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月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关山渡
驾车的心腹轻声说道“大人,望春门到了。”
韦敬仁问道“他们已经到了吗若是到了的话,就直接进去吧。”
“是。”
马车又缓缓动了起来,朝着神都苑内望春宫的方向驶去。
过了小半盏茶的工夫,马车停了下来,肠肥肚满的韦敬仁掀起车帘一角,看到前方不远处停着的另外一辆马车,车厢外没有任何的徽记,若非是赶着去吴王府与那几位会晤,此时他应该已经与马车内那位谈完了。
那辆马车上的家伙非是本地人,而是江南来的过江龙,即便是权倾朝野的韦氏一族也是不愿与其发生碰撞。
韦敬仁马上要见到的这位,是前朝皇族陈氏一族的一位顶梁柱,也是陈氏硕果仅存的一位老祖宗。
韦敬仁揉了揉肥腻的脸颊,将身上的外衫扯了几下,摇晃着身子下了马车。
待韦敬仁下了马车以后,车厢向上回弹了一下,仿若一个被重物压弯了腰的人挺直了脊背。
韦敬仁来到那辆寻常普通的马车前,一位身穿青色长袍、相貌俊朗清逸的男子也来到马车跟前。
明明是个晴朗无云的夜晚,青衣男子的手中却握着一柄画着江南烟雨的油纸伞。
青衣男子对着韦敬仁浅浅笑了下,算是打招呼了,随即伸手示意道“请韦先生上车。”
韦敬仁并没有如往日里口蜜腹剑的模样,笑意真诚地说道“许久未曾见过陈老弟了,还是如此的风度翩翩,真是羡煞我等啊。”
这等景象若是让旁人看见,一定会惊掉下巴的,谁不知道韦敬仁这头肥猪最是心狠手辣,谁不知道这位韦大人是个笑面虎,如今他竟是对着这个外地佬如此客气真诚,实在是有些出乎意料。
不过说来也是,就算韦氏一族再如何权倾朝野,也比不过有着数百年底蕴的陈氏,更何况今日所谈之事,韦敬仁并未占到半个理字。
青衣男子只是淡淡一笑,并未搭理韦敬仁的寒暄。
韦敬仁也不觉得恼怒,径直上了马车。
当韦敬仁踏上马车的时候,车厢微微地往下陷了几分,就连拉车的北地骏马也忍不住低声嘶叫了一声。
等韦敬仁坐入马车的时候,将车厢内的布置打量了一番,随即对着身前那位须发皆白、一脸淡然的老人抱拳施了一礼,语气颇为恭敬道“小子有事耽误了,请陈老莫怪。”
老人和煦地笑了一下,身上的气态愈发出尘,轻声道“你能孤身前来,已经是很好的诚意了,其余的事并不重要。
我已经这么大的年纪了,等一等也无妨,就怕你们年轻人心急办了错事,到最后闹了个不可收拾。”
韦敬仁被不软不硬地训斥了一顿,依旧笑眯眯的,好似不知道生气为何物的木雕泥塑一般。
老人继续说道“我此次进京的目的你知晓吧是好好谈谈,还是比划比划”
老人是陈氏一族辈分最高的族老之一,名叫陈伯玉,是当今陈氏族长的亲爷爷。
若是陈国还没有亡,这位老人就是陈国的皇帝,就是君临天下的君王。
韦敬仁两颊的肥肉颤了几下,笑眯眯道“自然是好好谈谈了,不然小子也不会孤身前来,您说是吧”
“哦”陈伯玉无形中加重了语气,问道“你觉得该怎么谈”
韦敬仁毕恭毕敬地说道“对陈氏一族造成的损失,晚辈十倍赔偿,凡是参加过围剿行动的一律处死。这样行吗”
陈伯玉嗯了一声,慢慢说道“这才有点好好谈的意思。”
韦敬仁轻轻一笑,说道“晚辈知道自己的斤两,不敢有任何的敷衍,只求前辈高抬贵手,放小子一次。”
陈伯玉并未回答要不要放过韦敬仁,反问道“你是从何得知陈氏一族隐藏宝库的消息的”
“什么真的有宝库吗”韦敬仁一脸讶异地看着眼前的老人,嘶声道“陈老,难道您此次离开江南就是为了寻找宝库难道宝库在北方请陈老给个机会,小子愿意效劳。”
“哦”陈伯玉被韦敬仁这一记无理手逗笑了,神情古怪地问道“你小子就不怕陈氏一族在得到宝藏以后推翻梁氏到了那个时候,你韦氏的荣耀与权柄只会减少不会增加,你还愿意吗”
韦敬仁很是奸诈地笑了笑,低声道“陈老说笑了,小子也是读过几年书的。如今太平盛世,朝廷各司官员虽有fubài,但尚未触及帝国的根基,百姓的生活说不上富裕,但还能温饱,没人愿意推翻现在这个朝廷,去迎接另外一个未知的统治。您说对吗”
陈伯玉呵呵一笑,由衷夸赞道“人都说韦善会智勇双全,我却要说你韦敬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仅才智一流,更身负绝顶修为,实属难得啊。
只是我很好奇,你既然文武兼备,为何还要藏拙这么多年为何还要故意做出那些恶事来,当一个臭名昭著的大恶人”
韦敬仁笑眯眯道“陈老看出来了啊,其实答案很简单,与其做个完美无瑕、被人嫉妒生厌暗自防备的人,还不如做个恶人来得痛快,既能让自己活得自在,也能让敌人畏惧,也算是一举数得吧。”
陈伯玉喃喃道“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就想的如此明白啊,胜过世间无数俊杰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八章-房顶的疯子
半个时辰后,韦敬仁走出马车,与青衣男子寒暄了几句,随即踏上自家马车回府去了。
等韦敬仁走远以后,青衣男子坐入马车内,看到族老一脸无法掩藏的倦态后,急忙将车厢内暗盒中的丹药取出,让老人服下了两颗。
两颗丹药入肚,陈伯玉的面容泛起一缕不正常的红润,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
老人斜眼看了一下这位族内最有天分前途的孙子,伸手示意后者坐下,待后者坐好以后,轻声喃喃道“咱们陈氏一族雄踞江南多年,即便是当年的亡国之际,也不曾真正消亡覆灭,可为何一直未能以南攻北,统一这大好山河呢你可知道其中缘由”
青衣男子曾在新市镇斩杀皇城司玄狼卫的玄狼千户,名曰陈定国。
陈定国摸了摸手中的油纸伞,道“陈氏一族的儿郎不缺才智,也不缺天赋,只是比旁人多了一分安逸,总觉得当下的荣华富贵是自己应该得的,所以不愿意轻易舍去,故而这么多年依旧这般不上不下。”
陈伯玉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看看韦善会,当年不过是个兵部尚书,为求富贵,竟敢率领八百兵丁冲撞宫门,一举擒获当今太后,不然的话,如今做在皇帝宝座上的就是楚王梁瑛了。
可你再看看,不过是过了十多年,韦家的青壮派已经在寻求后路了,少了当年的那份敢冲敢杀。
韦氏如此,我陈氏一族岂有例外,所以我有时候就在想啊,如果不趁现在还能动的时候来一趟洛阳,只怕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陈定国轻声安慰道“大爷爷,您的身体还很硬朗,至少能再撑个十几年,不要这般悲观。”
陈伯玉轻轻一笑,说道“我的身体我自己心里有数,与其苦苦挣扎,不若顺从天命,在该离开的时候离去。
我唯一的心意就是看到小渔儿能够找到一位如意郎君,能有人为她遮风挡雨,让她不再受你们这群厚脸皮的家伙的为难。”
陈定国苦笑一声,道“这件事情确实是大哥的不是,不应将阖族的未来放到一个小姑娘的身上,可我势单力薄,无法劝得他们回心转意,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副重担落到她的肩上。”
陈伯玉朝着江南的方向撇了一眼,轻轻地哼了一声,斥道“你大哥若是放到寻常家,必然是个有出息的孩子,注定能够成为封疆大吏,可是咱们家从不缺这样的人才。
他若是能把身上的那股子匠气去掉,陈氏一族必能再上一个台阶,再加上数代人的努力,以南吞北,未必不会实现。
韦善会的本事何曾小了若是小的话,他也不能将韦氏一族发展到如今这份地步,可是跟柱国张子仪一比,就多了半分要命的古板匠气。
若非如此,韦善会又岂会盘踞兵部尚书一职十数年,若是他肯挪窝,皇帝未必不会给他一个异姓王当当,至于能否世袭罔替,就要看皇帝的权衡与韦氏的筹划了。”
再望向孙子陈定国,陈伯玉的恼意消了半分,笑道“你呀,若非你的性子太过散漫温和,我定要将陈氏交到你的手中。
相较于你大哥而言,你多了份赤子之心,可少了几分争雄之意,若是在你的带领下,陈氏只会成为江南望族,而不会朝着那个方向发展。”
陈定国淡然一笑,说道“大爷爷说笑了,我只适合出力,不适合劳心,若是家族由我掌控,必定会朝着你们不愿看到的方向去发展,到了那个时候,我怕是无颜去见你们。”
陈伯玉呵呵一笑,指着孙子的额头无奈说道“你啊你,让我怎么说你好啊。”
随即陈伯玉话锋一转,肃然问道“你可有把握在一年之内跨入地仙境”
陈定国认真想了一会儿,沉声道“还差半分圆满。”
其实早在三年前,陈定国就已经窥到了破境之法,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推开那扇门,直入地仙境。
只是他又刻意地在地仙境的门前徘徊了三年,只为跨门之后可以长驱直入。
这三年的等待和积累,会让他在一朝破境之后远超寻常同阶之辈。
原本他以为自己的道已经圆满,可在新市镇与那位皇城司玄狼卫千户骆长河一战之后,他发现自己还是差了半分圆满。
这半分圆满并不影响破境,但会成为他日后走向更高境界的一道破绽,又或者算是壁垒。
陈伯玉知道还差半分圆满对于修行者而言意味着什么,笑道“那就不要急,你还年轻,可以多等等。
至少在我在的时候不用急,我还能撑上一段时间,难有老的不出头让小的顶个的道理。”
陈定国摇头道“我是陈家的一份子,合该如此,总不能享受着家族的资源,而不去尽自己应尽的责任。”
陈伯玉很是欣慰地笑了笑,道“若是所有陈家子弟都如你这般想,那我就不用操这么多心了。”
过了一会儿,陈伯玉又道“不过你也不要因为陈家的束缚而影响了你自己,这么多年该做的不该做的你都做了,不欠陈家什么,没必要在这里死耗着。”
陈定国轻轻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困意早生的孟然在床上翻来覆去了许久,只觉得越趟越清醒,只好披上外衫下了床。
推开临街的窗户,只见街道上有着三三两两还亮着的灯盏,绝大多数的人家都已入睡,秋风中响起阵阵鼾声。
站了一会儿后,孟然已无半点睡意,回身将衣衫穿戴完毕,来到了屋檐之上。
孟然看着天上的璀璨银河发呆,将过去发生的人和事在脑海中一一回想了一遍,随即思乡之情愈发浓郁,直透体表。
半弦月自东方升起,淡淡的月华照耀大地,使得人间万物蒙上了一层轻轻淡淡的光芒。
孟然摸了摸手边的春归刀,轻轻笑了一下,微不可闻地喃喃道“一入江湖催人老啊。”
面容青涩的少年穿着一身儒衫,腰间挎着一柄长刀,再如何故作老态也体现不出那股沉稳与历经沧桑的厚重感,只会显得滑稽可笑。
屋檐上有人赏月,正好听到了孟然这声自语,下意识低头看了孟然一眼,微微一愣后,竟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人是个中年男子,穿着一身青色衣衫,腰间很随意地挎着一柄长剑,看剑柄及剑鞘的模样,想来只是在街头买的便宜货。
男子的长发被其胡乱地挽在脑后,发髻上插着一根不知从哪里摸来的筷子,显得很是滑稽可笑。
只是男子的容貌并不好笑,一张清俊的脸上有着两道剑眉,自带一股洒脱之意,一笑之下,竟是将整个屋顶照亮了几分,几有盖过月华的意思。
孟然这才发现屋顶上还有别人,知道对方听到了自己的自语,不免有些尴尬,急忙站起身来看向东方天际的下弦月,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中年男子大概看月亮看得有些无聊,将双手负在身后,定定地看着孟然,随即眼中流露出赞赏惊诧之意。
孟然被这股灼灼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毛,不自觉地扭了扭身子,好让自己不那么难受。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问道“小兄弟,你可是来参加计家的比武招婿”
孟然果断摇头,说道“不是,只是路过。”
“哦只是路过吗”中年男子剑眉微扬,露出一丝玩世不恭的微笑,语气挪揄地问道“真的只是路过吗”
孟然不知这人的用意,很是肯定地说道“只是路过。”
中年男子很是诡异地笑了一下,问道“计家小姐美貌端庄,既有才智又有修道天赋,可谓是年轻一代中的翘楚,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孟然将头摇的像一个拨浪鼓,连声道“不了不了,多谢前辈的美意,只是小子已经有意中人了,绝不会参加计家比武招婿的。”
“哦是吗你就这般肯定”中年男子笑着问道“若是你的脖子上放着一柄利剑,你会改变主意吗”
直觉告诉孟然,眼前这位中年男子是个说到做到的角色,对此,孟然只得苦笑一声,道“前辈说笑了,晚辈既无显赫家世,也无出众才学,只怕要让前辈错爱了。”
中年男子并未因孟然的拒绝而恼怒,微笑道“你长相俊朗,天赋还不错,正好可以入赘计家,也省得计家一番操劳。”
孟然还要开口拒绝,中年男子腰间的长剑已是出鞘,轻轻地搭在孟然的脖子上。
冰冷的剑刃紧挨着孟然的肌肤,激得无数汗毛直竖。
中年男子慢悠悠地问道“现在愿意去参加计家比武招婿吗”
孟然脸上的笑容更加苦涩,低声道“小子已有婚约,乃是家父生前所定,小子不敢违背,求前辈见谅。”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说道“这个好办,是哪家的千金我去杀了便是,到了那个时候,你就没有婚约在身了,可以名正言顺地参加计家的比武招婿。”
孟然心中一烦躁,却又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个出言无状的疯子,只好硬起心肠说道“杀你祖宗,跟我定了婚约的是你祖母,有种你去杀了她去。”
中年男子平静回答道“我祖母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去世了,所以你说的并不成立,还是乖乖的跟我去参加比武招婿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九章-修真坊李府
失眠赏月,偶遇一位陌生朋友本是一件极为有趣的事情,可遇到如此厉害而又不讲道理的疯子,只怕是个人都会觉得自己极其不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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