张琰父母的房子里,跟他们一起住了。
一个月来,张琰除了去看女儿以外,平时就把自己反锁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一根接一根地抽烟,连抽几口就会传来一阵咳嗽声,他还买了一箱白酒,心里难过时就举起瓶子咕噜咕噜喝几口。
酒精是最好的麻醉剂。宛如走了但他和孩子的日子还要继续,他不由得想起了那年在地震灾区时的情形,生命有时会如纸一般脆弱。他一点儿也提不起精神,一天比一天颓废,不时处在似醉非醉是醒非醒之间,胡宛如的音容笑貌不时出现在眼前出现在梦里,有时他一个人静静地坐着,一坐就是大半天,坐着坐着,眼泪就悄悄地滑了下来。
第七百四十六章 振作
张有志知道张琰心里悲伤,这天,他把嘉嘉送去学校后专门来到家里。张有志对着瘫坐在沙发上的张琰说:“一个坚强的男人不是像你这样逃避生活,靠着酒精麻痹自己,而是在你经历了生活的苦难与悲伤之后,还要勇敢地从苦难和悲伤中走出来,去面对你接下来的人生。琰琰,其实每个人的生活中都有太多太多的不如意,也有太多太多的苦难,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要坚强,要像凤凰山上的野草那样顽强地生活下去。”
张琰的眼泪流了出来,他捉起酒瓶拧开盖子,张有志一把夺下来,“哐当”一声放在茶几上说:“宛如是个好女人,你能娶她作媳妇也是咱家积来的福分,可是我想,她在天之灵也不会看着你成了现在这副样子,不会希望你这样堕落下去,颓废下去,你人生的路还很长,一定要振作起来,你还有嘉嘉,你还要把孩子养大。”
张有志说,“失去这样的好媳妇我也很痛惜,可是她已经去了天堂,你总应为自己想想,为孩子想想,你还要替她向她的妈妈尽孝,不管什么时候,轻露都是嘉嘉的舅家,宛如妈妈永远都是你的丈母娘,老人家失去了女儿,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多么残忍,多么悲伤的人间惨剧,再过几天就是宛如最后一个七天了,你得赶紧振作起来,过段时间去看看你的丈母娘,她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怜的人。”
“爸,呜呜……”张琰泪如雨下,他突然哭出了声。
“生离死别是人生最悲伤最惨情的事,你还年轻,到了我这个年纪,我一路走来,这样的事见得多了,见得多了心就硬了,眼泪也就少了,可是见得多了,心也就小了,总怕出意外,你下班后不按时回家我心里都害怕,不由得会往别处想……”张有志说。
他稍稍停了停说:“你也知道你本来有个哥哥,他三岁那年玩耍时不小心掉进村里涝池淹死了……生离死别的事我在20多岁时就经历过了,那是世界上最深的伤痛。那时我跟你一样也自暴自弃,后来你奶奶劝我给我讲了很多道理,她告诉我,在经历了伤痛之后还能从伤痛中走出来的人,才是真正的勇士,逃避就是懦夫,就是对其他亲人的不负责任。”
张有志陪着张琰在家里待了整整一个上午,讲了一上午掏心窝子的话。最后,轻轻地拉上家门,默默地离开了。
今天是胡宛如去世后的最后一个七。张有志换了一身干净蓝黑色衣服,把胡子剃干净后走到阳台,把垂了一个多月的百叶窗拉开,一缕阳光射了进来,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离开了家。
他去了那家花店——他第一次去紫华火车站接宛如时买花的那家花店。这些年来,他送给胡宛如的玫瑰花都是从那个女老板那里买的。
过了一会儿,张琰捧着一大捧菊花朝墓地走去。
两年后。
好久没见面了,田庆文终于来到了张琰的办公室。男人快到四十岁就不怎么爱开玩笑了,成熟写在他们的脸上。
“在我们平淡无奇的生命里,割舍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我很佩服你当年忍痛割爱,放弃了自己的理想和事业,一个蒸蒸日上的事业!这让我每每想起,心头总是有些感动。面对自己的发小和同学,面对两个破败不堪的家,面对你为之努力的职业与理想……这样的选择的确太难了。实践证明你的做法是对的。”田庆文说,“这个世界上什么最贵情义!”
张琰脸上很平静,他叹了口气说:“也许这是这些年让我唯一能够安心的事,如果那天的头版头条是我写的稿子,我一定会怨恨自己一辈子,尽管别的媒体都报道了,但我不能写……要是我写了稿子我会天天不安,会后悔一辈子。”
“张琰,你是个男人!我佩服你。不是正确的事情我们一定要做而是我们要做的事情一定应该是正确的。”田庆文说,“那些年我的事业也刚刚开始,没有能力帮大家,要是现在的话,我肯定不会让军强给城管当临时工,我会给他找个工作。我们在社会上也经历了这么多年,归根结底还不是老同学的感情最真还不是一起长大的发小感情最真”
“唉!同学和发小都让我碰到了。”张琰说,“除了血缘关系就这两种关系最真诚,同学情是任何感情都无法替代的。这么多年了,我在社会上认识很多人,但总觉得大家在一起缺乏真诚,不够纯粹。”
一杯清茶,两个同学,他们在一起回忆着过去。
“时间过得真快啊,上中专那年,我还是搭了一个女同学她爸的面包,车去的虢龙火车站,那时年龄小,是我第一次出远门,到学校的路上我都哭了。”张琰说,“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都不知道那个女同学还在不在鸣西”
“王小玲那个胖胖的黑黑的女孩”田庆文问。
“是。你认识她”
这时,张琰突然有点出现恶心,想呕吐,他赶紧用手捂住嘴,眼泪险些憋出来。缓了缓他才将手放下喝了口水。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田庆文问。
“没事。最近肚子胀,不太想吃饭。成天坐在办公室不活动就是不容易饿啊。”张琰说着从桌子抽屉里找了两片药塞进嘴里,喝了口水,脖子一仰咽了下去。“说说,什么情况”
“咱一个年级就那些学生,我有个老乡跟王小玲是同班同学,她俩关系很好,我们微信聊天时她说到了王小玲,说她从鸣西的那家企业离职了,去了南方一家私人工厂打工。”田庆文说,“在那里跟厂里的一个工人结了婚,在那里安家了。不过她老公只是个高中毕业。”
张琰右上腹部不断隐隐作痛,他以为是坐沙发的缘故,便起身坐到了自己的老板椅上,身体前倾,将疼痛的部位顶在桌子角上,额头微微渗出密密的汗珠。
“现在互联网行业正处在时代的风口,你能到这家网络公司当副总我很佩服。从中专时的文学社社长到大报记者再到网络公司,张琰,你是在书写一个传奇吗”田庆文笑着说,“我很佩服你的执着和韧性,可惜我的医药公司水太浅,养不了你这条鱼啊。”
“别损我了,就我我哪能跟田总比你已经是紫华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了,用不了几年,你就成了上市公司的总裁,**oss了。”张琰说。
田庆文笑了笑说:“我可没有损同学的意思,我纯属运气好,我一个学工科的怎么会卖药还不是当年走投无路毕业后天天到厂里割草,一个月就领人家一百多块钱。我原本就没想着能干成啥事,但谁知道现在吃药的人怎么这么多这些老人家现在可是拎着篮子在买菜啊。唉,人啊,谁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运气,一切都是运气!有人运气好,有人运气差,谁也别羡慕谁,谁也别笑话谁。”
“你孩子应该要上小学了吧”张琰问。
“今年下半年幼升小。”田庆文说。
“小学联系好了吗”
第七百四十七章 离开银行转身COO
“紫华国际学校。”田庆文说。
“贵族学校,不错!不错!”张琰说。
“我不认同现在的教育方式,一进小学的校门就开始了填压式教育,一直得把孩子压迫到高三,不就是为上个好大学我一定不能让孩子从童年起就只知道学习,我选择这个学校不是为了让他单纯的学知识,而是要让他成长。”田庆文说。
张琰说:“和我们小时候比,现在孩子的压力真是太大了。”
“我们上学时,国家的考试制度才恢复了十几年,许多人的意识还不强。现在真是一代更比一代狠,我们大都是在父母的催促下学习的,而到了我们这一代就开始逼孩子。在80后家庭里,他们给孩子从幼儿园就报各种培训班,他们本身就是受害者,现在又来害下一代,咱们以前学过鲁迅什么文章里的那个,那个……那个什么话来着……”田庆文想不起来了,他拿出手机在网上搜。
“你孩子上完小学和地方上的公立初中能接轨吗”张琰问。
“国际学校有中学,到初中时我就让他出国。”他还在手机上搜索着,只是淡淡地说。
“出国去哪个国家”张琰问。
“去哪儿还没想好,这个还得让孩子妈妈定,她得去陪读。当然肯定是想去发达国家,那里环境好,空气好,没有雾霾,人们都懂生活而且也讲诚信,不像我,为了挣点钱没黑没夜地忙,拿着真钱经常还会买到假货。”他仍是漫不经心地说。
“现在教育带给小孩的压力的确太大了,人人都想考试985、211,”张琰说,“年来,这又是一轮千军万马争过独木桥啊。”
“学而忧则仕。没办法,这是全社会的价值观,范进中举嘛!”田庆文突然提高嗓门说:“对,对!就是这句话,太精僻了!我找到了。”
“什么”张琰问。
田庆文拿着手机念了起来:“人们因为能忘却,所以,自己能渐渐地脱离了受过的苦痛,也因为能忘却,所以,往往照样地再犯前人的错误。被虐待的儿媳做了婆婆,仍然虐待儿媳;嫌恶学生的官吏,每是先前痛骂官吏的学生;现在压迫子女的,有时也就是十年前的家庭革命者。”
念完后他说:“怎么样鲁迅近100年前说的。这就叫好了伤疤忘了疼,教育不也是这样吗”
张琰右腹部一阵剧痛,额头上冒出些许细小汗珠。田庆文依旧在高谈阔论,他不得不用桌子角顶在右腹部。
“我们国家的教育要么学苏联,要么突然全面停止,一停就是十年,要么包分配,要么又扩招,现在呢,教育甚至把幼儿园的小孩子都给卷了进去,许多人为上一所好一点的小学,求婆婆,告奶奶,四处花钱求人……”田庆文说,“你还说我们医药行业赚钱说我们是暴利你看看人家学区房一平米飙到了多钱要不是因为现在的教育,能有这些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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