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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晋阳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未知
调养生息刻不容缓,可那细作回报的消息却让厉昆仑半身掉入了冰窟里。据说凌天盟众人苦苦相,萧墨存宁折不弯,竟然当着沈慕锐的面服毒自尽。厉昆仑惊得出了一身冷汗,心底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那般高洁如月的人,怎么可能说没了就没了?他不顾一切,再度挥兵直入匪巢,这回对方也派出精良部众,双方打了场硬仗,对方匪众多为武艺高强之流,己方虽为训练有素的精良骑兵,却也招架得颇为吃力,可对方也讨不到好,正难解难分之时,那匪首徐达升竟然孤身潜入,与他短兵相接,临了在他耳畔低声道:“你还要不要萧墨存的尸首?要的话就退兵!”
厉昆仑心里剧痛,难不成那传闻竟为真实?趁他分神,徐达升拍了他一掌,跳出二三丈之外,哈哈大笑而去。厉昆仑心神激荡,喷了一口血出来,主将受伤,众军大惊,也无暇追逐那逃走的匪人。厉昆仑被扶入帐中,调养了半日,却哪里静得下心来,满脑子只回荡着一句话:墨存真的死了,墨存怎么会真的死了?
隔日一早,他下令退兵三里,徐达升果然守信,派人送了信函一封,告知他萧墨存的尸首,已在半月之前,便由一个名为秋宝的小太监驾车送回,只不知为何,竟然没有找到自己。厉昆仑浑身颤抖,铁血的男儿,却在此时抱了侥幸念头,想着这么多日没有找到自己,或者,那小太监另有奇遇,或者,墨存并未真正死去也说不定。他明知此等想法自欺欺人,却难以自持,宁愿愚不可及,却也无法接受世上再无萧墨存这等事实。
厉昆仑于此附近州县走走停停,终于来得启泰城。只是身上的伤,却已日趋严重,徐达升武艺秉承家学,却又得沈慕锐点拨,那一掌的功力不容小觑。厉昆仑为了不动摇军心,也为了不停下寻人,硬是扛了七八日,终于扛不住,病卧榻上。随行军医一把脉,方知内伤颇深,忙开了化瘀固本的方子,着人抓药去。
说来也怪,这张方子中几味重要的药,启泰城大小药铺遍寻不着。负责买药的小兵跑得脚筋快要断了,得来的答复也只是一样:“这几味药断货了,小的也进不到。”那孩子急出一身汗,连夜报了上级,副将军忙命数名龙骑尉快马加鞭,奔去临近城镇购买,却哪知启泰周遭一百里内,几乎所有药铺都没法买到这几味药,就如一夜之间,这些药材,均自动蒸发得无影无踪一般。
这事到此地步,已相当蹊跷。若不是启泰城周边突然多了许多如厉昆仑同等症状的病例,便是有人未卜先知,事先将药材买走。按说,如此大手笔购入几味药材,不可能毫无动静,可衙役们调查了的结果却是,这几日根本无人做这等大宗的药材买卖。那大小药铺的库存之物,仿佛顷刻之间,均没了踪影。
厉昆仑的伤病在那,是已然耽搁不得的了,可没有药,就如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军医那点三脚猫医术,根本应对不过来。州府大人无法,又贴了一张告示,重金聘请高明大夫,可喜的是,告示贴出不到半日,底下人便回报道,有人揭了。
州府大人撇下公务,叫人将那揭榜之大夫请了进来。却见来人是一个老者带了一个小厮,那老者一身白衣,头发花白,气度不凡,往那堂上一站,便如临江照月,宛如满堂多了数道光彩。一张脸虽平淡无常,双目却熠熠生辉,令人不敢正视。这等风采,州府大人一见之下,便先信了四五分。左右还待喝他跪下行礼,那老者却冷冷一笑,对那州府大人道:“闲话少说,病人呢?拖了十日,再不医治,可就是积重难返了。老朽听闻那厉将军可是皇上的爱将,不知客死他乡,追究到大人头上,是个什么罪名?”
州府大人心竦,知道遇着了行家,当下也不多话,立即引着人往军营处去。未入主帐,却被那副将军拦住,道:“军中规矩,来者搜身。”
那老者气定神闲,道:“我姓白,你进去问问厉昆仑,见是不见。”
副将军一脸狐疑,使了个眼色,传令小兵立即入内禀报。不出片刻,又疾步跑出,慌里慌张道:“将军说了,快请。”
下部 第章
两人入得帐内,却见榻上坐有一人,脸有金色,双颊高高耸起,明明透着虚弱,坐着之时却脊背挺直,双目炯炯有神,看见那老者也不吃惊,只道:“白神医,别来无恙。”
那老者自然是白析皓所扮,他冷冷一笑,道:“厉将军身染微恙,析皓心挂老友,自当前来探望。析皓一听说厉将军贴榜招医,心急如焚,不顾自身医术浅薄,却也勉力一试,厉将军莫要怪我多事才好。”
“哪里,”厉昆仑不卑不亢地答道:“有劳白神医挂心,厉某只是偶染风寒,倒惊动了神医,真乃惶恐之极。”
白析皓轻笑道:“在下孤陋寡闻,却不知道何时开始,那风寒之症,却需用到固本化瘀的伤药,厉将军见多识广,不如给白某解惑则个。”
厉昆仑脸上有些僵硬,道:“果然是你。”
白析皓道:“厉将军所指何事,在下不明白。”
厉昆仑视线锐利如刀,冷冷地道:“厉某一介武夫,倒不知还值得白神医劳师动众,调开这方圆百里的伤病药材。”
白析皓斜睨了他一眼,眼神里透着狠厉,轻声道:“我本也以为,你不值得。我虽讨厌你这等惺惺作态的君子,却也敬重你的人品,更加相信,再怎么着,你也不会去伤到那个人,可如今看来,我错了。”
厉昆仑脸色变得有些惨白,咬牙道:“我,他……”他忽然眼睛一亮,猛一抬头,死死盯住白析皓道:“你要替他报仇?你,你知道他的下落?”
他说到最后一句,忍不住声音带颤,眼里流露出迫切、期待、迟疑和恐惧。白析皓冷冰冰地看着他,忽然动手,揭下易容的人皮面具,露出本来面目,尽管俊逸非凡,可那脸色,却尽是沧桑疲惫。他将脑后一缕长发挑了过来,淡淡地道:“瞧见我的头发没?不是假的,这是真的。”
厉昆仑如遭雷击,胸口不住起伏,含泪道:“不,不,你不是天下第一神医么,如何,如何救不了……”
白析皓盯着他,有些快意于此人冰冷无情的面具瞬间被击溃的模样,一字一句,慢慢地道:“我只是医生,却不是神仙。我遇着那小太监的时候,人已经死了两天,我不愿相信,使了浑身解数,救了十二个时辰,却仍是无力回天。我伤心之下,一夜白发,这个世上,除了他,又有何人,能令我一夜白发!”
他说到最后,已是愤怒异常,想到那一夜萧墨存毫无生息的绝望和悲怆,这句怒吼并非作伪。厉昆仑愣愣地听着,心中剧痛过度,反倒一片空茫,只喃喃地道:“他真的,真的去了?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白析皓居高临下,毫无怜悯地看着这位天启朝传奇的年轻将军陷入深深的痛苦、自责和茫然无措当中,白析皓微眯双目,继续道:“我一查之下,方知他致命原因,不仅在于最后服毒的丸药,而在于更早以前,纠结深入五脏六腑的其他毒素。那等慢性毒药,非皇家不能有,”他咬牙切齿地道:“厉昆仑,你不要告诉我,你对此事一无所知!”
厉昆仑抬起头,眼神空茫,惨淡一笑道:“不错,我一直知道此事,欺瞒、利用、谋划、杀戮,样样少不得我,你杀了我为他报仇吧。”
白析皓勾起嘴角,邪气一笑道:“如此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手腕一转





公子晋阳 第 41 部分
,你杀了我为他报仇吧。”
白析皓勾起嘴角,邪气一笑道:“如此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手腕一转,已然多了一把又薄又短的小刀,造型奇特,锋利异常。白析皓眼神一闪,刀锋已然抵到厉昆仑胸口。厉昆仑一动不动,闭目待死,只觉得此一刀下去,那无穷无尽的自责和痛苦便能得已了结,委实是一件幸事。可半天却不觉痛,他睁眼一瞧,却见白析皓冷笑道:“一下送你上西天,我白析皓在你心目中,是这等善心之人么?”
厉昆仑一愣,道:“你待怎样?”
“不怎样,”白析皓忽而玩味地笑了起来,道:“我若这般杀了你,墨存定会怪罪。所以我不杀你,不但不杀,我还要治好你的病。”
他收起小刀,示意随从小厮打开药箱,拿出针盒,从中挑出粗大银针,笑了笑,轻声道:“你中的这掌,原不过小意思,可你死要面子,拖着不医,这边淤血压迫内脏,越来越厉害,我这就帮你施针,将淤血出就好。”
他慢条斯理地持针在厉昆仑身上比划一下,微笑着道:“呆会施针会有些痛,厉将军千万忍着点。”
一句话未说完,白析皓出手如电,抓起他的手,飞快在天池、天泉、曲泽、郄门四x重重扎下,厉昆仑一声闷哼,过不得半响,只觉喉咙一痒,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黑血。白析皓笑道:“唉呀对不住,居然看花了眼,扎错了x道,还好能出淤血,也算殊途同归。”
厉昆仑明知他存心刁难,可此刻乍闻萧墨存死讯,浑浑噩噩,那一口血喷了出来,神智也随之清明。他抬眼瞧了白析皓,忽觉自己只是闻了萧墨存的死讯便如此伤心落魄,那人对了萧墨存的尸首无计可施之时,想必内心恓惶绝望远胜于此刻,怪不得会一夜白发。
他心里这么一想,对白析皓的嫌恶之心顿减,反倒生了一种同病相怜的同情,自己伸手擦去嘴边血迹,低声道:“多谢。”
白析皓手上一顿,冷笑道:“别忙着谢,我这里有丸药一颗,只是学艺不精,也不知拿的是毒药还是伤药,你敢不敢服下?”
他摊开手掌,上面一粒褐色药丸,厉昆仑一把接过,塞往嘴里,咽下道:“厉某终究是欠你人情。”
“你那么信得过我?”白析皓道。
“你若要杀我,有的是法子,无需出这等下策。”厉昆仑正色道。
白析皓冷笑道:“这颗药确实不是毒药,却是狼虎之药,今晚你必定腹痛如绞,口吐黑血,加上我适才施针x道劲道均不对路,厉昆仑,明着告诉你吧,你此次伤势得愈,可从今往后,每逢y雨天气,你这四处x道,必会疼痛无比,终身不得再居住这等南方湿冷之地。”他顿了顿,道:“莫要以为下毒了就一定能解毒,被人打了一掌吃点伤药就能没事。人体构造精妙无比,哪是那么简单?你一体魄健壮之人尚且如此,更何况墨存那样的羸弱?我今日为么对你,就如你当日那么对他。”
厉昆仑痛苦地闭上眼,哑声道:“我,我从未想过害他性命,”他睁开眼睛,目眶盈泪,低吼道:“我对他的心不亚于你,我如何会去害他性命?!”
“是,你无心之失,所以你活着吧。”白析皓轻蔑一笑,道:“活着时时刻刻提醒自个,你如何和你的主子一丘之貉,死了他。”
厉昆仑双目圆睁,挣扎许久,终于道:“他,他现在何处?”
白析皓讥讽地道:“怎么?活着没利用完,死后,还想拿他的遗骸作文章?”
“不,不,”厉昆仑潸然泪下,摇头道:“他,他到底是天潢贵胄……”
“得了吧厉将军,”白析皓拂袖道:“墨存终其一生,都为这皇家出身所累,他一生孤苦,你们谁真心待他好过?”他目光炯炯地盯着厉昆仑,疾声厉色道:“你以为他会想回去,会稀罕厚葬皇陵吗?你到底,真的替他打算过什么?”
他转身踏步而出,道:“总而言之,他死了,我也不将他交予你们手上。”
依着白析皓以往的性子,若有人如此对自己不住,早下狠手收拾,下毒陷害,要挟耍弄,无所不用其极,总有法子令对方悔不当初。只是这一次,涉及的人是厉昆仑,若贸贸然取了他性命,一来会让自己陷入危机,会让墨存未死的消息暴露出去;二来若墨存得知,依着他的性子,也是万万不肯的。他略施薄惩,心情愉快,带了小童急急赶回。路上想着墨存这个时辰,也不知吃药不曾,小宝儿有无按自己所教替他推宫过血。他忽然记起,很久以前,墨存的那个丫鬟提到过,他喝药要送京城王吉记的梅花雪片糖,这启泰城要找这玩意却是难找。所幸糖食一样,各地有各地的特色,他顺道经过点心铺子,捡了那精致的两三样糖片包了,想起那人这几日逐渐开颜的精致脸庞,就如吹过冰封河岸的第一缕春风,令人沉醉而感动,便是想起,心底也是满满的希翼。
他等不及慢慢走回,令那小童自行返“春晖堂”,自己施展轻功,片刻不到,便到得萧墨存静养的小院。正待叩门,忽而童心一起,想瞧瞧墨存在做些什么。他轻功卓著,轻轻一抬脚,便纵声跃入门中,悄然无声地靠近内院,却听见一阵干呕之声,白析皓脸色一变,正待推门而入,却听得小宝儿焦灼的声音道:“主子,这可怎生是好,您这几日的药,都喝不进去,要不,我还去告诉白神医,换个方子试试?”
屋内传来一阵漱口拿杯的动静,好半天,方听得萧墨存弱声道:“不,别告诉他。”
“可是……”
“你怎么如此不懂事,想让他头发全变白吗?”萧墨存呵斥道。
一时鸦雀无声,半响,传来轻微的呜咽之声,又闻得一声无奈的叹息,萧墨存柔和低哑的嗓音再度想起:“怎么又哭了?乖,我知你一心盼着我的快点大好,可是,生死有命,非人力所为,你小小年纪,莫要过于执着才好。”
“白神医定然有法子的,白神医……”
“小宝儿,”萧墨存似乎又叹了一口气,轻声道:“白神医不是神仙,他,他已然做得够多,够好了。我已然误了他许多,这个病,”他沉吟了一下,淡淡地道:“治好便罢,治不好,也无关紧要,你莫要再提这等话给他施加压力,知道吗?”
“怎么会无关紧要,我,主子……”小宝儿声音又急又怕,结巴起来。
“傻孩子,来,趁着这会精神好,我再教你两个字……”
白析皓心头巨震,再也无法听下去。他黯然走开,心里想的,竟然只有一句,原来,他不是真的放宽心,他只是为了我,只是觉得对我愧疚难当,才如此配合治疗。可笑自己自诩爱他敬他,却从未想过,依着这人的性子,一旦意识到,那一夜白头是为了他,那么,便宁愿把满腔的痛苦和绝望都深埋心底,面上带笑,背地里,却独自一人去承担那些苦涩。
下部 第章
白析皓仰头看天,深吸了一口气,拳头握紧,三步两步,跨入前院的药房之中。萧墨存身子单薄,体内所中之毒尚未缓解,白析皓时刻要为他配药施针,故此前院收拾出一个大屋子,将各式药材、器皿并医书罗列在内。白析皓冲入此房中,想也不想,随手抓了三五样药,配入研钵,就想制作白发转黑的药来。他未及细想,脑中思潮翻涌,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不让那人如此愧疚,不让那人眼底有独自吞咽的苦楚凄惶。
然而捣了两下,他的手忽而停顿下来,将拿研钵的药尽数倒掉,忽然想起,许久以前,也曾经如此一人,如行尸走r一般亲手配药入膳,再将那碗药膳送入萧墨存房中。那时候他与沈慕锐初初定情,那等怜爱横溢,温柔缱绻,宛如刀割片片,顷刻间令自己痛入心扉。那时候自己心中所求,不过是那人眼底,能有一个自己,能正视自己的深情厚意,绝不比任何人来得逊色单薄。那时候,每日所思所想,不过是那双潋滟美眸,何时看向自己,能与众不同,那温煦的微笑,何时方能不对着旁人,单单只对自己微笑。
没有想到,长久以来的夙愿,竟然靠着这顶花白头发,得以实现。虽说离两情相悦还甚远,可经历了这么多,只要那人能活生生呆在自己身边,便已经心愿足矣,更哪堪他独独瞧向自己的温柔体恤?便是明知,那只是装出来的强颜欢笑,但与之前相较,已经好上太多太多,那么留着这头花白头发,盼能得他更多的怜悯歉疚,又有何妨?
白析皓骤然想通,禁不住低笑起来,他本就是肆意豁达之人,若不是情根深种,也断不会如此苦恼。他砰的一下,重重放下研钵,负手站在窗前,在那里间,不远处,便是自己心心念念那个人所在的地方。曾经以为再也触及不到的遥远距离,如今只需跨上几步便能到达,那么,还有什么值得懊丧痛苦呢?那人到得自己身边,九死一生,满心苍夷,经历了那么多灾难和困苦,好不容易才活了下来,自己如何能再随他一般颓丧萎靡?许久以前,不就已然下定决心,要做他转身必能见到的那个人么?
白析皓重开药柜,将萧墨存今日呕出的药重新配了出来,亲自拿水煎了,候着火,待药好了,再端在托盘上,装作刚刚进门的模样,微笑着走入内院。尚未入屋,却自窗棂间,见到萧墨存长发委地,仍旧斜靠榻上,手持纸张看着,脸上带了淡淡微笑,对小宝儿道:“今儿个临的字比昨日的,又进步了不少,小宝儿真是聪明孩子啊。”
小宝儿高兴得脸都绯红了,扎入他怀中不好意思道:“主子,人人都道我笨,只有您总说我聪明。”
萧墨存摸着他的头,温言道:“说你笨的人才是真笨,只会瞧那等市侩专营,懂什么。不过呢,你这傻孩子,若不动不动就哭鼻子,才算真好。”
小宝儿窘得将脸埋起来了,闷声闷气道:“主子。”
萧墨存微微笑了,神色中虽难掩憔悴,体态明明弱不胜衣,可神情之间,却美若荷塘秋月,雪崖劲松。白析皓在窗外痴痴看着,只觉怎样也看不够,直到里头的小宝儿抬起头,眼角瞥见自己,“啊”的一声惊呼,站起来唤:“白神医”,才算惊醒了自己。白析皓轻咳一声,托了盘子稳稳走了进来,笑道:“墨存,这碗药可不得了,费了我不少功夫呢。里头要用的药引,也是我才刚亲自出去弄来的,你快趁热喝了。”
他所料不错,萧墨存本见到那碗药,眼神一黯,似乎有所抗拒,待听到他所说之话,看到他奔波归来的模样,便只顺从地点头,道:“给我吧。”
白析皓坐到他身旁,小心扶起他,让他靠着自己胸膛,再将药碗仔细端了,吹了热气,送到他唇边。萧墨存犹豫了片刻,宛如下定决心一般,大口大口,干脆将药汁一饮而尽。小宝儿忙端了温水过来漱口,待一切完毕了,白析皓手掌抵住他的背心,搓揉那几处止吐的x道,笑道:“我今儿个还带了一样东西来,你瞧瞧。”
他从怀中掏出那包精致糖食,在萧墨存眼前晃了晃,递给小宝儿。小宝儿小心打开了,“呀”的一声惊喜道:“主子,是糖食啊。”
萧墨存情不自禁微笑起来,道:“我又不是小孩,喝个药还用糖哄?给小宝儿吧。”
白析皓贪婪地看着他的笑容,将他拥得更紧,柔声道:“可不是要糖哄吗?在我眼底,你比小宝儿更小更要人疼呢。”
萧墨存便是心如死灰,此刻听了,也觉得有些尴尬。他垂头不语,白析皓见好就收,也不多话,只抱着他轻轻摇了摇,笑着打岔道:“小宝儿,干什么呢,快点把点心呈上来,再瞧下去,你的口水就要沾上了。”
小宝儿红了脸,欢欢喜喜地拿了个白釉碟子装好糖食,送到萧墨存眼前笑道:“主子,您瞧瞧,多好看阿。”
这四色糖食做得精巧细致,麦芽糖拉的长丝,缠绕成花卉模样,有镶嵌了果仁的,有滚了芝麻的,还有那剔透晶莹,乍眼看去犹如琥珀般透明的。萧墨存瞧着小宝儿欢喜得亮晶晶的眼,知道他毕竟是小孩儿心性,逢年过节的,太监的分例也到不得他头上,心里怜他孤苦,捻起一块,送他嘴边,温言道:“张嘴。”
小宝儿愣了一下,飞快地摇头道:“白神医给主子的……”
萧墨存手一顿,白析皓立即道:“你家主子给你,领了就是。”
小宝儿这才张嘴含了糖,欢喜得眼睛都眯起,道:“好甜。”他又眯眼尝了一会,忽觉白析皓眼神犀利地盯着自己,吓了一跳,忙道:“主子,我,我下去了。”
萧墨存点点头,嘱咐道:“莫忘了习字。”
小宝儿乖巧地答应了,轻手轻脚收拾了桌上的药丸,行了礼蛰足而出。
似乎感染了他的欢乐,萧墨存脸上也带了些喜色,靠在白析皓怀里,瞧着那盘精致的糖出神不语。白析皓捡了一块,放他嘴边,低声道:“与身子无妨的,试试看,嗯?”
萧墨存接了过去,却只是看着,轻声道:“我小时候,也很嘴馋,床头放着一个匣子,专放各式糖果,可却不能吃。”
白析皓一愣,忽然想起,锦芳说过,此人并非真正的晋阳公子,而是某个其他误入的灵魂。他心底浮上一丝恐慌,抱紧了他,小心翼翼地问:“这是为何?“
“我是先天性心脏病,或许,你管那个,叫心疾。”他缓缓地道:“这个病你也知道,无药可医,整日里吃药静养,也只能保命而已。可小孩子,哪里受得住那种苦,每回要觉着捱不下去了,家里人便说,你瞧着那个糖果匣子,瞧着,心里就甜了。”
他顿了顿,淡淡地笑了,道:“所以,我现下瞧着,就已经够甜了,还是你替我吃了吧。”
白析皓一言不发,低头含住那颗糖,却抬起他的下颌,轻轻地吻了过去。这个吻太过温存,带着谨慎的询问和说不出的珍惜,萧墨存一愣之下,那灵活的舌头已经轻巧地撬开他的唇齿,飞快地送入一种清甜的滋味。他还没来得及反抗,白析皓的唇已经离开。
“你……”萧墨存微微喘气,正觉恼怒,可对上他那样深情的眼眸,再看到那人俊逸非凡的脸庞却鬓角花白,满是尘霜,心里一软,想到他原是为了自己,为了那注定回应不了的情感啊。他垂下眼睑,到了嘴边的呵斥之语,俱化成一句无声的叹息,淡淡道:“下次,不要这样了。”
白析皓微笑道:“很甜吧?”
“什么?”萧墨存一时反应不过来。
“糖啊。”白析皓收紧了拥抱他的臂膀,在他耳边热切地道:“甜的滋味,不是用看的,而是用尝的,靠看,靠想,总归说不清,到底何为甜,何为苦。你说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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