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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记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猫腻
“今天兄弟们已经在金谷度假村包了个房,准备给少爷您接风。”
“少爷?接风?兄弟?度假村?”易天行听到一连串自己陌生的名词,脑子里却开始往外延展,想到那场所谓的接风宴肯定还有什么美酒小姐之类,忍耐不由到了极限。此时他终于有些后悔和古老狐狸的约定,当初好像是自己欠人一人情,现在看来,难受的却是自己----他可不愿意担这个有些腻的虚名,正准备对面前这个年人发火,但看到他一脸恭谨的表情,实在是张不开嘴。想到这里不由有些恨起古老狐狸来。他下楼的时候就穿了件皱巴巴的汗衫,只好向袁野要了两块钱,然后到路边的一家小卖部里往高阳县拔了个电话。
……
……
古老太爷似乎料到他会打电话回来。
“有什么不习惯吗?”
“很不习惯。”易天行加重语气,冷冷说道。
古老太爷在电话那头像只狐狸一样笑了笑,说道:“你纵然是龙子,如今也是在俗世打混,这些事情总是要经历的,对你的心xing磨炼有好处。”
“宝剑锋不可能自磨砺来,咱是天生的。”易天行拿着话筒的手略紧了紧,“你马上让你的手下离我远点儿。我们达成的协议,只是我借用你的名头,将来如果出事儿了,我不直接出手,以免暴露,而是让他们帮我。可没有说,我必须忍受一个大汉开着辆小轿车天天跟着我,更何况哪怕是幼儿园大班的小朋友都可以看出这条大汉来路不正。”
“适应一下吧。”古老太爷语气有些放缓,开始传道授业解惑,“袁野其实是个忠厚人,再说黑道虽然名声不好,内里的章却是颇大,你有这样一个忠厚人跟着,自己也能有些好处。”
“现在是什么年代了,难道我还需要一个忠仆?”易天行牙齿痒痒的,恨不得施展自己的神行速度赶回高阳县一掌拍烂这个老狐狸的脑袋,“再说我能有什么好处?总觉得自己好像被你上了一个什么套。”
“说圈套也不对。我是真的有心把省城的生意交给你……或者说,至少让你帮我看着。”古老太爷的声音忽然变得黯淡起来,“不要以为我是儿戏。我儿子在八四年就死了,剩下两个孙子,本来大的倒是个聪明人,如果把省城的生意交给他,我也放心。只可惜老大聪明的有些过了头,看透了省城深浅后,打死也要赖在市里,不肯趟那里的浑水。老二倒是冲劲十足,但是在社会上行走,很多时候是要用脑子,而不是用膀子。”
易天行想到那个拿着猎枪冲进书房的鲁莽家伙,一笑认同了老狐狸的说法,转而问道:“可这与我有什么关系?我不以为我们见了两面,你就能对我有足够的信任。”
古老太爷略斟酌了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钱我早就赚够了。其实混道上的人,最后不是不想退出,而是手上有太多人的血,太多人的命,无路可退。我回县城养老,现在人还活着,省城其它的势力还惧我三分,我手下的小兄弟们还是可以吃碗安稳饭,可一旦我全盘退出或是死翘翘了,两个孙子又不肯或是不能接手,手下这些人怎么办?所以我挑你出来,不是要送你一件大礼,而是请你帮我一个忙,想给我手下的儿郎们寻个靠山。”
易天行懒懒应道:“我不是慈悲的菩萨,又没有千双手,哪里可能有求必应。再者,我也没那个能耐。”
古老太爷呵呵笑道:“我家那个二孙子只会动刀动枪,当然不行,因为他终究还是凡体肉胎,被人打一枪还是会死的。而你不一样,简直是金刚下凡,我可不相信就省城那些土铳野枪能威胁到你。”
易天行把话筒夹在耳朵边上,向店老板要了瓶水,一边喝一边说道:“那我也只是你的一杆枪,对我有什么好处?”
“提要求时,不要太**裸。”老太爷说这话还真透出点儿德高望重的味儿来,“你不是准备开拣破烂公司吗?那有什么好处?你如果答应替我接这摊子,我明天就叫律师跟你签合同,转几个公司到你名下玩玩。”
易天行一笑后,旋即皱眉道:“可我不以为这种蛋糕有多大的吸引力。”
古老太爷在那边也皱着眉:“难道拾破烂真是你的爱好?”
一老一少二人隔着几百公里的电话线,上演着皱眉的剧情。
“不是爱好,是习惯。”易天行纠正道。
“不良的生活习惯是需要改改的。”古老太爷反纠正。
“怎么我却看不出有什么不良。”易天行语气不善。
“你现在住学生宿舍,难道要你寝室里的同学天天闻你的臭味?记住,寝室可不是你的小黑屋。最关键的是,你到大学不急着想好好读书表现,急着赚钱又是为了哪般?……明白明白……”不等他接话,古老太爷又开始语重心长,“那个小姑娘叫蕾蕾吧?虽然你们现在年轻人讲究爱情至上,但家长的意见还是要多考虑考虑的。”
易天行略一惊,静静听着,似乎没有听出一丝危胁的意味出来,才微微笑了下,应道:“难道混黑道比拾破烂要给父母长脸一些?”
古老太爷叹口气道:“黑道也是可以洗白的,如果你能做好了,也是为社会做贡献不是?”
“蛋,是不能这样扯的。”易天行讥笑道:“这种逆天的伟大事业,小爷我可没那个本事。想当年韦爵爷何等样高明人物,末了也没有把天地会给洗白了,更何况区区一个我。”
话虽这样说,易天行心里也有些嘀咕,如果手下真能有几间小公司,来钱肯定比组一个“泛省城垃圾拾荒者大联盟”要快的多,但他一方面是不大信得过老狐狸,一方面也确实对走偏门生意的黑道有着天然的反感。
“再考虑一下。”古老太爷在那边安静了一会儿,然后说了一句,“人生不过匆匆数十年,白驹过隙一晃既过,你是个年轻人,应该要比我更懂得享受生活。生活这玩意儿,其实玩的不是心跳,而是自在,而自在,其实是需要权力做保障的。你自己是有大神通的人,我没有办法给你更多权力,只能给你一个舞台,就当是场游戏如何?”
“理由仍然不充分,要知道我是一个多疑的人。”易天行平静地说。
“彼此彼此。之所以选择你,而不是别人,那是因为……在这个世上,只找到你这样一个和我有能力的人,而且你的能力比我还要强很多。很多年前,我就在道上靠着自己的能力开始了这场游戏,你又为何不可以?”
游戏二字,有些打动了易天行。
他安静了很久,然后应道:“如果我答应你,你会不会管我怎么做?”
古老太爷的语气有些掩之不住的惊喜,“当然不会,你把天翻过来,我也不管。”嘿嘿yin笑道:“反正我在县城,离你那儿几百公里,总不可能把帐算我头上。”
易天行笑着呸了一声,说道:“那你可别管我怎么玩了,以后千万别哭。不过别以为我会答应你,我憎恨流氓,顶多是没事儿的时候去帮你看看家财万贯有没有被人惦记着。”
一老一少又笑骂了几句,易天行又说了说准备什么时候去归元寺,然后互相虚情假意地致以慰问,便挂了话筒。易天行习惯xing地把空空的矿泉水瓶子装进裤兜里,准备以后卖钱,却忽然想到,从今往后,自己要开始学习玩法人代表这种有趣的东西,这收破烂看样子只能做为业余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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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记 第三十二章 以身焚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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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不,错了错了……天行……不,天行少爷,汗……”一直远远跟着的袁野见他电话打完了,小意地走上前来,但看见他唇角那丝妖异的笑容,不由吓得心头一通乱跳,一个称呼整了半天也没整利落。
易天行哪里知道这位年人看见自己就有些莫名恐惧,还一个劲地想,就这样一个人物,居然能管着古家在省城的生意?
“少爷,手上那干猴崽儿还在度假村里,等着和您见面。”袁野小意说道。
易天行见他总是改不了称呼,也没有办法,挑挑眉梢,说道:“度假村在哪里?”
“在机场路上,大概一个小时的路。”
“那我就不去了。”他看着年人露出一丝无奈表情,道:“你总不能看着我头天上学就夜不归宿吧?有句话你要记好了,在学校,我就是一个学生。”易天行还是有些担心自己。
袁野连声称是,又问什么时候见面,说总要请少爷去视察一下公司业务。
易天行想了想,说:“明天晚上和大家吃顿饭,聚一下,不过下午你先派辆车来,送我去个地方。”他在省城人生地不熟,要去郊区的归元寺,还确实得需要个司机,他想了想又说:“你天天在公司里忙,就不用亲自来了,随便找个司机就好。”
袁野应了声。
易天行这时候才有空好好打量下这个流氓头子兼古家忠仆,发现这家伙皮肤黝黑,身子jing壮,两眼偶尔闪过一丝厉煞之se,偏是那张脸,却生的是老实的有些过分,浓眉将连,厚唇圆腮,让人一眼看上去,便有了几分信任之感,顿时将那凶煞气势削了八分。
他摸了摸鼻子,说道:“既然我答应那个老头子暂时帮他管着生意,那你就得听我的。现在我跟你约法三章,如果这三条你办不到,那你就自己回高阳县和那个老头子……噢,不对,和爷爷说去吧。”
袁野听他称呼古老太爷为老头子,毫不尊重,本来气上胸膛准备出言呵斥,却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这才想明白眼前这年轻人是古家后人,竟然敢叫老太爷为老头子,看来在家肯定是最得宠了,赶紧把把话咽了回去,擦了擦额头冷汗,恭敬听着。
“一,如果不是什么要紧事,千万别来找我。”易天行微微低着头,缓缓说道,“二,既便来找我,也不能让学校里的人看出什么端倪来,做事低调一些,是有好处的;三,公司的生意今天都先停下来,明天见了面再说。”
“啊?”袁野听着他头两个要求,还在想挺简单的,没想到这最后一条,却是惊了他一跳,“少爷,这一晚的生意就是多少钱啊,怎么好说停就停?”
易天行摸摸鼻子,想想确实也是那么回事,嘿嘿笑道:“还真不习惯,现在我拣破烂的,也成了一秒几十万上下的家伙了。”他把拣破烂那三个字说的格外含糊,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情,皱眉道:“省城里,现在有没有人和我们不对路?”
袁野想了想,诚实应道:“要说不对路,只要不是我们古家的人,那都和我们不对路,自从古老爷子回县城后,那些人都不安份了,尤其是城东彪子,听说您要来省城,已经放话说要让您吃瘪。”易天行心里暗骂了一句脏话,带着一丝希望问道:“应该还没有翻脸到要喊打喊杀吧?”
袁野睁着一双年人无辜的双眼应道:“我们的本职工作就是喊打喊杀。”
易天行的身体子弹都打不进去,自然不怕打杀,但却是怕极了麻烦,一听这话头都大了三圈,在心里不停咒骂着古老狐狸,“你个老家伙怕自己孙子出事,却把小爷我推上火线,真有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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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易天行第一次睡在了小黑屋以外的床上,他听着室内其他几名同学发出的轻微鼾声,看着窗外皎洁明月,不知怎的便想到了古老太爷,心里都是有些纳闷,这老家伙为什么对自己如此青眼有加,又想到明天还要面对一大帮道上的兄弟,如今的手下,便暗自琢磨了起来。
易天行上初时,有一个同学在游戏机厅外玩耍的时候,被一个八岁的小流氓抢劫。这话听着吓人,却是真事儿,那个八岁的小流氓就是县城里一个大流氓的儿子,从小在外面横行惯了,偏巧易天行那同学家里是开水果铺的,随身带着一把刀子,见一个小孩也敢抢自己,血气上脑,竟一刀把那个小孩给捅死了。
事后易天行的那个同学被送进少管所关了三年,而家里更是被那个小流氓的爹砸了个稀烂。那个同学从少管所出来后,怕道上的人找他报仇,便往南边去了,也不知道这些年来是死是活。
易天行在床上翻了个身,想到自己以后就要和这样一群人打交道,心里泛起莫名情绪,也不知道是兴奋还是烦燥。省城月仍然天热,大学校园里绿树成荫,蚊子自然不少,旧舍没有纱窗,几个勇敢的蚊子便盯上了上身**的易天行,扑到他身上,准备尽血而饱。
易天行正烦着明天的事儿,见这种停止进化上亿年的家伙也敢来惹自己,轻轻哼了声,神念一动将体内朱火运至皮肤外一毫米,**的身体向上的那面顿时泛起了一层浅浅的暗红se,几只大肚蚊子顿时在几声嗤嗤响声化为几络青烟。
第二ri是周末,一大早的学校新生正被辅导员领着熟悉校园,没人注意到有一辆普桑开到了校园东门,接走了正在锅盔摊子旁边流着口水的易天行。
易天行坐在副驾驶位上,将手上的夹牛肉锅盔咬了一口,余光里瞧了一眼身旁的司机,发现是个年轻人,嘴里含糊不清说道:“辛苦你了,这么早就来接我。”
那年轻人脸上有些紧张,双手握着方向盘应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易天行卟哧一笑,险些把嘴里的牛肉都喷了出来,心道这不应该是jing察叔叔的对白吗?怎么今天却从一个小流氓嘴里说出来了。
“少爷,去哪儿?”那年轻人叫小肖,今年也不过二十多岁,是袁野手下蛮得力的打手,今天被派来给易天行当司机,本来还有些不情愿,但一听说坐车的是古家三少爷,顿时面上有了光,屁颠屁颠的来了。这时候他见易天行发笑,不知怎的,心里有些发毛。
易天行好不容易收住了笑声,说道:“去归元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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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记 第三十三章 寺中论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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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元寺是省城著名的大寺,是由两位江浙居士白光、主峰倡仪兴建,后由省城富商集民资而成。寺名归元二字,撷取自《愣伽经》“归元xing不二,方便有多门”一句,意为万法归一,方便法门各异。寺院分为东、西、南、北、五个院落,现存着殿堂楼阁二十八栋,楼内藏经颇丰,香火极盛。
大多数庙宇名匾,多横书悬嵌于寺庙三门之楣,而归元寺为直匾,全国罕见,堪称塔林一奇。清道光以前,归元寺名和其余众寺一般均为横书,道光皇帝某时欣闻白光、主峰积善德善功,亲赐玉玺一方,玺上以阳篆刻“敕赐曹洞宗三十一世白光主峰祖师之印”,以嘉其行。此后归元寺地位在万千寺大大提高,寺名改为只有皇帝御赐玉玺的建筑方可使用的直书。
易天行跟着小肖来到寺门口,了一眼寺院门口的那道大直匾,上面红底写着三个大大的金黄字体:“归元寺”,又看着眼前游客如织,不由皱了皱眉头,心想这寺庙是清顺治年间才修,而且又在人烟茂盛之地,实在是看不出有什么灵气,若真有世外高人,又怎肯落脚于此?略斟酌了下,仍然抬步行了进去。
寺佛像庄严,木刻石雕碑帖林立,浓浓檀香缭绕其间。小肖以为易天行这个冒牌少爷是来看新鲜,便使出浑身解数,卖弄着自己可怜的导游功夫,易天行微笑着听了会儿,便把他支开了,一个人在寺里闲逛着,趁着游人们不怎么注意,专向那些僻静的地方行去。
易天行身具异能,读的佛经又多,最近又习了三味坐禅经御火之法,对禅宗寺庙自然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亲切感,这时嗅着身边檀香袅袅,闻着耳旁谒语声声,不觉心体俱适,直想就地坐下来盘个莲花台,好好静修一番。
不知如何,他竟慢慢走出了正寺,来到了后园。
他兴步走到后园才发现,先前看着格局颇小的归元寺,五座庭院是散落有致地分布,红墙黄檐,竟让观者感觉这整座寺庙,便是一道红se为底,金线穿连的袈裟,一股沛然莫御的,横贯于天地之间,仿似赋予了这件袈裟生命一般。
易天行见此妙地,自然是赞叹不已。
从寺庙一角的小木门里走出来一个白衣和尚,对着他合了一什。易天行急忙还礼,看着那和尚年岁已大,眉梢微乱,双眼却是清澈有神,倒是颇有些得道高人的感觉,易天行神思微微一动,心想莫非寻找那个古老太爷念念不忘声音的事情,就着落在这个忽然出现的僧人身上?
那僧人再一合什,道:“施主来了不该来之地。”
“何处不该来?”
那僧人面se平静,却透着股居高临下的感觉,悠然道:“佛门清静地,岂容俗子打扰。”
易天行见他说话不客气,不免来了兴趣,微微一笑应道:“既然大开方便门,何处不是度世地?”
归元寺,寺名取自愣伽经。易天行恼他无理,回他这句话,首一句用了寺名归元二字暗含的“归元xing不二,方便有多门”的方便一典,而第二句却是禅宗上的一段史话,当ri禅宗始祖达摩以《楞伽经》授慧可曰:“我观汉土,唯有此经,仁者依行,自得度世”。这句话便是暗刺僧人无理,既然寺名点明了要大开方便之门,依愣伽经度人度世,又何必拒人于门外?
僧人略一凝神,便悟了这句意思,似是没有想到这位年青人对佛经也有如此了解,面上露出一丝诧异来,旋即微微一笑重新行礼道:“施主原来是法门人,贫僧冒失了。”
易天行亦重新合了一什。
“不过……”那僧人又笑道:“《景德传灯录》用是宋代道原编篡,其叙述真伪佛家众德至今仍是各执一词,愣伽一经是否由一祖由西携来,还是二话。”
易天行心知这僧人是和自己较上劲来,心底里暗自嗤笑了阵,道这等和尚争强好胜,哪里能体悟禅心?较自己的层次都远远不如,又如何能是自己寻找的高人,心里想着,嘴上却也不慢,问道:“师父这身袈裟倒也素净。”
那僧人低眉静道:“外物多扰心,应持素净观。”
易天行平生最瞧不起装腔作势之徒,读高时身周无人与己能共参一二,此时难得见着一佛门人,本以为是檀口慧心的真正智慧人,不料仍是如此做作,不由更瞧不起这厮,打鼻子里哼了一声道:“袈裟为五衣七衣大衣三等,便是所谓安陀会、郁多罗僧、僧伽黎,你这袈裟模样像沙滩衣,又算哪等?而毗尼母经第八又说:‘诸比丘衣se尽褪,佛听用十种se染:一者泥,二者陀婆树皮,三者婆陀树皮,四者非草……’”他越说眼睛鄙意愈浓,语速愈快,而那僧人愈是惊愕。
“‘……又有三坏se、五坏se之谓,青黑相混,取之不正se,名为坏se。你这一身素白,又算哪种坏se?不合式不合se,空执着于皮相之美,忘却律法,糊涂。”易天行毫不给这僧人留脸面,一连串的话吐了出来,此时声音渐大,引得一干在归元寺后园静修的僧人出来。
那些人僧人见着一个学生模样的人正和寺颇富才名的叶相师兄争执,似乎还略占上风,不由齐诧。
那叫做叶相的僧人被易天行一阵数落,脸上青红不定,强颜辩道:“施主执着于服se样式,才是真的着相。”
易天行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道:“敢请教,四分律第四十里那句是如何说?”不待叶相僧人回答,清声说道:“佛弟子舍利弗入白衣舍,深恐风吹袈裟,脱肩落地,在下在家捧诵经书,书此段注解白衣舍用俗人家,一直深以为然。今ri见着高僧,才知道原来这白衣舍却是大庙一间,佩服佩服。”
两声佩服笑完,他已飘飘走到了归元寺的庙门之处。
“请留步。”
一个穿着杂褐se袈裟的僧人在侧面合什。先前寺内众僧见着此人,齐身行礼:“主持。”
易天行咪着眼看着他,合了一什。
归元寺主持走到一身白衣的叶相身前,叹息道:“徒儿,今ri被施主当头棒喝,还不jing醒?”叶相愧然道是。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是在下造次,年轻气盛,徒逞口舌之快,还望大师饶恕则个。”
主持和蔼笑道:“哪里话,施主佛学经义纯熟,执律甚谨,倒教我这方外之人有了些不当艳羡心,还请往厢房静谈。”
易天行哪里肯放过这个深入探究归元寺秘密的机会,微微一笑应下,便随着主持往后园行去。
归元寺的后园有一面小湖,此时天上忽然下起小雨来。雨点如丝如烟,白se的雨气像浓雾般弥漫着,渐渐地拂过湖面,整个后园空寂无人,几片新荷在湖面上飘浮着,隔着水面,隐隐可见对岸的绿树在雨成排伫立。
“施主可是来自上三天?”主持清澈眼神望着水面那处,貌似无意问道。
易天行一惊,心猛然一喜,却是接着一酸……直到此时,一直还把自己当作妖怪的他,终于肯相信古老太爷的话。原来上三天真的存在!原来这个世上真的还有许多和自己一样,比寻常世人高出很多层次的存在,原来……自己不是真的孤单。
易天行看着主持,勉力稳住自己心绪,面上浮出最真挚的笑容,“主持看来知道很多……”他此时完全忘记问那个声音的事情,只想弄清楚自己的同道人究竟在哪里。
不料他这句话一说,先前还是满面平静的主持却幽幽叹了口气。
这一声叹息,就像是从风撷的片段,又像是湖面上斩的一片荷香。
下一刻,易天行便感觉一道凄厉无比的杀气,随着这道叹息,从风荷香里,无孔不入地向自己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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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记 第三十四章 荷风雪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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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谁来怜子?
……
……
四周蛙声顿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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