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晋阳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未知
王福全接了过去,郑重收在怀里,点头道:“公子爷放心,小的拼上这颗脑袋,也定会替您把话带到。”
“万事小心,量力而行,”萧墨存道:“就算送不到,也没什么,我不怪你。”
“不,公子爷,小的定会不辱使命的。”王福全答道:“公子爷,其他的衙役大哥很快就过来,没事的话,小的先行告退了。”
“等等。”萧墨存忽然想起另一件事,迟疑了一会,说:“帮我再弄瓶酒来,昨儿个晚上那种就好。”
“公子爷,您喜欢喝啊?”王福全高兴起了,笑得灿烂:“我还以为您不喜欢呢,他们都说那酒软绵绵的,入口又甜,您既喝着好,小的以后都给您送来。”
萧墨存含糊地点头,挥挥手说:“你先去吧,小心点,知道吗?”
“嗯,公子爷放心。”王福全用力地点了下头,躬身离开了牢房。
牢里的时间过得极为漫长,狭隘的空间变得格外空旷,萧墨存略微梳洗,进了些东西之后,便坐在木桌前面,拿食指蘸了水,在桌面上一笔一画回忆着前世记忆中的名家书法。时间分秒从身上流淌过去,那大盗邻居曾经在隔壁朝他大声嚷嚷,口气既像调笑,又像挑衅,只是无论他说什么,萧墨存均一概不理。一天时间便这样度过。其间曾有别的衙役送些牢饭进来,没多久,便听到江洋大盗一边吃东西,一边骂骂咧咧。到了稍晚,萧墨存只觉手足冰凉,头上按捺不住一阵抽疼。那股无影无踪的寒气,在腰腹部慢慢凝聚起来,无比诡异地向四周蔓延开去。他初时还极力忍耐,到了后来,整个人蜷在床上,缩成一团,也抵挡不住那股子寒气向全身蔓延。愈到后来,萧墨存觉得那寒气愈像一片片薄细的冰刀,正以其刃,慢慢地切割自己的五脏六腑。
这简直不啻为一场看不见血的凌迟,萧墨存再苦苦压抑,也忍不住从喉咙底发出痛极呻吟的声音。他痛到意识都有些模糊了,猛听到一个人厉声喝道:“过来!”
是那个始作俑者的声音,萧墨存含恨瞪过去,想着与这人几乎都不算认识,更谈不上冤仇,不过为了那点酒瘾,这人居然就下这样的狠手,他心底发狠,咬着牙,硬是扭过头去。
“快点给我过来,你他妈想死啊?”那人继续暴喝。
萧墨存只觉体内脏器都要被绞碎冻僵,全身却诡异地不停冒出冷汗,他原还硬着一口气,可这疼实在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心里正懊悔,猛然间,却听得那人口气中,带了一丝令人诧异的焦急。萧墨存心念一转,忍着疼,转过头去,颤抖着声音,微弱地说:“谁,谁知道,你还会有什么手段,等,等着我。”
“快过来!少废话!”那人站了起来,全身锁链叮铛乱响。
萧墨存汗如雨淋,咬着牙道:“我,我宁死,也,也不受制于人。”
“你……”那人一时语塞,顿了顿,再看萧墨存疼到面无人色,瑟瑟发抖,楚楚可怜的模样,吸了口气,狂傲地道:“笑话,我真要挟制你,自然会有让你心服口服的法子,现在你给我过来,不要让我再说多一次!”
萧墨存心下一松,痛楚再度无孔不入,他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跌跌撞撞走向那人,手还没伸过去,整个人即摔了下来。天旋地转之间,耳边听得一阵锁链响起,那人的声音嘶哑而迫切:“把手给我!”
他强打精神,将手伸过去,立即就被一双手掌接住,手掌宽大间,带了一丝令他贪恋的温暖,随即,一股淡淡的暖流从两人相握之处蜿蜒而上。萧墨存躺在地上,线条优美的脖颈微微向上仰起,闭上眼,在暖流击退身体内的冰天雪地之际,忍不住舒服地低吟出声。
那人手一顿,寒气差点反噬而上,幸好他立即收敛心神,暖流得以缓缓而下,片刻之后,即驱散了全身的寒冷之感。那种千刀万剐的酷刑一过,萧墨存只觉像经历一场殊死搏斗一般,浑身无力,软绵绵地躺在地上,微眯着眼,脑袋里一片空白。
他隔了好一会,才意识到那人仍握着他的手不放,目光炯炯,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萧墨存脸上一凛,抽回自己的手,慢慢爬了起来,掸掸身上的衣服道:“我不会道谢的。”
那人低低一笑,道:“我也不敢指望你来道谢。”他顿了顿,说:“还有四次,你最好,一发作,就靠过来。”
萧墨存不答话,略微整理了下仪容,正想说什么,忽听得牢门外间一阵响动,人声鼎沸,好不热闹。接着,过道尽头传来一阵开锁拉门的声音,有人问了什么,有人回答了什么。萧墨存眉头一皱,转过头去看了那大盗邻居一眼,对方摇摇头,示意于己无关。此时,一阵脚步声蜂拥传来,萧墨存侧耳一听,一个淡淡的微笑噙上嘴角,逆光望去,竟然如三月梨花乍然开放,冰雕玉琢,美不胜收。
上部 第13章
萧宏图掏出丝帕,掩着口鼻,跟在天牢监守身后,小心地踏进那y暗潮湿的牢房。
听到晋阳公子被皇上下了大牢这个消息时,他正在王府里接过王妃递来的一杯茶,王妃是他的结发夫妻,与这个王朝王族里几乎所有的结发夫妻一样,他们每月十五,在正妻的房里度过。他记得当时,自己正将茶杯接到手里,慢慢吹开上面的浮沫,轻轻抿了一口,不知怎的,突然想起在公子府中喝到的“青松雾”,两下一比,不由皱眉道:“这是什么茶,怎的没滋没味。”
“是王爷平日常喝的‘六安茶’,往常都喝的好好的,今儿个怎么倒挑起毛病来?”王妃的笑容有些黯然,萧宏图注意到她今日的妆面化得比平日浓,珠翠满头,绮罗裹体,可冷眼一看,却让人觉得那亮色都让这身衣裳和首饰夺了去,人倒显得越发憔悴黯淡。他打量着自己的王妃,疑惑不知从何时开始,当年那个脸色红润的少女,就让这光鲜的服饰,一点一点夺去属于自身的亮采,年月一久,那亮采便黯淡无边,那眼里嘴角一抹令他怜惜的娇憨神色,逐渐的,为小心翼翼的谨慎和皇室女眷,千篇一律的雍容华贵所取代。
难道年月这种东西,就如铲子一样,一层一层,将人外在的光鲜铲去么?他又莫名其妙想起公子府内那个美若艳阳的男人,那个人,却正好相反,年月一层层铲去的,是原本的青涩和懵懂狠绝的神情。他原本就是这天启朝数一数二的美男子,那种美,以前还为逐日增加的y鹜寒凉所遮盖,可上次一看,却宛如刚刚撬开的海底珍珠一样,整个人散发着由内而外的柔美光辉。这样一个美人,观之已令人心醉,更难堪占有把玩?
他想到这里,心跳骤然有些加速,急忙抛开这个念头,与自己的王妃随意说着闲话。正说到王妃今日入宫见闻时,他接到了宫里的消息:晋阳公子冒犯天颜,已经被皇帝投进了天牢。
乍然听到这个消息,他的茶水不禁溢了出来,溅湿了那身锦缎常服。王妃惊呼,忙着拿绢子替他擦拭。他推开了她的手,想了想,说:“这事蹊跷。”
王妃察颜观色地看着他的脸,笑道:“妾身今儿个在宫里,也听说了这个事。我说句不该说的,这晋阳公子啊,也太恃宠而骄,目中无人了,冒犯天颜是迟早的事,如今受点教训,也是好的。”
萧宏图心底没来由的一阵烦躁,挥挥手道:“你懂什么呀。”
“王爷,”王妃不紧不慢地道:“晋阳公子如今与裕王府也没多大牵连,早些年咱们跟裕王爷那些旧情,也念不到如今,您,可不要……”
“放肆,我做什么,还要你来指点不成?”萧宏图重重放下茶杯。
“王爷息怒。”王妃赶紧站了起来,低头赔礼。
“罢了,”萧宏图掸掸衣裳,道:“十五事多,外头那些人恐怕照应不及,我过去瞧瞧。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歇息吧。”
“王爷,妾身已经备下您爱吃的野鸽子汤,文火候了两个时辰了,您好歹……”王妃抬起头来,眼里有说不出的惶急。
“不必了,春寒料峭的,你自己用,也是好的。”他站了起来,刻意忽略王妃脸上藏不住的幽怨,转身踏出了厢房。
出了庭院,还来不及穿过月d,就听见底下人通报:“王爷,宫里来旨了。”
萧宏图微笑了一下,整顿了衣裳出去,跪下接旨,宫里来的公公朗声宣道:“皇上口谕,着景王萧宏图即可进宫议事。”
萧宏图叩头领旨,将那套准备好的朝服换上,跟着那位太监进了宫。
他进了宫,才知道叫他商议的,是漠北边境流寇和防务等棘手问题。皇帝心情不好,脸色y沉,他垂首而立,悄悄打量着自己的王兄,模糊间忽然有个感觉,皇帝的怒气,只怕有大半,来自那个投入天牢的晋阳公子。
他听着朝务,心底却琢磨着,按理说萧墨存风华更甚往日,此后定是圣恩眷宠的了,到底发生了什么,让萧墨存得罪了他一向奋力巴结的大靠山?
一连三日,皇帝不曾提起萧墨存的事,他不说,萧宏图也只能装作不知道。这三日里,大臣们就契阔边境的防务问题吵得沸沸扬扬,皇帝初时还耐着性子在一旁静静聆听,到了后来,他发了雷霆之怒,将大臣们一味避重就轻的奏折通通摔到地板上,让满朝文武慌得手脚,连连下跪口呼“皇上息怒。”
萧宏图知道,无论是刘丞相一派,还是吕太尉一派,或者是不偏不倚的御史一派,都没有一个人,说出皇帝想说的话来。
这日退朝后,他被人拦了轿子,拦他的姑娘,倒也脸熟,是萧墨存私底下认的义妹,素日进晋阳公子府多有接待的锦芳姑娘。
萧宏图知晓她的来意,这三日,晋阳公子府内一片愁云惨雾,人心惶惶,底下人乱成一锅粥,散布谣言、趁机作乱、以下犯上,什么事没有。这个总管事毕竟丫鬟出身,压住了这里,压不住那里,加上忙着打点疏通,实在分身乏力。
萧宏图知道自己在这种时候,应该避嫌离开,不理会这些事情才是。但不知为什么,一想到萧墨存那张惹祸的脸,那水榭当中,幽怨低沉的歌声,那日阳光底下,令他晃神的笑脸,他便心头一热,还来不及反应,却发觉自己已然下了轿,见到了锦芳。
眼前的少女脸上虽诸多憔悴,却也有意料之外的坚毅之色。萧宏图想起,这丫鬟原是自己府内的人,那一年,萧墨存刚刚分府建衙,他怜那孩子年纪尚小,身边的人,名为下人,实为探子,便将王妃身边一个二等的小丫头送了过去。如今,当年的小丫头已亭亭玉立,站在旧主面前,恭敬而不卑不亢,也不知萧墨存到底如何调教,行事之间,倒有种隐隐的大气。
萧宏图没有多说话,只负手站着,听锦芳陈述利弊,言明相救萧墨存。他有些诧异,这女孩并没有意料之中的苦苦哀求,反倒条理清晰,将一件棘手的麻烦事,硬是剖析说双方互利的事情。但萧宏图久居庙堂之上,什么样的巧舌如簧没有见过,这不足以打动他,真正让他有所触动的,反倒是一块衣襟。
一块撕下来的蓝锻衣襟。
“这是公子爷从牢里托人带给奴婢的,衣襟衣襟,襟景谐音,他说的是,让奴婢来找景王爷您啊,我们公子爷,虽然看着冷面冷心,可那心底,实在是把您当成唯一可以信赖求救的人啊。”
摩挲着这块缎子柔软的质地,想着那风华绝代的男子,他莫名地怦然心跳,攥紧了手,一言不发,坐上轿子离开。
于是,当天晚上,他拿了先帝御赐的九龙夺珠金牌,去了天牢。
天牢比起民间的牢狱,可能要干净许多,但那常年不见阳光的y寒之气,那种扑鼻而来的发霉味道,仍然让萧宏图掏出丝帕,掩住了口鼻。
来的时候,他特地挑选了件不起眼的灰鼠皮斗篷,兜着的帽子遮住了大半个脸,绕是如此,当他亮出先帝唯一御赐给皇子的九龙夺珠金牌时,那牢狱护军统领,仍然吃了一大惊,跪下去恭敬行了礼。
萧宏图心底有些不耐烦,更多的是对那扇紧闭的牢门之内,对要见到那个人,有些按捺不住的迫切。他打断了该统领的话,只说了一句“不用你,找个手下,悄悄的,引我去见晋阳公子。”
那统领不敢怠慢,亲自吩咐了可靠的下属,掌了灯,拿了钥匙,领了萧宏图,穿过狭长而幽暗的过道,打开另一扇牢门,领他来到内里一处牢房前,守军低头回道:“启禀爷,晋阳公子就囚禁于此。”
萧宏图点头,示意他下去,才不急不慢地抬头,却只第一眼,就被牢房中的人深深吸引住。
他身上的衣服明明皱褶破烂,狼狈不堪;头发明明披散身后,有些凌乱纷飞;他的脸色,明明苍白中带着憔悴,犹如浸透了水的上等青瓷,隐隐露着冷淡和疏离;他的眼睛,明明没有当日看来那么神采奕奕,流淌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站在那里,朝你淡淡微笑,你却会莫名觉得,牢里的光线骤然间提亮了;那原本挥之不去的y暗冷湿,仿佛在骤然间,可以被忽略,可以被忍受,仿佛雨落寂地,仿佛风过花隙。
他仿佛等待了许久,看见萧宏图,微微一笑后,轻声道:“王叔,你来了。”
他的口气,就像是他们约好了在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一起品茶踏青一样。
萧宏图情不自禁,露出许久未见的温柔笑容,对那个监守道:“开门,退下。”
门开了,萧宏图走了进去,视线没舍得从他身上移开,鬼使神差地说了句:“气色不好,怎么回事?病了么?”
他说完这话,才顿觉察觉不妥。萧墨存倒似乎不以为意,摇摇头,道:“又不是纸糊的,哪那么娇贵。”
萧宏图看看牢房周围,再看看那稻草床上,一应被褥枕席全无,不禁皱起眉头,也不及细想,解下身上的灰鼠斗篷,披到萧墨存肩上,道:“天冷,还是多保重为好。”
萧墨存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夜寒入骨,实在没有必要抗拒这一袭带了人体温度的斗篷,遂裹紧了些,笑笑作揖道:“谢王叔。”
萧宏图掩饰一样咳嗽一声,退后了一步,换上公事公办的脸孔,问:“知道我为什么来么?”
“难道来放我出去?”萧墨存戏谑地问。
“你说呢?”
萧墨存仍然微笑,摇了摇头,道:“你不是。”
萧宏图沉默了,良久问:“为什么?”
“王叔,墨存不是以前的墨存了。”萧墨存想了想,回答道。
萧宏图微微叹气,道:“我知道你不同以前了,按说你也大了,心思自然不同,但有一样,你记着。”
“什么?”
“不要心存非分之想。”
萧墨存瞪着他,忽然间解嘲一样笑了起来,道:“这就是您的来意?”
“不,”萧宏图摆摆手,欲言又止道:“我只是,只是,单纯来看看。”
萧墨存点点头,道:“多谢王叔。”
“谢什么?”
“不作无谓的说客。”他拂了拂宽大的衣袖,淡淡地道:“王叔,皇上下了朝,发了大脾气?”
萧宏图奇道:“你怎么知道?”
“不发脾气,单单是锦芳找您,您怎么会到这来看侄儿?”
萧宏图凝视这个风华绝代的男子,缓缓道:“看来皇上低估了你,我也低估了你。”
萧墨存苦笑了一下,问:“王叔,您还记不记得,那日您说过,如果我不愿,您可以帮我。”
萧宏图点头道:“我记得。”
“那么,您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说。”
“给我笔墨纸砚。我写个东西,您捎给皇上。”
萧宏图复杂地看着他,片刻之后,眼底难掩落寞地拍拍手,候在门口的守军一路小跑过来,鞠躬道:“爷。”
“把笔墨纸砚拿进来。”
“是。”那人鞠了一躬,再小跑出去,不到一会,吩咐的东西立即齐全地送了进来。
“难得,竟然是上好的雪花宣,这牢里好东西倒不少啊。”萧墨存一面笑道,一面展开宣纸,磨墨运笔,在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了一通。随后,低头看了看,吹吹上面的墨迹,待干后,仔仔细细地卷好,递给萧宏图道:“请您将这个交给陛下。”
萧宏图迟疑着接过来,问:“这是?”
“给陛下的清心菩提咒。”萧墨存淡淡地说。
上部 第14章
萧宏图走后过了许久,牢房内早已漆黑黯淡,护军与衙役们见景王爷这么一来,越发摸不准这晋阳公子,到底失势了还是仍旧享受皇恩浩荡,对这晋阳公子,到底该落井下石还是刻意巴结。众人一合计,决定还是先不愠不火搁着,但小事上,也别难为他,算是为自己留条后路。这么一通气,当晚萧墨存的牢房里就点上一盏油灯,床也铺上干净被褥,放在那的笔墨纸砚,也索性做了顺水人情,不予收回。
就连入夜后,王福全提着食盒进来,那大步迈得,都格外理所当然。他乐滋滋地将吃食递给萧墨存后,偷偷从袖子里递过来一瓶酒,笑着说:“公子爷,这胭脂红,是守备张大哥孝敬您的,他一听说您爱喝呀,立马乐颠颠地找小人,死活磨着让小的给你送这个来。公子爷,这牢里当差的,原就最会看人下菜碟儿,见风使舵的本事滴溜溜地转,按小的看,只怕您出去的日子呀,不远喽。”
萧墨存接了过来,淡淡笑道:“这样啊,明儿个这人再找你,你就说公子爷不喜欢,当面摔瓶子了。”
“啊,为什么呀?”王福全睁大眼睛,天真地问。
“这么做,那人肯定要心慌,要想方设法地给你送东西,送银子讨好你,你先吊着他,等东西收得差不多了,再回他,也别把话说死了,让那人心里七上八下,没个着落,明白吗?”
“公子,这,这不好吧?”
萧墨存脸上的笑容加深了,隔着栅栏拍了王福全的脑袋一下,说:“牢里这些惯会看风使舵的老油条,平日里也没少欺负你吧?我帮你出出气,还不好?”
王福全大大声应了,红着脸,摸摸脑袋憨憨地笑道:“我知道了,公子爷。”
他到底小孩心性,想起可以捉弄平日里作威作福的人,脸上忍不住露出跃跃欲试。萧墨存忍笑,挥挥手道:“回去吧,记住,别把话说死喽,明白吗?”
“嗯!”王福全重重点点头,朝他行了一礼后,高高兴兴地离开。
萧墨存惦着那瓶酒,慢慢走进隔壁牢房,对那人说:“你的酒。”
他举了半天,那人总没动静。萧墨存不觉提高了声音道:“酒来了,你喝不喝?”
“为我做点事,你就这么不高兴么?”那人看了他半天,忽然冷冷地道。
“你我素昧平生,哪里有什么高兴不高兴。”萧墨存淡然地说。
“脱下!”那人暴躁起来,喝了一声。
“脱什么?”萧墨存诧异地看着他。
“斗篷,那男人的东西,不许你穿!”
“你……”萧墨存一口气堵到嗓子眼,强忍着才没有发作,他深吸一口气,尽量放慢声音道:“笑话,我自己叔叔给的东西,我为什么不能用,您又是哪位?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
“叔叔?”那人忙问:“这么说,那男人是你的长辈?你们看起来不像。”
萧墨存怒极反笑,冷冷道:“我嫡亲的叔叔,谁规定要长得像了啦,再说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我跟阁下不过事出无奈,作了这牢狱邻居,旁的也没见与阁下您有多捻熟。要不是你手段卑鄙,出手暗算,我跟你,也就那一瓶酒的缘分。再说一遍,要不要喝,不喝我就倒了!”
那人愣了愣,呵呵大笑起来,道:“你亲自送来的东西,我怎能不喝,帮我拔开盖子,喂我。”
萧墨存心下只觉这人着实y晴不定,莫名其妙。他瞪着那个所谓的江洋大盗,狠狠拧开瓶盖,将瓶底托高,贴着那人的嘴唇。他心下生气,托的时候故意高了些,那酒y流出来不少,顺着那人的嘴角下巴,滴里达拉浸湿了半个木枷。
那人也不恼,只一双乌黑晶亮的眼睛,盯着萧墨存看,一双大手,只管牢牢包住萧墨存托酒瓶底子的手指,大口大口吞下酒去。喝完后,意犹未尽地舔舔唇,声线从胸腔底部浮上来,透着慵懒和磁哑:“好酒。”
萧墨存轻轻地抽回手,接触到他的一双眼睛,竟然有说不出的魅惑黑沉,他心中一凛,忙转过身去,将瓶子仍旧仔细沿着墙角放好,淡淡地道:“还有四次。”
那人笑道:“这可说不准,世事难料,你没听说过么?”
萧墨存优雅地一撩衣摆,坐于木桌前,自顾自研起墨来,淡淡道:“难料?我倒觉得好料得紧,我建议你,可以试试往我身上投毒、种蛊、拿我的性命要挟,劫持我的亲人朋友辖制我,看看那样以后,我会不会乖乖听你的话。”
那人呵呵大笑,身上锁链一阵叮铛乱响,戏谑道:“看来注了这道寒气,倒把你的火气给惹出来了。不如我们打个赌怎样?”
萧墨存静静展开宣纸,执笔蘸墨,慢慢在纸上练起字来。
“你不敢?”
“激将法,我觉得很浅薄。”萧墨存低着头运笔,漫不经心地说。
“只要有效,浅薄与否,又有何妨。”那人紧追着问:“你敢吗?一个月内,如果我能够让你,在没有受到胁迫的情况下,心甘情愿喂我喝酒,你输给我一样东西;如果我没法做到,我输给你一个承诺,怎样?”
“不好。”萧墨存头也不抬地说。
“你一点也不吃亏,为什么不?”那人奇怪地说。
“只是喝酒这种芝麻大小的小事,万一你要我砍手砍脚,我怎么办?而且,说不准你明儿个就拉上砍头示众,你一个江洋大盗的承诺,于我何用?”
“我要你的手脚做什么?放心,我要的东西,绝不会伤害你,不会违背你的仁义道德;至于我的承诺,反正我会不会砍头示众,还是未知,你要着,对自己也没有坏处,对不?”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