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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技师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扬镳

    以德报怨的事儿,谁爱做谁做,反正本少爷是不干。

    马周则是皱眉,和李思文恰恰相反,他最不喜欢的,便是李牧身上的这股劲儿。在他的心中,封侯拜相,位极人臣,得有相应的风度和涵养吧?若跟市井泼皮一样睚眦必报,那岂不是说,堂堂侯爷跟市井无赖没有两样?那为何你来做侯爷,市井泼皮也能做侯爷了。

    马周刚来任职的时候,还寄希望于‘致君于尧舜’,劝谏过李牧几回,但后来他发现,李牧是他改变不了的,每次他劝说李牧,总会被李牧‘反洗’,搅和得自己的心境都跑偏了,久而久之也就放弃了。

    但是今天的事儿,他还是忍不住要说:“侯爷,此事极为不妥。”

    李牧抬眼皮,道:“哪里不妥?”

    “侯爷、”马周正色说道:“侯爷曾说过,陛下有意把洛阳打造成陪都。侯爷也在长安时,放出消息,要在洛阳成立交易中心,方便天下商贾做生意。下官的理解是这样,若想让洛阳成为大唐商贸中心,那必得有一个宽松且自由的交易环境。这个规矩,是侯爷定下的,那侯爷也需遵守这个规矩。”

    “如今秋粮收成在即,按侯爷说法,洛阳是新政的实验区。收缴税赋等,都得按新政来。收公粮,无可厚非。但除公粮之外的余粮,按新政来说,百姓是有自由自己决定要卖给朝廷还是卖给他人。而收粮的商贾,也有自由自主出价收购粮食。可侯爷却要求百姓必须卖给常平仓或者你的私库,这岂不是剥夺了百姓售卖的自由和商贾收购的自由么?您这是自毁根基,若真这样做了,新政将很难推行下去,下官不能视而不见,冲撞之处,请侯爷见谅!”

    马周一口气说完,心中也是忐忑,李牧的脾气太过于酸性了,指不定那句话说错了,就把他给惹恼了。李世民给他的权柄太大了,在洛阳这一亩三分地儿,李牧就如同土皇帝一般,真就一怒之下把他给弄死了,也没地方给他说理去。

    但意外地,李牧竟没有发怒。只见他一副深思状,想了一会儿,随后,他展颜露出了笑容,道:“长史说得有理,市场应当是自由的,不应该强买强卖。蝗灾时期特事特办,如今灾情已过了,再管制就不对了。这样,除公粮外,所有粮食交易,皆遵循市场自有,咱们价高者得。”

    “嗯……啊?”马周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敢相信地看向李牧,李思文也是一样神情,不解道:“大哥,是不是太给那群牛马面子了,此时正应该敲打一下才是啊!”

    “说什么混账话、”李牧一副义正言辞的嘴脸,斥责道:“什么时候你才能成熟一些,睚眦必报如何成就大事?往后多学学马长史,这才是老成谋国之言,更重要的是,敢于进言,而不是一味地阿谀奉承,多不容易?”

    李思文听得一愣一愣的,但随即便明白了,事出反常必有妖,大哥不可能不向着自家兄弟,帮着外人的。突然之间这么反常,必定是大哥又挖了什么坑给他们跳了。

    想到这儿,李思文便不再说什么,一副愤然模样,闭上了嘴巴。

    碰头会就开到了这儿,各管事的各司其职,处理各自负责的事情不提。

    ……

    南市,鼎丰米铺。

    鼎丰米铺,洛阳南市最大的米铺之一。那日‘天师’蛊惑百姓,高台便是搭在他家的店铺门前。后来李牧成了下凡的神仙,天师被打成了妖精,随后不知所踪。南市的商贾人人自危,尤其是做粮行的,一个个都觉得自己的脑袋已经跟脖子分开了,晚上睡觉都不安生,生怕听到外面刀兵响,锦衣卫杀进来灭了全家满门。

    但是等了数日,也未见锦衣卫来。好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似的,众人的警惕便小了不少。他们当然不会觉得,李牧是一个好说话的人,李牧早就用行动表明了,他是一个睚眦必报的家伙,这回为啥没报,肯定有原因。

    鼎丰米铺是南市最大,小兄弟们当然跑到这来聚齐儿了。

    鼎丰米铺的掌柜姓孙,孙掌柜,但这米铺却不是他的。背后的东家是荥阳郑氏,他家三代前成为荥阳郑氏的家奴,从长工做起,到了他这一辈才成为洛阳米铺的掌柜,可谓是深受郑氏隆恩。为人处世,无时无刻不把郑氏的利益摆在前头,遇大事,也都是问过郑氏的主子,才会付诸于行动。

    若搁在从前,他想问也不方便,但如今,情形不同了。荥阳郑氏的主子,就住在他家,早晚请安时顺便请示,就方便许多了。

    这位住在他家的郑氏主子,正是因李牧被赶出长安的大儒之一,荥阳郑氏大儒郑经。被逐出长安后,郑经回到荥阳,但没过多久,他便偷偷来了洛阳。这当然是有违圣旨的,但在地方上,门阀的势力本就大过于朝廷,只要没关在大牢里,专门下旨看押,总能有些通融。而且郑经是大儒的身份,也不同于普通人,对他刑罚过重,也会引起一下不必要的麻烦,这是李世民也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于是,郑经便在洛阳住了下来,到今天,已经有半年了。

    李牧第一次来洛阳的时候,他便知道了。当时商贾串联起来,想要给李牧一个下马威的事儿,也有郑经的一份力。他辈分高,名声大,虽在李牧手下败了一场,但并不影响大局,面子和影响力都是有的。

    出于个人情感来说,孙掌柜对李牧是没有什么敌意的。甚至他还有些佩服李牧,鼎丰米铺也与长安的粮行有生意来往,李牧在长安做的事情,孙掌柜也都有耳闻,但无奈李牧是郑家的对头,这就没办法了,不管印象怎么好,都只能是对头了。

    今天把南市各米铺粮行的同行们找来,目的也是如此。他要把同行们联合起来,再给李牧添点堵。飞库

    “诸位……”无论是从鼎丰米铺的规模,还是孙掌柜本人的从业经验来说,他都是在场这些人中的老大哥了,他开口了,议论声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今儿大家来我这儿,有是我请来的,也有自个儿来的。大家伙能在我这儿聚齐儿,也算是给我面子。客套的话,就不多说了。今儿也不能让大家伙白来,有个消息,要叫大伙知道。”

    众人一听这话,瞬间都打起了精神,瞅这架势,这消息就小不了。

    孙掌柜往北指了指,道:“我收到了一个消息,早些时候,侯爷与府里管事们议事时说,要垄断洛阳地界所有新粮,除公粮之外,所有余粮不得出售给咱们这样的商人。”

    “这……”众皆哗然,很快有人追问道:“不出售给咱们,那要卖给谁?”

    孙掌柜露出一丝讥讽的笑,一字一句加了重音道:“还能是谁?他自己呗!”

    “这如何使得!”粮商们急得跳了起来,都嚷嚷:“这天下谁不知道,洛阳地界算是长安的粮仓,唯有洛阳距离长安最近,运输也最方便。别的地方采买粮食,不但运输不便,靡费多,价格也贵。咱们谁没跟长安的米铺粮行有买卖?契约都签了,若入冬没粮食交过去,可是要赔钱的!”

    “就是,洛阳有粮食,难道要咱们去扬州运么?”

    “这是想吃独食啊!”

    “强买强卖,以势压人!”

    众人吵嚷起来,孙掌柜没有打断他们,而是等他们吵得差不多了,才悠悠道:“侯爷的目的,咱不敢想,也不敢非议。但大伙也不用担忧,此事被劝阻下来了。”

    “啊?”众人在心里骂孙掌柜大喘气,却也都好奇,到底是谁能劝住李牧,纷纷询问。孙掌柜这回不大喘气了,痛快地说了出来:“此人便是侯府长史,马周马长史。他据理力争,才说服了侯爷,答应除公粮之外,其余新粮的售卖,皆以市场为准,简言之,大家各凭本事!”

    有人疑惑,道:“这马长史什么来路,竟能劝得住侯爷?以前也没听说他这号人物啊!”

    马周到了洛阳之后,一直在勤恳干活,很少出风头,也不怪这些商贾不认得他。

    这个疑问,自然还是孙掌柜来解惑,显然他是有所准备:“马长史曾是中郎将常何的门下,常何是戍守皇城的将军,深得陛下信任。也是门路通天的人物,而且……”孙掌柜压低声音,像是怕人听见似的:“他与国舅的关系,也不一般。早前侯爷派马长史去收粮,方圆八百里都没有粮食给他收,眼瞅着交不了差了,你们猜怎么着,国舅竟亲自从长安押运粮食送来了……”

    “嘶……”众人倒吸了口冷气,道:“马长史竟能劳动国舅?”

    “可不是!”孙掌柜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我也是打听了才知道,这位马长史,他是上一科的榜眼!深受陛下喜欢,经常召见询问,前途无量啊。陛下喜欢,国舅自然也喜欢,这回送来的这几车粮食,可不就是给他交差用的么?”

    “那必然就是了。”众商贾纷纷附和,心中却想,这么厉害的人物,还不是给侯爷做了长史,说到底,还是侯爷厉害。不过他既然能劝住侯爷,也是有一套了。

    “今儿把大家伙叫来,是有事商量。”铺垫得差不多了,孙掌柜便也直奔主题了:“方才有个兄弟也说了,咱们各家或多或少,都跟长安的米铺粮行有买卖,入冬之前,肯定是要运一批粮食过去。这粮食本地采购,外地采购,价钱差多少,大家伙心里都有数。既然侯爷说了,各凭本事,咱们也不能白瞎了侯爷的美意是吧?我的意思,咱们即日就去收粮!先把自家的仓装满再说!”

    “即日就去……”众人面面相觑,有人道:“孙掌柜,现在就收粮?还不到时候吧!且不说粮食还有几日才好收割,今年新政,得是交了公粮,才准贩卖。现在去收粮,怎么给价啊?蝗灾刚过,老百姓都把粮食当宝呢,这么着急收,怕是价钱得高不少!”

    众人也都是差不多一样的意思,纷纷表示此时收粮略显早了。

    孙掌柜听到这儿冷笑,道:“诸位还是没看清形势啊!”

    “什么形势?”众人急忙问道,孙掌柜能这么说话,必然是还知道些什么,不愧是背靠着五姓七宗的大粮商,消息就是灵通啊。

    “这次蝗灾的事情,着实是把咱们这位侯爷给吓着了。若真是城里没了粮,饿死了百姓,他就是有八个脑袋也不够掉的。史书上也必有他的恶名,所以他是逼急了的,非得收粮不可。此乃其一,其二,他名下的酒坊是他的聚宝盆,摇钱树。没有粮食,他就不能酿酒,最大的进项就没了,酿酒多费粮食,大家伙也都明白,所以不为谈公,只谈私,他也急需大量的粮食!”

    “于公于私,咱们这位侯爷都需要大批的粮食,这不是一笔小钱!他本想以势压人,控制成本,但是被马长史给阻拦了,无奈妥协。但不要以为这样,咱们就高枕无忧了。你们可知,咱们这位侯爷手里有多少钱?”

    “多少?”

    “数十万贯不止!”这个数字,是郑经告诉他的,消息的渠道未知,但孙掌柜深信不疑:“诸位想想,上元节全城撒钱的主儿,他能差钱么?就算是大家各凭本事,只要他先出手,百姓又把他当神仙,还有咱们的余地么?到时候咱们买不到粮,长安的买卖还做不做了?所以今儿我把消息告诉大伙,就是念及咱们都是同行,不想让大伙吃了大亏。虽说定价要高一点儿,但与收不到粮食,去扬州那边收、再运回来相比,哪个多哪个少?”

    “你们手里有契约的,定价都不高吧?都是按在洛阳收粮的价定的吧,若是去扬州收粮再运来,你们自己掂量掂量还能挣多少?”孙掌柜冷笑:“怕是不赔钱就不错了吧!”




第792章 下乡
    孙掌柜的一席话,精准地戳中了在场众人的痛处。大家都是一个行业的人,所谓内行看门道,贩粮的门道,谁也瞒不过谁。

    长安城是几个朝代的都城,累积下来,人口超过百万。而长安所在的区域,又不十分盛产粮食。所以历朝历代的执政者,都面临同样一个头疼的问题就是,这数以百万级的人口,口粮从何而来。洛阳盆地当年隋炀帝想要迁都洛阳,也有这样的考虑。

    粮食,对长安来说是刚需。按道理说,这应该是一个卖方的市场,卖方理当占优才是。但不要忘了,长安还是都城。皇帝就住在那儿,达官贵人都在那儿,闹得过分了,就会像去年冬天那样,朝廷一个令下来,哄抬粮价的商贾都要倒霉。

    无论哪朝哪代,权力在任何的时候,都要凌驾于财富与规矩之上,因此虽说是一个卖方市场,但是卖方也没占什么优势。反而,因长安需求量大,你不做我的生意,还有别人愿意做。因此在内务府推出‘订单’的概念之后,洛阳的粮商们便早早的跟长安的合作伙伴签订了订单契约,为的就是先人一步,夺取市场分量。

    在这种情况下,卖方市场就变成了买方市场,在定价的方面,自然要有所让步。

    洛阳靠着洛水和运河,物流转运方便。但不管怎么说,都没有在洛阳附近就近收粮便宜。没有施行新政之前,洛阳的大部分良田,都在少数人的手中,虽没有什么地契,却也是从前朝传下来的,雇佣一些长工就把地种了。粮食还没种的时候,就已经被预定了。但是自打施行了新政,土地都被老百姓给分了,粮食不归大地主们了,所以今年才会出现这种窘境,为了像往年那样赚钱,他们必须得从老百姓手里把粮食收来才行。

    若是收不来,订单还在那儿,就得去别的地方收粮。而方圆八百里内的粮食,都被继嗣堂包圆了,换言之,若是他们收不到洛阳城附近的粮食,他们就要面临李牧几天前遇到的窘境,跑去八百里之外,或是太原,或是扬州等地收粮食了。

    这样收粮食,必赔无疑。这个道理,不是没人想到,只是李牧岂是好惹的?谁敢站出来挑这个头?

    现在孙掌柜站了出来,众人心中窃喜,这下有背锅的了,若是惹翻了那位爷,先把你推出去顶缸!表面上,却一个个装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感谢起孙掌柜来了。

    当即,众人议定,这就回去准备,早则晌午过后,晚则明日清晨,大家伙都去下乡收粮,为了不伤和气,甚至还三五家结成一组,划分了区域,互相之间不抢,抢就只抢侯府那位爷的!

    ……

    粮商们商议的时候,李牧正陪同长孙无忌‘视察’刚刚复工的驰道工地。蝗灾的隐患解除,李牧就第一时间安排恢复了驰道的工程,在他眼中,这是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的、不能耽误的事情。

    “要想富,先修路。”长孙无忌看到工地旁竖起的条幅,念了一遍,笑道:“如此别出心裁,一定又是你的主意了?”

    李牧点点头,道:“虽直白了些,但考虑到干活的大伙的识字水平,却也是最有效的。”李牧认真道:“得鼓鼓劲儿,叫大家伙知道干活的目的。”

    长孙无忌有些不解,道:“我听闻,这些干活的人,可都不是徭役。是你花钱雇佣来的,他们干活拿钱,跟他们谈及这些,是不是有点多此一举了?”

    李牧摇头,道;“国舅爷此言差矣,非但不多此一举,反而十分有必要。”

    “愿闻其详。”

    李牧解释道:“好比读书人念四书五经,大部分的读书人,都中不了科举,做不了官,但为何还读书呢?明礼义也。忠孝仁义存乎于心,这样的人再坏也坏不哪儿去。因为他们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何为对,和位错。这些条幅也是一样,虽只有短短几个字,却可以简单明了地告诉人们做这件事的意义是什么。”

    李牧抬手一指,道:“就比方说这‘要想富,先修路’吧,谁不想富?平民百姓,谁都想。但是谁也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富。若是知道了,天底下也就没穷人了。大部分的时候,并不是人们不想去做,而是不知道如何去做,老百姓最缺少的,就是一个告诉他们怎么做的人。”

    长孙无忌思索李牧的话,微微蹙眉道:“可这‘先修路’,又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修了路,就一定能富了?”

    “不一定。”

    长孙无忌无语地笑了,心道,这算什么回答。

    “不一定富,但不修路,一定富不了。”李牧的语气斩钉截铁,道:“任何一件东西或者物资,只有到了需要的人手里,才有价值和意义。路不通,怎么运输?蜗居山里,即便家门口就是金山银山,又有什么用呢?钱得能花出去,才能叫做钱。同样的,东西得运出去,才有它的价值。”

    李牧指着眼前这条路,道:“等这条路通了,长安洛阳之间往来的速度将大大提升。运粮再也不用通过危险的三门峡,走陆路也差不了什么。”李牧露出向往的神情,仿佛那天就在眼前一般:“国舅可以想象一下,这条路上商贾云集,各式货物堆满仓栈,那得是一个什么样的景象。干活的力巴,算账的账房,大大小小的商人,卖货的,卖货的,多少人靠这条路能有个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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