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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江山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三戒大师
“……。”
这一条条指控,轰得陈希亮五内俱焚,他连着好几宿睡不着。实在想不到,向来以清廉著称的大宋朝,竟存在着这样触目惊心的**。
‘不管此风是只在岭南一地,还是已在全国蔓延开了,都必须揭露开来!叫官家和相公们知道真相!,北宋的士大夫,至少在没有碰壁之前,大都有‘以天下为己任,的情操,陈希亮断然下了决心:‘否则一旦腐烂透了,大宋必亡无疑!,
想到就做,在这一点上,陈家父子高度一致。正好因为战事起来,荆湖南路转运司移驻衡阳县衙,他这个素有干吏之称的衡阳知县,也被临时委以重任,却方便了他暗中查账。
经过一个多月的暗查,他发现,荆湖南路每向两广发一百贯军饷,扣除户部在拨款时已少拨的四两‘短平,银外,又会截留四两。此外,转运使司的几个大人,还利用职权私自加扣二两。
如此三扣两扛,最后只有九十两能到两广。
别小看这两三两不起眼,两广可是有二十万军队,每人每年的饷银要三十宝贯,仅此一项就会克扣掉七十万贯。
这些巧立名目的公开克扣还是小头。若是军饷真的半数被侵吞,便有三百一十万贯不知所得”,…
还有每年拨付的粮秣军械甲具车马等,如果半数折卖的话,至少可以得钱二百万贯……。
再加上军队开设脚店、放高利贷、回易私茶,贩卖私盐、酿酒出售,甚至利用军船开展海上贸易……几乎垄断了两广的暴利行业。
最保守估计,每年也有五百万贯以上的收广、。
足足一千万贯!相当于大宋六分之一的财政收入,却从来不见账册,不知所踪,这里面隐藏了多少黑幕,会牵扯到多少人,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如果仅限于这样的推测和权限内调查,没有人会发现他的异动,他也不会遇到危险。但他知道自己人微言轻,这种程度的调查报告,不会造成任何波澜,想要触动高层,就必须拿出硬菜来!
陈希亮是有办法的,他主动承担起了别人推之不及的工作带人收碱城中的死尸。这个年代岭南瘴气严重,溃军中又不少人身上带伤,受限于医疗条件,每天都有一些人死掉。这么热的天气,必须马上收敛下葬,不然会引起瘟疫。
在清点死者遗物时,陈希亮连片字都不放过,只要是带字的,就一定会仔细阅看,若是有价值便会留下来,进行登记。这法子虽然笨,却十分的正确……,因为士兵大都要经商的缘故,其中不少人,就是利益链条的实际经手人。许是为了做到心里有数,或者有备无患,很多信息被记录了下来,并随着主人的死亡,呈现到他的面前。
花名册、记账单、营官实领部下军饷的收条、书信往来中透露的信息……,一样样微小的证据被发现,他渐渐勾勒出了一副涉及湖南两广三路军界的黑金图。虽然支离破碎,但已经形成一条完整的证据链,只要是明白人,都能见微知著。
他做事干净利索,悄无声息的工作,起先并未引起旁人注意。但在半个月前,收碱一名书记官时,陈希亮从他衣裳的夹层里,发现了一本要命的账册竟然记载了从庆历二年至今,笆州厢军每一笔冒领军饷的流向!
陈希亮当时就心跳过速,血往上涌,他当然知道这东西会引来杀身之祸,但这可是他苦寻不得的铁证啊!
没有多少犹豫,他便决心,留下。在连夜做完记录之后,他便将那本账册与之前所获的证据,全都埋藏了起来。
刚刚做完手脚,就有邕州军的一名虞候,带人上门,询问他书记官的遗物何在。
陈希亮便带他们到值房,将一个包袱交给那虞侯道:“里面有细软,有随身物件,仔细查看好了,签收吧。”
虞侯打开一看,没有找到要找的物事,沉声道:“还有别的么?”
“衣物之类不值钱的,都被民夫烧了。”陈希亮淡淡道:“谁知道上面带不带病?”
“烧了?”虞侯登时就急了,低吼道:“那里有我军重要的文书!”
“这个么……。”陈希亮一脸漠然道:“你们不愿碰的死人,让我们收敛不说,难道还要每件衣服都摸一遍?天下哪有这种道理?!”别说对方才是个虞侯,就算是个指挥使,他也可以一样不买账。
因为这是重文轻武的大宋朝……。
那虞侯碰了一鼻子灰,走了。晚些时候,宪台大人亲自找陈希亮谈话,还是旁敲侧击的追问那本重要‘文书”他一口咬定,烧了,到最后也没吐出个丁卯。
但回去时,他发现自己的住处,又被搜查过的痕迹。
此事过去几天,就在他觉着对方已经信以为真时,陈希亮被转运使指派押运粮草到韶关,途中,遇到了匪人打劫……。
要说一饮一啄,自有天定,陈希亮由于长时间的收睑病死之人,身体抵抗力下降,结果一遇到瘴气就病倒了,竟幸运的逃过一劫。
到了牢里也没人给他看病,但他命硬,愣是抗了过去,等到宋端平出现的一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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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江山 第八十六章 余文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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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宋端平默写的文字,房间里便鸦雀无声,直到‘啪’地一声灯花爆响,竟把两个胆大包天的年轻人,吓得打了个寒噤。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十二分的沉重。
‘不能留下字迹,这东西会招来杀身之祸。’陈恪提起笔来,写一行字道。说完将宋端平默写的一摞纸,送到灯焰上,黄色的火苗跃动起来,转眼吞噬了上面的字迹。
笔谈,是宋人商谈机密常用的方法,陈恪原先还觉着小心过头,但被玄玉小和尚吓到后,他终于知道什么叫‘隔墙有耳’了。
宋端平对此没有一点异议,他知道陈恪过目不忘的本事,于是提笔写道:‘下面我们怎么办?去找余文帅?’余靖被任命为广南两路经略安抚使,安抚使尊称‘大帅’,文臣领兵时,又称‘文帅’。
‘似乎别无他法……’其实陈恪还想到一个人,但那人现正在丁忧中,而且自己去找他也毫无道理,蹚浑水的可能性极小极小。
‘要是我们手里有那些证据……’宋端平道:‘余文帅定然会相信我们。’
‘我爹不告诉你,是怕我们冒然去取,有生命危险。’陈恪写道:‘但凡那余靖与传闻相去不远,仅凭你默出来的这些,就足以引起他的重视了。’
宋端平点点头,写道:‘怎么去寻他?’
‘我听闻,他的座船,不日即到衡阳。’陈恪写道:‘我准备明日出发去迎他。’
‘是得抢在此地文武与他见面前。’宋端平点头同意:‘怎么接近他?’就是个县太爷,等闲百姓想见见也不容易,何况是两路最高军事长官?
‘到时候再说吧。’陈恪写道:‘车到山前必有路。’
‘行,我们到时候再想办法。’
‘不,我只带玄玉去。万一有什么意外,你们也好设法营救。’
“会有什么意外?”宋端平不禁说道。
“人心难测。”陈恪轻声道。
“嗯……”宋端平叹息一声,点点头写道:‘你要小心。’
‘还有何事?’
‘如此大案,对方肯定会高度紧张。’宋端平缓缓写出忧虑道:‘只怕,今日探牢一事,明日就会被有心人得知。’
“嗯。”陈恪点点头,写道:‘这里不能住了。’
‘我得留在这儿,不然他们一来查就露馅。’宋端平写道:‘再说,万一他们要加害老王的话,我也能保护他。’
‘是。’陈恪写道:‘我今天转了转,后面一户正好要出租,明日我租下来住过去,一旦有事,不虞救援不及。’
‘这样最好。’宋端平点点头,就连他们自己都没发现。平日里嘻嘻哈哈的两个人,遇到这种泼天大事,竟然冷静到可怕。
第二天,陈恪去把房子盘下来,让五郎住在里头,随时注意前院的动静。五郎想跟着陈恪去,但这黑大个实在太惹眼了,所以他只带着玄玉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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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恪头带黑幅巾,身穿短袖皂衫,背着书箱,风尘仆仆,一副逃难书生的模样。他身后远远缀着个戴着斗笠,脚踏木屐、手持禅杖的游方僧人,自然是玄玉和尚。
两人形同陌路,一前一后到了码头,搭一艘往北去的民船,行驶出去一日,也没见到有打着帅旗的官船经过……对于大宋朝文官来说,面子是第一位的,所以不可能有暗渡陈仓的情况出现。
陈恪便在湘潭码头下了船,这里是湖南排岸司的驻地,有沿江二百里内最大的官驿。如果南下的官员要停船休息的话,他估计八成会选择这里。
一到码头上,就发现许多兵士和官差在忙着打扫布置,上前装作好奇的一问,果然是要迎接大官。他又去驿馆投宿,却被拒绝说,有接待任务,暂不对外开放。
陈恪只好又拿出一枚金钱……他已经弄清楚了,据说拿着这种刻着‘邵’字的金钱,就可以请天下第一卦神邵雍算一卦。说起那邵雍,实在太神了。比如你写个字或者让他看看相,他就能知道你一生的命运;他起一课,甚至可以算出未来天下大势……以至于他的掌故,陈恪都当神话听,可是上至王公、下至走卒,全都深信不疑。
据说邵雍散出去的金钱极少,有人千金而求、多年不得,只是不知为何会对他青睐有加,一下给了七枚。
效果果然立竿见影,驿丞马上收拾出自己的住处让他住下,只是叮嘱他,万万不可出门。
陈恪在驿丞小院里,只住了半天,便听得外面人喧马腾。他早从院中晾衣架上,顺了身吏服备着。马上换了,推门出去,便见驿卒们都急着往外走。他便矮矮身子,也低头跟了上去。
待跟着驿卒们在院中列队,便见六个金瓜卫士,威风凛凛的开进院子,后面还跟着一帮衣甲鲜明,头带银盔,手持长戟的雄壮武士……各个都有陈恪那么高,一看就是禁军上四军出来的。
这些人在院子里一列队,气氛马上就肃杀下来,所有人都目不斜视,更不敢喘大气。
这些禁军与在衡阳见到的那些厢军相比,至少外观上有天壤之别。但陈恪的注意力,都落在了那个被一众文官围绕的老者身上。
那老者望之五十多岁,头带直脚幞头、身穿紫色官袍,佩金鱼袋。个子不高,身材瘦削,眉目浓重,不苟言笑,端的是一身正气。听那些人一口一个‘文帅’的称呼他,应该就是那名满天下的四谏之一余武溪!
来的路上,陈恪已经想过了,余靖身为三军统帅,随时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所以自己在驿馆拦驾,和在野外没有任何区别。再者,凭一枚什么都不代表的邵氏金钱,就想让这位统兵十万的文帅折节相见,是几乎不可能的。是以他便大喊道:“余青天,我有天大的冤情上禀!”
本来肃杀安静的院子里,一下子乱了套。“保护文帅!”禁军的队形马上散乱,把余靖和一干文官护在中间,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驿卒举着双手,做投降状站在那里,弓弩手立即瞄准了他。
其余人等也纷纷望过去,看清陈恪的样子后,那驿丞一下就晕了。
几个禁军一拥而上,将陈恪拘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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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站里庭荫匝地,后堂中窗明几净,清风徐来,与外面的酷热呈两个天地。
余靖已经除下了身上的官袍,换件半旧不新的葛布道袍,看上去倒像是一位乡村的老塾师,哪里有半点三军统帅的影子?
他素来以清廉闻名,向来不喜这种迎来送往的排场,盛情难却之下,也只是略略坐了坐,吃了三杯水酒,便退了席。就这已经让地方官喜出望外了,放在十年前,这个‘汗臭汉’不但绝对不会赏光,还会让他们讲明白费用是从哪里出的。如果是公款,便等着挨参吧,就算是个人掏腰包,也得被他训上半个时辰,让他们明白‘俭以养德、奢以败身’的道理。
换上便服来到后堂,余靖坐下喝口茶,对侍奉的虞侯道:“那后生何在?”
“回文帅,关在耳房里。”
“把他带上来。”
“是。”
不一会儿,虞侯便进来复命,他身后跟着两个禁军士兵,压着陈恪堂走进来。都知道文帅有当青天的癖好,所有那些禁军忍着先没收拾他。
“真是一表人才!”余靖打量着陈恪道:“你不是驿卒,听说是个书生?”
“回文帅,是。”陈恪恭声道。
“后生,现在是战争期间,就不让你坐了。”
“文帅面前,没有学生坐的地方。”他这辈子还没对任何人如此小心奉承过,都是为了那个不省心的爹。
“你怎么知道我会在湘潭驿下榻?”余靖眯着眼道。
“学生是听官差们议论说,文帅要驾临此处。”
“去查,看看谁泄的密!”余靖对那虞侯沉声道。
“得令!”虞侯抱拳下去。
“你可知,冲撞官驾,无论情由,都要杖责十五?”待那虞侯下去,余靖望着陈恪道。
“学生知道,也做好了吃板子的准备。”陈恪一脸坦然道:“只要能见到余青天,让我遭多少罪都行!”
“你说有冤情,”余靖似乎对那‘青天’称呼十分受用,捻须道:“把诉状呈上来吧。”
“学生的诉状在心里,”陈恪恭声道:“请当场笔呈文帅。”
余靖微微皱眉,顿一下还是颔首道:“可以,但要言简意赅。”他只在这驿站打尖,还赶着上路呢。哪有工夫给这小子长篇大论。
“是。”贴司为他备好手本和笔,陈恪便走到桌边。那书办赖在边上不走,陈恪便看着他,直到把他看得怏怏离去,才提笔写将起来。
余靖喝完一盏茶,陈恪也落了笔,将手本合上,递给了那贴司。
贴司气哼哼瞪他一眼,才把那手本呈给了余文帅。
余靖本以为,了不起是什么图财害命、杀人放火的案子,谁知打开一看,登时变了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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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江山 第八十七章 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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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余靖气得面皮发紫,他一直将大宋朝的吏治清明,归功于台谏的严格监督。万万想不到,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岭南之地,竟然有如此**的军队。可想而知,那些监督他们的文官,也都干净不到哪去!
“实在想不到,朗朗乾坤之下,竟有这样腐臭龌龊之事!”将那手本重重拍在几上,他怒发冲冠道:“怪不得二十万大军,被几千蛮夷杀得屁滚尿流,原来原因在这里!真是耸人听闻,耸人听闻呐!”
陈恪一看他气成这样,提着的心放下大半,暗道,估计老爹有救了。
“你手里可有实证?”余靖望向他,沉声道:“有的话,老夫马上便可以把你父亲救出来!”
“证据都被我爹藏起来了。”陈恪轻声道:“至于藏在哪里,就只他一人知道。”
“这样啊”,…。”余靖捻须寻思少顷,沉声道:“老夫这就写封奏章,连同你这状词,八百里加急报到京里,请官家派天使,或授权老夫来查办此案。”顿一下,他解释道:“虽然老夫有临机辄断之权,但此案与目下的战事,毕竟不是一回事。”
“是。”陈恪虽然不太荀同,但没办法,谁让人家是大佬。
“先带这位小哥去吃饭。”余靖吩咐他随身的虞侯和贴司道:“老夫要写奏章。”
“文帅。”话音未落,他的亲卫指挥使出现在门口,抱拳禀报道:“麾下等已经用好饭食,随时可以启程了。”
“嗯。”余靖想一想道:“那就上船再说。”说着对陈恪笑道:“小友,你与我一起上路,一来可保平安:二来,此案可能随时需要你配合。”
“……”陈恪掷镯了,以他的本意,自然是办完事便离开了。毕竟对弱小的一方来说,在明不如在暗。万一被什么人卖了,回到衡阳岂不是自投罗网?
但双方的实力对比,就像大象与蚂蚁。大象没必要考虑蚂蚁的感受,余靖只是象征性的问一句,没等他反对便离开了。
“走啊,小子。”几个禁军拍着陈恪的肩膀,不怀好意的笑道:“这么大个子,到船上练练吧?”
陈恪没搭理那禁军的挑衅,他知道,自己没得选择,只能跟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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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靖坐上八人大轿,前面有幡伞导引瓜钺开路,官威是摆足了,速度却提不上去。往日里,以他的脾气,定要着急的。但今天,他倒也不催,索性放了轿帘闭目费神……,一门心恩在想着这个泼天的案子。
只是他的恩绪,已经从最初的义愤填膺,转变为更实际的思虑了……,以他的阅历焉能不知,这个案子一捅开,最少要几十个颗人头落地,至于乌纱不保的,怕是要数以百计了。说严重点,整个岭南的军政系统,都要被连根拔起了!
自己这广南两路安抚使,可就成了光杆司令,到时候靠谁整军?靠谁安民?靠谁平叛?!
余靖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作为庆历党争的失败者,他被放逐出权力中心将近十年时间,他无法像欧阳永叔那样寄情山水,更无法像范文正那样,游行四方、兼济天下。
作为一个谏官,他的价值应该在君王身边才能体现,离开了汴梁城,皇帝不再理会他的奏章,亦没有人关注他的言论,他的人生就像是死掉一样不堪回首。
现在,苦熬了这些年,终于有机会重新站在舞台中央,他早就对自己发誓……,绝对不能再失败,一定要像明相公、文相公那样,漂漂亮亮平了这场叛,一举宣麻拜相!
他兀然想起,临行前,在枢密院的白虎节堂,韩相公对自己说的那奇怪的一番话……。
在授予他所有的印信关防、佩绶文书之后,大宋枢密使韩绮起身坐到他的身边的椅上,意味深沉道:“余公,此役事关国运,你万万大意不得……不妨向你交个底,辽国与西夏已经有意罢兵言和,就等着看我们岭南一役。要是我们快速平乱,万事好说,一旦此战陷入泥潭,亦或一败再败,两寇掉转刀口之日,便为期不远。”
“还要多请相公指教。”余靖本来便没打过仗,心里就打鼓,让韩绮这一吓唬,登时更加没底。想到韩绮是西北战场出来的儒将,便虚心问道。
“余公的年资和阅历,都在某之上,指教谈不上。”韩绮摇头笑笑道:“只是有一点,还请余公要有所克制。”
“嗯”,…”余靖点点头,便听韩绮缓缓道:“就是你这个嫉恶如仇的性子,必须得改改,余公现在不是四名谏之一,而是我大宋广南两路的元帅。既然为帅,就得多从大局考虑……,大局就是赶紧平叛,跟它比起来,其余都是小节。”
停顿一下,韩绮叹口气道:“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岭南的问题,他娘的肯定不少……。”许是和大兵们在一起混久了,韩绮时不时就蹦出句脏话来,惊得文臣们一愣一愣。却也因此,没人敢跟这又粗又横的韩相公硬碰硬。
不过这会儿,余靖顾不上这些,便听韩绮接着道:“某最担心,你去之后,忘了自个是统帅,把自己当成谏官。”
“相公也忒小瞧下官了。”余靖浓眉一竖,两眼一瞪道:“下官向你立军令状,甭管看到什么胳攒事,只要不影响打仗,就先放到一边,一切待得胜再说。”
“好!”韩绮抚掌大赞道:“如此,某便放,心了。”
当时,只觉着韩绮是不放心自己的脾气,但现在,余靖却发现,似乎他句句都有所指!
想到这,他大热天打了个寒噤……,韩相公是多年的枢密系统一把手,焉能对岭南军队系统的**毫无所觉?是没有办法,只能听之任之,还是充当了他们的保护伞?无论哪一种,都是在清晰的暗示自己,除了平乱之外,不要多管闲事……。
一直到官船行出码头,坐在主舱房中的余靖还浑浑噩噩。被帖司伺候着擦了把脸,他才振作了一些。
“文帅,还要写奏章么?”帖司轻声问道:“需要的话,小人这就去研墨。”
“……”余靖的声音变得干涩难听,他用冰冷的眼神盯着帖司道:“本官吩咐你了么?”
“文帅在驿馆吩咐小人的。”帖司惊恐道。
“此一时彼一时了……。”余靖长长一叹,闭上眼道:“把那个后生看好了,不要让任何人接近他,也不要让人知道他的存在,任何人都不能,知道了么?!”前半句是对帖司说的,后半句却是对他随身虞候所言。
“得令。”虞候沉声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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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文帅一声令下,陈恪所住的舱室外,便多了两个禁军把守。固然将那些想找他麻烦的家伙挡在外面,可是他自己也出不去了。吃喝拉撒都在这间没有任何窗户,只有一个门的舱室内解决。
好在这样的日子只有两天,不然他非抓狂不可。
起先,那个虞候说,这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他还有点相信。
但当到达衡阳,他被强行换上禁军甲胄,裹挟在队伍中下去官船时,陈恪看到了余靖与湖南、两广的官员见面交谈甚欢的场面。他的心便咯噔一声……。
虽然可以理解为,这是翻脸前麻痹对方的虚与委蛇,但陈恪还是涌起了强烈的不安。他突然觉着余靖那张正气凛然的面孔,看起来有些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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