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界职场求生指南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青禾芥子粥
当然这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不是天妃、天后的迷药,便也是两说了。
毕竟成了婚的帝姬,自然就没有了继位权,这便宜果子,下一个就将稳稳砸在狐帝长女的头上。
再者却乎最重要的,倘若青丘真能顺理成章爬上那个百年来人人得而求之追慕的高位,成为当今独大一方的天帝的枕边人——
或许青丘狐族的万事之祥华觉兴,甚至于重回一方制霸,已然翘首可待。
皇族纷争,当真是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直到几件青纱薄裙唰地一下被扔在我怀里之时,我才似是大梦方醒,却依旧不明白,族内符合年龄的人如此多,为何沅夕偏偏找我做了她的替身。
3.
今年是我真正成年的第一年,亦是我来九重天重歆宫府第一日,自然,也是往后漫长万年来的第一日——
我成为了重歆外宫的一名最为普通不过的仙婢。
哦,不对,还是个实习的。
4.
实习期,一个月。
虽说几天来重歆宫府正主我压根没见过,但过得还算舒坦。
一人一间,高水准卧寝,地段也好,在九重天的最中。
毫不脸红地说,比我家的茅草屋好上千八百倍。
我爱了。
沅夕给了我一个万年狐丹,障眼用的。
据说是族内哪个德高望重的老狐狸坐化后留下的,至于来源——
偷的。
换作某个帝姬的话来说,咳咳咳…自家的东西,怎能算是偷呢…拿…明明是拿,具体来说是借用,反正到时候用完会还的。
总之我信了。
狐丹对自己不起作用,蒙的是他人的眼,换句话说,我现在顶着沅夕的漂亮脸蛋,自己却看不见。
很烦,我也想体验一回每天被自己美醒的生活。
5.
起初我对狐丹的用途还稍有忐忑,毕竟自己看不见,怎么能判断别人看到的是我还是沅夕呢?
当我出现在人群中的一刻,我才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同来当人质的全部仙女姐姐本是相互两叁成群聊得热火朝天,顿时,鸦雀无声。
全部人的目光都聚在了我的脸上。
压力山大。
于是我开始努力回想沅夕可能做出的各种表情,目中无人、傲慢…或是高冷?
所以我选择了高冷。
皇族嘛,大概都是一副鼻孔朝天的高傲模样没错了。
6.
明明籍贯都是不通的,但终究还是被人为分成了叁六九等。
凭着沅夕的身份,我成功成为了上等族群最顶端的女人。
虽然我没明着表明身份,一张漂亮的脸还是出卖了我。
毕竟沅夕的脸整个上界下界,都是排的上号的人物,想起昨天我吃完饭偷偷抠牙的举动,我突然很惭愧。
美人大概都是不吃饭的。
可是这重歆宫的厨子也太他娘的好了,想起我娘亲的魔鬼厨艺,突然不想回家。
还记得我迷迷糊糊跟家里撒谎说,想要出门历练一段时日,从小皮得娘见打的我,头一回被极为暴力的阿娘摁着头抚摸,眼里满是孩子终于长大了赶紧滚出家的欣慰,阿爹是个没主见的娘子奴暂且不说,就连光着屁股蛋的二弟眼里都充满了慈母般的欣慰,像是看见浪子回头的不孝儿——
很气。
老泪纵横,这个家里没得半点温情。
我其实本来打算想要住一晚再走的。
结果被迎面闷上一个大包裹,连人带包直接扔出了家门口。
家里难得响起了一片雀跃的欢笑声。
…我大概可能真的是从路边随手捡来的。
7.
这是今天第七个来找我签名的仙子。
这几天明着暗着来找我搭关系的姐姐不少,起初还有点意思,听多了客套夸赞之后,索然无味。
都怪我长得太美。
我曾以为我的高冷装的完美无瑕,充分体现了皇族的傲慢与高高在上,直到我靠在一棵树后躲懒,不经意听到了几位仙子姐姐对我这几日演技的评价——
‘意外地平易近人,就是有点面瘫’
面瘫?
我那个是高冷!
浅浅勾起的高傲嘴角你们懂吗!眉眼之间淡淡流露出的贵气你们能体会吗!
再说怎么就平易近人了!不应该感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严寒吗!
我感觉我的演技受到了侮辱。
好气。
她们根本不懂吾辈皇族的髓。
8.
今天我发现我的签名被好几个姐姐工工整整裱在了墙上。
对不起,我有罪,我对不起沅夕。
现在把签名要回来还来得及吗。
青丘狐族有特殊的自有文字,可惜我从小没读什么书,父母也不管,零零散散学了几个字,但其实大概的,连完整的句子也写不通畅,读上界的通文,还是看脑残小话本练的。
其实不太想承认,但是的确实这样——
我的字很丑。
所以她们找我签名的时候,我不晓得狐族的‘沅夕’二字该如何写,所以我歪歪扭扭努力绷着脸签上了通文的‘沅夕’。
‘沅’字我也不太会写,啊,大概跟‘圆’差不多罢。
总而总之,‘圆夕’二字的签名逐渐流传到几乎人手一份,若有人提出疑虑,想要解读这其中两字的妙之处必然会有帝姬粉丝团回怼之‘不懂欣赏’‘就你那鹿眼能看得出什么狐字’的护主话语,至于那丑到几乎认不出笔画的签名?
……被公认为青丘内部的文字。
所以看不懂是正常的,都是艺术。
夏…夏虫不可语冰也。
你们开心就好。
我只希望永远不要被沅夕看见。
9.
今天又是偷懒的一天。
开心。
上界空气好,人也漂亮,还有人日日帮忙抢着干活,这可比日日在家当废物还要被娘亲唠唠叨叨的日子美好多了。
早说啊,这么舒服的日子,沅夕要是不逼我,我哭着喊着都要求她让我来。
想来这一万年也没这么难熬,混就是了。
当然,身为众仙捧月之主的我,这段时间也听了不少八卦。
有关于昆仑的,也有关于东海的,但最多的,还是百年前那场魔族入侵的大战。
大家本以为这又将是一场不逊于十万年前神魔大战的血腥浩劫,毕竟那是魔族大军已然阵展天门,就连当时的叁清那几位都先后到场,更不提被奉为上界战神的玉清真神。
有小道消息说,攻进上界的当今魔主似乎与玉清真神有何旧怨,赶到的玉清真神方一出现,便似激怒了对方魔主一般,两人天雷勾动地火,玉清真神赤手空拳、常服着身却完全无惧迎敌,只身上前单挑起来。
可似是当年神魔大战后旧疾未愈,再加上两人本就不是势均力敌的公平对抗,兵行险招,就连那明知不敌的天军还是与那十万魔族碰在了一处,端得是血肉横飞,血流成河,却眼见魔主恢复原身巨蛇,将要将玉清真实置于死地之时,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身影突而掠出,以身涉险,替他挡下了那招致命一击。
她们说,她叫雩岑,上界公认的废物,玉清真神当年随手捡来的养女,丢去昆仑后却不知为何攀上了青要帝君的高枝,成为了上界万年黄金单身汉的正牌夫人。
此战终究以雩岑死后的一片混乱,草草落下帷幕。
而往后,青要帝君的一朝辞官,朝野之间泛泛争位的动荡,包括有人暗暗猜测魔族这些年岁的安静,都与这个死去的女子有关。
其中最为令人津津乐谈的,却是玉清真神情绪波荡,一朝入魔,无奈被锁西天梵炎界之事。
有人说,他是因不敌魔主,颜面尽失之后触及往日癔症疯魔至此,亦有人道,他是因养女被杀,怒极攻心之下,癫狂入魔,男人间自然都更为认同前者之说,但女仙却在后者的情况下又有更多解读,包括带上了青要帝君求娶下聘那时所碰的硬钉,大都颇觉雩岑勾引自家养父在先,而后又水性杨花攀上青要帝君,这才红颜祸水闹得二者不和。
雩岑之死,却少有人为其叹惋,神心凉薄,只可惜那情种深种不理名利的青要帝君与好端端却入魔难治的玉清真神。
不知为何,明明语气中满是不屑与轻嘲,我却在大多数人眼中,看见了一些熟悉而又陌生的嫉妒。
昔日幽王烽火戏诸侯为引褒姒一笑,又何尝不是如此。
红颜祸水的骂名啊…不过是不甘罢了。
若换作他人,这结局又会改变多少。
雩岑…雩岑,我将这名字默默念了好几遍,像是陌生,又像是熟悉,我这才想起她的废柴之名从何而来,又从哪开始被众人渐渐遗忘——
不过是不够好罢了。
也许她从不希望被人如此希冀,当个最普通的仙,或许她已足够优秀。
她只是想被人认可罢了。
不知为何,我突而想起了青丘的九尾。
颇负盛名,却又只有九尾……便只是九尾。
10.
我照例躲在熟悉的树荫下午睡,远处突然响起了一阵骚动。
继而,我听见有人唤我。
睁开眼,是灵鹿一族的仙女妹妹。
平时不多话,眼睛圆圆的,像只别人说话大声点都能吓到的小灵鹿,当真有些可爱。
她也是我为数不多拥有好感的一位。
面对我,她依旧有些怯生生的,不过也对,沅夕那张艳丽到过分的小脸,的确很难让人产生太多的亲切感。
靓仔总是孤独的。
不过我已经习惯这种独自美丽的生存模式了,该睡觉的时候没人打扰,就连平日偶尔轮班宅在屋内,来访也是小心翼翼又彬彬有礼地轻敲两声重敲一声的谒见模式,越少人亲近走露马脚的机会便会愈小,再说我本来就是属于一个人玩得开的,孤独什么的,不存在的,自然乐得清闲。
开心就睡上一天,不开心也睡上一天。
另外一件不开心的事,大概就是这段时间几乎啥东西也没学到,像个傲慢的傻子。
不过这大概也沅夕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帝姬人设罢。
希望这一万年来都能这样顺顺利利。
11.
人群骚动,我被挤到了中间。
尚未睡醒的我加上春困,在人声鼎沸中迷迷糊糊垂头打起了瞌睡。
周围依旧是叁叁两两成群的八卦之声,吵得我耳膜疼。
我从小便是个不爱看热闹的,以往的八卦,也大都是前来熟络讨好的几个仙子七嘴八舌论的,我少有参与,大多听得多的罢了。
八卦到底是八卦,叁分真七分假,反转得又多,不听也罢。
唯一令我起了些许好奇心的雩岑,却只再问不出什么来,她好像只是一切传奇之中那么不起眼的附属,或只是连结上下情节的纽带,一闪即逝,背负着些许不实的骂名在百年前死在了宽阔的天门前,眼前或许是金戈战马,又或许只是短暂千年的走马观花。
人群在一霎那恢复安静,打着瞌睡的我勉强打起神,管事的仙婆像是在探究着什么,一语未发绕着我们走了一圈又一圈,众人却都是一副希冀期待的眼神,或许与方才那些七嘴八舌议论的八卦有关,太阳正好,我有些兴致缺缺。
这种天气,好好睡个午觉不好么。
晒着暖洋洋的阳光,我几乎又垂着头再次进入了梦乡,恍然间,也不知是谁低语了几声,又还是某个仙婆絮絮叨叨说了些什么,腰后一疼,一股巨大的推力猛然将我踹出了人群,众人瞩目间,仙婆将我上下打量了一遍,说道:
“那便就你来罢。”
来?…来什么来?
发生了什么?
我满脸惊愕。
12.
我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很烦,特别烦,超级无敌转圈圈烦。
仙婆叫我拾拾下午去内宫报道的时候我依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几个仙婆方走,一群神色各异的仙女姐妹就猛然围上了我,嘴里道着恭喜恭喜,吓得我不禁以为我远在青丘的娘亲是不是又怀上了第四胎小狐狸。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好消息,但对于我来说,一切偷懒睡午觉的混子轨迹就这样被不知名的鬼手改变了。
具体就是天帝内宫缺了一个侍候起居的漂亮宫女儿,按理说原来本是人员稳定不缺人的,只可惜有个侍候万年的倒霉姐姐不知说了什么倒霉话,令得那个外界传闻好脾气的倒霉天帝难得生了场大气,直接逐出了上界,发配蛮疆,于是,欠缺的位置便需要另一个倒霉蛋顶上。
不巧,我成了这个倒霉蛋。
伴君如伴虎啊。
我再一次老泪纵横。
本着公开、自觉、自愿的原则,仙婆是不欲指定人选的,毕竟大家好歹都是各族皇族的皇族中人,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所以本想等着众人毛遂自荐之中,再酌情挑选其中最好的一个送去,哪知别人还未来得及出声,我便被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踹出了人群。
请着重看这个‘踹’字,这绝对是这场筹谋的重点。
后腰衣裙上清晰而明朗的小脚印,也能证明我并非自愿的清白。
到底是哪个好!心!人!啊!
我简直高兴的泪流满面。
青丘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毕竟沅夕青丘的家世摆在这,又大概率可能是未来青丘的当家主母,身为皇族中人的各族姐妹自然颇懂得权衡利弊,干脆在不得罪青丘的立场上还能主动给青丘欠一份小小的人情,以后好办事嘛。
抑或是另一个更为可能的猜测,便是青丘早便在这堆新人中安插了人手,好一举将沅夕推入内宫之中,无论结果如何,青丘总归没有什么损失——
毕竟自那场神魔之乱后,上界已然成为了天帝一家独大的局面。
东王公的紫府洲在那场战役之中被暗计围攻,固守之力均被调虎离山而出,潜入的魔族将那一众家业几乎毁尽,更惶提那被入魔的玉清真神搞得焦头烂额的叁清,神魔一战,牺牲的尽是在雩岑死前冲锋陷阵的叁清天军,虽是折损不多,但军心到底因叁清的颓败与玉清真神的魔囚散乱不堪,再加之那个叛乱的昆仑…
西王母自乱逃入魔族之后,在那巨大的舆论攻陷下,所谓九天玄女的颦瑶自也独木难支。
昔日繁华的昆仑,如今只剩满目的沧阔寂寥与无人修缮的残垣。
于是在刚满实习期的第一个月末,我成功打入了重歆内宫,住到了那位传闻中大名鼎鼎的天帝的偏殿,与另一位仙女姐姐一处,交替伺候某位大人的日常起居。
然说是住,其实也不尽然,不过也只是白日歇脚的地处罢了,宫规所限,就是我这等内宫仙婢都得在夜晚之前离开内宫,住在外宫的一处独属别院。
13.
这是叁日以来我摔碎的第五个花瓶,充分体现了我废物的本质。
而另一位来自天凰族的姐姐,在我来的第二日便因族中亲人内丧递呈了长达两个月的假书,一时半会间,便只有我一个啥都不知道的新手兀自留在宫内,对着摔碎的花瓶瘫坐在地,开始抓起头发自暴自弃。
怎样做能令那个天帝把我扔到外宫而又不至于直接把我流放荒域…
这是个很大的问题。
天帝的起居比我想象的更要简单。
晨起?他不喜旁人近身,无论时朝会还是常服,都是自侍传袍带衣,甚至于一天到晚连个背影都难以见上,左是他早早出门了,我才一个大梦初醒到日上叁竿,晃晃悠悠开启我一日的‘忙碌’生活。
沐浴?他不耐他人服侍,只有仙侍每日定点抬进抬出的热水,余下的脏衣也自行捻咒清理,不过是需要仙婢熏香折好后进衣柜内罢了。
内宫虽大,行侍寥寥。
就算是偶尔招入洒扫的宫人,也都会在酉时日落之前被通通清出,偌大的内宫,似乎还能看得出昔日先帝在时的奢靡繁华,到了晚上,却只有飘扬的宫灯一盏一盏的,沿着望不到边际的廊桥宫道一路蜿蜒到很远很远的黑暗里,冷清得仿若初春微凉的寒月。
暗中盯侍的暗卫不知有多少,可明里常驻的,便也只有两个日常侍奉的仙婢。
可如今,便也只剩我一人了。
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
冬末初春,现下的天还黑得很早,我挑着灯离开前,却不知为何,深深回望了一眼那宽阔的内宫,明明这些天总是日日得见,我却依旧还是觉得有些陌生…
即使它数万年新柳秋颓,都不曾变过模样。
远处宫廊的长灯流苏随着微凉湿辘的风轻晃。
寂幽的深宫中,却好似,只剩了残雪未化的孤独。
14.
天帝是个好脾气的人。
大家都这么说。
给人的印象也许就像是山后潺湲的青水,或是那漠漠水田旁清荡的芦苇,安静得好像话本中邻里竹马的书生。
可我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这个问题我熬着夜想了好些天,最终有了结论——
王者之气。
我出生从未见过皇族,就算是前段时日相处一月的那些皇族姐妹,其实都刻意在我眼前敛了不少,满目地小心翼翼,我正儿八经见过的,怕也只有沅夕一人。
那是什么感觉呢…血液停止流动,或是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明明白白的臣服,清清楚楚的低人一等,饶是对方没有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只静静看着你,便令人呼吸困难,手心冒上一层冷汗。
也或许是有过的,在我头一日见他的第一面,他就那么坐在垒得几乎要把人淹没的公文前,抬起眸,淡淡瞟了我一眼。
苍如青松之柏,凛如寒季之风。
不似沅夕的美热烈奔放,却依旧好看得令我乍舌。
在我万年的记忆里,出身九尾皇族的阿爹大概是见过容貌最为出众的人。
而后便是沅夕…直到我遇见了他。
我不知那传闻中容貌冠绝上界的青要帝君容貌若何,毕竟他早在我来之前离开了上界,云游他方,亦或是说,明明没有美得那么热烈而惊艳,却潋滟得好像与天一色的湖光,让人挪不开眼。
他问了我的名字。
嗓音悠悠,温凉若一方万年无波的青苔古井,夹杂空山雨后的清甜。
我几乎是凌乱到不过脑,脱口而言说了我的本名,反应过来之后便开始无尽的懊悔。
以沅夕的身份,他又怎能不认识,恐怕这一切都会因为我的嘴漏走向一个糟糕的结局。
谁知男人听罢只是浅浅一怔——
“叁月…叁月,是个好名字。”
漂亮的薄唇轻轻张合,他如此夸赞道,但语气依旧没有什么波澜。
没有戳穿,也没有多余的话。
继而便再次垂眸批起高高的公文来,桌侧的灵灯融融,像个跳跃的灵,在夜色中劈开了一室光明。
我端着换下的凉茶轻轻退出了门,远处的宫廊依旧灯火寥寥,却平添几分苍白的寂寥。
就像他。
我忍不住回眸望了一眼可能明至天明的雕窗。
明明是高傲的,孤独的,辟寒松柏的雪霜中,却在某一刻,流露出一瞬的恍惚与悲伤。
他不快乐。
明明是现下的苍松于顶的天帝,却好似寂寥得像是独立于荒郊沉舟的古木。
沉舟侧畔千帆过。
我为自己一瞬而过的想法惊了一惊,却又转瞬觉得大抵是我眼花了罢。
拥有那般权力的人,已然凌驾于自顾不暇的叁清之上,紫府洲又需不短的时日养蓄锐,或许许久不能再起风波,唯有些许古旧威势的昆仑颓败叛逃——
魔族自那日的混乱之后,百年了无音讯。
他已然是上界独一份的尊贵,又有什么不快乐呢?
小人物的不快乐可以有很多,大人物,或许什么事都可以拥有,也都可以办到罢。
那还有什么求而不得之事呢?
他已经拥有了全世界呀。
我猛然甩了甩脑袋,将那不该多想的思绪丢出了脑海。
继而,我披着傍晚新出的月色走回,突然觉得,这万年的孤寂,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难熬。
15.
叁月便如此过完一半了。
日常之事愈发上了正轨,除却每日少的可怜的日常交谈,我几乎变得很少说话。
还是说,其实这深宫之内,连个说话的人,便也没有。
天帝依旧是那样的天帝,只不过最近这段时日好似意外地忙,偶时到半夜才归,抑或是叁两天不见人影。
我依旧照例每日都去书房为他整理书架。
公文例是不动的,他特意嘱咐,书房为了方便安了个小床,被褥还算干净,但也比不得主殿寝室的舒服周到,可饶是如此,他还是几乎日日睡在书房。
当皇帝或许是天下第一的大好事,可天帝似乎不是。
这他人看来遭罪伤身的日子年复一年,每日的茶都泡得极浓,若是连续疲忙数日,实在打不起神时,他也会吸烟。
这或许是一个老习惯了,至少在我来到这里前都是这样。
抽屉里时不时拿出的烟斗已被熏上一层厚厚的烟油,光滑泛润的烟托处显然便是被人常年把握,小小的阴刻雕花处磨得亮亮的,烟盒里的烟丝很新,显然被使用得十分频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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