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在初春的几场谈话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镜台
帕雷萨没有站太久。他做决定向来很快。他只是在等他的眼睛适应黑暗。等他能看清赫莫斯的轮廓后,帕雷萨向龙走去。
“我刚刚知道了一个好消息。”他语调轻快地对赫莫斯说。帕雷萨在赫莫斯身边坐下,很自然地把手搭上了龙的肩膀。
龙扭头望着他,眼睛的光似乎暗了些。赫莫斯拿不准帕雷萨想做什么。
凡人露出一个愉快的笑容。
“我觉得我们应该先庆祝一下。”
然后他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开始吻龙。
这个吻温柔得让赫莫斯受宠若惊。他想起战争开始的前几年,冬天的时候帕雷萨既没有领地的事务要忙,也没有宴会或狩猎活动要参加。那时候他和帕雷萨就会在书房里缩上整整三个月,凡人有时候守着火炉看书,大部分时候和他聊天,然后他们开始接吻,就像现在一样。帕雷萨的表情总让龙误以为他也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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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生在初春的几场谈话 第3章
帕雷萨没想到赫莫斯会推开他。或者说他想到了这种情况,却觉得它发生的可能性太小。
“你在敷衍我。”赫莫斯说。
帕雷萨盯了他半晌。
“你为什么要指出来?”
这句话让赫莫斯始料不及。
“我为什么要指出来?”赫莫斯睁大眼睛,“难道你认为,我会乐于看你虚假的表演,乐于看你——”他突然停下了。
“你对我有误解,”赫莫斯继续说,“我并不希望你顺从我,取悦我。相反……应该是我来取悦你,我希望你由衷感到轻松和愉快,而不是因为我的力量忌惮我……你看,我是尊重你的,我从来没有干涉你的决定。”
但帕雷萨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告诉他:“这就是我厌恶你的地方,赫莫斯。你总是在说,我可以忽略你的身份……怎么可能?如果我继续要和你谈分手,你会怎么做?我想想……你会失去耐心,就像你刚才说的一样,你会把我掳走。”
“那只是口不择言,我不会那样做。”
“谎言。”帕雷萨轻声说。接着他突然笑了。“不过你确实不会那样做,因为我不会把情况搞到那么糟糕。你是龙,只要你想,你可以做到任何事,真的惹火你对我可没好处……”
“帕雷萨。”赫莫斯突然抬高声音,“你根本不明白,我爱你。从前,往后,我都没有也不会再这样爱一个凡人。”
“你认为你付出了很多,”帕雷萨面不改色,“你错了,赫莫斯。你像一个被宠坏的孩子,从来没被教导过要接受那些你不喜欢却发生在你身上的事。”
“那还没有发生,”赫莫斯低声说,“一切不是没有转机。”
“如果你说的是分手,那确实。一头纯血龙如果不想被抛弃,谁能够抛弃它呢?”帕雷萨微笑着说,“不过我的想法永远不会变:我们是时候分手了。”
赫莫斯这次表现的比较冷静。
“凡人是善变的。”龙说。
帕雷萨眯起眼睛。
“那倒真是。”他这么回答龙。接着将军表示他困了,请他们别再聊了,改天继续。
……我后悔介绍你们认识了。我的朋友,它是一头纯血龙,一位半神,寒冰的赫莫斯,只要他想,他对你做什么都行,而你什么反抗的手段也没有。我诚恳地向你提出我的劝告,帕雷萨,趁这个机会,断绝你们的友谊,切断你们的联系,把一切扼杀在萌芽中。尽快再娶一位妻子。
柏蒙特
海瑟堡的伯爵放下了信。他坐在自己的书房里,望着窗外树枝上的新芽。伯爵是雷诺西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贵族,留着贵族常见的长发,穿着一件简单的灰色绸衣。
没过多久,帕雷萨收回视线,抽出一张信纸,开始写信:
亲爱的白塔法师:
我最智慧的朋友,你的建议的确合理,但是十分无情。我爱上他了,这种感情在每个见不到他的时间里都变得更加激烈。我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它不会自行消失,而且还会更加可怕地折磨我。光是想象就让我无法忍受。
他是一头龙,这正是我迷恋他的原因。真神曾向你透露我注定爱上他,他注定爱上我。现在这一切发生了,谁也无法停止。而我已经做好准备。万事皆需代价,我思考了我的代价会是什么,并且认为它是值得我付出的。
帮助我吧。劝说赫莫斯来拜访我,我想念他的声音和眼睛。
帕雷萨
帕雷萨一手支着下巴,扭头望着窗外绽放新绿的树枝。
“如果你的长发还在,”法师打断了他的沉思,“我会觉得时间倒流,让我回到了过去。”
将军对老朋友的话付以一笑。
“你觉得这样做是最好的吗?”法师又问。
“我不知道。”帕雷萨回答他。
柏蒙特脸上那种安适愉快的神情消失了。
“我不知道我该为谁感到可悲。”柏蒙特说。
“那就认为我俩都活该吧。”帕雷萨回答。
法师沉默了片刻。
“这是我的错。”他说。
“不。你警告过我了。”
“我理解你的感情,”法师摇摇头,“并且认为这种感情需要被满足。所以我帮助了你。这是错的。”
“我感激你为我犯错,我的朋友。全靠你,我们确实有过一段好时光。”帕雷萨说。他忍不住又说:“我当时真的以为我可以忍受一条龙。实际上,如果我始终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我确实可以忍受他。”他认真地注视法师的表情。
“谁能料想到现在的状况呢?”帕雷萨又说。
柏蒙特没有回答他。他问了另一个问题。
“不能再好好谈谈吗?”
帕雷萨发出一声尖锐的嘲笑。
“我无法再忍受与他交谈,每一次,他的语气令我厌恶,他眼神里的轻蔑令我作呕。我视为比我生命更重要的东西对他来说是可笑——不,他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他对这一切没兴趣。所以他一而再再而三……在他自己没有察觉到的时候,他提醒我我的执着在他眼里荒谬极了,提醒我我付出的一切毫无价值,提醒我我的成功就是失败,我的决定就是错误,”帕雷萨的语速越来越快,眉头紧皱,仿佛他不想说却偏要逼自己说下去,“他还提醒我他因我的选择感到多么痛苦,我在为不值得的事业浪费生命和时间。他不得不尊重我的选择,即使他多么不赞同,因为他——”他突然抬起手捂住眼睛,“见鬼!”
当他把手放下时,他脸上恢复成冷漠和讥讽的神情。
“如果我们之间语言不通多好,”他说,“这样我继续迷恋他同时不被他惹恼。”
两个老朋友同时笑了一下,好像帕萨雷刚才说了一个不好笑的笑话。然后他们谁也不说话了。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推开了。赫莫斯大步走进来。他遮掩了他的发色和瞳色,装束也变作了游侠的打扮:皮甲,长靴,漆黑的披风,腰上还别了一把短刀。帕雷萨在之前下过命令,所以这位游侠一路畅通无阻。门一关上,他就迫不及待变成原来的样子,衣服和头发白得像会发光,一双金瞳灼灼逼人。龙抿唇注视着帕雷萨,后者平静地和他对视。好一会儿,赫莫斯才移开视线,看向身穿深蓝色长袍的法师。
“艾尔伯特。”他招呼,笑得有点勉强。
“你到的很准时。”柏蒙特对他说。龙总是习惯叫他原来的名字,而法师在提醒过一次没有用后就不再管他了。
“我以为你不会亲自来这儿。”赫莫斯说。他看见法师装模作样地露出惊讶的表情。
“怎么会呢?我还要为你们画魔法阵呢。”
赫莫斯冷笑了一下。
“我还没同意。”
“为什么不?”开口的是帕雷萨。
赫莫斯把视线移向他。
“哦?”龙说,“我为什么要同意,这对我有什么好处——用我自己的力量立下一个束缚我的誓约,让我五年内不能踏上沃野的土地也不能飞过它的上空?”
帕雷萨缓慢地牵起嘴角。
“小别胜新婚嘛,亲爱的。”
“小别?”赫莫斯嘲讽地重复这个词。他来到帕雷萨面前,弯下腰,两臂撑在这把椅子的扶手上。他的鼻尖几乎要与帕雷萨的相触。
“为什么我觉得,要是我五年不去见你,”他的眼神变得可怕,“五年后我再见你时,你会已经拥有别人了。”
帕雷萨望着龙的金瞳,眼睛毫不眨一下。
“那有什么关系,”他靠上椅背,与赫莫斯拉开了一点距离,懒洋洋地说,“不管我再爱上谁,你都可以让他或她消失,然后……”
“我在你妻子的事情上做出了错误的决定,”龙打断他,“错误只有一个就够了,我不会再犯第二个。”
赫莫斯的表情看起来有点痛苦,但这并没有打动帕雷萨。
“法尔蒂娜一直都与你毫无关系,”帕雷萨面无表情地说,“我现在郑重声明:不要再让我听到你提起她。”
龙闭上眼睛。
“我就知道……”他的话没能说完。一旁的法师突兀地咳嗽一声,这是一个暗示,于是龙把后半句话吞了回去。
“赫莫斯,”法师对龙说,“其实你的座位在那儿。”
但是赫莫斯没动。帕雷萨似笑非笑地看着龙。
“赫莫斯,”法师又重复了一遍,“你的座位在那儿。”柏蒙特表情平静,看起来若是赫莫斯再没动作,他会很有耐心地一直重复他的话,直到龙动了为止。
“我只是想爱你。像龙爱龙一样爱你,或者像凡人爱凡人一样爱你。”赫莫斯突然说,“你觉得我会束缚你,但我并不想那么做,即使我能。你难道看不出来吗?我已经竭尽全力,我在顺从你,我在取悦你,我在侍奉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龙是傲慢的,可为了你我已经放下了我的傲慢。我自愿如此,我很高兴如此……”
“而我却轻贱着你的付出,我厌倦了一条为我低下高贵头颅的龙,”帕雷萨的语气很冷淡,与龙形成鲜明对比,“我真是个人渣。”
接着他突然抬手,钳住了龙的下巴。
“你的话听起来多么感人肺腑,”将军露出杀气腾腾的微笑,“又多么虚假令我厌恶——为什么你总要这么不坦诚?你的傲慢让你不能面对自己的什么?”
“帕雷萨!”柏蒙特喝止他。
发生在初春的几场谈话 第4章
“你玩一个游戏,在这里你可以随便作弊,”帕雷萨没理法师,继续说,“你想赢,你也不可能输,为了乐趣你选择遵守规则。亲爱的,我要感动什么?你为了我遵守我被迫必须遵守的规则和我公平对抗?好吧,也许理论上来讲我确实应该感动,但我的情绪是非理性的。”
将军顿了顿。他盯着龙的眼睛,钳制龙的手指慢慢松开。帕雷萨看起来就像是在考虑怎么拔下睡龙的鳞同时不让其醒来。
“我想退出,”他继续说,“但我不能退出,所以我退而求其次,我妥协了,好吧?五年,嗯?也许等我把你抛之脑后时,我就能重新喜欢上你了。”他的手已经松开并放下来了。
柏蒙特在一旁注视他们,他觉得两个人的态度正在软化,这是个好兆头……
“现在也可以,”龙最终小声说,“我正在为此努力……”
帕雷萨笑起来,嘲讽中带着无奈。
“你希望像龙爱龙一样爱我,或者像凡人爱凡人一样爱我。”他重复了赫莫斯之前的话,“这是不可能的。客观事实是:你不是凡人,我不是龙。对我来说至关重要之物于你来说永远不值一提受你轻蔑。而你因爱我做出的牺牲和奉献的一切我永远不能感同身受还要心生反感。”
“我已经厌恶你,”凡人最后说,“别让我憎恨你。”
拉德利在紧闭的门外走来走去,他不明白在收到转移命令的当口,帕雷萨为什么要招待他从前的,和这场战争毫无关系的,甚至和沃野都毫无关系的,朋友?虽然这个现在的长官从前的领主一直都非常异想天开让人理解不能,但他也一向分的清楚孰轻孰重——拉德利真想推开门冲长官大吼:您难道不知道现在时间一点都不充裕吗?!
骑士当然不敢这样做,所以他在脑海里模拟了一下来缓解一下自己的不满。
就在拉德利脑内的怒吼进行到吐槽帕雷萨在国家生死存亡之秋竟然还像以前一样做决定全靠心血来潮时,大门突然开了。骑士打了个激灵,立正站好面向帕雷萨。
接着他发现怎么出来的人只有帕雷萨一个!
“大人,您还没谈完啊……”拉德利努力使自己的口气变得谦恭。
“我谈完了,”将军说,“但我的两位朋友仍想好好叙叙旧。”他把门重重关上。
“都收拾好了吗?”将军又问。
拉德利反应了一秒。
“是,只等您的命令——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
拉德利睁大眼睛。他看看长官的表情,又看看那扇紧闭的大门。他的长官转身开始往大厅走了。拉德利连忙跟上。
“那您的朋友们……”骑士欲言又止。
“哦,他们不会在意的。”帕雷萨说,“反正也不会有人来打扰——这座城里的居民不是都死光了吗?”
“是,”拉德利回答,“都死光了。”他的语气有点不自然。
帕雷萨停下脚步。他的部下跟着他停下。
将军转身,盯着他自幼相识的同伴。
“我知道你不喜欢,”他褐色的眼中波澜不兴,又好像骇浪翻涌,“可是有的时候,为了我们所求,我们必须做出我们内心抗拒的决定。因为命运绝不允诺我们两全其美。”
拉德利望着帕雷萨。现在的场景令骑士感到奇妙。
这类风格的话,身为伯爵的帕雷萨经常说;但身为将领的帕雷萨不会说,拉德利听得比较多的是冷笑话和命令。
人的意识可以在回忆里掠过数年漫长的时间之河,而在现实里不过只度过了几秒钟。拉德利在那几秒种想起了端庄威严的法尔蒂娜夫人,令人头疼的雷蒙娜小姐,无所事事的年轻的伯爵大人。他想起从前他们在打猎时伯爵提起的刁钻又古怪的话题,他对纠结伦理的逻辑,探寻道德的本质,界定善恶的分别从来没有半分兴趣。贝尔克倒是很乐意和伯爵谈这些。
拉德利的意识回到现实,一个念头自然而然冒出来:站在这儿的应该是贝尔克。贝尔克能明白他们的领主想辩解什么,想摆脱什么,想抗拒什么,想希求什么,而他不明白。
但是贝尔克已经战死了,和很多人一样,尸体送回海勒堡,裹着战旗埋进泥土之中。
拉德利眨了一下眼睛。
“额,您知道我听不懂那些文绉绉的话。”骑士说。
“但是,好吧,”骑士又说,“我不喜欢屠城,但我赞同您的决定。您说得对,我们不能冒险。”
拉德利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我们得赢。”
他诚恳地望着将军,将军沉默地望着他。帕雷萨其实在心里暗暗唾弃自己竟然沦落到要找拉德利求认同——而他竟然真的给了他认同。
帕雷萨看着他的朋友,一直绷紧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些。
“我们一定会赢。”将军说,“我们不止会赢。”
“我觉得这很荒谬。”赫莫斯坐在椅子上低声说。
柏蒙特等了他一会儿,然后发现那不是半句话。
“说的清楚点,”法师说,“你觉得什么荒谬?你是一个保命符,帕雷萨却想把你扔掉?区区一个凡人想把你甩开,你却丢弃你的自尊不停纠缠他?你想永远拥有他,却不想采用最直接稳妥的方法?你是一头真龙,却找不出满足你愿望的方法?”
赫莫斯没有回答他。并非是在尘埃面前承认自己的无能会令他感到难堪。
难堪的是在自己面前承认。
“我见过无数凡人,和帕雷萨性格相同的人有很多,和帕雷萨容貌相似的人有很多,和帕雷萨经历等同的人有很多。”赫莫斯说。
“可你没爱上他们,你只爱上了他?”法师懒洋洋地说。
“……所以这是为什么?到底是什么决定了我会爱上他?”
“关于这个问题,我在凡人间收集过一千种答案,”柏蒙特说,“但还没总结出一条普适的规律。”
“那不爱呢?是否有一天我会不再爱他,就像那些见异思迁的凡人?”
“也许吧。当你所有幸福的幻想都破灭,当你从他那里得到的只有失望和痛苦时,渐渐你的爱情就枯萎了。反正凡人大多都是这样。”
赫莫斯沉默良久。
“也许我不应该答应这个提议……”赫莫斯迟疑着开口,“这有什么用呢?我的妥协毫无意义。也许这能不让问题加深,但也不能让情况好转。顺从不会换来爱,他可能还会得寸进尺……艾尔,我是不是应该现在就把他带到我的洞穴里,把他囚禁起来,饲养他,保护他,让他的眼睛只能注视我一个人?”
龙的金眼睛望着法师,他的语气显示他在真诚地向朋友寻求建议。
“如果你能做,那就去做,”柏蒙特对他说,“这是多么简单奏效的办法,你早该这么做——”
“那么,是什么阻止了你?”法师微笑着。
赫莫斯咬牙。
“我知道帕雷萨不爱我,他根本就不爱男人。他爱的人是他的妻子。”龙说,“他迷恋的是我的力量,我的非凡,这一切我都清楚。所以我只想取得我能取得的……我希望他保持他对我的迷恋,即使那是一种很肤浅的对强大存在的羡慕和向往。而那些迷恋的基础是我对他毫无伤害。”
赫莫斯顿了一下,他脸上露出一种恍然和愤恨的表情。
“是否这就是真神的陷阱和圈套?命运对我的报复和警告?我爱上一个永远不会爱上我的凡人——帕雷萨对我可以产生任何一种感情,却唯独没有爱情。他高兴,就把我当成朋友,把我当成情人;他不高兴,就把我当成障碍,把我当成隐患……”
“而我却只会爱他!”
柏蒙特叹了口气。
“既然悲剧已经发生,你就无法规避。巴尔卡莫尼菲多,我的朋友,”法师十分郑重地叫出了龙的真名,“他不可能爱上你,所以你的囚禁毫无意义。正如帕雷萨刚刚说的,他已经开始厌恶你,不要让他憎恨你。”
柏蒙特闭上眼睛。赫莫斯的话令他动容,却没有打动他——他仍然选择欺骗龙,让事态朝他与帕雷萨商议好的方向平稳前进。
过了很久,他听见赫莫斯回答了。龙的声音头一次透出那种真正的无奈,因无能而做出妥协,因妥协而心生痛苦。不甘过,愤恨过,悲伤过,但是没有办法,只能接受。
赫莫斯接受了。
“你说的对,艾尔。”他说,“我只能答应。”
柏蒙特睁开眼睛。
法师并不为他的成功感到高兴。
帕雷萨勒紧缰绳,让马停下来。他翻身下马,牵着缰绳站在那儿,望着远处的天空出神。
这个万物重生的季节里,荒原上已经长出新鲜的野草,稀稀疏疏点缀辽阔的土地,有一个人影站在那里,手中法杖的法杖顶端冒着柔和的白光,像一颗坠入凡世的星。离天亮尚且有一段时候,远方的天空是淡紫色,接近地平线的地方略略发出明亮的淡绿色。帕雷萨仍能看见群星在其中闪光。
赫莫斯还没来。
如果没有意外,他们下次见面就要在五年后了。帕雷萨心想。
柏蒙特之前给他传了一封短函,告知他一切顺利。法师顺便还告诉他,赫莫斯认为他从始至终都不爱它,认为他只爱法尔蒂娜。
法尔蒂娜。帕雷萨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忍不住笑了一下。他一直在避免把她和赫莫斯牵扯起来。
在那个秋末的的下午,法尔蒂娜陷入了昏睡,而赫莫斯来拜访他。他的妻子随时可能断气,他不想离开她半步。
后来的一切证明那是错误的决定。
赫莫斯来了。他让他来到法尔蒂娜的病榻前。
柏蒙特曾警告过他,不要向半神祈求眷顾,若它能给,它会主动给;若它不能给,你的祈求会引它反感。
但龙就站在他身边,他的朋友就站在他身边,他肖想着的人就站在他身边。龙看起来那么不像龙,他把手放在他肩头,他对他说我感到抱歉,他的语气透出同情和哀伤。
于是他说出了那句话。你能救她吗?
当赫莫斯走后,他才发现法尔蒂娜是醒着的。
“我失望极了,”她的声音很虚弱,“你竟然去求他……”
“我希望你活着。”
“你可以请求任何人……除了他。”她翠绿的眼睛睁得很大,“你的这位朋友看我的眼神如同看待灰尘……我不需要这种人的施舍。”这绝不服输的女性勾起一抹冷笑,“……他凭什么轻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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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生在初春的几场谈话 第5章 完
振翅的声音打断了帕雷萨的回忆,他仰头,看见一头龙正盘旋下降,翱翔的身姿优美而矫健。赫莫斯在半空中开始变化,当他落到地面上时,他的翅膀刚好变成一件纯白的披风。帕雷萨望着赫莫斯,在心底惊叹龙的美丽。
“我来了。”赫莫斯走到他面前。
帕雷萨没有说话。凡人只是微笑了一下,松开手中的缰绳,向前踏出一步。帕雷萨和赫莫斯一样高,他很自然地勾住龙的脖子,在龙的唇角印下一吻。帕雷萨关注着赫莫斯的神色,后者因为他的注视才勉强牵了牵嘴角。帕雷萨看到龙的睫毛颤动了一下,让凡人想起脆弱的蝶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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